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覺得今日的兆頭十分不好。
大清早一起床,兩隻眼皮就好似抽了風似的一個勁兒的亂跳。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這兩隻眼皮一起跳嘛……
「估計沒啥好事……」
金虔長歎一口氣,在眼皮上粘了兩片紙片:「莫不是預兆著——今天還是沒機會跟展大人說清楚?」
「不會的不會的!」金虔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一個圈,握拳抓頭給自己打氣:「咱今天一定能堅持到最後,一定不會被貓兒的美色所迷惑,咱今日不成功——」
猛一挺胸脯,一拍胸膛:「就成仁!咳咳——這冬天嗓子有點幹啊,咱還是先去膳堂喝碗粥,填飽肚子順便打探一下貓兒今天的行動路線……嘖,話說這貓兒這幾天怎麼總感覺神出鬼沒的,總是動不動就不見影了……」
如此嘟囔著,金虔拉開門板,剛探了個頭——
「阿嚏!」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從門外噴了進來,華麗麗的吐沫星子給金虔來了一個淋浴。
「瓦擦!這誰啊,大清早在咱的門口打噴嚏,有沒有公德——額?顏大人?」
沒錯,一清早就守在金虔門前圍著一個棉斗篷帶著棉帽子全身上下裹得好像苞米棒子的奇裝異服人士,居然是朝堂新貴顏查散顏大人。
在他的身邊,還站著一臉陰沉的雨墨。
只是……
金虔揉了揉眼皮。
哎呦,不是咱眼花吧,雨墨剛才是不是在吸鼻涕?
「咳咳,金護衛,早啊。」顏查散一邊咳嗽一邊向金虔打招呼。
「……顏大人早。」金虔掃了一眼顏查散蒼白面色,奇道,「顏大人這是受了風寒?不若讓卑職給大人看看,開幾副藥……」
說著,就探出一隻手去抓顏查散的腕脈。
豈料這顏大人卻好似見了洪水猛獸一般,蹭蹭倒退兩步,那身手敏捷度,簡直堪比江湖二流高手。
金虔一隻手尷尬晾在了半空。
喂喂,顏書生,你搞什麼飛機啊?
「咳,顏某只是稍感風寒,無妨的,不必勞煩金護衛,不必不必!」顏查散連連擺手道。
哈?!
金虔扭著眉毛,將目光轉向雨墨。
喂,你家大人今天是抽的什麼風?
雨墨黑著一張臉,吸溜一下將掉下的清鼻涕吸了回去,冷聲開口道:「今早,展大人已經送了薑湯來。」
「展大人?」金虔瞪眼。
這又是啥發展?
「阿嚏!阿嚏!阿嚏——」顏查散連打三個噴嚏,又將身上的披風裹緊了幾分,一雙佈滿紅絲的雙眼定定看向金虔,滿面懇求之色,「金護衛……你跟展護衛說說,那個、展兄白日公務繁忙,夜間、咳,就不必來顏某處守衛了吧……」
「啥?」金虔更是一頭霧水。
貓兒去你那守衛?為毛?貓兒不是老包的手下嗎?雖然顏書生你是老包的得意門生,但也輪不到御前三品護衛巴巴貼上去做門神啊。
看著金虔一腦門問號的表情,顏查散因病泛白的臉色發青了。
「金兄,你莫不是直到現在還誤會展兄和白兄是……」
此言一出,金虔心頭湧出一種「終於找到組織」的感動,連忙湊近顏查散幾步,低聲道:「是啊,咱這幾日正為這事兒頭疼呢!你說人家兩個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咱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插一腳,這也太不合適了吧!咱怎麼對得起展大人對得起白五爺對得起……」
顏查散身形劇烈一晃,幸虧雨墨手疾眼快扶住了,否則定要摔個四腳朝天。
「金兄……你、你……難怪、難怪……」顏查散扶額長歎,一臉悲憤,就差沒仰天長嘯吐血三升了。
喂喂,顏書生你不會是風寒入腦了吧?
金虔看著顏查散的神色,滿頭黑線。
「金兄……」悲憤完畢的顏查散一臉晦鬱看了一眼金虔,鳳眸中光暗數替,最後長歎一口氣,搖頭道:「罷罷罷!雨墨,今晚多備幾個火盆,床褥也加兩床,你自己也去買件斗篷吧……」
「是……」雨墨一臉陰森抱拳應下,扶著噴嚏咳嗽連串的顏查散離開,只是在最後回望了金虔一眼,滿是委屈和埋怨。
喂喂,天災人禍感冒風寒和咱有個啥關係啊!
金虔被雨墨瞪得心驚肉跳,直挺挺站在原地自我剖析了半天,直到確定最近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壞事,才心安理得繼續向膳堂進發。
可剛走出夫子院大門,就被突然橫出的兩人擋住了去路。
「金虔、金虔,你快救救師父啊!」左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是艾虎。
「金護衛、金護衛,你快救救老大啊!」右邊一把淚一把鼻涕的是房書安。
「誒?」
金虔還未反應過來房書安口中的「老大」是哪個神聖,就被二人一邊一個連拖帶拽扯到了開封府的後花園。
還沒進後花園園門,就聽裡面傳來了十分耳熟的聲音。
「八萬!」
「碰!」
「九條!」
「吃!」
「白板!」
「慢著,我胡了!」
「啊,不是吧!毒聖前輩您這都胡了一圈了!老漢我還一把都沒胡過。」
「哼,爾等小輩,怎是我的對手?!」
「裴天瀾,願賭服輸!」
「趙夫人,話不是這麼說的……」
「少廢話,還打不打?」
「醫仙前輩,您別笑了,老漢我看著滲人!」
「藥老頭,再來大戰五圈!」
「誰怕誰,放馬過來!」
但見那開封府後花園的石桌旁,一圈四人圍坐,正在進行華夏最受歡迎的娛樂活動——打馬吊。
只是一看這四人陣容。
醫仙、毒聖、裴天瀾和江甯婆婆。
瓦擦,這四個怎麼聚在一塊了?
而且……
金虔一掃二師父和江甯婆婆身後銀票數量,再一掃裴天瀾的兩個黑眼圈……
喂喂,這四個老不修不會在這打了一整夜的馬吊吧?
「金虔,你快去求求你師父,他們只顧打馬吊,都抽不出空來救俺師父!」艾虎一臉淚痕。
「是啊是啊,俺們又不敢得罪兩位前輩,老大又說,這毒金兄你都解不了,啊啊,這可咋整啊?!」房書安一臉鼻涕。
「那個……讓咱捋一下……」金虔扶額,「你們說的……是黑妖狐智化?」
對面兩隻使勁兒點頭。
金虔心裡劃過一道怪異感覺:「智先生怎麼了?」
「師父(老大)中毒了!」兩隻同聲大喊。
「喊什麼喊!老漢我這眼看就要自摸了!」裴天瀾臉紅脖子粗大吼一聲,「都給老漢我憋著!」
「就是,那小狐狸中的三味胭脂紅根本就無解,喊也沒用。」醫仙回首慈祥一笑。
「快走!快走!」毒聖陰森森厲喝。
「哎呀,這七萬老婆子我可算等到了。」江甯婆婆捏著一張牌驚呼。
「你看看他們啊!」艾虎和房書安淚奔控訴。
金虔:「……」
咱想起來了,那黑狐狸中了木使蒼暮贗品「三味胭脂紅」,不用解藥便會自行解毒,根本沒啥大事啊!
「咳,那個,大師父的意思是,三位胭脂紅並非無解,而是……」金虔企圖解釋。
「啥?並非無解?!」房書安豆豆眼一亮。
「俺就知道金虔你一定會有辦法!」艾虎一臉驚喜抓住金虔。
「唉,咱的意思是……」
「快隨俺去救人!」兩隻又不由分說將金虔拽了出去。
喂喂,咱到底啥時候能吃到早飯啊?!
金虔欲哭無淚。
金虔被艾虎和房書安一路拉扯到寅賓院,一入院門,就看到衣袂飄逸的甄長庭和一身閃亮行頭的黑妖狐智化坐在樹下下棋。
一邊是氣質文雅鼎鼎大名的珍岫山莊莊主,一邊是風姿翩翩的江湖第一愛臭美人士,這畫面看起來雖不及貓鼠同行那麼光芒四射,但也是十分養眼的。
可惜,不到一秒鐘,這畫面就被沖去的兩隻給破壞了。
「師父(老大)俺們請金虔來救你了!」
艾虎和房書安撲到了智化的身邊。
智化執棋子的手指頓了頓,更顯十指指甲上的殷紅之色刺眼奪目。
「在下早就說了,此毒無解,你們又何必……」智化看向身側的兩人,一臉無奈。
「智兄果然是生性豁達,甄某佩服。」甄長庭一臉惋惜的模樣感慨道。
「師父……」艾虎淚流。
「老大……」房書安流淚。
兩隻兩臉淒悲,一隻一臉視死如歸置生死與度外,當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個鬼啊!
看那甄長庭,轉頭憋笑都憋得一張臉像豬肝似的,顯然是早已知情,卻還在坐著裝大頭蒜,實在是太不厚道了。
「好啦好啦!瓊瑤戲碼咱們先放一放吧!」金虔頂著一頭黑線瞪了一眼甄長庭,清了清嗓子道,「咳,智先生,怪咱上次太過匆忙沒說清楚,您中的毒的確是無解……那個,並不是說解不了,而是無需解毒。蒼暮的三味胭脂紅毒性在半年之內就會自行散毒,對身體並無害。」
一院寧寂。
艾虎瞪眼,房書安口呆,兩隻雙雙瞪著金虔。
智化鳳眼圓瞪,滿面驚詫。
「噗!」甄長庭噴笑。
「金虔……俺們早就知道師父這毒與性命無礙啊!」艾虎的表情變作一臉鄙夷。
誒?
「醫仙前輩早就告訴俺們了啊!」房書安歪著大腦袋道。
哈?!
那你們在這哭天喊地的作甚啊?!
金虔抓狂。
「金護衛,」甄長庭總算忍住了笑,向金虔抱拳道,「智化兄就是覺得這緋色指甲有礙觀瞻,所以……」
「是啊,師父最愛臭美了,這十個指甲紅了吧唧的,以後讓師父可咋行走江湖啊?」艾虎哭喪著臉道。
智化臉有些泛青。
「沒錯沒錯,老大最愛漂亮,這十個紅指甲搞得像個娘們似的,這讓老大以後咋見人啊?」房書安再來一刀。
智化臉青中透黑,啪一聲拍下棋子,豁然起身,高聲道:「笑話,我黑妖狐智化什麼時候怕過他人的閒言碎語?!何況在下龍姿鳳章,才華傾世,這等小小瑕疵,又怎能遮掩在下的無雙風華?!」
說著,啪一聲一抖袍袖,一身華麗紫衣猶如騰雲萬里,嘩啦啦飛旋舒展而開,當真是風騷至極。
「好!智化兄好氣魄!」甄長庭高贊。
「師父(老大)威武!」艾虎和房書安鼓掌。
喂喂,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金虔扶額,默默抽身撤離,
咱還是速速去膳堂吃早飯吧……
如此想著的金虔,腳下加快步伐,轉出寅賓院,穿過長廊,沖進膳堂。
一進膳堂,但見一眾捕快衙役早已在膳堂內吃粥品菜,順便三五成群在那聊天打屁。
「啊!金護衛!」
有人眼尖瞅見金虔,立時大叫了一聲。
這一聲不要緊,膳堂內所有的衙役忽一下都跳了起來,數目圓瞪,手捏鼻尖,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喂喂?這又是咋了?
金虔一臉莫名其妙看著眾人。
但見眾衙役都直勾勾看著自己——嗯,身後?
「只有金護衛一個人?」
「展大人沒一起來?」
「媽呀!嚇死我了!」
見到金虔身後並無某個貓科動物同行,眾人同時面色一鬆,大呼一口氣。
「哎呦呦,咱今天一定不能再見展大人了!」
「我也是,這鼻血再流下去,咱就要和前幾日那幾個兄弟一般,因為缺血暈倒了!」
這也太誇張了吧!
金虔頭上的黑線已經能織成蜘蛛網了。
「金護衛,來來來,這邊坐!」一個衙役召喚金虔進膳堂,請金虔坐在膳堂最中間的一張桌子上,還十分殷勤給金虔盛了一碗粥。
「這粥……」金虔看了一眼粥裡的配料,「紅豆,紅棗,還有當歸?」
「金護衛,這可是公孫先生給的藥粥方子,特別補血。」旁邊的衙役介紹道。
「補血?」金虔臉皮一抽。
「是啊是啊!」
「最近兄弟們都有點失血過多啊!」
「尤其是鼻血冒得比較多……哈哈哈……」
金虔抽著臉皮喝了一口,抬眼看看周圍眾衙役,皆是一副小心翼翼坐在距離三尺之外。
「你們幹嘛都坐那麼遠?」金虔瞪眼。
眾衙役嘿嘿一樂:「金護衛,您如今和以前可不一樣了,俺們也不能逾越不是?」
「哦……」金虔不由洋洋自得起來,「那是,咱如今也是四品官職的大官了——」
「金虔!」
突然,只見一人一溜煙沖了進來,坐到了金虔身側,咋咋呼呼叫道,「這次你可一定要幫幫俺!」
金虔定眼一看,來人身形頗高,一雙豹子眼,可不正是熟人鄭小柳。
「鄭小柳?咋了?」金虔吞下一口粥問道。
鄭小柳一臉扭捏:「俺爹說俺也老大不小了,非要給俺說個親事,俺這不是想著,金虔你熟門熟路的,能不能幫俺相看相看。」
說著,啪一下握住了金虔的雙手。
「嘶!」膳堂內立時齊刷刷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金虔和鄭小柳一臉疑惑抬眼掃了一周。
但見四周一圈衙役立即垂眼喝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沒問題,包在咱身上!」金虔豪爽道。
「真的?!太好了!」鄭小柳一雙豹子眼閃閃發亮,「俺後半輩子的幸福可都在金虔你身上了!」
「噗!」眾衙役同時噴出一口粥。
金虔和鄭小柳又同時抬頭一掃。
好嘛,所有人都把粥喝到鼻孔裡去了。
「金虔,兄弟們這是咋了?」鄭小柳一頭霧水。
「不知道,這幾日一直怪怪的。」金虔咧嘴一笑,「八成是因為咱升了職,所以有官威了!」
「咳咳咳!」眾衙役又是一陣乾咳。
「金虔你哪能有啥官威啊!」鄭小柳嘿嘿樂道,「定是因為他們知道你是女娃,所以有些害臊呢!不過俺不一樣!就算金虔你是女娃,俺也當你是好兄弟、好哥們!」說到這,鄭小柳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臉皮,「好歹俺們們也在同一屋住了好幾個月嘛,自然交情不一樣。」
「嘶!」
「噗!」
屋內一半人倒吸涼氣,一半人噴粥。
「說的好,好兄弟不分男女!」金虔豪氣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咱定不會忘了咱們的同屋之誼!」
叮裡哐啷!
一堆衙役摔到了桌子底下。
金虔一臉恨鐵不成鋼瞪了屋內眾人一眼,轉頭向鄭小柳綻出一個笑臉:「小柳啊,那這媒人的份子錢?」
「定少不了金虔你的!」鄭小柳一拍胸脯。
「好!」
金虔喜滋滋和鄭小柳擊掌,又詢問了鄭小柳對未來另一半的期待,三口兩口喝完粥,起身道:「咱一會兒還有公務在身,鄭捕快,金某先告退了。」
「金護衛慢走!」鄭小柳喜滋滋送金虔離開,一副心頭大石落地的模樣開始有滋有味喝起粥來。
「鄭小柳,」一個捕快走過來,拍了拍鄭小柳的肩膀,「要趕緊成親啊!」
「哈哈哈,承您吉言!」
「早點留個後啊!」
「哈?」
然後,就見整個膳堂的衙役紛紛上前,個個面色淒然,劈裡啪啦拍著鄭小柳的肩膀,臺詞也變得越來越詭異:「鄭小柳,以後你的事就是兄弟我的事兒!」
「要麼你先向公孫先生告假一個月,回家避一避?」
「我看沒用,實在不行,你就索性向展大人主動承認錯誤,或許還能求一條活路。」
「你們到底在說啥啊?」鄭小柳是越聽越糊塗。
「總之……」眾人互相對看一眼,齊刷刷長歎一口氣,
「吃點好的!」
到底啥意思啊?!
鄭小柳無聲哀嚎。
——
蒼天啊大地啊!
咱定是被公孫竹子給忽悠了啊!
金虔站在市集中央,看著四周有史以來最恐怖的百姓圍觀陣仗,肝膽腎都抖成了一堆。
公孫竹子明明說,善後工作已經做好,咱出門巡街肯定沒問題,絕對不會發生咱這個頂著大宋第一偶像欽賜未婚妻虛名頭銜的倒楣蛋被汴京百萬貓兒粉絲手撕成碎片的慘劇……
那這百人圍觀陣仗是咋回事?
還有那邊一堆一堆泛出黑色霧氣的女性團體聚集是咋回事?……
更別提每一個女性生物都是兩眼冒出餓狼一般的綠光……
金虔感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
買糕的,咱有生命危險啊啊啊!
金虔全身狂冒冷汗,急忙令身後一隊巡街衙役加快步伐。
可圍觀的百姓是裡三層外三層,舉步維艱,即便是有衙役開路,金虔的行進速度也無法增快半分。
就在這龜速行進過程中,金虔聽到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臺詞。
「看,這就是金護衛,大宋第一女護衛!」
「哇,真看不出是女的,果然不同凡響。」
「嘿嘿,人家還是展大人的老婆呢!」
「嘖嘖,這展大人啊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咋地!」
「去去去,你知道啥?這金護衛可是醫仙毒聖的弟子,本事可大著呢!」
「還有啊,金護衛笑起來的時候,雖然不比展大人,但一雙眼睛細眯眯的,也很好看啊。」
「噓!這話可不敢讓展大人聽見!」
「媽呀,我忘了,你們都沒聽見啊!都沒聽見啊!」
什麼鬼啊?
未等金虔把快糊住腦門黑線給撥開,就見一隊娉婷女子氣勢盎然穿過人群徑直向自己走來。
什麼情況?粉絲代表要來找咱示威?談判?!還是刺殺?
金虔頓時一個激靈,一手抓住腰間的藥袋子,一手抓著寬刀,神情肅穆,嚴陣以待。
但見為首四名女子,雖美貌各有不同,但皆是雙眸晶亮的嚇人,盯得金虔背後直發怵。
「金護衛!」最左側一名眸若春水的女子向金虔盈盈一拜,笑吟吟道,「小女子龔宜婷,來自汴京東城。」
「奴家秋夢,來自汴京南城。」第二個面若春桃的姑娘作揖。
「小女子沈然,自西城而來。」第三個身若青柳的女子道。
「我是莫莫,是北城的。」最後一個滿臉通紅的小丫頭點著腳尖道。
「四、四位有何貴幹?」金虔咽了咽口水。
四個姑娘對視一眼,同時露出八顆白牙:「我等今日聽聞金護衛巡街路過市集,特來送上賀禮!」
「賀、賀禮?」金虔還在震驚狀態。
「沒錯!」四個女子同時從身後解下一個包袱,硬是塞給了金虔。
金虔一臉驚恐過度,滿頭汗珠亂跑。
喂喂,這是啥?不會是刀片手榴彈炸彈菜刀吧?
「祝金護衛和展大人白頭偕老!」
眾女子忽然齊聲高喝一聲,把金虔嚇得險些把手裡的包裹扔出去。
「金護衛不打開看看?」那名為龔宜婷的女子問道。
「能打開嗎?」金虔哆嗦問道。
「打開!打開!」眾圍觀百姓和衙役起哄。
重壓之下,金虔也只能硬著頭皮將包裹一層層剝開,然後,僵住了。
那包裹裡,居然是一堆繡帕。
不、不是普通的繡帕,而是……而是……
金虔抖著手指拿起一張,上面活靈活現繡著兩個人,一個一身紅衣,玉樹臨風,另一個一身灰衣,唉聲歎氣,正在……蹲馬步?!
金虔臉皮一抖,拿起下一張。
很好,這張上灰衣的那只還是蹲馬步,不過手上多了兩串大蒜……
第三張……瓦擦,這不是展大人拖著咱的脖領子去蹲馬步的現場還原嗎?!
「這、這個……」金虔嗓子顫抖。
這哪裡是賀禮?這根本就是咱被展大人欺壓的血淚史啊!
「這可是汴京城內城外城裡最出色的繡帕了。」名為秋夢的女子掩口輕笑,「是我們汴京城百姓的一番心意,金護衛可莫要嫌棄啊!」
「哈、哈!甚好!甚好!」金虔乾笑。
「姑娘們,金護衛收下了!」莫莫歡呼一聲,回首蹦起來高呼。
四周圍觀大批姑娘們頓時歡呼一片,看向金虔目光裡都透出火辣辣的綠光。
「那就不打擾金護衛了!」叫沈然的女子向金虔露出一個「你懂我們」的詭異表情,率一隊女子施施然離開。
這種熟悉又恐怖的感覺是咋個情況啊?!
金虔淚流滿面。
經過這麼一鬧,圍觀金虔的百姓終於散去了不少,雖然還有不少看熱鬧的,但總算恢復了交通。
金虔背著汴京百姓的「賀禮」,步履沉重走在巡街的大道上。
不成、不成,咱一定要跟展大人說清楚,還是白五爺這種自帶光環的和展大人這種天生奪目的才是一對,咱這種普通平凡物種,還是不要步入這種閃瞎人眼的生活比較好。
「喂喂!金護衛!」
一個耳熟的聲音從街邊傳來。
金虔循聲抬眼一看,只見一枝梅好似被抽了骨頭一般趴在一個茶攤上,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
「梅兄?你這是幹嘛呢?」
「別提了,在下陪月華出來逛街,結果……」一枝梅一臉悲苦指了指那邊。
金虔抬眼一望,頓時驚呆。
只見丁月華正從一家店鋪中興致盎然沖向另一家店鋪,身後還跟著兩個拎包的挑夫,每個人手裡起碼有五十個包袱。
而那兩個「挑夫」居然是丁兆蕙、丁兆蘭兩兄弟。
丁兆蕙一邊跟著丁月華跑,一邊朝這邊的一枝梅喊:「妹夫,付帳啊!」
「好!」一枝梅蹭一下坐直,一臉燦爛笑意揮手。
然後,待丁氏三兄妹消失在店鋪中,立即嘩啦就攤在了茶攤上,哭道:「天哪,已經逛了整整兩個時辰,花了在下一百多兩銀子了,這樣下去,皇上給在下的賞金根本花不了幾日啊!」
「師父、師父!」一道人影猶如流煙一般從天而降,落到了一枝梅身邊,一臉興奮道,「徒兒打探清楚了,這街上有兩家欺行霸市的惡霸,咱們晚上只要去溜達一圈……」
「嗯咳!」金虔抽著臉皮劇咳一聲。
「金虔?」顏查逸一臉嫌棄瞪了一眼一身紅衣的新晉護衛,「你怎麼偷聽人家說話?」
「你丫的個臭小子!」金虔頓時就怒了。
「哈哈哈!金兄稍安勿躁,小逸剛剛是說笑,在下如今已經金盆洗手,不做偷雞摸狗勾當了!」
一枝梅堆起一張笑臉,拉著小逸蹭一下就竄出老遠。
人潮喧鬧中,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師父,那個金虔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哪裡有本事……」
「你傻啊!金虔如今可是展昭的老婆!你敢得罪展昭的老婆?以後還想不想在江湖上混了?!」
「啊!師父所言甚是、甚是!」
金虔扶額,轉目望向身後一眾巡街衙役。
眾衙役紛紛轉目,表示什麼都沒看到沒聽到。
「世風日下啊!」金虔感慨。
「金護衛,今日來巡街了?」
四個人影從巡街隊伍之後探出身,一臉熱絡向金虔打招呼道。
金虔頓時雙眼一亮:「盧島主、韓二哥、徐三哥,蔣四爺!」
沒錯,來人正是身著便裝的陷空島四鼠。
「嘿嘿,剛剛看到街上百姓聚集,我們就猜是金虔你出府巡街了。」韓彰樂道。
「是啊,今日展昭和五弟都不在,估計也只有金護衛能掀起如此大的陣仗了。」蔣平摸著小鬍子。
「誒?展大人和白五爺不在?」金虔一愣。
「城外有百花公子的蹤跡,五弟和展昭一早就出城去擒人了。」盧方回道。
「嘖!難怪一整天都沒見到人。」金虔歎氣。
「不過說起來,這也該回來了吧?」徐慶道,「就五弟和展昭的身手,就憑一個區區的百花公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蔣平掃了幾人一眼。
徐慶一個激靈,立即點頭:「是啊、是啊!」
盧方連連點頭:「那百花公子也算一號人物!」
韓彰使勁瞪眼:「聽說他手上還藏了些蒼暮的毒藥!」
「嗯,只怕是真的出了意外。」蔣平豆豆眼一眯,掃向金虔,「金護衛,你要不早些回府,若是有個萬一,也好有個照應。」
喂喂,你們這自說自唱的真當咱傻看不出來啊!
金虔臉皮抽搐。
「咳,我等還有公務在身,先告退了。」
盧方老臉一紅,迅速帶著自家兄弟遁走了。
金虔看著四鼠背影,暗歎一口氣,回身對一眾衙役道:「回府吧。」
一眾衙役立時應下。
罷了,既然是讓這四隻來傳話,八成是白耗子讓咱回府。
這麼推斷的話……
金虔抬眼看向天邊綺麗晚霞,輕歎一口氣。
看來白耗子終於忍不住,來跟咱要人……啊不,要貓了!
——
「金護衛,白五爺在府衙後門!」
「金護衛,白五爺等你好久了。」
「金護衛,白五爺好像不是很高興啊!」
自巡街一路歸來,如此通知金虔的衙役不下十個。
金虔只能硬著頭皮徑直沖回開封府,心中哀嚎連連:
咱知道了!乃們就不要湊上來給咱增加心理壓力好伐!
如此緊張的氣氛在金虔見到開封府後門外那一抹雪色白影時,達到了最高峰。
一枝冷香紅梅之下,白玉堂雪衣無瑕如裁雲一剪,直身而立,萬縷青絲隨風輕舞,傾倒眾生。
金虔咽了一口吐沫,一步邁進,艱辛開口道:「白五爺……」
雪衣青年慢慢轉身,一雙多情桃花眼眸在金虔身上一轉,華美無雙的容顏上綻出一抹柔和笑意:「小金子,你怎麼才回來,五爺我等了你許久。」
金虔被白玉堂的笑容晃得一陣眼暈,急忙閉眼定了定神,才吸了口氣道:「五爺尋咱來,是……是有要事要跟咱說吧。」
白玉堂長睫輕輕一眨,薄唇勾起傾城之色:「是,的確有一件要事。」
金虔雙手不自覺捏緊兩邊袖口:「五爺,咱明白的!咱這幾日只是沒尋到機會,咱今日一定會找展大人說……」
「原來小金子已經知道了啊!」白玉堂突然插了一句。
「是啊,咱早就知道了。」金虔艱難道。
白玉堂看著金虔低垂的腦旋,嘴角笑意更深:「那你還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去看看那只落水的孱弱貓兒?」
「是,咱自當……」金虔說了半句,突然覺出不對勁兒來,猛一抬頭,「白五爺,您剛剛說啥?」
「五爺我說那只臭貓,明明不會水,還逞強跳到池塘裡去擒百花公子,這天寒地凍的,可莫要凍出什麼病來。」白玉堂呲出一口白牙。
「唉?展大人落水了?著涼了?!」金虔頓時一驚,「展大人現在在哪?」
「自然是在他屋裡。」白玉堂一指夫子院方向。
金虔立時扭身,拔腿就沖向夫子院貓窩。
突然,一隻手扣住了金虔手腕。
金虔一怔,回頭。
但見白玉堂華美容顏上笑意早已消去,一雙桃花眼眸也失了萬種風情,透出琉璃般的涼澈光芒,定定看著自己。
「白……五爺?」金虔被白玉堂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
白玉堂沉默不語,傾身上前,一隻手整了整金虔的衣襟,另一隻握住金虔手腕的手慢慢上移,扣在了金虔頭頂,輕輕揉了兩下。
「以後……莫要如此毛躁了……」
「哎?啊!是!」金虔愣愣回道。
摸著頭頂的溫熱手掌猝然撤離,雪衣一閃,已遠離金虔三尺之外。
冠玉臉上再次勾起姿華無雙的笑容:「還不去?」
金虔咽了咽口水,愣愣點了點頭,邁步向夫子院走去。
走了兩步,好似心有所感,又一回頭。
可那一抹白衣,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