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教室裡沸沸揚揚的,一個寒假不見,大家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柯文臻進了教室,示意大家坐好,開了一個開學小班會。
將英語試卷遞給課代表吳佳佳,柯文臻問了一句:「各科老師把期末考試的試卷都發下來了吧?」
這次期末考試,十五班的成績普遍考得不錯,大家回答起來也是底氣十足。
「發下來了。」
聽著這呼喊,柯文臻先笑了笑後隨即繃起臉說道:「新學期了,戒驕戒躁,今年可就升高三了。還有,高三的學姐學長馬上高考,大家不要去打擾。」
現在已經三月了,距離高考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最後衝刺階段,剛開學路過高三的教學樓,就能感受到裡面的緊繃和壓迫感。
雖然現在只有高二,韋如夏也感同身受,她看著手上發下來的物理和化學試卷,錯誤直觀地呈現在她眼前,讓她比看到成績單時心情更為焦灼。
面前出現一張英語卷子,吳佳佳站在韋如夏跟前,軟綿綿地說了一句:「韋如夏,幫忙遞一下。」
「好。」韋如夏接過來,看了一眼姓名欄,上面寫了駱瑭的名字。駱瑭寫字很好看,漢字得一筆一劃都像竹節,格外有風骨。
拿著駱瑭的試卷,韋如夏翻過來一看,不相信一樣又來回翻看了一遍,她抬眼看了看駱瑭,剛要說話,柯文臻叫了她一聲。
「韋如夏。」
韋如夏抬頭,看了一眼柯文臻後,應了一聲:「到。」
「跟我來趟辦公室。」柯文臻臉上帶著笑,但韋如夏心裡還是虛了一下,將試卷遞給駱瑭後,起身出了門。
關於韋如夏奶奶的事情,柯文臻從胡吟吟那裡瞭解到過,她安慰了一下韋如夏後就進入了正題。
「現在各科的課程能跟上了嗎?」韋如夏第一次月考成績不錯,期中考試也有在進步,但期中考試後的月考到期末考試,成績下跌得非常厲害。雖然會受奶奶生病的影響,但柯文臻認為還有其他原因在。
這次韋如夏考了三十名,她自己也覺得這個成績有些對不住老師們這麼幫她,她低頭檢討,說道:「跟得上,這個學期我會努力往前趕的。」
「那就行。」柯文臻笑著說道,她喝了口水,沉思了一會兒後,對韋如夏道:「學習靠自己和靠老師都不太行,主要還是靠同學。這個學期,我給你調去和李奕廷一桌你看怎麼樣?」
剛開始韋如夏主動提出和駱瑭一桌的,調位置前,她還是要問問韋如夏的意見。
這個話題猝不及防,韋如夏沒怎麼多想,只是道:「我平時有問題問駱瑭就行了。」
柯文臻一笑,她拿了兩張成績單,是年前最後一次月考和期末考試的成績單。她找到駱瑭的名字,指著他參差不齊的分數說道:「可是駱瑭成績也一直在退步,你們兩人成績差不多,他能幫到你嗎?」
提到這個,韋如夏想起了臨來辦公室前看到的駱瑭的英語試卷。他英語試卷第二卷全空,閱讀理解手寫題和英語作文一點都沒寫。
她剛要替駱瑭辯駁,但卻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辯駁,韋如夏單從柯文臻問的問題回答了一句:「他能幫得到,我問的問題他都會給我講,而且講的我都挺明白的,我覺得學習上他幫了我很多。」
柯文臻不是第一年做班主任,每年從她手下出去那麼多學生,花季雨季的孩子們心裡有什麼,會發生什麼她都一清二楚。
老師們也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教書育人,秋季運動會駱瑭在跑道上將韋如夏抱起來的事情,傳遍了全校。而事後,韋如夏去藝術班找李雅雯的事情她也有耳聞。
對於韋如夏和駱瑭的關係,說朋友太親近了,那要說兩個人早戀……
教過這麼多學生,十六七歲的孩子其實仍然單純如白紙,什麼心思也都不加隱藏。她看著韋如夏的表情,倒不像是有那回事。
最終,柯文臻沒有再說什麼,她只是隱晦地敲打了兩句。
「兩個人同桌,最重要的還是互幫互助的學習,不能讓其他的事情分了心。」
韋如夏回到教室的時候,數學課代表李奕廷正在發數學試卷。她一進門,李奕廷衝她一笑,將試卷遞了過去。
「你和駱瑭的,我就不去後面送了。」
笑著說了聲謝謝,韋如夏拿了試卷,將自己的試卷放在下面,邊看著駱瑭的邊回到了座位上。
現在還沒到上課時間,班級後面討論聲熱鬧非凡,寒假裡會發生很多事情,尤其是高三的學姐學長,自主招生的事情差不多塵埃落定了。
「李雅雯被電影學院特招了。」
「她不是才高二嗎?這麼牛逼嗎?」
「聽說被某導演看中了,以後可能不跳舞,要去拍電影了。」
「哇,咱們學校歷年那麼多校花,這是第一個被電影學院特招的吧?」
穿過討論的人群,韋如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將駱瑭還沒收起來的其他試卷拿了過來。駱瑭正在看漫畫,看著她的動作,視線轉向了她手裡自己的試卷上,他將漫畫書微微一收,對上了韋如夏的視線。
「這些題你都給我講過,怎麼沒做啊?」韋如夏皺眉問完,突然一笑,道:「你該不是故意跟我考得差不多吧?」
韋如夏這話自然是開玩笑的,誰能那麼厲害還專門考得跟她差不多。再說,考得跟她差不多成績,除了兩人分了一個考場外,也沒有其他的什麼啊。
她說完後,將試卷遞給駱瑭,說道:「班主任跟我聊學習,也聊到你了。」
「聊什麼了?」駱瑭將試卷收起來,壓在了漫畫書下。
「聊你成績退步得快。」韋如夏說完,又補了一句,「她可能怕你教不了我,問我要不要和李奕廷同桌。」
駱瑭眸光一抬。
又是李奕廷。
韋如夏說完後,就準備學習了,但察覺到駱瑭好像一直在看她。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駱瑭的眼神像是在等待她說結果。她愣了一下,半晌反應過來,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笑道:「我沒同意啊,我覺得你教得挺好的。」
「教得挺好」的駱瑭得到表揚,回過頭繼續看漫畫去了。
韋如夏看著他手上的漫畫書,想提醒他學習,但他真的是什麼題都會做,該好好學習的是她。
想到這裡,韋如夏低頭繼續看書。
體育課還沒下課,韋如夏又被胡吟吟拉去排隊買烤肉拌飯。她吃著東北大板,和胡吟吟坐在那裡等著。胡吟吟有些佩服她,問道:「你真是不怕冷啊。」
胡吟吟雖也喜歡吃涼的,但現在這個天氣她還不太敢。韋如夏一點都不怕冷,冬天的時候也暖得像個火爐。按理說她經常吃這麼涼的也該痛經啥的,但韋如夏完全不痛經,來姨媽的時候跟沒來沒啥兩樣,羨煞她這只痛經狗。
「我們那裡冬天也有賣。」韋如夏和胡吟吟道:「在鎮子的集市上,拆箱直接擺在路邊。」
喝了一口可樂的胡吟吟差點噴出來,腦殘地問了一句:「那不怕化嗎?」
問完之後,她自己回答了,「哦,你們那冬天得零下四五十度了。」
韋如夏笑起來,又咬了一口東北大板,胡吟吟看了一眼身後,那裡有幾個體校的男生,她看完後,湊到韋如夏跟前,說道:「你看那個大眼睛的,他老看你。」
體校的學生在胡吟吟後面,她是後面長眼睛了嗎?還能看到他看她?
韋如夏抬頭看了一眼,那邊一共坐了四個人,眼睛最大的那個長的最好看。他皮膚也挺白的,看著水汪汪,嫩生生的。四個人坐著的椅子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個方形盒子,盒子上寫了「生日快樂」四個字,旁邊用紫色的絲帶纏著一小塑料袋一次性紙盤。
是生日蛋糕。
胡吟吟觀察得沒錯,那個大眼睛的男生果然在看她。她抬眼看過去的時候,與他視線一對,他趕緊躲開了。
韋如夏看了一眼蛋糕盒子,問胡吟吟:「朋友生日送禮物你有什麼推薦嗎?」
胡吟吟一臉八卦的把話題挑開,沒想到扔到韋如夏這裡不但沒聽到響兒,反而直接被她無視了。她看著韋如夏,一臉無奈,問道:「男的女的?」
「駱瑭。」韋如夏說。
聽到是駱瑭,胡吟吟臉上重新燃起八卦,韋如夏好笑地看著她,最後胡吟吟自己把火熄了。
韋如夏和駱瑭關係一向好,只是親密的好朋友吧,還沒到能夠成為八卦的地步。
胡吟吟對駱瑭的瞭解,僅限平時韓竣松跟她聊得那些。她其實也沒什麼好建議,隨後道:「要不送你喜歡的東西唄。」
說完,她和韋如夏道:「其實駱瑭家庭情況那麼好,送什麼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最好啊,到生日那天凌晨給他第一時間發祝福,讓他知道你把他放在心上。」
「你和韓竣松回發凌晨祝福嗎?」韋如夏問道。
「我才不會。」胡吟吟一臉嫌惡,「他睡得跟頭豬一樣,我幹嘛大半夜不睡覺給他送祝福?」
韋如夏笑了起來。
駱瑭生日前一天,韋如夏定了十一點五十的鬧鐘。鬧鐘鈴聲一響,韋如夏醒過來,拿出手機給駱瑭打去了電話。
電話那端,駱瑭聲音沉靜,和往常無異,只是帶了點沙啞,在夜晚聽著格外溫柔。
「怎麼了?」
「生日快樂~」韋如夏笑著說了一句。
在她說完後,韋如夏聽到了一聲低笑。駱瑭很少笑,韋如夏似乎看到了他唇角牽起的模樣。她心下一揚,從床上起來,套上睡衣對駱瑭道。
「出來吧,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剛過,韋如夏抱著禮物盒子出來的時候,駱瑭已經站在門口了。
夜風很涼,小區靜謐,整個路邊就只有安安靜靜發著亮的路燈還有路燈下的少年少女。
駱瑭裡面穿著睡衣,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他將拉鏈拉到了最上面,修長的脖子上露出尖翹的下巴。整張臉在黑夜裡,白皙又好看。
「給你。」韋如夏也是穿著長款的羽絨服,顏色款式與駱瑭相同,兩人看著像櫥窗裡的模特。
禮物用包裝紙包好了,很大的一個盒子,拿著也挺重的。駱瑭接過來,涼風吹著睫毛迷了眼,他看著韋如夏,問道:「韋叔叔你也要凌晨給他送禮物麼?」
以為駱瑭是揶揄她大半夜給他送禮物,韋如夏毫不臉紅,她笑起來,說道:「我爸就算了,他年紀大了,醒了不容易睡,我還是等他醒了再說吧。」
夜晚的小區涼風陣陣,吹著路燈旁的三角楓颯颯作響,路燈透過樹葉,投下點點光影在少年的臉龐上。
他看著手中的禮物,又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他像是得到了某種優待,還是依靠年齡優勢得到的優待。駱瑭抿了抿唇,說道:「我年紀大了睡眠質量也會很好。」
韋如夏已經差不多摸透了駱瑭的脾性,聽他說完,她意會了他的意思,笑起來道:「那我以後都凌晨給你送?」
「嗯。」駱瑭應了一聲。
「哈哈哈。」韋如夏穿著羽絨服有點熱,她將拉鏈拉開,裡面的睡衣領口沒有扣好,露出了半截筆直精緻的鎖骨。
剛開始有點熱,韋如夏有點發睏,但被涼風一吹後,她就清醒了過來。
三月中旬的南方,沒想到夜間竟然這麼舒服。韋如夏笑完後,見駱瑭也沒有著急回去的意思,說道:「拆開看看吧。」
「好。」
兩人一起蹲下身體,將包裝盒拆開了,是一雙輪滑鞋。
這是韋如夏喜歡的,駱瑭會滑滑板,應該會用得上。輪滑鞋的大小是可以調節的,駱瑭調節到自己的大小,脫掉鞋子後穿了一隻上去。
「本來想買滑冰鞋的。」韋如夏蹲在駱瑭身邊,幫他將鞋帶繫上,說:「但是這裡沒有冰場,輪滑鞋就哪裡都可以滑了。」
韋如夏就蹲在自己的腳邊,他微微彎著腰,垂眸可以看到她低著的臉。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頓了頓,眼睛裡裝了一片夜幕。
「你有滑冰鞋麼?」駱瑭問韋如夏。
繫鞋帶的動作一頓,韋如夏仰頭看著面前的駱瑭,少年的臉就在她臉的上方,在他的臉後面,是漫無邊際的星空。
今天的夜空真美,漆黑的天上,星星都亮著。
「我有,是我媽媽送的。」韋如夏又笑起來,她站起身,穿著輪滑鞋的駱瑭已比她高了一大截,她仰頭看著他和他身後的星空,說道:「我們鎮上有一條河,冬天凍得冰很厚很厚,鎮上的小夥伴們都會去滑冰。我一開始不會,是我媽媽教的我。她也沒怎麼教,摔了幾個跟頭就會了。」
說完,韋如夏笑容加深,淺棕色的眸子裡盛著璀璨的星光。
夜晚容易讓人感性,四周都是靜物,天地間彷彿就剩下了她自己。母親送她滑冰鞋是她七歲那年,和她們一起生活的姥爺意外去世,她一直哭著吵著找姥爺,母親給她買了滑冰鞋,帶她去滑冰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回憶一旦開了頭,就很難落幕,韋如夏望著和那晚相同的夜空,心口有些涼。
「想媽媽麼?」駱瑭低頭看著面前的韋如夏,她揚著下巴,唇角沒有上揚。
上一次問她這個問題的是奶奶,韋如夏當時回答的是「想,但現在有奶奶陪著我」。不過幾個月的光陰,奶奶也沒了。
韋如夏吸了一口夜晚的涼氣,她看著駱瑭,笑了笑,道:「特別想。」
韋如夏善於用自己的笑隱藏悲傷,而一雙眼睛卻從不會騙人。駱瑭看著她像是藏在深潭之下的雙眸,輕舔下唇,聲音溫柔而沙啞。
「我外公跟我說,你親近的人去世後你會特別想他。但如果有個更親近的人在你身邊陪著你,你會漸漸地忘了思念的苦。」
韋如夏視線從夜空轉到駱瑭臉上,少年依然看著她,他的神色特別沉靜,像是融於這個黑夜,將她整個人都包裹。
「我希望我是那個人。」駱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