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我喜歡你

  安城沒有綠皮火車,兩人是坐了高鐵來到木城坐的。木城到冬鎮所在的冬城,車程三十多個小時,駱瑭火車票買的軟臥。

  現在坐綠皮火車的人很少,兩個人拉著行李箱穿過沒幾個人的硬座車廂,最後到達了軟臥車廂。他們的車廂在中間的位置,韋如夏找到之後,把門打開了。

  房間很小,左右上下一共四張床,床上軟墊被縟乾淨整齊。正衝著門是一扇小窗,窗前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沒有放東西。

  一進門,韋如夏就感受到了空調吹過來的涼氣,她身心舒展放鬆。行李箱被駱瑭接過去,放在了一旁。駱瑭看著她,抬眼看了看上鋪的位置,道:「你睡上面,我睡下面。」

  今天算是駱瑭給她的驚喜,沒想到上次去籃球賽的時候她說的話他都還記得。韋如夏心底蕩漾著絲絲感動,駱瑭瞭解她,總會給她這樣的驚喜。

  服從安排的韋如夏爬上了上鋪,火車開動了。她趴在床上望著窗外,窗外一片木槿花林,淡粉色的花距離太遠看不真切,視線內像一片粉色的海洋。

  她要回家了,像十八年前的母親那樣,乘坐著緩慢的列車,感受著祖國南北一線的風景。而她又和母親不一樣,她不是一個人。

  在韋如夏上床後,床下的人就沒有了動靜。韋如夏將視線收回,她扒著床,往下一看。少年和衣躺在床上,舒展的四肢勻稱細長,他一條腿在床上,一條腿搭在了床沿,白色的t恤包裹著身體,能看清楚他的身體的輪廓。

  黑色的棒球帽蓋在臉上,少年骨節分明的手壓在了棒球帽上,他皮膚白,和黑色的棒球帽交疊在一起,變得有些透明了。

  「糖糖。」韋如夏笑著叫了他一聲。

  聽到她的叫聲,少年身體未動,在列車疾馳的聲音中,棒球帽下傳來了一聲「嗯」。

  「這是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韋如夏笑著說。

  棒球帽下又是一聲「嗯」,這聲「嗯」十分輕柔,像是一滴蜜滴在了她的心裡。沒等她說話,棒球帽下傳來了少年略帶慵懶的聲音。

  「高興麼?」

  其實不能算是高興,應該算是興奮。韋如夏性子淡,但也會有興奮的時候。她又是一笑,胳膊搭在下巴下面,仍然看著駱瑭,輕聲道:「很高興,因為是第一次坐,又是回家。更因為和你一起坐。」

  少女的聲音就在頭頂上方,輕而清晰,駱瑭手指拿住帽簷,將帽簷往下一拉,露出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睛。他睫毛濃密漆黑,藏在睫毛下的眼睛像黑色通透的琉璃珠,琉璃珠上,倒映著少女的笑臉。

  韋如夏看到了他眼睛裡的笑,心中微微一動,她低頭和駱瑭道:「等到了冬鎮,我也帶你做你沒做過的事情。」

  第一次做的事情,往往是讓人難以忘懷的。如果那時候有人陪著,則更會忘不掉那個人。

  「做什麼?」駱瑭問。

  「秘密。」韋如夏笑起來,翻身躺在了床上。

  三十多個小時的車程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過,要經歷兩天的時間,在火車上睡兩晚上,凌晨才會到達冬城。

  韋如夏和駱瑭的吃飯問題,是在火車餐廳裡解決的。吃過飯後,韋如夏讓駱瑭先回去,她去了趟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韋如夏站在走廊裡望著窗外,經歷了五個小時,列車距離南北交界線還很遠,現在外面仍然是南方的風景。

  韋如夏拿出手機,打開地圖APP,發現這個城市她和父親巡演的時候來過。就算來過一次,她對這個城市的印象也只是在劇院那裡,火車跑過的地方她還很陌生。

  想到父親,韋如夏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奧地利的晚上,說不定父親正在表演,她不好打電話打擾。

  昨天高考完後,她接了父親的電話,父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讓她過去,只是讓她先自由安排暑假的時間。

  她高考完之後,七月要報志願。報完了志願以後,她準備飛去奧地利找他。

  正想著事情,手機突然響了,屏幕上出現了胡吟吟的名字,韋如夏一笑,接了電話。

  「夏夏~」胡吟吟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

  昨天高考過後,她回了一趟教室和胡吟吟告別後才走的。胡吟吟這次考得也不錯,但見到她還哭了一場。

  高考對於高中的學生來說就是一張分離書,儘管在同一個城市,未來考去了不同的學校,以後見面的機會也少之又少,難免會有些傷感。

  胡吟吟喊完了以後,韋如夏就聽到了那邊有人唱歌的聲音,她好像是在KTV。韋如夏一笑,問道:「在哪兒玩兒?」

  「在我們這兒的KTV,我和初中同學一起呢,高考完了放鬆放鬆。」胡吟吟連珠炮似的說完,然後和韋如夏說了她打電話過來的目的。

  「咱們班6.16要在金域聚會呀,你可一定要來啊。」

  金域是一個娛樂會所,過了高考,他們基本都已成年,也能去玩兒了。韋如夏聽了日期,笑起來說:「嗯,可以。」

  「那你順便通知一下駱瑭吧。」胡吟吟說道:「本來是韓竣鬆通知的,但他的電話好像打不通。」

  說完,胡吟吟嘿嘿一笑,問道:「你倆肯定在一起吧?嗯嗯嗯?」

  少女心事,往往是心照不宣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像韋如夏和駱瑭當局者都清了,那他們這些旁觀者自然更清。

  「我們在火車上。」韋如夏大大方方地說道。

  「哇,你們畢業旅行嗎?」胡吟吟說完,咬著小牙齒說道:「我也好想去啊。」

  「不是,回我家。」韋如夏說完,對胡吟吟道:「你可以和韓竣松一起去啊。」

  胡吟吟和韓竣松兩個歡喜冤家,早在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韓竣松成績一般,聽胡吟吟說如果高考後成績不理想,他父親準備送他去當兵。

  「別提了。」胡吟吟無奈道:「我爸媽說成績沒出來前不讓我們倆見面。」

  其實胡吟吟家教還是很嚴厲的,她爸媽都是老師,對早戀這塊管的很嚴格。雖說韓竣松知根知底的,但胡吟吟成績不上不下,這次高考未必能一次就中,所以父母先讓他們不要見面,等成績出來再說。

  「對了對了,駱瑭的家人,和你爸爸對你倆人怎麼看啊?」胡吟吟連忙問道。

  「現在說這個有點早吧。」韋如夏無奈道。

  胡吟吟一下不明白了,她問道:「為什麼有點早?」

  韋如夏還沒回答,胡吟吟驚訝的喊聲衝破手機聽筒傳了過來。

  「駱瑭該不會還沒對你表白吧!?」

  她這一嗓子,韋如夏被震得耳膜疼,將手機拿遠了些,韋如夏又是無奈一笑,道:「先不說了。」

  「不行不行,喂,駱瑭怎麼還沒表白,夏夏……」

  韋如夏沒聽她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輕聲一笑,想起了胡吟吟前面的那個問題。

  駱瑭的家人對她和駱瑭關係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她也挺喜歡駱瑭的家人的。不過她父親一直在國外,也只以為她和駱瑭是好朋友的關係。

  打住,她自己也多想了。

  想到這裡,韋如夏情不自禁,她收起手機,轉身要回房間。一轉身,差點撞到駱瑭身上。韋如夏站直身體,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她身後的駱瑭,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駱瑭站在她身邊,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他深深地看了韋如夏一眼,回答道:「去衛生間。」

  「那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韋如夏笑著說道。

  「嗯。」駱瑭應了一聲,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剩下的二十多個小時,韋如夏基本上是睡過去的,高三一年積壓的疲憊在這二十多個小時內完全釋放,韋如夏睡得心滿意足。

  等被駱瑭叫醒,房間內的燈還是亮的,外面蒙著黑影,列車的行駛速度也在逐漸變緩。駱瑭站在床邊,他的身高剛好能和睡在上鋪的韋如夏平視。看著她悠悠轉醒,睜眼望著她,駱瑭喉結微動,沉聲道:「到了。」

  時隔兩年,韋如夏又回到了冬城。

  兩人一出火車站,韋如夏就領著駱瑭去了旁邊的長途汽車站。他們現在還在市裡,要再坐三個小時的車程去鎮上。

  儘管是六月的市裡,駱瑭也感受到了北方夏季與南方夏季的不一樣,乾燥,不悶,不冷不熱。

  夏季都能保持這個溫度,也難怪韋如夏不抗熱。

  重歸故里,韋如夏有太多的感受,倒沒有去在意溫度和天氣這件事了。帶著駱瑭上了汽車,三個小時後,車子到了冬鎮的汽車站,韋如夏帶著駱瑭下了車。

  冬鎮是個很小的鎮子,與鄰國接壤,比市裡的天氣更為涼爽,全然沒有夏季的熱。鎮子不大,一眼能從頭望到尾。駱瑭下了車後,抬眼看過去,看到了韋如夏提到的河流和河流後面小山坡上的那棵無窮花樹。

  「走吧,先去我家。」韋如夏笑看著駱瑭,帶著他往她們家走。

  駱瑭跟上韋如夏,走過鎮子前的街道,在盡頭轉彎,又順著濃密的小樹林走了一段距離後,他一抬頭,看到了韋如夏的家。

  剛剛在街道上走過,街道上基本上都是典型的北方建築,紅瓦白牆的平房。而韋如夏家,則完全不同,這是一棟二層的洋房,外面製造的很粗糙,像是自己用泥巴糊住後涂的顏料,看外形像是童話書中童話小鎮裡的沒有絲毫煙火氣的小房子。

  韋如夏打開手腕粗細的木頭做好的木門,木門也製作的十分粗糙,但看著十分結實,粗木頭都用鐵絲捆綁好了。

  木門和矮牆差不多高,只到駱瑭的手肘部位。韋如夏開門進去後,從院子的角落裡找到鑰匙,然後去開了門。

  「這是我媽自己設計自己蓋的房子,我媽是個攝影師,家裡就是拍攝場地,拍攝主題都是與童話故事有關,是不是還挺厲害的?」韋如夏看到駱瑭的表情,邊笑著邊打開了門。

  「嗯。」駱瑭應了一聲。

  現在主題攝影很多,但這裡明顯要精細。

  韋如夏把門一開,房間內的景像一覽無餘。房間不大,有上下兩層,樓梯就在門邊,是用泥巴糊住的。樓梯靠著牆,牆上有書架,一直蔓延到二樓。

  除此之外,一樓有一個大吊燈,旁邊有個壁爐。壁爐旁有椅子和毛毯,毛毯旁邊有一架鋼琴。

  宋素筠是個十分有想法的人,整棟房子從設計到裝修,都給人一種童話裡的感覺,並且絲毫沒有違和感。

  重新回到這個母親構建的童話小屋,韋如夏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裡一樣親切。家裡的東西都還在,韋如夏讓駱瑭住在客房,她洗了個澡後,去了母親的墳冢前。

  母親去世後按照她的遺願,就埋在了鎮上的白樺林中。六月的白樺樹通體雪白,樹葉繁密,高高地矗立在墳冢前,安靜而孤獨。

  這是韋如夏兩年後第一次來祭奠母親,兩年的時間不短,但韋如夏心底對母親仍然抱有最深的思念。

  她燒著紙,火光烤著她的臉,讓她想起了母親去世的那天,她一人跪在墳冢前哭得稀哩嘩啦時的樣子。

  韋如夏曾一度以為忘了那時候的自己,而現在場景重合,她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又要回來了。

  她愛奶奶愛父親,她也知道母親相對父親來說不算是個好人,但是母親從小陪伴她長大,骨肉親情和陪伴,讓她在她心底永遠佔據著最重要的一片天地。而那片天地,後來坍塌掉了,她彷彿一夜成長。

  韋如夏過來的時候,駱瑭也隨著一起過來了。韋如夏一言不發地在墳冢前,他垂眸看著她,問道:「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韋如夏一笑,笑完之後,她喃喃道:「我媽生病前一直瞞著我,她以為我不知道。但那段時間她跟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她不可能一直陪著我……」

  韋如夏語氣一頓,她長舒了一口氣,笑了笑沒有再多說。紙很快燒完,韋如夏被嗆得眼圈通紅,她揉了揉眼睛,站起來後衝著駱瑭笑道:「走吧,我帶你去逛逛。」

  現在已經到了中午,韋如夏帶著駱瑭去了縣城,先領著他去吃了她和母親經常吃的那家餐廳。

  北方菜重油重鹽,駱瑭口味偏甜,並沒有吃多少。韋如夏看著他面前沒怎麼動過的菜,將米飯吃掉後,笑著說道:「現在你知道我第一次跟你在本幫菜餐廳吃飯時的感受了吧!」

  對面韋如夏笑得很開心,駱瑭夾了一塊紅燒排骨咬了一口,鹹得他舌頭發麻,他將紅燒排骨放下,道:「知道了。」

  韋如夏哈哈笑了起來。

  餐館裡也有不少談話聲和笑聲,與安城本幫菜餐廳裡的氣氛迥然不同。而看韋如夏的表現,她明顯更喜歡這裡。她像是性格得到了釋放,笑容也比在安城時大了許多。

  韋如夏在火車上說要帶駱瑭做他沒做過的那件事情是滑冰,雖然她在他生日的時候,送給他一雙輪滑鞋,但旱冰和真正的滑冰場是全然不同的。

  兩人換了冰刀鞋,韋如夏站在冰面上,涼氣襲人,韋如夏看著站在身邊地駱瑭道:「這是第一次嗎?」

  她穿了一件衝鋒衣,下面穿了一條運動長褲,長褲將少女的雙腿修飾的纖細修長。許是擔心駱瑭不習慣滑冰場,冰刀鞋又太鋒利,她怕駱瑭受傷,所以她一直抓著駱瑭的胳膊。

  今天不是節假日,也不是週末,滑冰場上人不是很多。空曠的滑冰場上,幾乎都是大人,就只有他們兩個學生。

  駱瑭也穿了一件衝鋒衣,黑色的拉鏈拉到下巴,少年皮膚冷白,微抬下頜,垂眸望著拉住他的韋如夏,長卷的睫毛下,雙眸漆黑如墨。

  「要不我領著你滑……」滑冰場裡是真冰,要是活動不開會很冷,韋如夏說完,就要拉著駱瑭去滑。

  而她還沒滑過去,駱瑭雙臂伸直,腳下一用力,身體瞬間滑了出去。

  他滑滑板的時候很漂亮,滑冰的時候更是,長手長腳動作乾淨利落,絲毫不亞於花滑運動員。

  韋如夏看著駱瑭技巧嫻熟地滑離了她,並且距離她越來越遠。她當下一笑,沖駱瑭喊道:「厲害啊,等我……」

  她還未喊完,滑到滑冰場一邊的駱瑭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腳下發力,衝著她滑了過來。

  少年滑冰的速度很快,他靈巧躲過滑冰場中間的人,朝著韋如夏疾馳而來。韋如夏看著少年的臉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他神色平靜,而雙眸中似乎翻湧著什麼情緒,讓她一時間竟忘記躲開。

  最後,她後靠在滑冰場的護欄上,被少年撐起的雙臂圈了起來。

  駱瑭剛滑了一圈,呼吸略微有些不穩,他垂眸望著她,呼出的熱氣讓她心下漸漸跳動了起來。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看著駱瑭的臉,韋如夏竟不知他這是突然要幹什麼。

  「怎麼了?」韋如夏淺笑著問道。

  「我不是第一次滑冰。」鴉羽般的睫毛一眨,駱瑭垂眸看著面前的韋如夏。

  她知道他的心意,他也懂她的想法,但並不是兩人心意互通就行了的。他想起在母親墳冢前的韋如夏,想起在奶奶去世時埋在他懷裡哭得韋如夏,他想要更多,也想要給她更多。

  「那什麼是你第一次……」韋如夏看著駱瑭漸漸熾熱的眼神,心下一跳,剛要說話,她的話就被堵在了少年的唇邊。

  韋如夏漸漸睜大了雙眼。

  溫軟的唇像是帶了電流,讓兩人身體俱是一顫。耳根漸漸泛紅,駱瑭將唇移開,道:「這是第一次。」

  面前韋如夏似還未回神,駱瑭伸手摸著她的臉,額頭輕觸她的眉宇間。

  「韋如夏,我想一直陪著你。」少年說,「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