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夏並不認為自己很能打,她其實是個脾氣很平和的人。但今天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法證明自己的「平和」。
伸手捏了捏耳垂,韋如夏看著駱瑭一笑,將頭轉過來,戴上耳機後閉上了眼睛。
李夙和住的遠郊小鎮名叫伊鎮,是安城有名的宜居小鎮。
鎮子分了南北兩邊,鎮中央是鎮子的主河——伊河。南北兩條街道靠著橫跨在伊河上的那座石拱橋連接在一起,小鎮安寧祥和,下午時分,幾個婦人在河邊洗衣服,還有孩子在岸上嬉戲,格外有生活色彩。
從小鎮車站下車,走過石拱橋後進入鎮子的支路。小鎮的建築是江南的那種高牆建築,地面鋪著被人走路磨平了青石板路,小巷子裡涼風徐徐,吹得韋如夏十分舒服。
「我奶奶家在鎮子最後面,靠著山。」走了一會兒,怕駱瑭走煩了,韋如夏解釋了一句。
駱瑭倒沒走煩,他跟在韋如夏後面,看著她跳方格一樣,每一腳都踩在下一塊青石板上,一次也沒踩錯,一次也沒踩亂。
初秋的小鎮,比城市裡要清涼得多。韋如夏彷彿不怕冷,穿著短褲T恤,走路時,白皙光滑的長腿邁開,像他和她在荷塘裡采得藕節。
兩人邊說邊走,很快就走出了小巷。從小巷出去後,原本逼仄的視線豁然開朗。
韋如夏抬頭看著不遠處小山山腰跟前的那一棟種滿了各色花的房子,對駱瑭笑著介紹道:「那就是我奶奶家。」
順著韋如夏的目光看過去,駱瑭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
李夙和是個愛花的人,韋子善別墅裡的花大多都是她種的。相比洛夫公寓其他人家院子裡的花植來說,已經算是很多了。而韋子善別墅的花植,與李夙和家的花植一比,又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夙和院子裡有各色各樣的花植,基本放在了院子的矮牆邊和矮牆上。矮牆是青石砌的,常年下雨讓牆上長出了淺淺的墨綠色的青苔,看著生機盎然。
而她家最顯眼的花,是院子中央高高的花架上架起的那片藤本月季。藤本月季一年可開三季,這時候正是盛開的季節,白嫩的花瓣包裹著未綻放的淺粉色花心,像少女含苞待放的心事。
李夙和院子裡的藤本月季她栽培了很久,現在已經能覆蓋住整片花架。花架下是用木頭修建的矮床,矮床上放了一個小矮方桌,夏天的時候,可以在這裡乘涼看夜空。
李夙和上午還病得厲害,中午吃過藥睡一覺醒來後,竟好了大半。韋如夏剛上大巴的時候給她打過電話,算下時間差不多快到的時候,她就去廚房做飯了。當聽到柵欄門打開的聲音時,她拍了拍手上的麵粉走出了廚房。
韋如夏還沒叫奶奶,奶奶已經從廚房出來了,韋如夏看到老太太,邊走過去邊叫了一聲:「奶奶。」
老太太已經一個月沒見自己的孫女,心裡想得緊。韋如夏過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後,慈愛地吩咐道:「去洗手,飯馬上好了。」
拍著韋如夏的肩膀讓她去水管那裡洗手,李夙和感激地看著她身後的駱瑭。少年脖子裡還掛著白色的耳機,穿著襯衫白T站在院子裡,像是從日漫中走出來的一樣。
臉上笑容加深,李夙和像看著自己的親孫子一樣,對駱瑭感激道:「謝謝你啊駱瑭,還麻煩你跑一趟。快去洗手吧,一會兒開飯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半,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韋如夏來的時候和李夙和說兩人為了趕車沒有吃午飯,李夙和就提前準備了一大桌。
這頓飯李夙和安排得十分細心,兩個小傢伙還分了菜系,一個吃北方菜,一個吃南方菜。
好久沒有吃奶奶做的飯菜,韋如夏胃口大好,她咬著鍋包肉,看著對面的駱瑭正在吃糖醋小排。
旁邊李夙和也看著駱瑭,笑著問道:「好吃嗎?」
駱瑭拿著筷子,修長的手指微彎,骨節漂亮精緻。他吃飯的時候慢條斯理的,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已經有了斯文儒雅的氣質。
「很好吃。」駱瑭如實回答道。
韋如夏喝了口水,對奶奶道:「他和我爸的口味挺像的。」
駱瑭抬眸看了她一眼,韋如夏衝他一笑。
「真的嗎?」李夙和驚訝了一下,隨後道:「那你跟我學了做菜,以後也可以做給駱瑭吃。」
李夙和這話說的無心,只是將他們當成好朋友,可以互幫互助什麼的。韋如夏自然聽出這一點,但她並沒有同意這個說法,她說道:「我做得不好吃,上次桂花糯米藕駱瑭嘗了一口就沒有再吃了。」
這件事情李夙和聽韋如夏講過,她的桂花糯米藕火候掌控得不好,而且糖加多了,吃著有點苦,駱瑭只嘗了一口。
李夙和被兩個小朋友的事情逗笑了。
韋如夏本也和奶奶一起笑著,察覺到對面駱瑭的目光後,笑容不變,用手遮擋住她的嘴巴,不被奶奶看見。
白皙纖細的手指微彎,少女淺棕色的眸子因為笑而變得閃閃發亮,她用口型小聲問了駱瑭一句。
「怎麼了?」
駱瑭看著她彎彎的笑眼,眸光不變,道:「以後我都吃完。」
臉上的笑容微一凝滯,而後又變得更大,韋如夏將手放下,拿筷子夾了一塊他面前的糖醋小排,低聲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駱瑭只是負責將韋如夏送過來,當天下午還要坐車回市區。吃過飯後,韋如夏帶著駱瑭去車站。
伊鎮到市區的車平均兩個小時發一班,下午五點半是最後一班車。
兩人剛進車站買票,售票窗口的大姐就對他們說:「最後一輛車壞了,師傅正在修,今晚走不了了,明天吧。」
大姐的一句話,讓韋如夏愣了一下。她抬頭看了旁邊的駱瑭一眼,他剛剛也聽到了。韋如夏對他說:「我去那邊看看。」
他們兩個人出了售票大廳直接進了停車場,掛著市區牌子的大巴像生病了的牛一樣,被人團團圍住了。除了司機和修車師傅,估計都是要回市區的。
「走不了了,明天趕早吧。」司機跟身邊的乘客又說了一遍。
周圍的乘客一聽,四下也就散了。看著人群散開,韋如夏抬手遮陽,眉頭皺了皺道:「這怎麼辦?」
說完,她拿出手機先給奶奶打了個電話。
「讓駱瑭今晚住下吧,你和我住,駱瑭可以住你的房間。」李夙和安排道。
奶奶家就只有兩間臥室兩張床,她和奶奶一起住是沒有關係,就是不知道駱瑭願不願意住她的床。
給奶奶打電話的時候,韋如夏直接按了免提,剛剛奶奶說的話,駱瑭也都聽了過去。他站在她的身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剛好可以將韋如夏蓋住。
「可以嗎?」韋如夏抬頭看著沉默的駱瑭問道。
駱瑭垂眸望著她,濃密的睫毛下,雙眸依然深不見底,韋如夏看不出他的情緒,剛要和奶奶說話的時候,駱瑭回了一句。
「可以,我不認床。」
事情就這麼說定了,韋如夏帶著駱瑭先去鎮子上給他買了洗漱用品,然後兩個人才回了家。
說實話,駱瑭能在這裡多待一晚,韋如夏還是挺開心的。她想要和奶奶在一起,但也想和朋友在一起。
兩人回去後,韋如夏拎著駱瑭的洗漱用品回了她的房間給他放好了。她房間就是色系偏少女,但住是沒問題,奶奶打掃得很乾淨。
「回來了?」李夙和從廚房裡出來,手上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
接了李夙和手上的果盤,韋如夏看著李夙和,她臉色有些蒼白,韋如夏道:「又不舒服了嗎?你先去休息吧。」
自從上次從安城回來後,李夙和連續病了好幾次,身體疲乏,頭有些疼,但都能忍住,只是沒法去安城找韋如夏罷了。而這次,顯然比前幾次要厲害的多,先前大夫開的藥吃了,也是時好時不好的。
聽韋如夏這麼說,李夙和也沒有堅持,她捏了捏孫女的臉,笑道:「那我去睡了。過會兒太陽落了,你帶著駱瑭去河邊轉轉。」
李夙和所說的河,是山腳下那條小溪。小溪在兩片山林之間,乾淨清澈,河水冰涼。那是夏天的時候,李夙和帶她去消暑的地方。
「知道了。」韋如夏應了一聲,然後端著西瓜扶著李夙和回了房間。
今晚不能回家的事情,李夙和已經打電話和楊舒汝說過了。和韋如夏在一起,楊舒汝向來是放心的。而且聽駱瑭的語氣,他好像挺願意在那裡待的。
想到這裡,楊舒汝故意想逗逗兒子,道:「要不我讓陳叔去接你?」
陳叔是駱家大宅的司機,駱瑭小學初中都是他送他上學,後來上高中,駱瑭堅持自己坐地鐵,陳叔就回了大宅。
聽了楊舒汝的話,駱瑭低頭看了一眼牆頭上正盛開的金花茶,拒絕道:「不用,明天下午我自己坐車回家。」
「為什麼是明天下午?」楊舒汝追問道,「明天早上不就有回來的車嗎?」
電話那端,駱瑭沒有回答。
此時,楊舒汝突然意會出什麼不對來,她哼笑了一聲,對駱瑭道:「駱瑭,你是不是自己不想回來?」
駱瑭沒有回答,他掛斷了電話。
掛了電話回過頭時,駱瑭看到了坐在藤本月季花下吃西瓜的韋如夏。
她換上了白色的棉麻短衫短褲,頭髮紮成一個丸子,長手長腳盤腿坐在漫天的花海之下,偶有白色花瓣飄落,落在她凹下的鎖骨窩處。她可能是覺得癢,低頭一吹,花瓣落到了矮床上。
吹完花瓣,少女唇角牽起一笑,笑容瀰漫在她的臉上,十分舒服。她察覺到駱瑭的目光,看到駱瑭打完電話,韋如夏這才招了招手,說道:「來吃西瓜。」
駱瑭起身走了過去。
待駱瑭坐下,韋如夏將手上這塊西瓜啃完,兩人乾坐著也是無聊,她拿了兩塊差不多大小的西瓜,遞給駱瑭一塊,自己拿了一塊,抬頭問駱瑭:「要不要來個吃西瓜比賽?」
韋如夏一臉的興致盎然,她在這裡非常放鬆,和在洛夫公寓時不一樣。
「好。」駱瑭答應了。
說是比賽,也不過是無聊時的消遣,賭注也十分隨意,輸了的人給贏了的人買一個星期的可愛多。
韋如夏拿著西瓜,眼神專注,她看著駱瑭,喊了一聲「開始」。而後,在駱瑭還沒咬下第一口,韋如夏拿著西瓜將它啃得只剩了西瓜皮。
她舉起了雙臂,鼓著腮幫子,裡面全是甜甜沙沙的瓜瓤。
在她放下西瓜皮後,駱瑭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少年身上一片聖潔,修長的手指捏著還未吃完的西瓜,
火紅的瓤,翠綠的皮,讓他整個人看著像一幅水彩畫一樣
他沒有聽到韋如夏對勝利後的歡呼,他伸出手,到了韋如夏的臉前。
少年手上還有西瓜皮的清香,冷白色的皮膚讓他的指尖也有些涼,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鼻尖,拿下了一粒西瓜子。
黑色的西瓜子安靜地躺在他的指尖上,少年問:「你吃這麼快,嘗得出甜不甜麼?」
韋如夏眼角一彎,她舔了舔唇邊,還未乾涸的西瓜汁香甜清涼。
「甜啊,你嘗嘗。」
駱瑭沒有去嘗西瓜,他的腦海裡想著他臨掛電話前母親問他的那一句話。他看著韋如夏,心咚咚跳著,像蹦在鼓面上的西瓜籽。
對啊,他不想回去,他想待在面前這個人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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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1.
糖糖:今晚我睡了你的床,四捨五入一下就是睡了你的人。
小劇場2.
糖糖:西瓜比我還甜嗎?
酷酷夏:那倒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