第 98 章
慍怒御貓心意表 丁莊校尉再獻計

秋波綠水風光好,遊人畫舫湖中鬧。

金虔坐在西湖邊最大的酒樓——醉仙樓頂層之內,瞪著一桌子價格不菲的美味佳餚,享受著窗外習習湖風,非但毫無心曠神怡之感,反覺背後冷寒森森,頭頂烏雲密佈。

對面丁氏兄弟笑意吟吟,滿臉笑紋都能夾死兩打蒼蠅,可金虔怎麼看都覺著渾身不舒服。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大釘子、二釘子笑得這麼猥瑣,一定沒什麼好事。

再看坐在丁氏雙俠身邊,隨身攜帶一冷一熱兩名護衛的孝義王爺,金虔只覺不祥預感更甚。

上次請范小王爺列席是啥時候來著?好像是給貓兒和丁小姐做媒的時候……難道這次又要請范小王爺坐鎮為丁小姐拉郎配?

不對啊!

金虔一掃圓桌周圍落座人員。

除了丁氏雙俠,范小王爺外加護衛兩名,還有——小逸?

這是什麼陣容?

莫不是這丁氏雙胞胎連小逸這等連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也不放過?

想到這,金虔細眼抽了抽,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

「丁大哥、丁二哥今日特意宴請金某,不知所為何事?」

丁兆惠咧嘴樂道:「哎,金兄弟,你還不知道咱兄弟倆?對咱們兄弟二人來說,最大的事兒不就是月華的婚事了嘛!」

果然!

「原來是為了丁小姐的婚事……」金虔慢吞吞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一抹精光從細眼中劃過。

丁兆蘭微微一笑:「金兄弟,我們就直話直說了。今日在這此宴請金兄弟就是想請金兄幫個大忙,幫我們撮合撮合舍妹的婚事。」

金虔細眼一亮,啪一聲放下茶碗,提聲道:「二位,不是咱誇口,這汴京城裡上至垂垂八旬老者下至周歲黃口小兒,誰都知道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砍價買賣吵架做媒說書侃大山那是天下第一,二位請金某出山為丁小姐做媒,正是慧眼識英雄物超所值,保准丁小姐的婚事手到擒來萬事大吉!」

「正是、正是!」丁兆惠雙眼眯成兩道月牙,「范王爺和小逸都說,只要能請得金兄出馬,月華的婚事絕對指日可待。」

「先別高興太早。」小逸臭著一張臉,小聲嘀咕了一句。

果然,金虔下一句話就給丁氏兄弟頭頂潑了一盆涼水。

「只是丁小姐這婚事——唉……」金虔長歎一口氣,眉頭緊皺望向丁兆蘭、丁兆惠道,「一個字:難!兩個字:很難!三個字:非常難!」

丁氏雙俠臉色同時一變。

「金兄此言何解?」丁兆蘭急聲問道。

金虔喝了一口茶,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樣抬眼道:「主要是丁小姐對展大人無意,展大人對丁小姐也無情,若想撮合這二人,那自是難上加難!」

話音一落,桌上其他幾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小金……」范小王爺扶額。

小逸翻了一個白眼。

丁兆蘭歎氣。

丁兆惠詫異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我們何時說是要幫月華和展大人做媒了?」

「誒?」金虔細眼繃大,「不是給丁小姐和展大人做媒,那還有誰?」

「是幫丁小姐和我師父做媒。」小逸扔出一個炸彈。

「什麼?!」金虔騰得一下跳起身,細眼瞪得溜圓,「丁小姐和一枝梅?!」

對面幾人同時點頭。

細眼漸漸眯起,兩撮火光嗖嗖飆出,金虔頓時火冒三丈,「啪」一掌拍在圓桌上,桌上茶碗碟子筷子瓷碗酒杯湯勺都隨聲跳起半尺來高。

「丁氏兄弟,你們簡直是欺人太甚!」

這一嗓子,頓把對面幾人都吼懵了。

「金、金兄,你何出此言啊?」丁兆蘭忙起身抱拳問道。

「小金?」范小王爺起身瞪著金虔,一臉驚異。

丁兆惠也跳起身急聲呼道:「金兄,有話好說,幹嘛發這麼大的火啊?」

「發火?咱還要發飆呢!」金虔抓起一個茶碗就要朝地上摔,穩坐一旁的小逸突然冷聲冒出一句,「那個茶碗至少要半錢銀子。」

金虔揮到半空的胳膊一僵,一邊恨恨把茶碗放回圓桌,一邊開始在桌上打量其餘的碗碟瓢勺。

「甭看了,這桌上隨便一個物件都要一兩銀子以上。」小逸提醒道。

金虔臉皮一抽,在桌上掃視半晌,最後撿起剛剛啃剩的一塊骨頭,摔在了地上,怒氣衝衝道:「丁兆蘭、丁兆惠,俗話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二位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俠客,怎能出爾反爾,做這等言而無信兩面三刀之人?!」

丁氏雙俠臉色頓逼青綠色系。

范小王爺一頭冷汗:「小金,你亂說什麼呢?」

「亂說?!」金虔細眼一掃眾人,雙眉倒豎,氣勢驚人,「咱這是實話實說!半月前,這二人還口口聲聲說要將自家妹子許配給展大人,這過了才幾天,竟又要將丁小姐許配給一枝梅?!一妹二嫁,荒唐之極,這不是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又是什麼?哼哼,若是傳出去,不知二位還有何顏面面對天下豪傑江東父老?!」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那個金兄……」丁兆蘭結結巴巴,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

「哎呦我的乖乖……」丁兆惠狂抹頭頂冷汗。

范小王爺一臉求救,瞅瞅邵問,邵問苦笑搖頭,再望莫言,莫言默不作聲旁移半步。

小逸長歎一口氣,探頭向窗外樓下觀望,突然雙眼一亮,伸出手臂朝樓下使勁兒搖了幾下。

只是小逸這一番舉動,屋內其餘眾人卻是無暇窺見,此時眾人皆被戰鬥力突然飆升的金虔給驚住了。

「這簡直就是駭人聽聞無法無天千古奇冤六月飛霜荒天下之大謬——」金虔口中唾沫猶如噴泉飛濺,在陽光下五色繽紛,耀得眾人一陣眼暈。

丁兆蘭直面金虔口水瀑布,臉色漲得通紅,一個勁兒朝自家胞弟發出求救信號。

丁兆惠退到牆根,頻頻搖頭。

范小王爺倉皇後退。

金虔一臉義憤填膺:「想要搶展大人的老婆,就先從咱身上踏過去!」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冰冷至極點的聲音。

「展某何時娶妻了?」

豐沛寒氣呼嘯而至,寒天凍地,金虔後脖子汗毛暫態根根倒立,哆嗦發抖。

僵硬回頭,只見一藍、一白、一青三道人影不知何時來到廂廳門外,正是展昭、白玉堂、顏查散三人。

顏查散一臉無奈望向自家胞弟,小逸輕呼一口氣,回了一個討好的笑臉。

白玉堂手中摺扇呼呼啦啦搖得好不高興,左眼寫「幸災」、右眼寫「樂禍」,口中嘖嘖有聲:「我說顏兄今日怎麼非要拉五爺和這只臭貓來這醉仙樓吃茶,感情是這兒有一出好戲等著呢!」

展昭黑眸直瞪金虔,以自身為圓心,散發螺旋狀冷氣,透骨奇寒刺刮眾人皮肉。

「那、那個……展大人……屬下這都是、是為了展大人的終身大事……」

星眸一眯,怒氣飆升:「展某的終身大事不勞金兄費心!」

金虔頭髮根立馬倒數百分之八十三,暫態縮脖消聲。

眾人望著被成功鎮壓的金虔,皆鬆了一口氣。

丁兆惠拍著胸口:「展大人來的可太及時了。」

「展大人、五弟、顏兄,來來來,趕緊坐!」丁兆蘭起身朝三人抱拳道。

三人依言落座,展昭、白玉堂分坐金虔兩側,顏查散坐在小逸身旁。

「咳,那個——」丁兆惠乾咳兩聲,打破尷尬,「展大人,剛剛您都聽到了……那個……我兄弟二人絕非出爾反爾,只是……」

「丁二哥,」展昭抬眸,神色懇切,「展某也覺丁小姐應早日另覓良緣。一枝梅武藝超群,輕功卓絕,且為人豁達,心胸開拓,實乃江湖上少見的豪傑,可為良配。」

此言一出,丁氏雙俠頓時臉上飛光,滿面喜色。

白玉堂也在一旁添油加醋:「沒錯沒錯,況且一枝梅還是『梅門』的掌門,與丁家莊可謂是門當戶對啊!」

丁氏雙俠更是頻頻點頭。

丁兆蘭介面道:「其實武藝家世還在其次,主要是我和二弟還有小逸兄弟經過這一個月的觀察,都覺得月華對展大人並無男女之情,反倒是對那一枝梅頗有情意……」

話未說完,就見剛老實不到半刻的金虔騰得一下又跳了起來,驚呼:「怎麼可能?!」

眾人同時被嚇了一跳。

只見金虔雙眉倒數,細眼圓瞪,好似聽到天下最不可置信之事。

「為、為何不可能?」丁兆惠想是對剛剛金虔一翻滔滔討伐戰辭還心有餘悸,小心翼翼問道。

「比起展大人,丁小姐更中意一枝梅?」金虔瞪眼橫掃一圈,「這簡直的荒天下之大謬!那一枝梅哪裡比展大人強?!」

誒?

眾人呆愣。

只見金虔細眼中綠光大盛,背後氣勢萬千,渾身光芒萬丈,開始滔滔不絕:「論武功、一枝梅是展大人的手下敗將;論輕功、一枝梅那鬼氣森森的身法哪比得上展大人的輕靈優雅?論長相、展大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一枝梅一臉偷相兩眼無光;論身材、一枝梅那軟塌塌的水蛇腰哪比得上展大人韌性十足的小蠻腰——」

「噗——」白玉堂一口茶水噴出一丈開外。

一室死寂。

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口不擇言說了什麼的金虔瞬間石化。

丁兆蘭目瞪,丁兆惠口呆,范小王爺額頂冒汗,莫言臉皮隱抽,邵問嘴角狂抖,小逸雙眼圓瞪,白玉堂一雙耗子爪死死捏著扇柄,埋頭雙肩劇烈抖動。

顏查散臉憋得通紅,乾咳數聲,瞄了一眼身邊的展昭,突然冒出一句:「展大人你可是身體不適,為何面色如此之怪?!」

眾人目光唰得一下轉向展昭,頓時都呆了。

只見展昭額頭青筋暴突,怒火滿目,可偏偏面若朝霞,連一雙耳朵都染上胭脂色,竟給這涼爽秋意中添了一抹融融春意。

真是:紅入桃花嫩,春飛柳絮香。

白玉堂不自在扭過頭,咽了咽口水。

丁氏兄弟一個望天、一個看地,范小王爺乾咳兩聲、扭頭,邵問一臉驚豔卻在被莫言一腳踢中腿骨後變作苦瓜臉。

小逸片刻愣神之後,瞥向自己老哥——顏查散低頭,默默品茶。

唯一未被「禦貓牌春色」感染的,就是剛剛禍從口出的某位從六品校尉。

咱、咱剛剛說、說說了啥?

最、最後一句好像提到了什麼小蠻腰的……

現、現在立即劈一根地縫鑽進去還來得及不?

展昭慢慢起身,緩緩轉向金虔,沉沉開口道:

「展某尚有要事與金校尉商討,先行告退。」

說罷,就挺著筆直腰身拽著金虔脖領子將石化僵硬的金虔一路拖了出去。

而在展昭身形消失之前,眾人的目光竟都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彙集在那系著月白腰帶的如松腰肢上。

「咳,小蠻腰啊……」

——

清風嫋嫋,湖水漣漪,樹影濯濯,衣袂飄飄。

西湖畔,寂靜小樹林中。

金虔望著背對自己的筆直藍影,只覺自己的大腸小腸都在哆嗦。

此處如此僻靜,又杳無人煙——這貓、貓兒不、不會是要砍人洩憤殺人滅口吧?!

「金虔。」展昭慢慢轉身,漆黑星眸定定望著金虔,「你剛剛……」

金虔只覺一股涼氣嗖得一下從腳底騰起,霎時一個激靈,慌忙垂首抱拳尖聲告罪道:「展大人恕罪啊,屬下剛剛是急火攻心口不擇言胡言亂語亂七八糟七上八下,尤其是最後一句,完全是屬下鬼迷心竅亂說一氣……那、那個,展大人千萬別放在心上啊啊啊!」

展昭緊了緊拳頭,暗呼一口氣,望了一眼幾乎要把腦袋埋地的某人,微微偏移黑眸,輕咳一聲:「展某……當真……有你說的那麼好?」

「誒?」金虔赫然抬頭,細眼不正常繃大。

清亮黑眸又望向金虔,一抹淡淡嫣紅浮上俊顏:「你剛剛所言,可是……心裡話?」

「自然是心裡話!」金虔精神一振,甩開腮幫子開始駕輕就熟的馬屁精,「展大人比起那一枝梅,絕對是一個天上月一個地下泥,屬下所言絕對是發自肺腑挖心掏肺實心實意,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黑眸一動不動望著眼前口若懸河的消瘦身影,雙頰的熱度又悄悄升了幾分。

可金虔下一句話,頓讓展昭覺得一桶冰水從頭淋下。

「展大人和丁小姐明明就是天生一對地下一雙,成婚以後那絕對是琴瑟和鳴白頭偕老,怎麼可以讓一枝梅出來攪局……」

「金虔!」

「啊?」

展昭杏眸直直望著金虔,沉壓嗓音擲地有聲:「展某對丁小姐絕無半絲情意!」

金虔細眼圓瞪:「誒?!可是……」

電視劇電影小說評書裡都說:丁月華是南俠展昭的老婆啊!

「以後休要再將丁小姐與展某扯在一處!」

「但是……」

「若要再犯,俸祿減半!」

金虔身形一顫,猛然繃直抱拳,正色道:「屬下遵命!」

展昭臉色這才緩下幾分,望了一眼面帶困惑的金虔,黑眸中劃過一絲苦澀,垂下眼簾:「以後,莫要再給展某做媒了。」

「誒?!!」金虔一愣,「這、這是為何?!」

這、這這貓兒又怎麼了?咋沒頭沒腦的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莫要多問!」展昭一撇頭。

金虔頓時如喪考妣

開什麼國際玩笑!若是這貓兒不結婚,咱紅彤彤的媒人紅包豈不就沒著落了?!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個,難道貓兒因為丁小姐的事兒受了打擊……不對啊,貓兒不是說自己對丁小姐沒意思嗎?那就稱不上什麼打擊啊!那、那這這到底是怎麼了啊啊啊啊!

不成不成,咱絕對不能讓展大人成為「剩男」啊啊啊!

「展大人啊,所謂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成親生子乃是人生大事,所謂功在萬代利在千秋……」金虔立即又撲了上去,一長串苦口婆心的說辭溜了出來。

展昭手指猝然攥緊,頭頂青筋突突亂跳,一股異樣煩躁湧上心頭:展某對他、對他如此、如此……可他卻、卻……

某四品帶刀護衛只覺腦中一熱,怒火沖心,薄唇一張,竟說出一句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展某已有心儀之人。」

劈劈劈啪!

一個形狀優美的晴天霹靂炸在金虔頭頂。

金虔只感呼吸停滯,心跳停止,腦中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灰白,世間萬物似乎都離自己遠去。

貓兒有、有了心儀之人?

是誰……

是誰?!

是誰!!

咱天天跟在貓兒身側,居然沒發現,竟然不知道!還天天號稱要給貓兒做媒牽線,咱、咱咱咱這個媒婆真是太失敗了!

這、這簡直就是對咱專業技能的侮辱,是汴京第一名嘴的恥辱!

想到這,金虔神色一凜,猛一步上前,抓住展昭衣袖,一雙細眼射出灼亮精光:「是誰?展大人的心上人是誰?!」

展昭身形一顫,急急倒退一步,可金虔卻像狗皮膏藥一般,緊貼不離。

瞄了一眼緊緊拽住自己的衣袖的細手,一雙貓兒耳朵又隱有發紅趨勢,再望向那一雙光華閃耀的細眼,展昭喉結一動,神色一恍,口中滑出一句:「是你……」黑眸一顫,猛然回神,「認識的人。」

「咱認識的人?!」金虔愣愣開口,不覺放開展昭衣袖。

展昭眸光閃爍,頻頻四顧,慌張道出一句:「金、金虔,你莫要亂想。」說到這,腳下一陣淩亂,又冒出一句,「展某還有公事在身,先行一步。」

說罷,就頂著冒著蒸汽的貓耳朵,落荒而逃。

留一臉震驚的金虔呆立原地,開始認真過濾自己認識的所有適齡女性生物。

可從前到後從左到右整整掃描了三遍,除了丁月華,竟再無一個合適的人選,反倒掃描出一堆適齡適婚品貌端莊門當戶對的男性生物。

細眼緩緩抬起,手指微微僵硬,絲絲冷汗從金虔毛孔嗖嗖冒出。

艱難咽下一口唾沫,金虔抽著臉皮抖著嗓子道出一個令人驚悚萬分的推理結論:「展大人……您……不會是……斷、袖、了吧……」

——

金虔這幾日十分鬱悶。

鬱悶的源頭——自然就是那日某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毫無預兆扔出的一枚重磅炸彈。

「展某已有心儀之人。」

這句話就好似在腦子裡生了根一般,從早上起床到中午吃飯再到用完晚膳持續至吃罷夜宵入睡,甚至在夢裡都好似詛咒一般在金虔腦中盤桓不去,害的金虔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日日頂著黑眼圈,兩眼泛綠光死死盯著每個和展昭有交集的人。

到底是誰?!

貓兒的心儀之人到底是誰?!

觀察了整整三日的結果就是:除了丁月華、一枝梅和小逸,每個人都很可疑。

首先是范小王爺——天人之姿,身份尊貴,瞅著展大人的目光裡時刻洋溢著滿滿崇拜之情,而展大人對范小王爺雖然尊敬有禮,毫無異常,但搞不好就是因為二人身份懸殊,所以展大人才苦苦將這份心意壓抑在心底。可疑,很可疑!

其次是顏查散——謙謙君子,儒雅書生,和展大人行在一處,那真是一個瀟瀟似青竹、一個翩翩美如玉,畫面那叫一個賞心悅目如沐春風,咋看咋相配。十分可疑!

還有丁氏雙俠——展大人是在抵達杭州後才宣稱有心上人,時間點和丁氏兄弟的出場時間頗為吻合,還有這二位同樣的俊朗相貌,相異的性情性格,外加雙胞胎的設定……可疑加倍!

最後就是白玉堂!

一貓一鼠,一雅一俊,一靜一動,一藍一白,這、這這這簡直就是絕配加官配啊!而且那白玉堂是日日都跟在展大人身邊,時不時就要逗逗貓、調調情,加上展大人回嘴時的表情語氣,咋看咋覺得像是情侶間的打情罵俏,何況二人多次同經生死,之間總有種說不出的默契,探案間隙還時不時的眉目傳情……根本就是一個鼠有情、貓有意!最最可疑!

「所以最後的結論就是——貓鼠王道啊……」

金虔長歎一口氣,趴在了桌子上。

「金校尉,你以為如何?」

丁兆惠聲音突然響在金虔耳畔,把金虔嚇了一跳,猛然回神,掃視一周,這才想起自己目前正在參加由丁氏雙俠召集,邀請小逸和自己參加的「撮合丁月華和一枝梅作戰大會」。

丁兆惠和丁兆蘭正一臉期盼瞪著自己,小逸還是那張臭臭的小臉。

「咳咳,剛剛二位說什麼?」金虔清了清嗓子道。

丁氏雙俠對視一眼,頗有些無奈。

「金兄……」丁兆蘭暗歎一口氣,將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煩請金兄想個法子能讓月華和一枝梅在下月初六之前就成親。」

「誒?這麼急?!時間太緊了吧!」金虔驚呼。

丁兆惠皺眉道:「過了下月初六,月華就十八了!」

「十八歲……啊!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真人曾留下一個丁小姐若不能在十七歲這年成親就要死無葬身之地的警言啊——」金虔恍然想起,摸著下巴道。

「正是如此!」丁兆蘭道,「金兄,此事關係月華性命,絕不可兒戲!」

「沒錯!我們可沒時間磨蹭了,定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一擊即中,讓一枝梅二話不說利利索索把咱家妹子娶了!」丁兆惠一拍大腿,提聲道。

嘖,還一擊即中?又不是殺人搶劫,這都什麼詞兒啊!

金虔暗暗搖頭。

「所以,金兄,就靠你了!」丁兆蘭望向金虔,一副抓住救命稻草的表情。

「誒?咱?」金虔臉皮微抽,「這種事自然還是兩情相願水到渠成為上,可你們說的這種……難度有點高啊!」

「哎!金兄過謙了!我兄弟二人都從小逸口中聽說了金兄那一出『連環美人計』,當真是神來之筆,妙不可言!」丁兆惠上前啪啪啪拍著金虔肩膀,一臉信任,「我相信金兄定有妙計。」

金虔被拍得兩眼直冒金星,不由狠狠瞪向小逸。

小逸若無其事低頭喝茶。

「金兄,如何?」丁兆蘭也湊了過來。

金虔長歎一口氣,猛然起身,一臉正色望向二人,抬手抱拳道:「二位,丁小姐原本應是咱展大人的賢妻,可惜二人有緣無分,不能共結連理,咱身為展大人的得力下屬,自是為展大人惋惜萬分,如今你二人竟邀咱為丁小姐與他人牽線……唉……請恕咱無能為力……」

「此事若是成了,我兄弟二人願奉上白銀一百兩作為媒人紅包!」丁氏雙俠異口同聲道。

金虔立即一屁股落座原位,綻出一個燦爛笑臉:「所謂事在人為,咱們不妨從長計議。」

「對對對!從長計議!」丁氏兄弟滿臉笑紋,一邊一個把金虔夾在了中間。

在金虔看不到的角度,丁兆惠朝小逸挑起一根大拇指,小逸眼中光華一閃,嘴角微勾。

「所以,依金兄之見,該如何是好?」丁兆蘭問道。

金虔摸著下巴,沉思片刻,抬眼道:「如你們所言,丁小姐和一枝梅如今是一個郎有情、一個妾有意,只是誰都不好意思捅破這層窗戶紙,那……不如我們就設一個局,在背後推他二人一把,即可成就好事!」

「設局?金兄此局何解?」丁兆惠一臉鄭重。

「咱有一計,但略有風險,不知二位可願一試?」金虔細目灼灼望著二人。

「願聞其詳!」丁兆蘭定聲道。

金虔一挺腰板,猛然起身,叉腰仰首道:「此計就名『火中英雄救美,肌膚相親定情」!」

「火中?!」丁兆蘭一臉詫異。

「肌膚相親!!」丁兆惠直接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金兄、這、這這怕是不妥吧!」

金虔細眼瞥了丁兆惠一眼,一臉鄙夷:「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咱這一計絕對是集『快、准、狠』三位一體的妙計,成本最低、效果最優、效率最快,集天下之大成!若不是看丁小姐與咱患難與共的份上,這計咱還捨不得用呢!丁大哥、丁二哥,你們可想清楚了,過了這村兒可就沒這店兒了!」

「這……」丁兆惠望向自家大哥。

丁兆蘭皺眉想了想,一拍桌子,一錘定音:「行!就照金校尉之計行事!」

「果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丁氏雙俠,眼光犀利,就是識貨!」金虔一挑大拇指,「那咱現在給二位大哥細細說說!」

「好!」丁氏兄弟一臉亢奮,忙湊過頭去聽金虔剖析計謀要點。

小逸也湊了過去,可越聽臉色越臭,口中囔囔道:

「這——聽起來像個餿主意……」

——

夜涼如水,天高月清。

杭州府衙花廳內,杭州知府蘇大人望著對面滿面疲憊卻依然腰杆筆直的四品護衛,合起手中的案宗,道:「展護衛,這案子如今也算告一段落,其後若再查到其它線索,本府會儘快以公文告知包大人。」

「有勞大人。」展昭一抱拳。

「分內之事、分內之事。」蘇知府笑了兩聲,又望了一眼展昭,乾咳兩聲,「那個,展護衛,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今日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展昭抬頭:「蘇大人,展昭還想……」

「展護衛!」蘇大人騰一下站起身,兩步繞過桌案來到展昭身側,長歎一口氣道,「算本府求你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若是把你累壞了,我可沒法向包大人交待啊!」說到這,蘇大人又小心翼翼望瞭望展昭身後,咽了咽口水,壓低聲音道,「而且,讓白少俠老是等在這裡,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展昭暗歎一口氣,轉頭望向身後閑閑倚在門邊的那抹白影,頗有些無可奈何:「白兄,不若你先回丁莊休息——」

白玉堂一襲雪衫在皎潔月色下透出暈色,如幻似仙,朦朦銀光照拂冠玉面容,傾國傾城,望著展昭悠悠然一笑:「貓兒,五爺等你。」

說完,桃花眼一轉,銳利如鋒刀的眸光直射蘇知府面門。

蘇知府被生生嚇出一身冷汗,立馬朝展昭一抱拳:「展護衛,本府就不留你了。」又提聲呼道:「來人啊,送展護衛!」

這一嗓子,喊得又響又亮,立即召來兩個衙役,不由分說便把展昭連推帶搡拽了出去。

白玉堂一甩雪袍,悠哉悠哉跟了出去,臨出門還不忘回頭向蘇知府挑了挑眉毛。

蘇知府忙一抱拳:「展護衛慢走,白少俠慢走。」

說完,立即關門抹汗。

被「掃地出門」的展昭望了身邊一臉得意的白老鼠一眼,暗歎一口氣:「白兄……」

「恩?」白玉堂挑眉回望,一臉「你能奈我何」的囂張表情。

「沒事,咱們回去吧。」展昭微微搖頭,轉身邁步。

白玉堂桃花眼眯成兩個月牙,緊隨其後。

江南月,清夜滿茫路,星漢迥,風露入清秋。

清美月色下,一藍一白兩道身影比肩而行,藍衣靜逸,白衫飄灑,風姿綽約,天下無雙。此正是:雙影行脈脈,天地共悠悠。

夜風吹過路邊樹叢,枝葉沙沙作響,月影交疊。

突然,一藍一白同時停住腳步,厲聲喝道:「什麼人?」

一道光華挾風直襲展昭面門,展昭錯身一步,抬手夾住來物。

同一時間,白玉堂飛身上樹,白影如風,旋身探查無果,又落回展昭身側:「貓兒,是什麼?」

展昭翻過手掌,只見中指、食指間夾住一把飛刀,飛刀上插了一張紙條,展開一看,二人同時臉色一變。

那紙條上書:丁莊有難,速歸。

展昭、白玉堂對視一眼,同時提氣起身,施展輕功一路飛奔至丁莊。

來到丁莊大門之外,二人便知大事不妙。

丁莊之內,一片嘈雜喧嘩之聲,還有陣陣濃煙從丁莊後院方向冒向天際。

二人身形如電,直奔丁莊內院,一路上,就見莊內眾家丁護院四下狂奔,一片混亂,口中還嚷嚷不停。

「小姐的繡樓走水啦!」

「快來救火啊!」

二人急忙加快腳步,沖入後院,頓時大驚失色。

後院之內,水榭旁側,一棟二層小樓被濃濃黑煙籠罩其中,只能勉強看到一個輪廓,濃煙氣味濃烈,只吸一口,就直嗆心肺,可奇的是,雖是濃煙滾滾,卻不見半點火光。

周遭一眾家丁侍衛拿著水桶四處亂轉,卻毫無下手之處,都好似無頭蒼蠅一般團團亂轉。

「這是怎麼回事?!」白玉堂提聲大叫。

展昭閃目四顧,發現繡樓之前數人擠成一團,其中有二人還頗為眼熟。

「快、快,月華還在樓裡面啊!」喊這句的是丁兆蘭,此時他正瘸著一隻腳,貌似受了腿傷。

「這、這可怎麼辦啊!月華、月華!誰去救救月華啊!」扯著嗓子喊這句的正是丁兆惠,他正以一種詭異姿勢扶著腰,看樣子是閃了腰。

「什麼?!」白玉堂一閃身沖到二人身側,提聲呼道,「大胃丁還在裡面?!」

丁氏雙俠同時身形一僵,不可置信回頭望向白玉堂,一臉詫異。

「五、五弟?」丁兆蘭有些結巴。

「五弟你不是和展大人在府衙查案……」丁兆惠好像吃到蒼蠅的表情。

「這種時候還說這個作甚!」白玉堂一皺眉,縱身就要衝入繡樓,可腳還未邁出去,就被丁兆惠一把拽住褲腿。

「五、五弟,危險啊!」丁兆蘭顫聲道。

「救人要緊!」另一個聲音從二人身後傳出。

丁氏雙俠頓時大驚,扭頭一望,只見一抹藍影好似離弦之箭,直直沖入濃煙滾滾的繡樓。

「展大人,不要啊!」丁兆惠這一嗓子喊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丁二哥?」白玉堂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環視一周,愈發覺得詭異非常。

繡樓著火,卻只見濃煙未見火光。

一院子的人救火卻無一人向繡樓潑水。

而丁氏兄弟更是怪異,僅是受了一點輕傷,怎就對那寶貝妹子不管不顧,只是站在週邊瞎嚷嚷。

最奇怪的是,為何看見展昭沖入繡樓救人絲毫不見喜色,反露出大事不妙的表情。

桃花眼一眯,白玉堂忽然湊近二人,挑眉道:「你們兩個,到底在搞什麼?!」

可丁氏雙俠此時根本沒空搭理白玉堂,兩個同時蹦起身,腳也不瘸了,腰也不彎了,一臉焦急,胡叫亂語。

「怎、怎麼辦,展大人沖進去了?!這可咋辦啊?!」

「這下全都亂套了!」

「金校尉呢?金校尉怎麼不見了?!」

「快、快把金校尉找出來啊!」

就好似還不夠亂似的,就見一個半人身高的身影沖到二人身側,急聲呼道:「不好了,師父不在房裡,不知去了何處!」

正是小逸。

「什麼,一枝梅不在房裡?!」丁兆惠跳腳叫道,「他不是天天都在屋裡睡懶覺嗎?怎麼偏偏今天不在?!」

丁兆蘭一拍腦門:「完了、全完了!」

白玉堂雙眉高挑,抱著胳膊望著亂成一鍋粥的二人,一臉若有所思:「丁大、丁二,你們到底在搞什麼?!」

「是啊,大哥、二哥,這是怎麼了?」一個溫婉聲線緊隨白玉堂聲音之後傳來。

丁氏兄弟身形同時僵硬,一格一格扭頭望向白玉堂身後之人。

「月華?!你不是在屋裡睡覺嗎?怎、怎麼在這?!」丁兆蘭雙目圓瞪,驚呼道。

「丁小姐剛和在下吃完夜宵回來。」又一個人影施施然走出陰影,一臉詫異望著丁氏兄弟,「這是,走水了?為何還不趕緊救火?」

「一枝梅!」丁兆惠指著某黑衣神偷,嘴唇都在哆嗦,「你、你你……」

「嗯?」丁月華和一枝梅同時發出一聲疑問,丁月華笑得一臉無辜,一枝梅一臉莫名。

「我明明看見月華的床鋪上有人……」丁兆惠抽著臉皮,望向繡樓,「如果月華在這裡,那、那繡樓裡睡在床上的是誰?」

「啊!」丁月華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一般,一錘手掌,「剛剛月華出門請一枝梅吃夜宵之時,見到金虔睡在繡樓下的樹叢裡,想是他太累了,就順手把他拖進我房裡了。」

片刻安靜。

白玉堂面色微變,一枝梅鳳眼瞪大,小逸扶住額角。

丁兆蘭眉梢亂跳,望向繡樓,面色鐵青:「所以,現在困在繡樓裡的是金校尉?!」

「正是。」丁月華輕輕一笑,點頭道。

「啊呀呀呀呀!!」丁兆惠抓頭驚呼,聲音響徹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