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在晚上10點整,秦昭陽接到了蘇曉晨最後一個電話之後就和她失去了聯繫。
K市一夕之間,信號全段,道路閉塞,與外界如隔離一般再無一點音訊。
秦昭陽10點30分從公司出來,立刻回了帝爵世家,幾乎是在第一時間聯繫上了部隊正要往K市開拔的蘇辰澈。
凌晨三點,他果斷放下公司的事前往K市,交通不方便,他只能就近搭乘到L市,再坐車到進入K市的交通要道外等候。
他一夜沒闔眼,一閉上眼眼前就是她,無論是哪個樣子的,通通都是她。
總覺得她好像就在不遠處,可一伸手過去拉她,卻透過她的身子抓向了虛無,他再也不敢閉眼,只沉默地看著窗外。
天色沉得好像下一刻就會塌下來,他眼中的蘇曉晨卻依然嬌俏笑著,眉目如畫,顧盼生輝。
秦昭陽的心裡掠過一個個可怕的念頭,最後都掐滅在了腦海裡。
所幸,這個時候終於有了她的消息。
秦昭陽幾乎是立刻推開車門就往外走,餘震不斷,四周倒塌的房屋在這餘震中顫顫巍巍,不時跌落幾塊瓦礫,發出撲簌簌的聲響來。
助理緊跟著上來,驚疑不定,「秦總,現在不能進去。」
「她在裡面。」他抬手揮開他的手,大步的往前走著,腳下還有細碎的石粒,空氣都像是被擰濕了,濕漉漉的一層。
「秦總。」
秦昭陽的腳步驀然頓住,轉身看著他,「該做的救災都吩咐下去,盡最大的力把路掃開,讓機械都能進來。不止為了曉晨,更為了遭受這場天災的人。」
助理一愣,只看見他眼底猩紅一片。
秦昭陽很快就進入了K市,直到真的進入了,才發現K市受災比預想中的更要嚴重。
關於蘇曉晨的消息並不多,只有一條,便是她最後住在哪個酒店,甚至有具體方位,但如今房子倒塌的倒塌,餘震還不斷,找起一個地方來都格外的艱難。
助理沒過多久也跟了進來,身後還跟了七八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保鏢,都是他來K市的時候一起跟來的。
進入K市之後信號一切都中斷,所有的電子設備如今都成了空殼擺設。
餘震越來越強烈,岌岌可危的房子有不少發生二次坍塌,他走在殘垣斷壁前,心裡疼得像是被誰擰了一把……
蘇曉晨的膽子素來小,自己不在身邊,她會不會很害怕?過了那麼就沒進食進水,會不會肚子餓,會不會壓在哪裡疼得在哭。
他越想越難受,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濕潤的棉花,嗆的眼睛都有了酸意。
纏綿的細雨連綿不斷,他找了幾個小時才湊巧和蘇辰澈匯合,蘇辰澈正在組織救援垮塌的學校,大型的機械運不進來,只能借助手邊的工具以及雙手。
他看見秦昭陽的時候沒有二話,只匆匆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就那麼多,抱歉我公務在身沒辦法為了曉晨……」說到這,他自己也有些哽咽,眼睛都紅了。
這是一所寄宿中學,地震的時候學校剛好熄燈,可想而知那一瞬間有多慘痛。
他轉身剛要走,可看著眼前跪地痛哭的家長,以及眼前如同廢墟一般的寢室樓,怎麼都邁不開腳步。
垂在兩側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進,最後也只是啞著聲音萬分艱難道:「派兩個人繼續找,其餘人和我一起留下來……」
蘇辰澈的動作微微一頓,皺了皺眉頭,但看見他面前的神色時,再也說不出話來。
秦昭陽腦海裡其實只有一句話,「她一直認為自己已經懷孕了才來醫院鑑定的,知道沒有的時候……挺失望的。」
以及她聲音清脆的那聲「秦昭陽」。
秦昭陽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卻好像明白她了,他一向把她放在通透聰明的位置上,覺得她不哭不鬧理智冷靜都是應該的,卻忽略了她這樣也只是因為自己。
他一遍遍的想起那晚她最後的一個電話,那驚恐哭泣的聲音,如中夢魘。
他真的太自私了,他前一晚還在和她發脾氣,誤解她……他怎麼那麼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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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晨再次醒來是被小孩的哭聲吵醒的,她頭疼欲裂,一時都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耳邊除了清脆的水聲,就是這擾人的哭聲。
她皺了皺眉,剛抬了一下手臂,發現痠疼的都像是被肢解了一樣。
她恍然清醒過來,小心翼翼的動了動身子,腿似乎是被什麼壓住了,伸展不開,左腳已經沒有知覺了。
右腳除了有些疼之外,似乎還好。
她又動了動手,手指都輕微的彈了彈,發現還能動,也沒少掉什麼,這才鬆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女孩。
現在在哭的,好像就是她……
「喂。」她開口,聲音沙啞粗糲,她不自在地輕輕地咳了一聲,那小女孩聽見她的聲音果然安靜了一下。
「是不是害怕啊?」
小女孩似乎是點了點頭,這裡應該是被壓在了地下,沒有一絲的光線,她根本看不見,連感覺都格外的遲鈍。
「你可以跟我說話嗎?我看不見你是點頭還是搖頭。」
「可以。」小女孩輕聲的回答她,「發生什麼了?」
「地震。」她抬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因為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什麼環境,她不敢輕易妄動,生怕這裡的三角區一不小心發生崩塌,這一點的容身之處都要毀於一旦。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孩的頭,「我知道你害怕,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們的情況有些不樂觀,我現在抱著你,而且腿被壓住了,你一定不准亂動,不然萬一上面的石頭壓下來,我們就真的沒救了。」
小姑娘似乎是被嚇住了,又抽抽噎噎起來。
她等了片刻,輕聲安撫道:「不過不用怕,我們好好地待在這裡,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那我媽媽呢?」
「你媽媽……」蘇曉晨皺眉想了一下,沉默了下去。
「我不問了。」她微涼的手捧住她的臉輕輕地摸了摸,「我看見媽媽被掉下來的石頭砸到了。」
蘇曉晨一時便有些心酸,從出事到現在,她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可事情發生的瞬間她目睹的那些實在太過考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她緊緊地抱著她,眼眶熱得都有些發疼,哭得很是壓抑。
那隻小手就一下下拍著她,「我媽媽會沒事的。」
「會沒事的。」她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安慰自己,「你這樣累不累?要不要坐在我腿上?」
「我旁邊有個小位置,我現在是坐在地上的,姐姐你的腿被壓住了,我摸到石頭了。」小姑娘脆脆的聲音響起來,還帶著點稚嫩。
就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她的聲音清脆好聽,讓她瞬間安心不少。
如果她是一個人被困在這裡,恐怕就害怕以及孤單就能折磨瘋她。
她不知道地面上的情況,不知道K市的受災程度,如果嚴重……如果救援隊來不及,等待她們的依然是不好的結果。
可轉念一想到秦昭陽,她又暗暗心定,她連那一劫都躲過了,總是能挨到獲救的。秦昭陽不會對她置之不理。
這麼想著,她心裡又稍微輕鬆了些。
等視線適應了些,她才重新打量了一下她現在身處的環境,結構應該還算穩固,至少餘震的時候這裡雖然在震顫,都沒有摩擦或者是二次傾塌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這個地方挑的真是好,正好構成了一個安全的三角區,而且呼吸暢通隱約有光線,甚至……
她凝神輕輕的聽了聽,「是不是這裡有水?」
「有啊,就在我附近,我伸手能摸到。」說話間,她沾濕了的手就摸在她的手上,「你看。」
蘇曉晨頓時笑起來,「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叫周林林,我今年7歲了,我媽媽是語文老師,我爸爸是醫生。」小姑娘提起父母的時候語氣裡不掩崇拜和驕傲。
「我叫蘇曉晨。」她拿頭蹭了蹭小姑娘的臉,「很高興認識你,小姑娘。」
雖然是這種方式這種境遇,仍然慶幸,那時候奮不顧身的拉了她一把,這是一條生命,很鮮活很熱烈。
安靜了好久,周林林又問她,「姐姐,警察叔叔什麼時候來救我們和我媽媽。」
「很快很快了……」
她垂著眼,心思卻晦暗不明。
身處在黑暗裡,摧垮求生意志的不是持續不斷的餘震,而是漫無目的的等待。
她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什麼,會面對什麼,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年,漫天的雨絲,他撐傘站在她的面前低頭看著她,眼神清澈,也帶有不捨。
可依然離開了,她的世界一下子就空蕩了起來,如現在這般沒有依靠沒有重心。
她抬手摸到了訂婚的戒指,涼涼的觸感,她的心卻一下子熱了起來。
她對他的信任就如同她相信自己一般,她知道他會來的,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