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坐在汴京第一酒樓浮白居頂層包廂之內,盯著桌上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八道菜肴,只覺背後陰風陣陣,頭皮嗖嗖發麻,腿腳瑟瑟發抖,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看看這包廂的華麗裝修,嘖,包廂費起碼五兩銀子起價;瞧瞧這桌上的碗碟杯盞,嘖嘖,隨便一個物什都要半兩白銀;再看這桌上的精緻美味的八涼八熱,嘖嘖嘖,這一桌席,最少也值二十兩。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看這陣勢,貓兒大人今日是下了血本啊啊啊!!
但是,為毛?
金虔抖著眉毛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展昭一眼。
「展、展大人,您這是……」
「金虔,這些菜可還和你口味?」展昭似是有些局促,乾咳兩聲問道。
「呃……當、當然……」金虔結巴。
啥情況啥情況?咱的腦細胞貌似有點不夠用啊!
「喜歡就好。」展昭輕舒一口氣,抬手夾了一塊香酥雞肉放到了金虔碗裡,輕聲道,「多吃點。」
金虔立時一個哆嗦,如臨大敵一般死死盯著碗裡的雞肉塊,好似和此肉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腦細胞猶如煮沸的開水,歡快地奔騰冒泡順便爆腦花。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還給咱夾菜?!
貓兒花費大價錢設宴招待咱還和顏悅色地給咱夾菜?!!
這這簡直就是,那句俗語怎麼說來著?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不對不對不對!這哪裡是什麼獻殷勤,就沖貓兒這一晚上的詭異表現,再依照這個劇情發展推斷,這分明就是、就是——
鴻門宴啊啊啊啊啊!!!
金虔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說最近拓展的那些「昭」字品牌系列市場推廣專案終於還是紙包不住火曝光了咩?!!
一定!肯定!絕對!是這樣!
否則這一向節儉吝嗇的貓兒怎麼可能花這麼大價錢擺這麼大陣仗?
定是、定是打算用「糖衣炮彈」逼咱就範,然後、然後剝削咱的創業成果!!
想到這,金虔艱難咽下一口唾沫,望向展昭:「展大人,您有、有話不妨直說——」又咽下一口唾沫,「屬下、屬下定然知不不言言無不盡!」
展昭望著金虔一副視死如歸大難臨頭的模樣,先是一怔,然後不由微微搖頭,輕笑道:「你又亂想什麼?」
「誒?」
「展某今日只是想……」展昭輕歎一口氣,黑澈眸子轉向金虔,兩抹紅暈浮上耳廓,「只是想……」
金虔細眼一格一格繃大,好似被下了符咒一般定定看著展昭薄唇輕動,和著淡淡青草香氣的嗓音如蠱惑咒語一般飄入耳中。
「只想與你……」
「哐當!!」
突然,一聲巨響伴隨一股巨大煙塵從隔壁冒出,緊接著,一個人影從煙塵中破空而出,攜著一身華麗耀眼光環「撲通」一聲跳到了展、金二人所在包廂之中。
展、金二人目瞪口呆,直勾勾看著房中毫無預兆出現的不速之客。
一襲華貴雪紡,無瑕勝晴空浮雲,黑髮如緞,絲飄流光,面若冠玉,眉目如畫,好比瓊瑤仙人入凡塵,可不正是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
「白、白五爺?」
金虔上上下下將白玉堂打量一番,暗自驚詫:
嘖嘖嘖,今日的白耗子顯然是被精心打扮粉刷過,渾身上下都散發出「劈哢劈哢」的耀眼光華。
「臭貓?小金子?」白玉堂定神一掃屋內,不禁大喜過望,一個竄身上前,壓低聲音道,「千萬別說見過我!」
說著,撩起桌布,一貓腰竄了到了桌下。
金虔略一回想,不由滿頭黑線,望向展昭道:「呃……好似,上次盧大嫂說今夜要讓白五爺來浮白居相親……」
展昭額角蹦出一根青筋。
「五弟,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來!」
包廂門被人一腳踹開,渾身散發著螺旋氣勢漩渦的盧大嫂氣雙手叉腰勢萬千出現在門口,怒瞪杏目在屋內淩厲一掃:「展大人和金校尉?」雙眼一眯,「五弟是不是在這?」
「呃……」金虔正想出聲,就覺自己的褲腳被某只藏在桌下的白耗子拽緊一頓狂搖,只能硬著頭皮準備睜眼說瞎話,「五爺他不在……」
可惜,金虔想要為白玉堂打掩護的臺詞剛出口半句就被展昭冰冷嗓音打斷。
「盧夫人,白兄正是在此。」
拽住金虔褲腳的手僵硬了。
「金虔,還不請白兄出來?」
一句話讓金虔頓覺自己頭皮上方又開始嗖嗖地刮西北風。
「是!」
金虔一個鯉魚打挺跳起身,慌亂之下,桌布被帶起,立即將某個縮在桌下的白耗子團子造型暴露無遺。
「臭、貓!小、金、子!」白玉堂一閃身竄出,瞪著二人的桃花眼中火光迸裂。
金虔乾笑,目光飄移。
展昭神色鎮靜向門外之人一抱拳:「盧夫人,展某就不耽誤白兄的正事了。」
「還是南俠識大體!」盧夫人滿臉笑紋,箭步上前揪住白玉堂的耳朵一路拖走,「待五弟好事一成,定請二位前來觀禮啊!」
「臭貓,小金子,你們恁是不講義氣啊啊啊!!」
被揪住耗子耳朵無處可逃的某只小白鼠聲淚俱下的嗓音響徹整座浮白居。
「呃,展大人,白五爺看起來甚是……」金虔望著白玉堂遠去背影,著實有些不忍心。
「他人家事,你我莫要插手。」展昭掃了一眼金虔,「過來,坐下。」
「是。」金虔一屁股坐在展昭身邊,眼觀鼻,鼻觀心。
頭頂傳來一聲輕歎:「莫要拘束。」
「是。」金虔坐姿不改。
展昭暗歎一口氣,頓了頓,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遞給金虔。
「這是?」金虔一愣。
「打開看看。」展昭微移目光。
「是……」金虔頂著一頭霧水,將包裝的裡三層外層的布包解開,發現裡面是一個十分精緻的……錢袋!
金虔頓時內流滿面:
果然貓兒大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剝削咱佔用「昭」字品牌價值的產品利潤額嗎?這連裝銀子的錢袋都備好了……
「金虔?」
見金虔垂頭許久都不出聲,展昭略顯不安,躊躇道:「你——不喜歡?」
「誒?」金虔猛一抬頭,「啥?」
「咳!」展昭垂眸,燦燦燭火下,俊顏飄紅,「展某選了許久,似僅有此物你能用的上……」
「所以……」金虔一雙細眼瞪得又圓又大,「這是展大人送、送給咱、咱的?」
展昭輕點頭,扭臉,僅用泛紅的貓耳朵對著金虔。
金虔口齒大張,望向手裡的錢袋——
精緻繡工,應該是有名的蘇繡,看這工藝,起碼在十兩銀子上下……
貓兒……你……
「展大人啊啊啊啊!!」
金虔突然一聲高嚎,把還在扭捏的某只禦貓驚得險些炸毛,扭頭一看,只見剛剛還一臉死灰的某人正捧著自己送的錢袋一臉感動兩眼淚汪汪的瞅著自己……
看來這禮物果然合某人的心意……
某貓的耳朵又紅了幾分。
「屬下、屬下剛剛還以為,展大人此番設宴乃是為了逼問最近汴京城中出現的那些『昭』字牌產品的來歷,屬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展大人果然是謙謙君子、胸懷大度,對屬下利用展大人名頭買賣物品不僅毫無芥蒂,還送屬下如此貴重的禮物,屬下對展大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
「昭」字牌產品!!!
幾日之前為某人選買禮物時的慘痛經歷赫然湧入展昭腦海。
展昭額角一抽。
「你是說那『昭月衫』?」
金虔一僵。
「還是昭玉香脂?」
金虔垂頭。
「或是那昭春茶?!!」
金虔打了一個噴嚏,企圖將自己縮進眼前的飯碗裡。
「金校尉!」
「……屬下在……」
「明早練功加半個時辰!」
「展大人啊啊,您聽屬下解釋,屬下乃是為了……」
「嗯——?」
「屬下遵命……」
——
風拂樹影露燈燦,清河流波碎玉銀。
剛剛享用完畢味同嚼蠟晚膳的金虔同志此時正垂頭喪氣緊隨自己頂頭上司漫步……呃……巡視汴河河畔……
心中一片鬱悶當真是惟天可表。
有沒有搞錯啊啊啊!
這大半夜不回開封府躺在暖和的被窩裡會周公,為毛、為毛要跑到這河邊喝西北風啊啊啊?!
而且——
金虔細眼瞄到左邊——
一對青年男女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嘖嘖,看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姿勢,貌似正在談情說愛……
細眼又撇到左邊——
一個小夥子正舉著一支荷花送給對面的姑娘,嘖嘖嘖,八成是在表白……
顯然今夜這汴河畔就是談情說愛的風水寶地人滿為患啊——
細眼又移向面前筆直如松的藍影,金虔暗歎一口氣。
話說貓兒大人啊,您大晚上的跑到這兒來作甚?若是您一個不小心多釋放了幾分荷爾蒙,一不小心驚了嚇著甚至拆散幾對花前月下的鴛鴦,哎呦呦,那可就罪過大了啊啊!
「金虔,你——」前行的藍影停住了。
「呃?」金虔抬頭。
但見展昭直直站了片刻,回身望向金虔:
「你可喜歡此處?」
「哈?」金虔四下張望,這才發覺自己竟是不知不自覺跟著展昭來到一處十分僻靜的所在,放眼望去,四周竟是悄然綻放的純色茉莉花叢,幽香馥雅,盈盈素月。
皎銀清輝之下,茉莉花葉如月華碎綴,藍衫青年靜靜立于其中,眸若澈泉,面似瓣玉,朝自己微微一笑,霎時間,萬物俱靜——
金虔頓時傻了。
展昭黑澈雙眸定定望著眼前之人,向前一步,略探身貼近金虔,手腕一翻,顯出手掌中心一朵小小的茉莉花。
「金虔,這茉莉……」
眸光漸漸柔和,淡淡紅暈浮上俊顏。
「送——」
金虔細眼赫然繃大,口中卻突然冒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名字:「白五爺?!」
緊接著,展昭就聽身後傳來一個十分煞風景的耳熟喊聲:「臭貓、小金子,五爺我可算逮到你們兩個了!」
「哢吧」一個碩大的十字青筋爆裂在展昭額角。
「你們兩個不講義氣的傢伙,居然陷五爺于水深火熱而不顧!」
一個頭頂冒著呼啦啦火氣的白耗子竄到了展昭和金虔面前。
但見此時的白玉堂,衣衫淩亂,髮絲亂蓬,哪裡還有「風流天下我一人」的風采,倒像是從什麼洪水猛獸手中落荒逃出一般。
「白五爺……」金虔抹汗,「您怎麼成了這般尊榮?」
「白兄不是在相親嗎?」展昭不動聲色收起手中之物,轉身望向白玉堂,冷聲道。
「臭貓你還好意思說!」白玉堂暴跳如雷,「你見死不救落井下石,害得白五爺一人面對那些如狼似虎貌若夜叉的女人——」說到這,白玉堂幾乎咬牙切齒。
「噗!」金虔噴出一個怪聲。
「白兄家事,展某不便插手。」展昭俊臉上都能刮下好幾斤冰渣子。
「你、你你!!」白玉堂跳腳,唰一下拔出畫影,「臭貓,我今日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叫白玉堂!」
展昭扭頭:「展某沒空。」
「展、小、貓!」
於是,在曖昧叢生的汴河畔茉莉花叢中,一貓一鼠開始了例行的鬥嘴劇情。
金虔愣愣站在一邊,抬頭看看夜空,嗯——皓月當空,流光溢彩……
瞅瞅旁邊的茉莉花叢——
暗香浮動,曖昧叢生……
此情此景,有一詞可表:花前月下。
回想這一晚上貓兒大人的反常舉動——
一路說要巡街,結果卻是去了浮白居吃飯——
而恰好白耗子就在隔壁相親……
來到汴河畔吹冷風,還找了這麼一個絕佳的幽會聖地——
而恰好白耗子就追來了……
嘖嘖,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恰好,若這些都是某貓特意安排的話……
啊呀呀呀,原來如此!!
這一瞬間,金虔突然就悟了。
轉向展昭的細眼中隱含了深切的無奈。
貓兒大人,悶騷也要有個限度啊!
想到這,金虔長歎一口氣,走到了還在鬥雞眼的二位成名俠客當中,定定一站,望向展昭:「展大人,屬下明白了!」
展、白二人同時怔住。
「展大人的願望就是屬下的願望,展大人的心意就是屬下的心意!」金虔舉手握拳。
「什、什麼……」展昭筆直身形打了個晃,一雙貓兒耳朵頓時通紅,「金、金虔,你……」
「請展大人稍後片刻!」金虔一本正經一抱拳。
展昭眉頭一跳,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詭異的不詳預感。
「小金子,你說什麼呢?」白玉堂一臉納悶。
「五爺,您就站在這,別動。」金虔繼續一本正經囑咐白玉堂道。
然後,金虔就在二人不解的目光中,掏出一個大包袱摘了一堆茉莉花塞了進去,然後從腰間的布袋裡掏出幾個瓶瓶罐罐一頓搗鼓,最後將合成的一個小瓷瓶塞到裝滿花瓣的包袱裡。
「金虔?」
「小金子?」
展白二人愈發不解。
但見金虔朝二人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自信笑臉,豎起手指數道:「三、二、一、起!」
就聽「嗖」的一聲,那裝滿花瓣的包袱被一股氣流沖上半空,「啪」的一聲爆開。
如墨夜色中,純白茉瓣紛舞天地,幽香灑玉,翩若飛雪,落在一藍一白二人的袂角鬢間,竟似在這一俊一雅兩位男子的周身縈繞璀璨螢光,熠熠生輝。
展昭、白玉堂愣愣望著這罕見的美景片刻,不禁同時望向金虔。
但見飄飛花瓣之間,金虔黑髮拂動,細眸中光華流轉,笑意盈盈,竟是無限惑人。
展昭喉結滾動兩下,深邃眸光定定將金虔細瘦身形層層籠罩。
白玉堂愣愣看著金虔,一時間好似神遊天外。
二人就這般默不作聲望著金虔許久,直到金虔打破了沉默:「展大人,您可還滿意?」
「什麼?」展昭猝然回神,發出的聲音卻是有些暗啞。
「咳,展大人您就別跟屬下打哈哈了。」金虔兩步來到展昭身側,壓低聲線道,「您今日費盡心思花費大筆資金不就是為了和——」說著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旁邊一臉恍惚的某只耗子,「共度七夕良宵嗎?」
夜風狂掃,花香猝然消逝。
展昭冷冷轉過眸子,面無表情盯著金虔:「金兄剛剛說什麼?!」
一把寒氣凝結的具象化冰刃橫在了金虔的脖子上。
金虔石化。
難道自己猜錯了了?!!!
「小、金、子!」白玉堂環抱雙臂站在金虔身後,冷森森道,「你剛剛說、什、麼?!」
「哈哈,二位還真是心有靈犀連臺詞都一樣啊……」金虔僵硬的後半句在展昭的冷煞寒氣以及白玉堂的飛刀桃花眼中銷聲匿跡。
「金校尉,明日學一套新劍法!」
「小金子,明日五爺親自指導你武功!!」
「嗷——————!!」
——
深夜時分,開封府夫子院首席主簿房內,公孫先生左手翻閱一疊厚厚的帳冊,右手劈裡啪啦打著算盤,大約一炷香時間後,公孫先生撚鬚淡淡一笑,執筆在帳冊首頁款款寫下:昭月衫,盈利三百五十八兩;昭玉香脂,盈利四百二十兩;
昭春茶,盈利八百三十六兩;
剛寫到這,公孫先生突然停下筆觸,頓了頓,起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半扇窗戶,一雙精光流轉的鳳眼盯著對面房間。
但見某校尉房間的窗扇悄然開啟,然後,一道身影從房中跳了出來,宛若三兩棉花落地,觸地無聲。雖然夜色已深,但借著盈盈月光,還是不難辨出此人一身藍衣甚是眼熟。
待看那藍衣人悄無聲息回到隔壁廂房,公孫先生無奈淡笑搖頭,合窗落座,繼續書寫剛剛未完成的工作。
——
晨曦如金,秋露滑珠。
清晨時分,開封府還沉浸在一片寧靜之中,忽然,夫子院東側第三間某從六品校尉的廂房內傳出了一聲鬼哭狼嚎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剛起身的公孫先生被驚得打翻了洗臉水,隨便披了件外衣就沖門而出。
待到門外一看,某校尉的房門口已經早已聚集了一堆人。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守在週邊,卻是無法再近半步,而在某校尉廂房的大門口,一紅一白的二人好似貼錯門神一般,冷目相對。
「臭貓,你讓開!」
「白兄,怎可亂闖他人寢室?」
「小金子定是出事了,臭貓你讓開!」
「展某自會……」
「咳咳,出了何事?」公孫先生撥開人群,走到展、白二人面前問道。
話音未落,就聽門板吱一聲響,某校尉拉開門板探出了腦袋。
「金虔(小金子)出了何事?」
一貓一鼠同時急聲問道。
「展、展展展大人、白、白白白五爺……」金虔一抬頭,眾人皆是一驚。
但見金虔面色蒼白,表情惶恐,細眼泛紅,顯然是受驚過度的模樣,連聲音都哆裡哆嗦的:「咱咱咱屋裡鬧鬼啊啊啊啊!!」
「鬧鬼?!!」眾人驚呆。
「沒、沒錯!」金虔顫巍巍舉起手中之物,「咱今早一起床,就看見枕邊放著這個東西——昨晚睡覺的時候明明沒有的啊啊啊!」
眾人目光移向金虔手中之物——
造型優美,潔白芬芳,輕盈雅淡,竟是一支茉莉花枝。
「花?!」眾人更驚。
公孫先生鳳眸慢慢移向站在一旁似有僵化趨勢的紅衣侍衛。
但見展昭耳畔泛紅,薄唇緊抿,面色青白,形色很是——奇妙……
公孫先生垂眼,淡定清了清嗓子:「金校尉,不過是一支花,怎能說是鬧鬼?」
金虔細眼一瞪,開始滔滔不絕道:
「公孫先生您是不知道啊,昨晚展大人帶咱去汴河邊上茉莉花叢中,那裡黑漆漆陰森森的,搞不好有什麼遊魂野鬼駐紮其中也說不定啊……」
「昨晚?汴河邊?茉莉花叢?」公孫先生輕聲重複,目光又移向展昭。
展昭身形愈發僵硬。
「我就說那地方果然邪門!」白玉堂若有所思道摸著下巴,「難怪我打昨晚開始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兒,腦子裡亂哄哄的。」
「咳,金校尉,白兄,你們或是想多了。」展昭乾咳一聲,乾巴巴道。
「那這花咋解釋?」金虔抖著嗓子問。
展昭移開目光,卻剛好觸及公孫先生灼灼鳳目,立即垂眼。
公孫先生饒有興致將某侍衛又紅又白的臉色收入眼底,不動聲色道:「金校尉不必慌張,此花想必是——有人想要贈與你才放到枕邊的。」
「啥?!!」金虔細眼瞪大。
展昭猛抬眼望向公孫先生。
「據在下推斷,此花芬芳馥雅,玉骨冰肌,定是——」公孫先生說到這,似笑非笑望向某護衛。
展昭一雙長睫劇烈顫動,黑爍眸子中首次飄入「告饒」的光芒。
「定是——茉莉花仙送來的吧!」公孫先生忍笑,結束了後半句話。
展昭暗籲一口氣。
「花仙?」金虔一臉不相信,「公孫先生,您說的這也太——」
太扯了吧!
「怎麼,金校尉相信世間有鬼,卻不信世間有仙?」公孫先生挑眉。
「這個……」金虔撓頭,「咱還是覺得有點詭異。」
「金校尉,時辰已經不早,為何還不去練功?」公孫先生突然調換話題。
「對啊,小金子,今日白五爺可是要好好給你指點指點!」白玉堂嬉笑道。
「五弟!!!」
白玉堂正說得高興,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黑漆漆的怨念叫聲。
但見盧夫人一臉怒氣衝衝直奔白玉堂而來,一把揪住了白玉堂的耳朵,「五弟本事見長啊!竟敢在大嫂的酒裡下迷藥,還逃了相親?!!」
「大、大嫂~~」白玉堂俊臉扭曲,「五弟實在是迫不得已,大嫂尋的那些、那些女子,實在是、實在是……」
「那些女子哪裡不好,個個膀大腰圓肉厚臀肥,一看就是好生養的!」盧夫人怒道。
「膀大腰圓?!」張龍趙虎目瞪。
「肉厚臀肥?!」王朝馬漢口呆。
展昭、金虔、公孫先生望向白玉堂的目光裡不約而同加入了幾分同情的色彩。
白玉堂被眾人瞅得幾乎炸毛,無奈耗子耳朵被抓,卻又發作不得,憋得俊臉通紅:「大、大嫂~~」
「不成,你今日必須再去!」盧夫人毫不妥協,扯著白玉堂一溜煙離去。
「白少俠也挺不容易啊!」趙虎一句感慨,得到了大眾的普遍認可。
「那,大家都去忙吧。」公孫先生見已無大事,便吩咐眾人道。
眾人領命離開,公孫先生離開之時,意味深長望了展昭一眼。
展昭立時身形一僵。
「展大人……」身前傳來幽幽喚聲。
「何事?」展昭垂首。
但見金虔一雙細目水光盈盈,溢滿誠摯,「展大人,屬下覺得——」說著,突然一把扯過展昭手腕,將手裡的茉莉花枝塞到了展昭手中,然後還特意用雙手將展昭持花枝的手整個抱住,使勁捏了捏,「這茉莉花如此傾國傾城,還是配給展大人更合適啊!」
說罷,也不等展昭如何反應,一個竄身溜回屋中,哐當一聲關上房門。
門內傳來特意壓低的嘀嘀咕咕聲:
「管它是茉莉花仙還茉莉花鬼,反正貓兒是正氣罩身無所畏懼,推給貓兒咱就安全啦!」
而站在門口的展昭,卻是根本沒聽到這些嘀嘀咕咕。此時,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正愣愣望著自己右手——確切的說——是愣愣望著剛剛被某人抓過的右手……
清耀晨光下,醉人嫣紅漸漸染上展昭俊顏,勝含春花笑,若灩漣晴波。
之後半月內,開封府皂隸在打掃展昭廂房之時,常聞到一股淡淡茉莉花香,尋了許久未果,直到一天在收拾床鋪之時,在床鋪下一本書冊裡發現了一支精心保管的茉莉幹花才算解開了謎底。
——
依然是在汴京城的浮白居內,聞名天下大名鼎鼎的錦毛鼠白玉堂頂著一雙青黑眼圈,好似木頭樁子一般定定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死死瞪著眼前身如山嶽腰如木桶渾身散發著「絕對好生好養子子孫孫無窮盡」資訊的女子。
「哎呦,白五爺這般盯著奴家,奴家會害羞的~~」
對面的女子一臉嬌羞,碩大一張大團扇卻連半張臉也遮不住,一雙小眼睛在扇後頻繁眨動,力圖向對面俊美如畫的男子明送秋波,可惜效果不佳。
白玉堂的臉色已朝青黑方向發展。
「姑娘說笑了,若是可能,白五爺定是不願多看姑娘一眼!!」白玉堂咬牙切齒硬邦邦道。
「五弟你說什麼?!」一隻繡花鞋踩在了白玉堂一塵不染的白靴上,還使勁兒碾了兩下。
白玉堂疼的只抽冷氣,奈何卻半分也動不了,若是有武林高手在場,定能一眼看出,大名鼎鼎的錦毛鼠白玉堂乃是被點穴了……
「這甯家姑娘身體好心眼好,家裡三個姐姐嫁人後都生了五個孩子,就沖這家世,五弟你娶了回去,定能三年抱倆,為白家好好傳宗接代!」
盧夫人看著對面的女子,真是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可心,口中稱讚之詞不絕,說得那姑娘是愈發不好意思。
白玉堂強忍倒吸兩口氣,緩下聲音道:「大嫂一片心意,五弟自然體諒,既然是要相親,起碼先解開五弟的穴道,也好讓五弟我與這位姑娘詳談啊!」
「哼!你當我不知道,若是一解開穴道,你定又跑的不見人影!」盧夫人挑眉冷笑道。
白玉堂咬牙:「那大嫂起碼把腳拿開……」
「哎呦,一時忘了……」盧夫人乾笑,側身讓到一邊。
不料就在這一瞬間,白玉堂身形如狂風驟起,旋身飛空,不過眨眼之間,就從視窗奔出,如離弦之箭踏空而去。
留盧夫人和那姑娘在原地目瞪口呆愣。
下一刻,盧夫人立即回神,足尖一點,也破窗而出,怒喝直掀房頂:「五弟,你竟強行運功衝破穴道,難道不怕走火入魔?!」
而在前方在汴京各家屋頂上拔足狂奔的白玉堂心中淒厲慘叫連連:走火入魔也比被當成種豬強啊!!
於是這一天,汴京城內有數人指天立誓聲稱自己看見那位笑傲江湖的錦毛鼠白玉堂毫無形象的抱頭鼠竄。
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