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族】
卓木強巴飛奔過去,只見肖恩蹲踞在一塊石板上面,石板上刻著一個奇怪的圖案,刀工歪歪扭扭,遠比不上石柱上的雕刻,而且圖案旁邊還有一小撮石屑,連卓木強巴也意識到了,這個圖案,不是古人刻的,是剛被刻上去不久的。
圖案就刻畫在倒在地上石柱旁邊的地板上,如果說有人仔細的觀察石柱的雕刻,一定就會發現這個明顯的圖示;而且從石屑都沒被吹散的情況來看,這個圖示就是今天刻的,說不定就是他們到達這裡的前一刻。是誰留下的標記?為什麼留下這樣的標記呢?卓木強巴認為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肯定是有別的人來過這裡了,他們不是孤軍奮戰,在這樣荒涼陰森的叢林裡,能看到人類同胞留下的資訊,那比什麼都高興。
肖恩肯定道:「這個圖示,因該是一種標誌,用來聯絡走散的同伴,他們留在這種比較顯眼的位置,就是為了傳達資訊。不知道是遊擊隊,還是你的隊友?」說著,他用期盼的眼神望著卓木強巴,希望他能發現什麼。
卓木強巴再仔細看了看圖案,猛拍腦門,暗罵自己笨,這不就是訓練時呂競男交給他們的幾種聯絡的標記之一嗎,他欣喜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一個勁的點頭。肖恩激動道:「是他們?是誰留下的?巴桑?還是張立他們?」
卓木強巴興奮道:「不知道,這只是代表一個座標,一個留下資訊的座標點。」見肖恩不明白,他略微解釋道:「如果是普通指引方向的圖示,任誰一看都明白,就起不到保護自己,騙過敵人的作用了,所以我們留下雙重標記。這是第一重標記,它指引我們找到第二重標記的地方,就在這附近,這樣,就算敵人發現這個圖示,也不知道這圖示表示的是什麼。」
說著,他手指著圖案上面的十字道:「這是方位,利用太陽和周圍環境的變化,它表示的是……」手朝兩根石柱中間一指,道:「這個方向,然後下面羅馬字元表示距離,三號字元表示用步法來測量,一共是七步。」一邊說著,卓木強巴朝石柱間走了七步,打開包袱,取出手電筒一樣的裝備,往地上一照,紅光下出現了黑色的文字。
肖恩奇怪道:「不是螢光筆?這是?」
卓木強巴微笑解釋道:「這是頻率光譜筆,不同的光有不同的頻率,就像密碼通訊一樣。如果是螢光筆,任何紫色或紫外線的光都能發現痕跡,而頻率光譜筆就不同了,每一種頻率只對應一種光譜。每次出發前我們都會臨時設定此次使用的光頻,所以,只有我們才能看見這些痕跡。」經過特訓的卓木強巴,的確比在可哥西里有了很大進步。
肖恩一幅大開眼界的表情,接著道:「寫的什麼?這是中文吧?好複雜的符號。」
卓木強巴不再解釋,因為不好解釋,這不僅不是中文,而且是世界流傳最少的一種文字,古藏文!如今就是在他們團隊裡,能熟練掌握這種文字的也只有四個人,他自己,方新教授,艾力克和亞拉法師。一看見這樣的文字,卓木強巴就知道,不是巴桑或張立他們留下的,而是方新教授一組的人,他們也來到了這裡,而且,從文字來看,他們也走散了,真是不幸的消息。
「沿此方向,一直西行。」八個簡單的字表示了希望後來者朝著這個方向尋找,只是最後一個行字,寫得十分草,古藏文的最後一筆被拉得又長又歪,看來他們走得非常慌亂,連人數和姓名代碼也沒能留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卓木強巴心裡咯?一下,心中的擔心變成了現實,唐敏他們這一組,正遇到了危險。
「怎麼啦?什麼不好的消息麼?」肖恩看卓木強巴臉色不好,卓木強巴向他解釋了他們此次是分兩組出發,而這些消息是另一組隊員留下的,另一組隊員也走散了,而且資訊並不完整,走得十分慌亂,好像遇到了什麼突發情況。
「朝這個方向?」肖恩聽完後,朝石柱中繼續往前走,關切道:「不用著急,他們能渡過雷雨風暴和洪水襲擊,說明他們不比我們差,遇到突發情況因該可以應付。既然他們來過,這個附近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人來,那麼,因該可以找到一些……別的資訊。在這裡了!」
肖恩在石板邊緣蹲下,週邊的泥土上,清晰的留著腳印,卓木強巴也蹲了下來,肖恩指著腳印道:「步伐很大,很淩亂,他們確實是遇到了什麼情況而不得不奔跑。這些鞋印都是雨靴的印痕,從腳印看是二至三人組成的。」
聽肖恩這樣一解釋,卓木強巴寬心不少,那些古藏文唐敏認識不多,不可能是留給她看的,如今從腳印看來,敏敏多半和方新教授或其他人在一起,走散的那一個或兩個隊員只要不是敏敏,他都安心不少。因為方新教授那一組,除了敏敏,其餘的人都是老江湖了,從平日的訓練中卓木強巴就深有體會。像這種雨靴,本來是進入熱帶叢林的正裝,他們是由於剛到普圖馬約就被人追著跑,所以來不及換靴。「等一等,強生,看看這個!」肖恩又指著雨靴印跡旁邊三五米遠的地方,臉上露出了懼意。
卓木強巴走過去,只見這邊的泥地上,也留著一些腳印,所不同的是,這些腳印就是腳印,什麼人的光腳丫子印跡。卓木強巴的心頓時又提到了嗓子眼上,在叢林深處,不穿鞋而健步如飛的,只有土生土長的叢林部落居民,而像庫庫爾族那樣的半文明部落,都是使用一種特製的樹和草紮成的鞋,光腳丫的部落,肯定文明不到哪裡去。而在歎息叢林和安息禁地裡,最多的部落只有一種——食人族!
卓木強巴面如死灰,他從來沒有這樣懼怕過,哪怕自己遇到再大的困難,他也不會這樣的懼怕。他不敢想像,如果方新教授和敏敏他們,被食人族追殺,那會是怎樣一番場景,如果他們被抓住了,那後果更加不堪設想。一想起連遊擊隊那麼兇悍的武裝組織,都為了避開食人族而採取半夜搜捕自己的方針,卓木強巴心中就打了個突兀,全世界都知道,食人族是多麼可怕的民族!
卓木強巴告誡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他問道:「你能辨認出,有多少光腳的人嗎?」
肖恩摸了摸額頭的汗,來回巡察了幾次,道:「不清楚,腳印十分繁雜,很多地方被反復的踩過,但是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人不少!」
卓木強巴冷靜不下來了,他整裝待發道:「我們,我們得去找他們。」
肖恩拉著卓木強巴的破衣服,壓低聲音道:「你瘋了嗎,食人族!是食人族也!在這片叢林裡的人都知道,這樣的民族離得越遠越好,別人聽到這個名字躲都躲不及,你還要去找他們,我覺得我們因該趁夜逃走比較妙。」
卓木強巴焦躁不安,他知道,肖恩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自己實在沒有理由去強迫肖恩做什麼,但是如果沒有肖恩,自己確實不知道,確實沒有半分把握。要救人,不僅自己要去,還必須和肖恩一起去,卓木強巴懇切道:「不行,我必須去找他們,你不知道,他們是我的戰友,我們是摯友,是親人,是一家人!」卓木強巴一句話將他和團裡的成員關係連升四級,希望能打動肖恩。
肖恩默不作聲,半蹲著,用手指飛快的敲打著石板,顯得十分躊躇,卓木強巴一看有希望,接著道:「你不知道我和他們的關係,那裡面有我的愛人,我最尊敬的老師,我的忘年之交,和待我如父親一樣的人,不管怎麼樣,不管是什麼困難,我都必須去救他們。我知道,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我真心的希望,你這次能幫我。」
「你的愛人!」肖恩驚愕抬頭,卓木強巴肯定而決絕的點頭,肖恩歎息道:「唉,好吧,但是一定要小心,先觀察觀察,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卓木強巴喜道:「當然!」
沿著足跡一路追逐,兩人在一條小河邊失去了目標的蹤跡,關己則亂,卓木強巴心中已是一團亂麻,焦慮道:「怎麼會沒有了呢?難道被拿住了?」
肖恩道:「不慌,從目前的方向來看,他們走的正是他們留下資訊所指的方向,我們順著這個方向一直走,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發現。」說著,他又提醒卓木強巴道:「天已經黑啦,你因該知道繼續前進是什麼後果。」「我知道。」卓木強巴回答得很乾脆。
在黑暗中前進,當星辰重新佈滿頭頂時,卓木強巴和肖恩有了收穫,他們聽到一種奇異的聲音,遠遠的從密林深處傳來,那是——鼓聲!
好像戰鬥的號角,從遠古留傳下來的質樸聲音,鼓,是人類最早製作的樂器,而它的聲音,也只有在這樣的叢林之中,那清晰的節奏,緻密的音質,才和自然界融合得如此完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漸漸的林中已透出火焰的光亮,卓木強巴只覺得,那鼓點之聲好像和著自己心跳的節拍,越是清晰,自己心跳得就越是厲害。猛的一驚,卻是肖恩拍了自己一下,借著微弱的星光,卓木強巴看見蕭肖恩指了指樹,他會意的點點頭,兩人爬上一株三十米高的大樹,透過林密的層層阻礙,向聲音和光亮的來源望去。
肖恩摸出單筒瞄準鏡,看了一會兒,遞給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接過瞄準鏡時,發現肖恩的手微微的發抖。儀式的景象,就如電影鏡頭般出現在瞄準鏡中,正中是巨大的茅草和樹木搭成的大屋,大屋兩頭翹起如威尼斯小艇,木板牆上畫了一對巨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門被塗成紅色的類似鯊魚嘴的正面形象,大屋前便是巨大的平臺,用臨時的木架搭成,平臺四周是三角架支撐的圓底鍋,鍋裡放著不知什麼燃料,總之燃著熊熊大火。平臺下人頭攢動,無數服飾打扮與庫庫爾族類似的部落居民站在下麵,男女老少都有,半身赤裸,繪有圖騰,他們有個共同之處,那就是,人人都雙手端著一個器皿,有鍋有瓢,有缽有壇。而平臺之上,左右兩側平架四尊大鼓,四名赤膊壯漢正揮汗如雨,揮槌擊鼓,正中是五個大木架,如十字架般綁了五個男人,細細看去,沒有一個是卓木強巴認識的,但從他們穿著看,因該是遊擊隊員。五名遊擊隊員前,一個裝飾華麗,黑袍羽冠,滿臉塗彩的祭師樣人物,手裡拿了把剔骨尖刀,正念念有詞。祭師後面是一張木桌,估計比辦公桌大些,比乒乓台要小;祭師旁邊也是幾名魁梧大漢,背手傲立,赤紅的火焰映照著他們古銅色的肌膚和飽滿的肌肉。五名遊擊隊員的身後,更高一點的小平臺上,還有一名衣著更為華麗,頭上插著高聳的五彩斑斕的羽毛的人,不知道是族長還是大祭師,他身前的平臺上放著一個古樸的鼎一樣的木具。
看樣子,他們就如舉行生殺大典一樣,而台下捧著器皿的族人,無疑人人都要分一杯羹。難怪肖恩要發抖,這架勢不用太多說明,食人族,百分百食人族。
那被綁的五人神情萎靡,驚恐多過懼怕,有人破口大?,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癱在木架上,有人抖個不停,也有人咬牙切齒。
咒語念完了,那祭師拿著明晃晃的刀具,來到了表情最是兇狠的一名遊擊隊面前,看來即將下手,卓木強巴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看下去,他知道,那接下來的場景說不定超出自己的承受範圍,瞄準器的性能太好了,他甚至都能看到祭師塗滿油彩的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
尖刀一揮,祭師身旁的力士整齊的上前,來到那遊擊隊員面前,解了繩縛,去除衣物,抓起雙手雙腳,平舉抬起,然後放在那方木桌上,死死摁住了手腳。遊擊隊員嘴裡大喊大叫,拼命掙扎,卻動彈不得,在這種情況下,驟然看見成年男子的裸體,卓木強巴心中一震,仿佛那被擒的人就是自己一般。祭師準確而熟練的找到遊擊隊員心臟跳動的位置,飛快的一刀剜下去,卓木強巴不僅看見了刀鋒切破皮骨,埋入人體的血腥,仿佛還聽見了紮破血管那血「吱吱」直冒的聲音。祭師將手伸入刀口,似乎在用力抓扯,很快,就捧出一顆別別跳動的人心,他虔誠的雙手捧心,將那顆心祭獻給遊擊隊員身後的那名大祭師。大祭師一手接過,將心舉過頭頂,同時高昂頭顱,用力擠捏那顆還有餘力跳動的心臟,將髒腔內殘餘的血液盡數灌入自己口中,血滴如牽線。引盡人血,大祭師又將那顆心恭敬的放入自己身前的大鼎之中;而此時,失去人心的遊擊隊員身體抽搐,似乎還在做最後的掙扎,祭師先於傷口處捧起一捧鮮血,塗抹自己面頰,接著用一個奇怪的勺子,從傷口滲血處裝了滿滿一勺鮮血,台下的族人們早排好了長隊,一人接一人的捧著器皿,從祭師身前魚貫而過,每人都只分得一小勺血液,他們沒有塗臉,而是用鮮血將器皿輕輕的塗搽,就像在用血洗碗一般。
族人數百,很明顯一個人的血液是不足夠的,只有幾十名族人分得鮮血,他們站在了平臺左邊,更多沒有分到鮮血的人依舊在平臺右側排隊等候。而此時,遊擊隊員早已不再動彈,祭師趁他屍身未硬,飛快的切削著,很快一張完整的帶血的人皮就被剝落下來,祭師又一次恭敬的將人皮獻給站在後面那人,那名大祭師似的人物鄭重其事的脫去自己的長袍,鑽入血淋淋的人皮之中,跳起神秘而古怪的舞蹈。
木桌上被剝皮的屍體,很快被移向一邊,另有專人灌腸洗胃,切割分塊,手腳被放在一旁,身體又放在另一旁,旁邊就是一口巨大無比的鍋,放入十來個人沒有問題。被綁的其餘四名遊擊隊員,親歷這一幕之後,罵喊的不再罵了,哭鬧的也不再哭了,全都只剩一個表情,面如死灰,四肢冰冷。
當第二名遊擊隊員被抬出去時,屎尿齊出,全身發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卓木強巴實在看不下去了,將瞄準器拿開,遞給肖恩時,他發現自己的手僵得很厲害,比在可哥西里的冰天雪地裡凍得還僵。肖恩接過瞄準器,他看見的第二名遊擊隊員卻是另一番場景,這名遊擊隊員被脫光綁在木桌上,祭師割破他的陰部,血湧了出來,他用血塗搽身體,然後是四名力士,他們圍著木桌跳舞,一面跳舞,一面舉起手中的長矛戳綁在木桌上的人,讓他一次次發出震徹夜空的淒厲慘叫。祭師站在男人的兩腿之間,用手撕裂那些矛刺成的傷口,將手伸了進去,抓出一把不知道是大腸還是別的什麼東西,高高的舉過頭頂,像族人們炫耀著,那神秘而恐怖的儀式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嚎叫,整個叢林都在戰慄。
真正讓肖恩感到恐懼的是,在這個模擬狩獵的儀式過程中,不管是臺上的祭師力士,還是台下的族人,在火光中,那一張張面孔,都露出笑意,一種非常滿足的笑意,笑伴隨著哀號和血腥,那是一種讓他心悸,無法形容的表情。
肖恩也看不下去了,他收起瞄準器,向卓木強巴打手勢,既然沒有你的朋友,那麼我們趕快撤退,千萬別讓他們發現了。卓木強巴也是十分的贊同,但是兩人在樹上呆的時間太久,又一動不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成出過一口,此時活動身體,頓時感到了手腳的麻木。下滑到一半時,卓木強巴觸碰到一根樹藤,他以為是蛇,驚慌中身體失衡,肖恩準備拉他一把,結果自己反而從樹上掉了下去,灌木叢中頓時響起折枝斷丫的聲音,前面的食人族馬上就有了動作。卓木強巴滑下樹來,拉起肖恩就開跑,結果沒走兩步,他感覺自己左腿纏入了藤蔓之中,什麼東西十分大力,要將自己拖離地面,肖恩在一旁死死拽住,他知道,自己踩到了食人族的陷阱!
肖恩和卓木強巴兩個人的重量,加起來超過一百公斤,竟然還是抵擋不住那股巨大的拉力,纏著卓木強巴腳的樹藤,連同肖恩一起帶了上去,慌亂中肖恩鬆開了手,卓木強巴騰空而起,倒掛在樹上。林中傳來了笛鳴,無數的火把飛快的趕來,卓木強巴知道這次恐怕沒有希望了,他鬆開背包的背帶,大聲道:「快走,帶著包走。」肖恩絕望的看了卓木強巴一眼,低聲道:「我回來救你!」
不料,他才剛走兩步,突然叢林中一棵樹悄無聲息的包裹住了他,肖恩被一個臉上插滿樹枝的人死死捂住了嘴,然後被敲昏了過去。卓木強巴倒懸在樹上,只是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肖恩,正驚訝于肖恩的速度之快,那些火把已經來到跟前。
這次卓木強巴看得更清楚了,那些食人族長得寬額高鼻,深目高眉,比庫庫爾族人看起來還強壯不少,身體上以紅白兩種主色調畫著象徵猛獸爪牙的圖案。一行人將卓木強巴圍在中間,明晃晃的火把高舉過頭,火光映著他們的臉,陰刻而佈滿皺紋,好像魔法世界的老巫師。
發現捉住這麼大一個獵物,食人族們顯得十分興奮,又唱又跳,忽然一名食人族人一聲不吭的倒了下去,他脖子上歪歪斜斜插著一根羽箭,這種尾羽實際上是一團棉花一樣的東西,這箭卓木強巴已經不陌生了,這是一支吹筒箭,是被人吹出來的。卓木強巴馬上感到了希望,庫庫爾族,難道是庫庫爾族又一次來救自己?
叢林裡突然閃出不少人來,他們披著樹皮,插著樹枝樹葉,站立在樹幹旁邊,或是爬伏在樹幹上,不移動時,真的無法將他們從樹中分別開來。卓木強巴心中暗歎,自己和肖恩還傻乎乎的看食人族祭奠呢,這裡早就藏了這麼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同時他也意識到,如果這些人早就藏在了這裡,那肖恩哪裡還走得掉,想來也是被擒獲了。
很快,卓木強巴發現這令一隊人並不是庫庫爾族人,他們的相貌可以說比食人族還要難看,每個人都帶了一個大鼻環。他們手裡拿著的武器也是奇怪,彎得如同新月,而且外側開刃,月牙的內側是帶鋸齒的勾,看起來像一把割麥子的鐮刀,而且,有的刀柄短如戒尺,有的卻長如掃帚。這兩個種族好像有世仇,一見面就分外眼紅,火光中血光沖天,腥味刺鼻,一時叢林裡滿是廝殺之聲。其中一名帶鼻環的男子顯得特別強壯,褐色的肌膚練得就和健美先生一樣,手裡拿著把比其他人大許多的彎鉤鐮刀,所到之處,血濺數丈。
混戰中不知道是誰觸發了機關,卓木強巴只感到腳踝一輕,整個人就倒跌下來,正跌在兩組人的中央,雙方都晃著刀具朝他揮來,卓木強巴自然知道,落入哪一方的手裡恐怕都不好過,他奮起反抗,在混戰中保持自己不受重傷,同時朝人少的地方移動,希望能發現肖恩。
在一株大樹下,卓木強巴找到了昏迷中的肖恩,以及他旁邊的背包,他趕緊背好背包,正準備扶起肖恩時,只聽「嗤」的一聲,卻是利器將結實的背包劃破了,接著「啪噠」一聲,卓木強巴扭頭一看,庫庫爾族的聖石掉了出來。卓木強巴先是滾向一邊,然後,他才抬起頭看是誰向自己背後下手,只見一個食人族人,臉上露出崇拜之神色,指著庫庫爾族的聖石,向卓木強巴大聲呼哧什麼,剛說一兩句,刀光劃過,一把長柄彎齒的刀讓他人頭分家。卓木強巴趁此機會,將聖石收回,然後攙扶起肖恩,正準備逃跑,後腦像被什麼東西狠狠的砸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覺。
當卓木強巴蘇醒過來時,已經置身一個昏暗的小屋,屋中散發出一股異味,和庫庫爾族的房屋一樣,木板為牆,茅草為頂,右軒有窗透著星光,強上掛著各種獸皮,四角壁上釘了火把,正畢剝的燃燒著,那些是黑色的棍子還是蠟燭,卓木強巴說不出來。他撐起身子,選了根木凳坐下,屋正中有張破舊的木桌,幾張原始木凳。
肖恩先他一步醒來,見卓木強巴醒了,便道:「今天的月亮比昨天在食人族祭壇看到的有扁一些了,沒想到一覺睡了那麼久。」
卓木強巴翻身起來,驚訝道:「你是說!我們昏迷了一整天!」
肖恩寬慰道:「不錯,總算是大難不死啊,看來,我們都太瘦了,還不能被立即吃掉,得先把我們養肥再說。」
卓木強巴問道:「是誰救了我們?」
「什麼?救了我們?我們不是被食人族抓住了嗎?」肖恩臉上的疑惑不亞于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道:「不,不是那樣。」他簡單的敘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肖恩這才道:「原來是這樣,那時我剛接過你的包,就被人抓了去弄暈了,可以說是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是剛醒來,對這裡也一無所知。照你這樣說,是兩個部落開戰,一個人人都戴鼻環的部落打先前我們看到的食人部落。」
卓木強巴糾正道:「不,是一個部落伏擊或是說包圍了另一個部落。我看來,戴鼻環那個部落比食人族還要強大一些,他們的刀,看起來好可怕,就像死神手中的鐮刀一樣。」
肖恩道:「那你說,是食人族抓了我們還是戴鼻環的種族救了我們呢?戴鼻環的種族究竟是救了我們呢,還是抓了我們呢?」
卓木強巴搖頭道:「不知道。先看看能不能逃出去。」說著,門簾被掀開來,一名戴著鼻環的土著姑娘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這名土著姑娘膚色黝黑,長相可以說怪異,特別是她帶的鼻環,比卓木強巴先前看見的人戴的都要大,環圈垂下來能圈住整張嘴。這位姑娘看上去沒有什麼惡意,笑起來紅唇白齒,可卓木強巴他們怎麼看都覺著像血盆大口。這名長相不怎麼好看的土著姑娘端著一盤卓木強巴和肖恩叫不出名字的水果,表示可以放心食用,然後就坐了下來,一手撐著腮幫子,長久的盯著卓木強巴看,看得卓木強巴都不好意思了。
這位姑娘喃喃細語著什麼,一張老臉佈滿和藹而略帶猙獰的笑容,那樣一張可憎的面目,做出矯揉造作的表情,實在不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但任誰都看得出,這位土著姑娘對卓木強巴大膽的表達著相思情誼,肖恩也在與張立和岳陽的閒聊中,對他們的強巴少爺雌性吸引論有所耳聞,如今略加印證,果然是令人大開眼界。
這位土著姑娘的豬眼皮下,一雙牛鈴大眼,略帶俏皮的不住打量卓木強巴,含情脈脈,似嗲還嗔,好像在詢問:「你愛我嗎?真的愛我嗎?」
卓木強巴眼神閃爍,眼珠子左躲右閃,不敢直視這位土著姑娘的一汪秋波,時而斜眼瞧去,對肖恩皺皺眉,意在詢問:「怎麼辦?想個辦法讓她別再盯著我瞧。」
肖恩眼藏笑意,向卓木強巴揚揚眉,意思是:「沒想到你魅力驚人啊,我竟然看走了眼。這位姑娘不錯,就將就將就湊合著過算了。」
卓木強巴怒目相視,意道:「你這傢伙太不夠意思了。」
這時,那泓波瀾起伏的春水又蕩了過來,這次挑逗意味更加明顯,分明是在暗示:「老帥哥,別不好意思嘛。」
肖恩在一邊擠眉弄眼,又暗中朝門口一盯,表達著這樣的資訊:「大哥,看來這次我們得使用美男計了,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你就小小的犧牲一下色相如何?」
卓木強巴雙眼一瞪,做了咬牙的動作,那自是在暗罵:「你最好去死!你怎麼不去犧牲!」
肖恩翻著白眼,望向屋頂,意思是:「我倒是想犧牲呢,要人家看得上咱不是。」
這時,又有一人推簾而入,那黝黑的肌肉,魁梧彪悍的體型,正是在兩族搏殺中最顯眼的那名男子,他在月光下手握死神般的鐮刀,雙臂展開仰頭嘯月的場景,已經深深刻入卓木強巴的記憶之中。此時,這名男子的左右腰間和胸口正中,各掛著一個血跡尚未乾涸的頭顱,讓人膽戰心驚,他一進房間,先是友好的向那名土著姑娘說了幾句,那名土著姑娘也友好的搖了搖頭,隨後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越來越重,語調也越來越高,發音急促快捷,好像爭吵了起來,一面吵一面向屋外走去。卓木強巴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是肖恩好像聽出了端倪,雖然他表面裝得和卓木強巴一樣毫無知覺,但是他卻在不停抖動。卓木強巴已經大致瞭解了肖恩的習慣,他在緊張的時候就喜歡抖動,有時是用腳尖在地上打拍子,有時則是有節奏的用指尖敲擊大腿或桌面等地方,發出鼓點一樣的聲音,而此刻,他身體未動,表情淡漠,但二郎腿卻抖個不停,顯然十分緊張。
當那爭執聲音越來越大,離他們所在的房間卻越來越遠時,肖恩霍然起立,不安的張望著道:「我們得離開這裡,馬上離開!」
卓木強巴心中有氣,剛才這個傢伙賣友求生,實在可惡,當下淡淡道:「哦,真不簡單啊,連當地土語你也聽得懂!他們說些什麼來著?」
肖恩道:「他們說的語言,有很多發音與克丘亞語有相似之處,我也是半聽半猜,弄懂了個大概,他們也是食人族,只是不同的分支罷了。」
「食人族!」一聽到這個名字,卓木強巴反射性的跳了起來,問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肖恩急忙道:「你看我像開玩笑的嗎?你知道他們剛才在爭論什麼嗎?他們在爭論你的歸屬問題。」
卓木強巴道:「什麼歸屬問題?」
肖恩解釋道:「那個大眼睛姑娘,是這裡大祭師的女兒,她說你是她見過的少有的英俊男子,所以你因該歸她吃。而後面來那名戰士則說,你是少有的強壯男子,所以因該由他來吃你,最強的戰士,才應該吃最強的人。」
卓木強巴看了看肖恩的表情,疑惑道:「爭著吃我?不會吧,看那位姑娘,不像有惡意的樣子。」
肖恩鼻子裡重重的出氣,不安的搖著頭,手指著卓木強巴道:「我找證據給你看。你沒發覺麼,這屋子裡有一股怪味。」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四下張望著道:「如果是那個民族,這屋裡因該有……在這裡了!」說著,肖恩用力掀開一張釘在木板牆上的獸皮?子,?子後面竟然釘滿了黑色的乾枯的東西,看起來像豬鞭,但仔細辯認後,因該不是生殖器官,肖恩大著膽子摳下來一條,觀察了一下,遞給卓木強巴道:「你看吧,是舌頭!」
卓木強巴手裡抓著一根舌頭,看著牆上密密麻麻釘了一板,喃道:「這……這麼多?是人舌頭?」
這時,肖恩又在門後發現了什麼,把門掀過來,道:「這次你看清楚了吧!」門後竟然釘著一排排的耳朵,不用分辨,任何人都能一眼認出那些全是人耳朵。門後還放著一個用草編織而成的麻袋,屋裡的古怪氣味就是從那麻袋裡發出來的,卓木強巴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肖恩把麻袋解開,只看了一眼,立刻把頭扭到一邊,強烈的壓抑著胸口的起伏,終於,還是忍不住嘔吐起來,卓木強巴一瞧,那麻袋裡,竟然裝了整整一麻袋眼睛!數百個黑白分明的眼球,在燭光中悉數盯著你看,加上那股刺鼻難聞的氣味,卓木強巴也把剛吃過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心中的噁心恐懼之感卻絲毫沒有減輕,胃袋持續而劇烈的收縮著。
肖恩早扔了麻袋,對著窗口大口呼吸,麻袋倒在地上,幾十顆圓滾滾的眼珠子散落在門口,卓木強巴要雙手撐著木板才能保持身體平衡,他幾乎將苦水都吐盡了,身體快虛脫似的低喊道:「這是怎麼回事啊!」他突然想起巴巴兔所說的比較文明的食人族,吃一部分,留一部分,看來這就是了。
肖恩道:「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一旦被發現就糟糕了,我們趕緊逃吧。」兩人跳窗而出,黑暗中不辯方向,哪裡人少就朝哪裡急奔。這是一個大寨子,到處可見茅草棚屋,有的屋外牆插著火把,從火光中判斷,比庫庫爾族大多了。
剛離開房間不到百步距離,就聽見響聲大作,無數帶鼻環的人拿起刀槍,勾鐮從茅屋裡沖了出來,大聲呼喝,相互詢問。躲在黑暗中的卓木強巴的肖恩叫苦不迭,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給發現了,這次是插翅難逃,恐怕凶多吉少了。
突然左邊有動靜,那些人都朝左邊集中了過去,接著正前方又響起了零星的槍聲,又有一部分人朝正前方沖去,卓木強巴和肖恩大喜過望,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原來這些人不是因為自己而被驚動的。兩人看准右邊的空隙,奪路而逃。
沒走多遠,兩人就發現,前面的房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看來他們不是在往這個部落外逃去,而是朝著部落的中心地帶前進著。轉過一角,險些與那些帶鼻環的食人族撞個正著,兩人躲在黑暗的角落,大氣也不敢出。肖恩低聲道:「看來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不要貿然沖得太深,看清情形再走。」兩人摸摸索索,沿著牆根前進,又或找大樹隱蔽,走了大約二三十分鐘,人聲漸弱,房屋也漸漸稀少起來,看起來快要走出這個食人部落了。
渡過了危急關頭,卓木強巴就不住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食人部落把被他們吃掉的人的器官留在自己房間裡是怎麼回事?你好像知道什麼,對吧?」
肖恩道:「恩,我聽說過,他們是崇拜靈肉合一的食人族,對他們而言,吃人並不是什麼犯忌的事,也不是為了炫耀或恐嚇他人,更不是以此為生存之道。他們認為,人的靈魂是緊緊依附在肉體之上,牢不可分的,一旦吃掉一個人的肉體,那麼這個人的靈魂就將永遠的附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永遠在一起。所以,如果他們當你是朋友,不願意與朋友分離,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朋友吃掉,他們認為,將自己最要好最尊貴的朋友,放在自己的肚子裡,那才是對友誼的最崇高敬意。至於那些器官,則是為了表示自己對朋友的思念,留下來的眼見物,就好比你的親人去世,留下一兩件他們最喜愛的衣物或裝飾品作個念想一樣。」
卓木強巴驚詫不已道:「怎麼會是這樣的,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肖恩道:「不同的種族,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信仰又造就不同的習俗,在文明衍生初期,信仰便已經出現了。我猜測,那些食人族,都是以食人作為自己的信仰,就像有人信佛,有人信基督一樣,他們相信吃人,可以給自己力量,智慧和肉體上的永生。等一等,別往前走了。」肖恩突然停下來,他們前面,只有只座孤零零的小茅屋停在空地上,沒有點上火把,看上去沒有人居住的樣子。
卓木強巴大惑不解,明明再走幾步就可以離開這部落了,為什麼肖恩卻停下來不走了。只聽肖恩道:「看見前面的地了嗎?在動。」
【重逢】
「哼,愚蠢的土人。」黑暗中一道身影在茅屋間飛速前進,他所去的方向竟然與卓木強巴他們的方向一致。火光中,索瑞斯那張如同被千蛇噬咬過的臉顯得更加恐怖,他熟練的翻入一間大屋,在屋裡摸索著什麼,不一會,他面露喜色,從屋裡取出一把石杖。
得到石杖,索瑞斯又折返往東來到一株需四五人合抱的大樹下面,四下無人,幾乎所有的人都去了南邊。索瑞斯咬著石杖,手足並用,往樹上爬了十來米,突然覺得腳下不對,好像踩掉了什麼東西,他趕緊朝左一閃身,抽出獵刀插入樹幹穩住身形。幾乎就在同時,剛才他爬過的地方,從樹幹中刺出一根黑色尖矛,好像一頭受到觸動的猛獸,突然發起致命一擊,過了片刻,沒有發現什麼異狀,那根尖矛又緩緩的退了回去。索瑞斯面無顏色的看著這一幕,心道:「好險,竟然在樹幹也藏匿機關,那根毒矛黑成這樣,不知道已吸了多少人血。」無暇細想,他只停了片刻,又急匆匆的往更高處爬去。來到大樹的分叉處,有一方平臺,樹丫已被人踩得平齊,而樹丫正面的樹幹上,立了一個木質的絞盤。「是這裡了。」索瑞斯心中大喜,將偷來的石杖插入了絞盤的中心洞口,只聽「嗒,嗒,嗒,嗒」四聲,當石杖完全插入絞盤後,絞盤發出「咯咯」聲響。
索瑞斯握住絞盤的把手,觀察著纏在絞盤上的繩索,心道:「繩索還是新的,看來他們還是每年都舉行一次聖石的膜拜儀式,這些愚蠢的傢伙,連聖石是幹什麼用的都不知道,只會傻傻的膜拜。」他用盡全身力氣,開始轉動絞盤,隨著絞盤的轉動,繩索帶動了不知道哪裡的機關,大樹竟然發出「哢哢哢」的響聲。
卓木強巴順著肖恩的手指看去,果然,前面的三五間木屋極其輕微的上下移動著,那方式很獨特,就好像一艘小船在平靜的湖面上,隨輕輕的湖水蕩漾,緩緩的一下一上。而前面的泥土地面,也泛起類似微微波浪的起伏,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
「那是什麼?」卓木強巴不解。
肖恩長噓一口氣道:「好險,好隱蔽好厲害的陷阱。前面是沼澤!」
「沼澤!」卓木強巴大驚。肖恩道:「嗯,他們故意把輕浮的茅屋放在沼澤地上面,而沼澤表面落滿的樹葉和樹枝等雜物,如果是外敵入侵,不知道情況而試圖靠近茅屋,那肯定是萬劫不復。」
卓木強巴奇怪道:「將幾間茅屋放在沼澤地上面,就是為了迷惑敵人?」肖恩準備解釋一下,突然兩人都聽到,右側的大樹上,發出驚人的「哢哢」聲,隨著那陣聲音的響動,大樹的一根樹枝橫伸了過來,竟然懸停在沼澤裡某一間茅屋的正上方。
卓木強巴吃吃道:「那,那是什麼?」
肖恩凝眉道:「難道說,那茅屋裡放了什麼東西?這個部落只是利用沼澤來保證裡面的東西不被人偷走?」
瞬間,從懸停的樹枝上垂下一根繩子,一個人頭下腳上的沿繩子滑落,黑夜中那人身影朦朧,但身手敏捷的卻像一隻猴子,卓木強巴兀自覺得,那道身影好熟悉,就像在哪裡見過。這時肖恩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索,急聲道:「不好,這是那人的聲東擊西之計!他把食人族引開就是為了到這裡來拿東西,食人族很快就會趕過來,我們得馬上離開!」
索瑞斯雙腿絞著繩索,飛快的滑向茅屋,到了茅屋頂端,拔開棕櫚葉,屋頂有一方帶把手可拉動的木質小門。索瑞斯想了想,先移向一旁,然後再拉開小門,拉門時側耳傾聽,茅屋內沒有響動,歇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什麼飛箭射出,他這才取出一根閃光棒,一拔插銷,強烈而刺眼的鎂光從閃光棒裡發出。索瑞斯將閃光棒扔進茅屋,看清了屋裡的形勢,只有一方木桌,但桌子上整齊的碼放著五個蛋一樣的金屬,桌子下面有緊繃的繩索像蛛網一樣密佈,就連他拉開的這道活門上也有繩子系著。索瑞斯清楚,那黃色的金屬蛋都是黃金,只有一個蛋裡有他想要的東西,而其餘的蛋下面,利用黃金的重量,壓著各種機關,一旦拿錯了,情況就很危險。但是聽遠遠的人聲鼎沸,那些食人族已經被驚動,正全力往這邊趕,沒有時間了,索瑞斯繼續滑入茅屋裡面。
只見房間四周牆壁,到處都是孔洞,索瑞斯很清楚,這是一個大房間套著個小房間,一旦機括被觸發,那些孔洞噴火,噴毒,放飛箭,每一樣都致人死命,同時他更為瞭解的是,這些不是食人族的智慧結晶,而是這些民族的祖先,一想到這個,他心中就有氣:「明明已經遺落了千年的文明,還要留下這些東西來害人。」想起那些屈死的同伴,他心中也有些傷感。
在明亮的鎂光中閃爍的金蛋就在眼前,索瑞斯略加思索,那枚經常被取出來使用的金蛋,儘管很小心,但是它因該留下被移動過的痕跡,取金蛋的人也必須像自己這樣,頭下腳上的來取,放回去時,痕跡肯定不能完全吻合。找到了,索瑞斯小心翼翼的揭開第三枚蛋的上緣,果然,一枚更小的帶翅膀的石蛋就藏在裡面,和庫庫爾族的聖石幾乎一模一樣,索瑞斯將這塊石頭拿在手中,心情激動,默然道:「第六把鑰匙終於到手了,現在只剩下最後一把鑰匙,到底會在哪裡呢?不管怎麼說,難得來一次安息禁地,既然來了,就沒理由不去那裡,七年前沒能打開的那扇門,這次我一定要打開。」
「哢哢」聲又一次傳來,索瑞斯大吃一驚,沒想到那木絞盤有自己的時間,過了那個時間竟然會自動絞回去,而他頭頂的活門,也正隨著「哢哢」聲慢慢關閉。幸虧他身手敏捷,千鈞一髮之際從門縫裡擠了出去,跟著爬上了正在往回收縮的樹枝,隨著樹枝朝沼澤地外移動,看著腳下如平地般的沼澤,索瑞斯又回想起當年,隊裡的三名精英就被這看起來毫無危險的陷阱吞沒了,至今屍骨還在沼澤裡泡著。
索瑞斯貼身藏好聖石,從樹上溜下來,掉頭西去,跑了五分之不到,前方突然火光一閃,無數的食人族舉著火把從林中鑽出來,索瑞斯後退一步,後面也滿是食人族,他們肩頭扛著那幾隻在祭壇搗亂的被射得像刺蝟的猴子,不懷好意的盯著索瑞斯,但卻又沒有動手。索瑞斯心中也在害怕,赤手空拳對付如此多數量的食人族,根本沒有勝算,如果利用藥物引來他們懼怕的生物,又需要時間,但是他們為什麼還不動手呢?索瑞斯轉念一想,突然看見自己胸前發光的琥珀色石頭,他淡淡一笑,將那石頭抓在手裡,伸到每一個食人族的面前,從食人族的眼中,他看見了敬畏,虔誠以及崇拜。索瑞斯拿著象徵契約的符石,從食人族群裡擠了出去,所到之處,食人族紛紛讓道,目光崇敬,面色謙卑。後來食人族裡不知誰發出一聲吼叫,食人族如恍然大悟般,迅速朝卓木強巴他們逃走的方向追去。
朝遠離食人族的方向狂奔許久之後,索瑞斯才敢停下,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臟,總算松了口氣,他看看符石,又摸出那檢測的儀器看看卓木強巴他們逃走的路線,不由重新掛上陰險的笑容,喃喃道:「卓木強巴,你的能力不行,可你真是一員福將啊。」
黑暗中不辨方向,只要身體能通過的地方就沖過去,身後的火光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越來越接近,卓木強巴感到歷史仿佛在一再的重演。自從踏入這叢林之後,自己的命運就沒有離開過逃亡,幾乎是每天都在逃命,如今逃命都逃出一點心得了,估計回去寫本書還能賣點錢。「砰!」的一聲,竟然是在黑暗中跑得急了,卓木強巴不知道撞上了什麼,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到棍狀物體頂住了自己小腹,他不敢動彈,很明顯,那是一支槍。這時,肖恩發了一連串的克丘亞語,顯然他也被槍抵住了,只聽對方用中文惡狠狠的罵道:「媽的,又是遊擊隊,被食人族追,還要被遊擊隊追,幹掉他們!」
卓木強巴又驚又喜,也破口罵道:「岳陽,你小子敢!」
「強……強……強巴少爺?真的是你?強巴少爺!」抵著他的張立扔掉了槍,緊緊的抱住了卓木強巴,激動得都快痛哭流涕了。那邊岳陽和肖恩也緊緊的抱在了一起,生死離別後,竟然還能重逢,四人心中的喜悅難以言表。
知道是張立和岳陽之後,卓木強巴的緊張感稍有好轉,回頭一看,火光更近了,趕緊推開張立,催促道:「走!快走,先離開這裡再說。」四人一起朝黑暗密林逃去。
「強巴少爺,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為什麼,他們拼了命也要追你們?我先前還以為是追我們的呢。」
「強巴少爺,你們在食人族裡面呆過?有沒有看見好看一點的姑娘?」……
重逢的欣喜之情,讓在逃命途中的張立和岳陽兩人問個不停,卓木強巴將這幾天的經歷簡短的訴說了一遍,已經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詢問張立他們的情況,岳陽道:「我們,我們的經歷要簡單多了,被洪水沖到這裡來以後,我和張立就在林子裡亂轉,雖然我們有槍,可是子彈有限,想離開這片叢林又走不脫,就在前天,我們差點就和遊擊隊正面遭遇了!」接著,他簡單的說了食人族是如何在他們眼皮底下將一群遊擊隊員抓走的,場面幾乎和生殺祭一樣血腥。知道這裡是食人族的地盤後,兩人更加惴惴不安,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就在剛才,他們在林中遊蕩時,無意中遭遇幾名食人族,放了兩槍,結果沒想到是在食人族部落附近,那槍聲引來了更多食人族,他們邊打邊跑,結果就撞上了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道:「原來是你們在開槍,我們還以為是遊擊隊殺過來了呢。」
肖恩道:「對了,你們說想離開這片叢林卻走不掉是怎麼回事?」
張立道:「怎麼,你們還不知道嗎?這片叢林是片死地,四周都被巨大的峽谷包圍著,那些峽谷深達百米,如斧劈刀削,下麵又是翻滾的江水,兩岸相隔幾十米,根本過不去。我和岳陽沿著峽谷走了將近兩天,還是沒看到頭,估計那是一個環形峽谷,這片叢林就被圍在環形峽谷的中間。當大洪水來襲時,水位高漲,剛好將我們沖到這片叢林裡來,當我們一覺醒來的時候,洪水已經退去幾十米了,再也出不去了。」
卓木強巴和肖恩對望了一眼,如果昨天下午他們就往回走的話,碰到這樣的情景,也是毫無辦法。卓木強巴突然問道:「對了,這兩天你們在叢林裡,有沒有碰到方新教授他們?」雖然他知道,張立岳陽既然單獨在一起,那多半是沒有碰到教授他們了,可是總要問一問,才能死心。
「方新教授!教授他們也在這裡?」岳陽驚呼起來。
卓木強巴點點頭,道:「嗯,我們看見教授他們那一組人留下的記號了,他們也被沖散了,如果按你們所說,他們就該還在這叢林裡,和我們一樣。」
張立道:「可是這片叢林太大了,我們一直在走,卻感到沒走多遠的樣子。」
肖恩道:「因該有出去的方法,否則叢林的食人族無法生存,除非——除非……」他不敢相信,除非這片叢林大得驚人,才能讓幾個部落同時生存在叢林中還能自給自足。
岳陽道:「既然教授他們也在這裡,那就太好了,如果我們能找到他們,情況一定比現在好。」
肖恩道:「可是找到他們之後呢,能走出這片被峽谷環繞的叢林嗎?能對抗遊擊隊和食人族嗎?」岳陽不去多想,他總是樂觀的。
張立道:「你錯了,不能拿我們的實力和教授那組人的實力相提並論,我們兩組間實力相差很大的,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未必教授他們也不能做到。我擔心的是,要是教授他們離開了這片叢林,把我們扔在這裡,那就糟糕了。」
卓木強巴道:「不管怎麼說,先想辦法擺脫後面的追兵再說。」
肖恩搖頭道:「看來,他們把我們當作偷東西的那人,也不知道那人拿了什麼,唉……」
再跑十分鐘,耳邊已是嗖嗖的羽箭破空之聲,四人狼狽的躲著箭矢,肖恩道:「在叢林裡和食人族比速度,我們是沒有勝算的。」
岳陽道:「那怎麼辦?舉手投降?」
肖恩道:「千萬別這樣想,食人族比遊擊隊更不好說話,要說,他會讓你到他肚子裡面去說的。」
張立道:「前面沒路啦,好像有一座山擋在我們前面!」
肖恩道:「不會吧!這裡是叢林,怎麼會有山呢?」
卓木強巴道:「好像是真的,我們再往前跑幾步試試,這森林裡黑壓壓的,看不清楚。」
又跑了幾步,後面傳來追兵的呼喊聲,咆哮聲,已經食人族特有的戰鬥號角聲。岳陽道:「不是山!是森林!天哪,這林子裡的樹都好高大啊,怎麼生長得這麼密集?好像我們進不去啊。」
擋在他們前面,哪裡是什麼大山,竟然是一座全由高大樹木組成的林中之林,樹挨著樹,樹枝纏著樹枝,樹根盤繞著樹根,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座緻密的山林。
張立道:「快看,有條河,有條河流進樹林裡,快,從河道上鑽進去,到時候我們守著河道口,他們就不敢追進來了!」四人想也不想,就鑽入了前所未見的巨大密林之中。
很快,食人族追到河口,一眾人停下了腳步,看著密不可分,枝葉相互纏繞著的樹林,他們的臉色在火光下變得凝重起來,露出了懼意。最強壯的領頭人張開了雙臂攔在河口,大聲呼喊著什麼,然後堅定的搖了搖頭,決不讓自己的族人踏入樹林一步。接著,他帶領著他的族人,朝著卓木強巴他們逃走的方向,高聲念起了咒語一樣的語言,全體食人族虔誠的俯身跪拜,咒語聲一浪高過一浪。
等食人族走了之後,索瑞斯揣著儀器來到這河口,看著黑暗中參天古樹如一個個巨人勾肩攀背的站在一起,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哭笑不得道:「這是……這是莽林啊,他們怎麼也不想想就鑽了進去!」接著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這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跟進去了,這地方,上次那麼多人來的時候他們都是繞道走的,他獨自一人可不敢冒這個險。
【莽林】
熱帶叢林四季炎熱,即使有大暴雨也比國內的春天暖和,但是現在,卓木強巴等四人卻感到有些冷。四人的衣衫都是破的,但是在這片林子外面根本就不覺得有寒意,這時進了林子,感覺溫度一下子就降低了十幾度一般,每個人都冷起一身雞皮疙瘩。
張立說守著河口,但實際上四人卻在不斷的往林子深處走,唯恐走得慢了,被食人族捉了去。身後的聲音喧嘩起來,但離四人畢竟越來越遠了,岳陽得意道:「我們順著水道走,他們失去了我們的方向,肯定在這林子裡迷路了。阿嚏——,吸——,好冷。」
張立抱著槍也打了個冷戰,肖恩道:「這地方好像不大對勁啊,陰森森的,不像外面那些叢林,這裡一點生氣都沒有。」
卓木強巴等三人紛紛瞪著肖恩,上次就是他說了一句不大對勁,結果五人發現自己是闖入了歎息叢林,接下來沒有一天安生,現在他又說不大對勁,那可是糟糕至極的前兆。肖恩卻並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他攤開手,一聳肩,意思是你們都怎麼啦?一個個瞪著我幹什麼?
四人在河道中趟水而過,嚴格來說,這其實算不上一條河,連一條溪也算不上,至多只能說是一道水溝,從樹林中漫過的水溝。無數的樹生長在河道中央,盤根錯節,有的樹枝上又垂下根系,直拖到水裡,而河水則順著樹與樹之間的間隙緩緩浸過。剛下過的那場暴雨,使無數從天而降的根須還帶著冰冷的雨水,拂在臉上讓人心頭一涼,森林裡更是黑咕隆咚,連半分星光也透不下來,四個磕磕絆絆的走著,生恐踩到什麼或是碰到什麼。走了不知多長時間,人人都是多次跌倒之後,張立忍不住道:「好像後面早沒有追兵的聲音了,火光也看不見了,我們還是點著亮走吧,這裡什麼都看不見。」
肖恩小心道:「還是先上樹觀察一下比較好。」
岳陽靠著河道中的一棵樹,這棵樹剛讓他碰了一鼻子灰,他伸手摸索著道:「你們來摸摸,這麼大的樹怎麼爬。」其餘三人勾著肩向岳陽靠過去,然後也摸索了一番,結果四人手牽手,卻好像連樹的一半都沒夠著。
卓木強巴道:「既然我們無法上去,那些食人族恐怕也很難,先點燃看看,如果不對再熄滅燈光。」於是,閃光棒被敲亮了,裡面的兩種化學物質一混合均勻,就發出不亞于照明彈的冷螢光,通過人為的反復折疊閃光棒來控制化學物的混合程度,能調節光線的強度。四人如同舉著四根火把,先把周圍的情況看清。
只見四人灰頭土臉,滿身泥土,毛髮蘸水,兀自貼著臉滴個不停,肖恩不知道碰在什麼地方,當時只聽見他叫了「哎呀」一聲,現在燈火通明才發現,肖恩上唇還掛著兩道鼻血。張立叫道:「噢,想不到肖恩先生也是熱血青年。」
岳陽在另一頭叫道:「我的天,這些樹,好大啊!」只見螢光下,方才他們摸索的那株大樹樹幹粗壯,令人咂舌,至少要十餘名壯漢才能合抱,根系佈滿整個河道,又與其它樹根交織在一起,如果在樹根處開個洞,就能通火車,如果將樹幹劈個平臺,就能建房屋,如此巨樹,四人都是首次見聞。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不止是這棵樹,而是這整片樹林,全是如此巨樹,以前在叢林中,樹高二三十公尺屬於尋常,如果高過五十公尺就屬罕見了,在叢林綠樹冠中,有鶴立雞群的感覺。而此中巨樹,巍巍向天,仰頭望去,只見枝葉障天,根本看不到頭,僅從樹幹判斷,每棵樹高就達百米以上,有如此聲勢的樹中巨人,當數北美洲的雲杉,可是這些樹偏偏又不是雲杉,說不出什麼種類,株株聳立猶如嶙峋的怪石,又如山巒疊嶂。不僅樹如此,連荊棘灌木叢,也高達十數米,就是地上潛伏的草也有好幾米長,讓人置身其中,感覺像來到了童話世界裡的巨人國。
四人越往深處走,四周的植物便越是古怪,有的樹的根系,像蛇一樣纏上另一株大樹,仿佛像把對方整個兒吞下,有的樹則直接從別的樹樹幹正中生長出來,根系爬滿大樹主幹,頗有寄生的感覺,有的植物開的花裂成兩片,邊緣全長成鋸齒樣,像一張張怪獸的嘴。林子越密,氣溫越低,河道上升騰起氤氳的霧氣,繚繞著古怪的樹木,只聽水聲潺潺,除此以外,再無別的聲息,四人感覺到,自己嘴裡哈出來的氣,也同朦朧的霧氣融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蒸騰的煙霧中,時而像遠古猛獸,時而像婀娜美女,時而幻化現代城鎮,時而又像宇宙浩渺,光怪陸離,如夢如幻。岳陽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哆嗦道:「我好餓啊,強巴少爺,你們還有沒有吃的?我和張立的食物在這兩天都吃光了。」說著,他指了指兩人乾癟癟的背包,果然比以前小了不少。可是卓木強巴和肖恩兩人連背包都沒有,比他們還糟糕。
卓木強巴道:「我們也沒有,洪水把我們沖到這裡來之後,食物就被吃光了,本來還找到些可以吃的樹末,可惜已經讓食人族搜走了。」說完,才想起,自己吃的東西早在食人族那裡就吐光了,如今又冷又餓,腹中嘰咕作響。
岳陽這一提醒,四人均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饑餓難耐,張立一屁股坐在一條樹根上,喃喃道:「走不動了,沒力氣了。」岳陽也選了一株矮小植物靠著道:「我也……有人!」他突然跳起來,面色的古怪的看著自己身後。
其餘三人被他嚇了一跳,各自緊張的原地張望,卓木強巴更是險些將閃光棒也扔了出去,卻見岳陽用手觸摸著他靠背的那株植物,尷尬道:「對不起,弄錯了,不是人。」卓木強巴走過去摸了摸那植物,果然軟乎乎的,和人的肌膚極其相似,岳陽已經高舉著閃光棒,頭頂是圓圓的傘褶,就像一座小涼亭搭在頭上。張立站得較遠,看得清那植物的全貌,說道:「是蘑菇,太誇張了吧,蘑菇也長這麼大!」
原來,岳陽所靠著的,是一株高三米的大蘑菇,他正好靠在蘑菇的傘柄部位,難怪感覺像靠在了人身上。看著這麼大的蘑菇,岳陽饞得口水直流,忙道:「這麼大的蘑菇,拿來熬湯吧。」
肖恩道:「吃不得,這其實不能叫蘑菇,它們因該叫真菌菌屬,具體是哪個種屬我不清楚,不過這種個體並不算大,更大的真菌我都見過,而且你們看,傘蓋邊緣色彩豔麗,多半不能吃。」
岳陽道:「再不吃東西,我們真的沒力氣再走了。」守著這麼大一株蘑菇竟然不能吃,岳陽只覺腹中更是饑餓。
肖恩道:「照理說這裡林深草密,因該有很多動物才是,可是我們走進林子這麼久了,竟然沒看見一個生物,這事大有古怪,要不你們倆休息一下,我和強生在周圍百步以內探探。」
岳陽把槍拿起,道:「槍。」肖恩道:「不用槍,響動太大。如果遇到需要開槍的動物,我們又怎麼對付得了。」張立拔出匕首遞給卓木強巴道:「用這個。」卓木強巴拿在手裡掂了掂,比較趁手。
張立道:「如果有可能,因該上樹去看看,這裡的樹這麼大,說不定動物們都住在樹上呢。」岳陽補充道:「說不定都在睡覺呢。」
張立還是有些擔心道:「不能再走散了,如果我們看不見光就叫你們,你們聽到聲音就不能往前走了。」
肖恩和卓木強巴都道:「這個自然。」卓木強巴還提醒道:「別因為一路上都沒看見什麼猛獸就放鬆了警惕,你們兩個也打起精神來。」兩人踏著樹根,溯河而上。
張立和岳陽靠著蘑菇休息,不到五分鐘,卓木強巴和肖恩就回來了,他倆一臉興奮,見到張立他們便大叫道:「快來,快來幫忙,有烤肉吃了。」
張立和岳陽迎上前去一看,大吃一驚,卓木強巴和肖恩二人,分抬首尾,竟然搬回一頭體長超過兩米的凱門鱷。岳陽結巴道:「哪裡……哪裡找到這麼一頭大傢伙!」
卓木強巴喜道:「就在前面,這下有鱷魚肉吃了。」
張立道:「皮糙肉厚的,能吃嗎?」
肖恩道:「當然能吃。」卓木強巴道:「別看它皮糙肉厚,這鱷魚肉,自古以來就是一道美味佳餚。」岳陽走近兩步,那鱷魚嘴上被箍了幾圈,腹部柔軟,竟然還是活的,他奇怪道:「你們怎麼抓住它的?」
卓木強巴和肖恩訕訕對視一眼,撇開話題道:「這個你不用管,總之把刀磨光亮,升起火來,我們剝皮切肉,分而食之。」
原來,卓木強巴和肖恩沒走多遠,就發現前面河道處的樹根不同尋常,看起來像無數擱淺的怪物,肖恩說前去打探一番,結果再走幾步就發現,河道上密密麻麻橫陳著幾十條凱門鱷,正在酣然大睡,他躡手躡腳走了回來,說前面太過危險,讓卓木強巴繞道走,結果不知怎麼的,一頭熟睡中的凱門鱷被驚醒了,跟著就爬了過來。卓木強巴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那個傢伙張開大嘴,作勢欲咬,卓木強巴驚得差點叫救命,也不顧形象,向前就是一個狗撲,堪堪避開屁股被咬的危機。那頭鱷魚一咬不中,跟著又是一口,誰又想到那鱷魚在叢林中動作是如此迅捷,卓木強巴連滾帶爬,褲腿還是被撕去一截。肖恩扭頭看見這情形,跑得更快了,不過慌亂中還是提醒卓木強巴道:「想辦法別讓它張嘴,它咬東西的力氣大,張開嘴的力氣卻不大。」
卓木強巴驚慌失措,滑倒在地,哪裡想得到什麼辦法讓這傢伙不能張嘴,眼見它對著自己的兩條腿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卓木強巴一縮腿,一個鯉魚打挺,正巧那鱷魚張嘴向前一撲,結果卓木強巴翻身落下時,正好騎在鱷魚背上,卓木強巴來不及細想,當下伸出強有力的雙臂,死死箍住了鱷魚的嘴,不讓它張開。那條鱷魚四肢抓地,尾巴亂甩,掙扎著想把卓木強巴甩下背去,卓木強巴抱牢了鱷魚嘴,哪裡敢鬆手。
雙方對峙中,卓木強巴衣袋裡的庫庫爾族聖石滾了出來,卓木強巴扭頭去看聖石去向,正巧與鱷魚對了一眼,只見這個醜陋的怪獸一雙眼睛冒著青光,一副不甘心的模樣,卓木強巴心想:如今我占上風,難不成我還怕了你,敢瞪我!他雙眼一瞪,那條可憐的鱷魚也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先前還準備美餐一頓,沒想到反而被這東西制得張不開嘴,或許它心裡在想:「哇塞,這是什麼怪物!」被卓木強巴瞪得心裡發毛,兩眼一翻白,竟然嚇得暈了過去。此時離鱷魚群已有數十米遠,其餘鱷魚都在呼呼大睡,並沒被驚動。
卓木強巴只感覺身下的鱷魚停止了扭動,還到是它裝死,又箍了一會兒,直到肖恩說:「它已經昏過去了,快找東西來捆住它的嘴巴。」他才鬆開手臂,只覺雙臂又酸又麻,明顯是用力過度。卓木強巴重新拾起聖石,他的包袱被食人族奪去,就只剩這枚當時放在身上的聖石了。他看著那大塊頭腹部朝天,頭歪向一邊,任由肖恩找些樹藤布條什麼的纏繞嘴巴,奇怪道:「它怎麼會暈死過去的?」
肖恩將鱷魚嘴纏得緊緊的,防止它爆起傷人,又讓卓木強巴在它要害處捅了兩刀,這才解釋道:「別看這傢伙長著一張血盆大口,其實它們膽小得很,一定要靠群居才能壯聲威。它的那張嘴上下咬力之強,可以達數噸咬力,一口好牙可以咬穿兩釐米厚的鋼板,但是它張開嘴的肌肉卻不發達,一個成年男子就可以很輕易讓它張不開嘴,鱷魚獵人都依據它這一弱點來捕捉鱷魚。一旦鱷魚張不開嘴,它就像老虎沒了牙齒,心中難免害怕緊張,這時候生物本能的保命反應就會讓它裝死暈過去,就像鴕鳥遇到危險就把頭埋進沙裡,屁股翹得老高一樣。這叫自欺欺人。快,我們先把它抬回去弄鱷魚肉吃。」
就這樣,凱門鱷被串在樹枝上,烤得直冒油。
一陣半焦的香味飄來,四人饑腸轆轆,大咽唾沫,肖恩翻轉著枝條道:「其實這鱷魚,只是看上去外表醜陋,但是肉味鮮美,在澳洲,泰國等國家,鱷魚肉早就是一道正餐,可以做出很多種不同的菜肴來呢。鱷魚尾熬制的膠湯,一直是我比較欣賞的,要是裡面在打上兩個鱷魚蛋,就更加完美了。」
岳陽舔著嘴唇道:「聞起來挺香的,不知道吃起來什麼味道。」
肖恩道:「介於雞肉和牛肉之間吧,燒烤起來的味道因該更像牛扒一些,要是帶有佐料就好了,放點汁橪,加上香草和芥末,哦,還有辣椒,那味道才叫棒呢。」
張立聽得受不了,連聲問道:「可以吃了嗎?可以吃了嗎?」
肖恩將手中的枝條又翻了一轉,微笑道:「還不行,對野生的鱷魚肉,至少要將肉裡的寄生蟲全部殺死才可以食用,不像餐廳裡,他們用的都是飼養鱷魚,對於病蟲害和消毒控制都是十分嚴格的。我記得在幾內亞,當地土人用叢林裡盛產的一種香料薰蒸野獸,然後將肉醃製成肉乾,味道辛而微鹹,很有咬勁。」
這席話又讓岳陽想起了麻辣牛肉幹,艱難的吞咽著唾液。張立道:「想不到肖恩先生對飲食還這麼有研究。」
肖恩淡淡一笑,道:「對於一個旅行者來說,吃各地美味的食物,領略不同的風土人情,欣賞各種自然風光,這三者便是旅途中最大的享受了。一般來說,一個旅行家都兼具美食家,美術愛好者,民俗研究家等多種身份。在最饑餓的時候,能吃到一頓大餐,會有不需此行的感覺呢,呵呵。」
看著三人談笑風生,卓木強巴突然泛起異樣的感覺,他想起了食人族,為什麼在吃鱷魚肉的時候,人們能夠侃侃而談,他們殺鱷魚的時候,心中充滿快感,為自己能擁有一頓美食而興奮不已。然而就其本質而言,人和鱷魚都屬動物,為什麼看見食人族殺人剖腹,分割烹飪,卻產生一種極度的噁心和恐懼;那麼,食人族在吃人肉的時候,是不是也像他們此刻在吃鱷魚肉一樣談笑風生,評頭論足呢。人們從飲食中獲取了最基本的滿足,還將飲食發展成一種文化,對同一種肉類,產生不同的做法,調合出各種口味,來滿足感官上的享受。如果,那種肉類換作是人自身呢?卓木強巴很疑惑,那天看見食人族的生殺祭,自己全身如墜冰窟,四肢冰冷,手足微顫,但是,那和殺一頭鱷魚的過程或者和屠豬宰牛的過程本無兩樣啊,為什麼自己會怕得那麼厲害?只是因為人是不會吃人的嗎?不,人是會吃人的,不僅限於食人族,中國古代便多有記載,「饑荒之年,民不聊生,異子食之」。意思是說,在大的災荒之年,人們沒有吃的,便只能吃人,強健而有力的成年人,便有權利吃掉沒有什麼反抗能力的小孩,但是對於自己生養的小孩,又有些無法下手,於是,人們便相互交換著自己的小孩來吃,當吃的不是自己的小孩,心裡就要好過多了。而自古的暴政,驕奢淫逸,也都提到過吃人的事,如商紂王,便是一個例子,將他懷疑對自己不忠的大臣的兒子殺掉,做成肉丸讓大臣吃,將自認為叛逆的大臣熬成湯,分賞給其他大臣。也就是說,吃人自古便被認作是最殘暴,最可怕的一件事情,但到了不得不吃的時候,人們還是會吃人的……
「哢嚓」一聲巨響,叢林裡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卓木強巴的思索,好像一條樹根被什麼東西撞斷了,四人嘴裡嚼著鱷魚肉,恐慌的表情被凝固在臉上。
【巨獸】
岳陽和張立,以最快的速度抄起地上的槍,卓木強巴和肖恩兩人也都站了起來,做好逃走的準備,肖恩將烤熟的鱷魚肉裝入了包裹。又是「哢吱吱」一陣響聲,來的東西絕對不小,因為這是它強行從樹根間擠過來時,將樹根擠得破裂變形發出的聲音。肖恩警惕的看著地上的鱷魚肉,心想莫不是血腥味將什麼大獸吸引過來了。
「砰!」黑暗中的巨獸像是被兩棵大樹卡住了,它正試圖撞開大樹闖過來,岳陽將一根閃光棒扔了出去,同時道:「看看是什麼。哇!魚母!是鱷魚母啊!」
閃光棒的照射下,一張血盆大口佈滿利齒,那顆近似它們遠祖的崢嶸頭顱卡在兩棵樹的中間,正掙扎著突破。在查閱資料的時候,他們曾看到一篇近似獵奇的報導,在原始叢林中生活中一種體型碩大的鱷魚,比史前巨鱷偏小,但比尋常鱷魚要大一倍,當地人管這種鱷魚叫鱷魚母,據說和血蛙,巨蛙等生物一樣,是一種奇異的變種。而現在,四人所看到的,正是一頭不同尋常的大鱷魚,頭顱便是他們所吃掉的凱門鱷的兩倍,雖然光亮照不到樹後的陰暗區,但從頭顱比例來看,這絕對是一條體長超過五米的巨鱷。
張立和岳陽趁巨鱷尚未衝破樹木的阻擋,開槍射擊,但子彈打在巨鱷的皮上,只聽「嗤嗤」聲不斷,竟然被彈了開來。巨鱷蠻性大發,用力一擠,竟然將前半身擠出了大樹,眼看著後半身也要跟著擠過來了,肖恩大叫:「快跑!」
四人剛剛吃了一半,便不得不又開始在叢林裡練習奔跑跳躍。
那條魚母掠過火光處,四足翻飛,直似騰空而起,速度驚人,體型果然在五米左右,那張長滿倒齒的嘴,估計只需一口就能將一整個人活吞下去。岳陽看見淚光一閃,怪叫道:「看,她在哭,看來我們把她的孩子吃掉了!」張立道:「省點力氣跑快些吧,我看多半是嗅到強巴少爺的雄性荷爾蒙趕來的。」
岳陽一面跑一面罵道:「該死的老天,該死的森林,該死的……」張立道:「這關老天什麼事?」岳陽道:「如果不是那場雨就沒有洪水,如果沒有洪水我們就不會被沖到這個地方來,如果沒有到這裡我們就不會進這可怕的森林,如果沒有進入這片森林我們哪裡會遇到這些怪物,你說,難道不是怪老天爺麼?」張立道:「如果這樣的話可就不對了,按你這樣說,如果沒有這次訓練我們哪裡會到這麼可怕的地方來,要怪就得怪教官。」岳陽道:「沒錯,教官是魔鬼啊!」
肖恩聽不懂兩人的中文獨白,卓木強巴心裡正緊張的盤算著:照這個速度下去,遲早被追上,四人連續奔跑,體力尚未恢復,如果說這種生物是有靈性或通過什麼痕跡氣息來判斷族群同類遇害的話,怎麼說也是找上自己,實在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如果往樹木密集處奔跑,那傢伙過不來,因該可以把它甩掉。主意已定,卓木強巴突然左拐,在其餘三人驚恐的目光中招呼他們道:「分開跑!朝樹密集的地方跑!」
肖恩大叫:「不能分開!這林子裡不能分開!」卓木強巴不理睬肖恩,大力揮動著閃光棒,果然,那鱷魚母尾巴一甩,將樹根打得「哢哢」直響,轉向橫追了過來。
卓木強巴大叫:「別跟過來,你們快走,我有辦法甩掉它!」
「你瞧,被我說中了吧。」張立望著魚母朝卓木強巴的方向追去,嘴裡這樣說著,臉上殊無笑意,被那樣的傢伙追上會有什麼後果,誰都知道。岳陽和張立一般心思,兩人尾隨鱷魚和光亮而去,肖恩緊隨其後。由於鱷魚母隨時有可能掉頭反咬一口,三人遠遠跟著,不敢靠近,沒跑多遠,肖恩在身後突然伸手,一把一個,抓住了張立和岳陽的衣領,將兩人拖住。張立道:「做什麼?」岳陽道:「怎麼回事?」
只見閃光棒下,肖恩白色的臉暗暗發青,憂心忡忡道:「沒聞到麼。」
張立使勁聞了聞,皺眉道:「腥臭,這裡難道有死魚?這麼大的腥臭味。」
肖恩聲音低沉:「這腥臭是——,你們有沒有看過一部電影,叫狂蟒之災的。」他突然轉了話題。
岳陽不假思索道:「看過,災難片嘛,拍得那麼恐怖,其實哪有那麼大的蛇。咦?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肖恩凝視地面道:「如果我告訴你們,那是真的呢?」
張立微微一笑道:「不可能吧,那……森蚺!」突然他想起了什麼。肖恩在胸口劃著十字,喃喃道:「讓我們為強生祈禱吧!」
卓木強巴使出了渾身解數,上竄下跳,專往樹密林深處跑,總算後面的火光沒有追來了,他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可是那條碩大的魚母卻緊咬著不放,每次遇到夾縫,它總能從旁邊繞了過來,小的灌木叢,則橫沖過去,就像一輛坦克,在叢林裡所向披靡。前面有一棵巨樹的半截枝丫倒在地上,就像搭了個斜踏板,直通樹上。卓木強巴大喜,因為樹木太大而無法上樹,如今有了捷徑,他頓時沿著斜坡沖了上去,心想那魚母體態笨重,多半無法上樹,就算能上來,在樹上這體型碩大的魚母也不能為所欲為。
那條枝丫最初較窄,越往上便越是粗大,卓木強巴走到一半,腳下已是一米左右的平坦大道,但是樹身越往上,就越濕滑,反而不好走了。卓木強巴手腳並用,半爬半跑,走到中途,腳下一滑,趕緊把身體貼在樹幹上,手裡的光亮卻掉了下去,好一會兒,樹下才傳來閃光棒掉落的聲音。卓木強巴偏頭一看,自己已經離地二三十米高了,頭頂樹冠反射著月光,已經隱約可見,些許月光穿越枝葉,散下點點銀斑。突然巨枝一陣抖動,卓木強巴扭頭一看,那龐然大物的黑色身影,正扭動著緩緩爬上樹來,沒想到那魚母的利爪在樹幹上猶如釘抓,反而爬得比卓木強巴快。卓木強巴來不及思索,只能加快速度向上爬去,忽然月光下,前面的樹枝好像動了動,卓木強巴懷疑自己的眼花,卻在此時,一陣腥風吹來,卓木強巴身前一條樹枝赫然直立而起,月光下露出它的本來面目!
卓木強巴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抬起頭來,怔怔看著那擋在路前的傳說凶獸,巨大的邪惡身影沐浴在月光下,一雙燈泡似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那張噴著腥氣的嘴吐著信子,它是能讓其他生物產生天然恐懼感的東西,美洲大陸上的食物鏈終結。
森蚺,是所有已知蛇類中體型最大的個體,成年森蚺的平均體長超過十米,說它粗愈水桶毫不過分,這是真正的終極獵手。美洲豹的力量使它成為美洲大陸王權的象徵,而森蚺則以超出一切的優勢成為了神權的象徵,古人崇拜它,它是一切力量的終極,那是凡間的力量不可以比擬的。這是一個慣用守株待兔伎倆的潛伏獵人,它可以好幾個月不吃不喝停在同一個地方,如果獵物經過它的領域範圍,它會毫不猶豫的卷上去,以它絕對的體型優勢,再大的生物它也是一口吞了,然後又潛伏下來,幾個月不吃不喝,這是一種美洲豹見了也要退避三舍的可怕生物。
卓木強巴被夾在樹幹中間,前方的森蚺露出邪惡的目光,看著這個送上門來的點心;後面的魚母完全堵住了退路,那張生滿利齒的嘴甚至比森蚺還要大;如果跳下去,這裡可是二三十米高,那就是十層樓的高度。卓木強巴幾乎急昏了頭,全身拍打著,看身上有沒有什麼可用的工具,終於,他摸到了張立的匕首,事到如今,只能博一博了。森蚺的粗大軀幹從半空中卷了過來,而魚母也是縱身前躍,張開了血盆大口……
卓木強巴將匕首緊握在手中,心中祈禱了一遍,狠心一下,身子一滾,就朝樹下滾去,同時伸手將匕首狠狠的一插,用盡全身力氣將匕首完全刺入樹幹中。鋒利的匕首微微向下一滑,總算把卓木強巴穩在了樹幹側面。同時砰的一聲,森蚺已經和魚母撞到了一起,兩頭巨獸一般的憤怒,森蚺繞了上去,身體緊縮,頓時將魚母纏得「嘎嘎」作響,魚母也不示弱,將伸在外面的四肢瘋狂的抓著森蚺薄弱的腹部。兩頭巨獸糾纏在一起,只滾了半圈,就同時從樹幹斜坡上掉了下去,那對人而言絕難倖免的高度,對兩頭巨獸卻造不成任何傷害,它們反纏得更緊了。卓木強巴好容易重新爬上斜枝,那手還還微微的抖著,這時他才想起,森蚺和鱷魚本是世仇,當森蚺小的時候,很容易被鱷魚捕食,等它們長大了,便反過來吃鱷魚,這種仇恨,已經不知道結了幾千萬年。
不敢逗留,趁兩頭巨獸打得難解難分,卓木強巴趕緊下樹,逃命而去,知道樹上藏著那種可怕的生物,他說什麼也不敢上樹了。又一次失去光亮,黑暗中也看不見岳陽他們的燈火,只轉了幾圈,卓木強巴就發現,自己迷路了。由於這片森林的植物太過巨大,很多地方都需要繞道而行,加上水氣的蒸騰使面前霧濛濛的一片,繞來繞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卓木強巴手裡緊緊拽著匕首,這是他唯一的防身工具,此時他才明白,為什麼這片森林裡死一般寂靜,有那樣的終極獵手潛伏在裡面,又有什麼大型生物還敢進來。黑夜,疲憊,再度的饑餓,卻因恐慌而不敢閉上眼睛,如今只有自己一個人了,卓木強巴還是第一次,第一次感到這樣的無助。在商場上,在其他森林裡,自己害怕過什麼,而如今,在這完全未知的土地上,每一樣生物都可以致他死地,當那種不安和提心吊膽的情緒襲來,卓木強巴就感到,自己需要幫助,哪怕有個人可以說說話,也是好的。這樣的感覺,與二十年前是何曾的相似,眼睜睜看著最親密的親人被人奪走,伏在冰冷的土面上,忍受著腹部的劇痛,那時,心裡也有個聲音在顫抖:誰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啊!
人都是在母親的呵護下長大的,其生也柔軟,死而僵硬,外表再堅強的人,內心亦如躲在殼裡的蝸牛,總有彷徨和茫然,誰也無法避免,人生中總是有太多的坎坷,最後總有一道坎過不去,誰也過不去。烈酒麻醉的只是神經,不是精神;生活只能起到調節的作用,而不能解決,當困難超過了能承受的極限,人的意志,就會崩潰。如果說這是一次考驗的話,卓木強巴認為已經夠了,他再也不想接受這樣的考驗,這已經超出了考驗的範疇,那純是一種折磨,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撐不住,體力,意志,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各種生存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卓木強巴就像一個在沙漠裡脫水的行者,拖著灌鉛的腿還在繼續前進,死寂的林子裡藏著致命的威脅,身邊便是無窮的黑夜,身邊每一個響動都能讓心臟不可抑制的狂跳好幾分鐘,這是魔鬼的家園。卓木強巴再也走不動了,靠著濕漉漉的樹幹休息,儘量將冰冷的水往自己身上澆,如果這樣還不能驅除睡意,卓木強巴就用刀劃破自己的肌膚,刀尖刺骨,只有那種痛苦才能驅散睡意;而只有不睡著,才有生還的希望。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無邊,停一停,又要繼續往前走,他抬頭看著天,枝葉間漏下的微光顯示,還是夜晚,仍就只有月光。卓木強巴心裡清楚,想再次遇到肖恩他們,希望很渺茫,想要走出這片森林,哼,恐怕更渺茫。
「嗤」的一聲,前方灌木叢中,又竄出一條腰粗大蟒,卓木強巴心灰意冷,在這種地方碰上這樣的生物,連逃命的力氣都可以省了,他暗自道:「終究還是逃不出這片叢林啊。」那條十米長的大蟒距離卓木強巴約三十米遠,一個箭躥,蜿蜒著朝卓木強巴撲來,速度驚人的快。卓木強巴都閉目以待了,突然聽聞響聲大作,睜開眼看,那條巨蟒滿地亂滾,黑夜中看不分明,但是粘稠的液體噴灑了自己一身,腥臭極重,卓木強巴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運道。那巨蟒扭動掙扎了一會兒,便不在動彈,看起來是血流盡的緣故。卓木強巴小心的上前,腳下踩到不知什麼東西,一跤跌倒,伸手摸去,又黏又軟,那條巨蟒竟然被開膛破肚,腹腔裡的東西灑了一地。卓木強巴站起身來,借著微弱的月光,果然地面刀光一閃,半截刀刃直立在地上,露出一尺來長,方才巨蟒從地面爬過,這森寒的利刃毫不客氣的將它從腹部一分為二。卓木強巴沒動那刀刃,這埋刀樁原本是極為熟練的叢林獵手才會的活兒,蛇有蛇道,狐有狐蹤,深山老林的獵戶們常常有這樣的說法。在蛇的必經之路上埋下暗樁,就能殺蛇於無形,因為卓木強巴本身不怎麼瞭解森蚺的習性,自然也不知道它會走哪條道,沒想到叢林裡不僅有人,而且還有人埋暗樁。自己的命便是被這無名的獵戶救了一次,他苦笑一聲,前面霧中影子一閃,不知道又是什麼,卓木強巴原地站穩,如老僧入定,警惕的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驀的風聲從左邊響起,卓木強巴矮身避開,同時後踢一腳,僅這一個動作,他就知道了對方是一個人,因為只有人才會在這麼短時間內悄無聲息的繞到敵人身後,而剛才襲擊自己的——是掌風!來人突然變掌,往卓木強巴腿上斬去,卓木強巴大吃一驚,他的這番應變已屬少有,那一腳又快又穩,別人因該很難抵禦,稍微退讓不及便被踢飛,就算好一點的也只能閃身讓開,這樣自己就可以回頭面對敵人了,可是偷襲者明顯高出自己許多,竟然能中途變招。卓木強巴收腿,突然掉轉匕首,倒刺而出,同時才有機會回頭,就在這時,來人不偏不倚,拿住了卓木強巴的手腕關節,稍一用力,匕首脫手,跟著那一掌就要斬向卓木強巴咽喉。卓木強巴手腕被擒,而且被拿捏得恰到好處,可以說全無力反擊,緊急之際,他大聲喊道:「亞拉上師!」
卓木強巴只覺得喉頭一陣生痛,來人的手掌已經穩穩停在自己咽喉之前不足一毫米處,擊中自己的是掌風。接著,耳邊響起了亞拉上師那微啞的聲音:「強巴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卓木強巴其實並沒有看清來者是誰,只是看見了光頭在月光下的反射亮光,賭上一賭,從一出手他就知道,來人的技擊能力遠高於自己,就算不是亞拉上師,聽到自己說話,說不定也會問個清楚再殺自己。卓木強巴摸著還在生痛的咽喉,又驚又喜,就如剛抓住救命稻草被拖上岸的溺水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