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我們走吧。」
楚湘勾住長生的胳膊,撒嬌一般巧言歡笑,嬌美的容顏沐浴在陽光下更顯光彩。
長生緊緊盯住步幽晴蒼白的容顏,腳下像生了釘子般一下都不肯挪動,抓住鏟子的手,骨節聳立,微微泛白,胸腹間起伏頻繁,漸漸的呼吸急促起來。
「不去了。」
長生將楚湘的手自胳膊上拉下,冷漠的說了一句。
「為什麼不去,不是都說好了嘛?」
楚湘不解的嚎叫,嬌縱的脾氣上來,就是自己也控制不住。只見她叫完後,便又撲到長生身旁,來回扯著他的臂膀晃動。
長生被她晃得心煩,乾脆回吼了一句:「我不想去了,行不行?」
「我……」
楚湘被長生一句怒吼壓了下來,她無辜的看著長生,不一會兒眼眶泛紅,鼻頭酸澀難忍,感覺有種熱熱的液體正迅速聚集。
他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
楚湘覺得十分委屈。
長生看著楚湘泫然欲泣的臉,心中有些後悔,但他現在心情煩亂,實在提不起興致去賠禮。
乾脆把肩上的竹簍卸下,垂頭喪氣的走回藥鋪。
步幽晴看著他的背影露出悲傷的神色。
明霏……
楚烈指著藥鋪的方向,對長生的舉動表示強烈不理解:
「他,他怎麼回事?」
步幽晴微微搖了搖頭,聲音暗啞道:「不知道。我們走吧。」
她的手被楚烈抓著,楚烈點頭,讓她稍等一下,只見楚烈用另一隻手抓住楚湘,便要將她也拉走。
「我不走!」楚湘發脾氣的甩手,奈何被楚烈緊緊擒住,甩不開手的楚湘乾脆蹲在地上開始撒潑,當街嚎叫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和長生在一起,我不要回到小竹屋裡,我不要,不要!」
楚烈被她的胡攪蠻纏弄得頭疼不已,他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是城牆厚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竟然也是這麼個無賴性子。
見她蹲在地上怎麼都不肯起來,不肯跟他走,楚烈心下來氣,乾脆使了把勁,將她整個人給拎了起來,要強行拖走,可楚湘也是從小在撒潑耍賴慣了的人物,她又怎會乖乖就範。
「啊——我不要走!你再逼我……」說著,楚湘一把抽出髮簪,以尖頭抵住脖子,視死如歸道:「你再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楚烈深嘆一口氣,對她這種無賴行徑很是反感,心裡自然不信她這嬌滴滴的小姐敢當真刺下去,於是,拖著她便向前走。
楚湘果然立刻收手,一邊發了瘋般的揮舞掙扎,一邊哇哇大叫:「我不要走!長生……長生救我啊!長生——」
忽然,正閉著眼撒潑的她感覺手腕一撞,拿在手中的發簪被撞脫手,她這才睜開雙眼,只見步幽晴右手高舉面前,自手掌至手腕間溢出一道血痕,通紅的血液汩汩流出,瞬間便紅透了她半條手臂。
楚烈驚呆了,他立刻放開了楚湘,將步幽晴拉至面前,抬起她的手臂,淺褐色的眸中露出濃濃的歉意與擔憂。
楚湘這才回了神,趕忙跑過來,向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傷你的。」
步幽晴只是有些詫異,神情絲毫不見慌亂,而事實上,在場三個人中,就屬她最淡定,彷彿受傷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無關痛癢的路人罷了。
她幽沉沉的看著手腕上鮮紅的血,除了有些刺麻,倒是沒什麼特別感覺,既不疼痛,也不憤怒,她垂目緊緊盯著那道殷紅,心神投入,難以自拔,慢慢的,讓自己的眼睛被血紅遮蔽……
步幽晴自進入藥鋪後,眼神便一直跟著櫃檯內的清瘦身影轉動,目光柔和,唇邊溢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楚烈緊張兮兮的趴在一旁,緊緊盯著步幽晴正在上藥的手。而楚湘則在櫃檯外幽怨的看著那個對她視而不見的人。
「幸好傷口不深,上點藥就沒事了!」
一位白髮老婦一邊為步幽晴塗抹藥草,一邊說道。她慈眉善目,髮絲雖白,卻仍舊一絲不苟束於腦後,盤成了髻,髻上有一根古樸的木頭簪子。
「長生啊,再拿一些蒲黃和白芨過來。」老婦人對櫃檯後的清瘦身影說道:「姑娘家的手可不能留下傷疤。」
長生聽後,冷冷的看了一眼步幽晴,又掃了掃她手腕上的傷,才自櫃檯旁的側門走入後院拿藥。
步幽晴對老婦人微微一笑,目光鎖定婦人頭上的一根木頭簪子。
只聽她忽然幽幽的問道:「他……為何叫長生?」
老婦人訝異的看了她一眼,愣了愣,然後才回道:
「哦,長生是我們夫妻的義子。十年前來到這裡時,全身都是傷,連話都說不出來,奄奄一息的樣子叫人看了著實不忍,我們夫妻才去廟中替他求了這個名字。」
步幽晴咬了咬下唇,點頭小聲道:「這麼多年,一定不容易吧。」
「呵,開始兩年是挺難的。」老婦人站起了身,走到茶几旁,邊倒茶邊說道:「這孩子性格孤立,可能是因為手腳和長相的原因吧,他總不愛說話,喜歡一個人躲在角落裡。」
老婦人將茶遞給一旁的楚烈和楚湘,親自端著一杯回到步幽晴身前。
步幽晴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後,道:「後來呢?」
老婦人見這樣一位謫仙般的女子對自家兒子的事情感興趣,心下自然高興,笑道:
「後來……我們夫妻便教開始教他一些醫術,說也奇怪,這孩子的醫理天分是我們生平僅見,沒過兩年,他就能在藥鋪中幫忙了。」
步幽晴對婦人笑了笑,喝起茶來。
楚湘卻在一旁按捺不住,又問道:「長生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我看他能走能跑,手腳哪裡有問題啊?」
楚湘是個急性子,直腸子,肚子裡從來藏不住話,她也不管自己的問題會不會引起別人的尷尬,只是想弄清楚發生在長生身上的事情而已。
老婦人也不怪楚湘無理,好脾氣的搖了搖頭,解釋道: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被送來時,身上的傷也是經過醫治的,四肢還綁著固定骨骼的木板,只是被摳掉的一隻眼睛卻是無論如何也回不來的。」
步幽晴拿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楚烈適時按住,看著她的表情心下疑惑大起,他不動聲色的靜觀其變。
就在這時,側門的簾子被一把掀開。
長生冷著面孔,出現在簾子後方。後院的風吹起了滿園的藥草,吹起了他的袍角。
他手裡拿著兩株草藥,呼吸急促的來到步幽晴身前,重重的將草藥摔在地上,吼道:
「你憑什麼問這些?你貪生怕死,苟且偷生。滾——」
說著,便拉起步幽晴受傷的手向藥鋪門外推去,步幽晴哪裡受得住他的拉扯,身子當即便向前傾,眼看就要倒地,幸好被身後一道身影飛快的接住才不至於摔倒。
楚烈一把截斷長生的拉扯,將步幽晴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
長生見他如此,更是氣憤不已,乾脆連楚烈一起轟,他手腳並用,將人推出藥鋪,惡狠狠的看著那張蒼白的臉,胸腹上下起伏道:
「我不想再看到你——」
「……」
長生情緒失控,當街對步幽晴咆哮。他氣得渾身發抖,目露凶光,眼眶爆紅,在酸澀的淚流下來的那一刻,他毅然回過身,走入藥鋪。
步幽晴由一開始的驚詫恢復了淡然,她將表面情緒掩藏得很好,使人看不出她此刻的喜怒悲傷,她只是默默的推開了楚烈的懷抱,面無表情的走過圍觀的人群,向將軍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