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巨門之後

  【第十二座倒塔】

  燈光再度照射下去時,只見一隻隻梭形小鏢帶著一條極細的鐵絲不斷從石縫中激射而出。距離都是經過控制的,剛好觸到銅柱,身後的鐵絲就到頭,然後又自然下垂,石縫中的機關牽繞著鐵絲將梭鏢拉回石壁。而腳下四五米處正是油噴之處,此時油已經大量湧出,呈噴射之勢。方新教授道:「哪裡來的油呢?」

  亞拉法師敲擊旁邊的銅佛,銅佛竟然發出「當當」空響,方新教授道:「這麼大一尊佛,少說也能裝四五噸油吧。」

  亞拉法師道:「從佛頂將油灌注入內,再將它密封起來,一旦觸動機關,便捅破底部密封層,讓油大量洩漏。這些好像是不會凝固的植物油,又或者不是,它們黏度很高。而多吉的繩索,正綁在銅佛的一條手臂上,不管怎麼說,活著便是萬幸。」

  唐敏突然道:「你們看!」只見石壁四周突然彈出四柄碩大的刀,繞著中間銅柱不斷旋轉,忽然「噹」的一聲,似乎刀背和銅柱相撞,發出了火花,跟著不知道什麼東西被點燃,然後被投入蛋殼底部,蛋殼底部的油隨即燃起了熊熊火焰,石壁關上,整個蛋殼都被炙熱地烤著。

  呂競男道:「你們兩個,不是想在下面等我們嗎?」

  張立和岳陽面無人色,知道這次要不是強巴少爺和教官,他們已經和死神擁抱了。

  巴桑道:「現在退路被封死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亞拉法師道:「未必,火油燃燒之後,石門又會自動打開吧,或者,開門的機關也在這上面的佛像之中。這些地方是訓練場,而不是防止盜賊的一次性封閉機關。」

  卓木強巴問道:「對了法師,說起來,這些機關威力驚人,它們的動力從哪裡來?」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道:「你忘記了嗎?阿赫地宮那些機關的動力是從哪裡來的?」

  卓木強巴訝然道:「水力?」

  亞拉法師點頭道:「自然界的力量,風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循環的動力。如果沒弄錯的話,這地底大峽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條奔湧的大江,只是與我們距離太遠了,所以聽不見水聲。古人大可利用水車一類的裝置,將動力源源不斷地輸送到這尊巨大的佛像內。」

  唐敏道:「可是,已經一千多年了啊!」

  呂競男嘆道:「是啊,一千年過去了,整個龐大的機械構造依然生生不息地運作著。」

  亞拉法師看了大家一眼,似笑非笑道:「可怕的機械術,可敬可畏的古人智慧,不是嗎?」

  岳陽道:「看,光,他們已經點燃了第十七座倒塔。」

  呂競男拍手道:「起來起來,不要停下,我們還不能停,繼續前進。」

  這第六座倒塔頂端平台到第七座倒塔頂端平台間,只用一根鐵索連接。亞拉法師敬畏道:「古人或許是從這鐵索上走過去,我們做不到,但是爬過去還是可以的。」

  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間,是一根直徑尺許的圓形銅柱。這樣粗的光滑銅柱,和第六座倒塔內的銅柱幾乎一樣,無法用雙手抱住攀爬,但它是橫在漆黑的空中的,比縱向攀爬更難,而且掉下去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索瑞斯道:「怎麼,和十二層一樣嗎?」

  莫金喃喃道:「不,不對,你看,銅柱的一端是卡在塔內的,他們開鑿出一個長方形凹槽,銅柱可以在裡面滾動。這樣的銅柱踩上去,就像在水面踩滾木一樣,這麼光滑,比踩軟鋼絲還難啊。」

  索瑞斯道:「過不去嗎?看來又得用磁力炮了。」

  「不!」黑暗中莫金堅決道,「就算過去了,我們也無法通過第十八座倒塔吧,我記得在下面,好像看見上面有別的出路,再發照明彈。」

  照明彈在黑暗中冉冉升起,借助強光,莫金他們看清了周圍的情況。山壁方向,他們正對著一個巨大的空洞,洞內黝黑陰森,對岸的最後一座倒塔足高十八層,塔底有條黑線一直向山壁下方延伸。莫金對索瑞斯道:「能飛過去看看嗎?」

  索瑞斯搖頭道:「不行,控制範圍只有五十米,這地下岩體含礦物質,干擾無線通信,超過五十米我就控制不了它們。」

  莫金道:「不管了,我準備到對面山洞中去看看,如果不行再想辦法,我實在不願去那最後一座塔裡送死。」索瑞斯暗笑:「你莫金也有害怕的時候嗎?」

  鈎繩拋了出去,似乎刺入了實體,莫金拉動鈎繩,試了試它的吃力程度,然後道:「可以了,牛二娃,你先過去看看。」

  可以安全通過的信號彈升起,莫金道:「很好,我們就從這邊過去。」這時,馬索道:「老闆,胡和金他們幾個人,實在走不動了。」

  莫金道:「哦,有幾個人?」

  馬索道:「5個。」

  莫金道:「那這樣,讓他們留在這邊,替我們看好繩索,如果卓木強巴他們僥倖通過了十二層關口的話,還可以在這裡阻擋他們一次。」馬索領命安排去了。

  通過鐵索,以後的第七、八座倒塔又不似第六座倒塔般危險,少許機關早被前面的人破壞掉了,裡面只剩有各種奇怪的裝置,用木板隔開,亞拉法師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但暗自估計是古人修行所用。此後的山壁和手臂間恢復了懸梯結構,而從平台至平台間的鐵索橋也變回原樣,到第十一層懸塔時,亞拉法師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前面五座塔是修行所用,到第六座塔,是考試用的,通過考核,則進入更高層的修行,再經過五座不同的修行倒塔……」

  岳陽道:「那麼這第十二座塔也是考核用的!天哪,我們第六座塔都險些通不過,這第十二座,第十二座塔……」他仰頭數了數道:「噢,它有十二層高!」

  呂競男看了他一眼,道:「沒有什麼可怕的,本他們能通過,我們也可以,這好像是你說的吧。現在我們只能期望他們已經破壞掉部分機關,讓我們好過一些。」

  來到山壁和手臂間,大家都做好了連續反身翻騰的準備,豈料,這塊山壁又不是如此了。山壁底端就沒有懸梯,燈光照過,上面也沒有懸梯,仔細觀察後發現,山壁間僅有拳頭大小的幾塊突起,而突起與突起之間最小距離是兩米,最大距離竟然有六七米遠,而上面好像還有空壁,眾人徹底傻眼。

  亞拉法師脫去背包,僅帶一捆安全繩沉聲道:「我試試,如果能上去,結兩條安全繩把你們拉上來。」呂競男也除去重負,準備攀上去為法師照明。

  拳頭大小的石壁突起僅能搭三根手指,僅用三根手指支撐起全身的重量,對普通人來說太難了,何況還要在岩壁間騰挪跳躍,幾乎是一項不可完成的任務。只見亞拉法師和呂競男的身影,像騰挪在懸崖峭壁間的岩羊,漸漸攀高,身影越變越小,好幾處無迴旋餘地的絕路,都被他們憑藉過人的身手突了過去,下面的人肌肉也跟著緊繃起來。

  岳陽低聲道:「不用說,本他們一定又是用了鈎繩才上去的。」

  張立緊張道:「看法師,哎呀,好險……呼呼,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喂喂,朝左邊跳不對啊,太遠了,可是,從右邊走的話,下一塊突起就抓不住了!啊!哎……總算抓住了。」

  唐敏矇住了眼睛,不敢看,好一會兒才從指縫中瞧了一眼,問卓木強巴道:「上面已經沒路了,是吧?」

  卓木強巴手心全是冷汗,道:「嗯,下一步,法師就要反身抓住佛像手臂上的突起了。要是抓不住的話,他就會掉下來,我們得準備好接住他才是。」

  方新教授已經扯開帳篷頂,和巴桑張岳四人各持一角,以備不測。只見黑暗中彷彿一隻灰色蝙蝠橫空掠起,所有人的心都和亞拉法師的身體一般懸在了空中,過程只有短短兩秒,卻好像時空定格一般漫長,直到亞拉法師穩穩地攀住石臂上的突起,所有人被攝緊的心也跟著鬆開。多吉驚訝得合不上嘴,道:「哇,太……太,太厲害了!」

  岳陽道:「瞧見沒有,這就是密修大宗師的實力。」

  而他們沒看見,亞拉法師在石壁上兀自不住地喘息。呂競男也感到相當的吃力,用三根手指支撐全身重量還要向上攀爬,談何容易。亞拉法師吃力地將身體向上拉,總算找到一處歇腳的地方,蹬著一小塊突起緊張地休息著。他仰頭看了看上面,還需要折返兩次,而山壁和手臂間的距離正在增加,如何才能辦到?他自知,下一次躍到對面山壁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幾率,而最後一次自己根本無法躍回來,那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極限,不是拚命就可以完成的。

  下面已經看不見亞拉法師的身影了,大家只能憑藉呂競男的探照燈看見黑暗中的一個移動的光斑,不過,只要呂競男沒有大叫,法師就還是安全的。正這樣想的時候,就聽見呂競男輕聲低呼:「法師大人!」聲音焦慮而緊張,雖然很輕,但是在這個安靜得十米開外能聽見別人呼吸聲的地下空間,人人都聽得很清楚。

  原來,亞拉最後一次反身翻騰,終究無法抵達手臂處,勉強貼近手臂了,但是身體附近都沒有可以抓住的突起,眼看要掉下佛臂,呂競男惶急中叫出聲來。亞拉法師確是早已將這情況計算在內,手臂揚起,飛索激射,準確無誤地從手臂邊緣穿透石臂,從石臂正上方穿了出去,鈎爪打開,牢牢地抓住了亞拉法師。亞拉法師懸吊在手臂邊緣,總算鬆了口氣,借助飄蕩的力量,找到一塊可立足的突起。

  亞拉法師吃力地攀上了第十二條手臂,結好三條安全繩,先讓體重較輕的唐敏、多吉爬了上去,接著合三人之力,讓其餘隊員也順繩爬上手臂。

  岳陽喘息著站起來道:「總算爬……爬上來了。」

  亞拉法師深畏地看著那高聳的十二層倒塔,心道:「這還僅僅是踏上第十二條手臂的一個開始。前面的路,我們該如何闖過?」

  來到第十二座倒塔的下方,這座倒懸的塔越發顯得岌岌可危,底端極小,頂端極大,好似一陣風吹過,那座塔便會倒塌瓦解一般。這座塔是封閉結構,通往塔頂的路是沿著塔外圈的螺旋線樓板,由於塔的上層遠大於下一層,所以這些樓板都是懸空的,看架勢,應該是從塔內發出各種機關來考核那些古人的躲避能力吧。

  讓人深怕的是,這些螺旋樓板靠外臨空的一側,沒有任何防護措施,一腳踏偏,就會直接跌落深淵。眾人站在塔下用探照燈觀察了一下,到處都有較為新鮮的血跡,到處都是被破壞的痕跡,有的地方連塔身也被炸出大洞來,看來本那群人在這裡吃了不小的虧。

  亞拉法師道:「仔細看這些樓板,全是三十公分寬窄的木板拼接成的,有的橫放,有的縱放,這些樓板可能有機關;而塔身的廊柱與廊柱間每一堵牆都有縫隙,有的開孔,有的橫裂,說明塔內也有機關;樓層間的樓板厚度超過一米以上,說明頂端的樓板也可能發出機關。也就是說,除了臨空的一面,這樓道里其餘三面都是機關,不小心就跌下去,提前告訴你們,每一步都必須防止來自各方的機關。」

  聽完亞拉法師的話,岳陽小心對張立道:「我已經擁有必死的覺悟了,你呢?」張立嗤之以鼻。

  卓木強巴握緊了唐敏的手,唐敏幸福地望向卓木強巴,兩人都是一般心思,生則同生,死則同死。

  亞拉法師當先踏上了木板,後面的人員順序一切照舊,不過每人之間的間距增大,是為了讓前面碰到機關的人有回轉的空間。亞拉法師剛走半圈,落腳的那根縱向木板翻轉過來,一腳踩空,半條腿陷入其中,跟著塔壁底端刺出一排長矛,亞拉法師不退反進,一用力將整條腿都陷入踏空的木板,身體前傾與後腿拉成一字形,這才避開長矛襲擊。後面的人看見,自然就不去踏那居中的木板。又沒走兩步,亞拉法師處在一排橫向木板的正中,突然整排木板向外一推,像篩子一樣地左右搖晃起來,幸虧法師馬步穩,才沒有被搖下地板跌入深淵去。

  越到後面,飛索、長矛、箭鏃、回力鏢、毒釘,幾乎那個年代能用上的機關,倒塔內部都裝上了;腳下的木板也隨時有踏空的危險,而且有的會前後翻轉、左右翻轉、拋彈、搖擺,有的橫向木條會自動縮回塔內;頭頂有落錘、落石、直刺,更有好幾次頭頂整塊木板都傾斜下來,看木板上面的痕跡,應該是大型滾石、擂木、刀樁、滾木等可怕裝置,不過已經由本那群人完全享用了。

  如此艱難前進,還沒到一半就已經人人掛綵。傷重的是張立,被橫向突然彈出的棒搥打傷了左肩關節,整個左臂都無法動彈了。到第八層時,亞拉法師步伐放得更慢了,他心中驚異道:「前面木板上有鐵軌,這是怎麼回事?」

  剛踏上埋有鐵軌的木板,只見左邊塔壁轟然中開,一尊尊架設好的人形鐵器沿鐵軌滑移而出,揮拳舉臂,竟不失名家風範。亞拉法師避開第一鐵人直拳,扭身躲過鐵腿,卻被前面一人直鈎拳正中下頜,被打掉一顆中齒,眼前昏黑一片。慌亂之中,滾入了塔壁,不料鐵人沿軌橫移,速度直趕法師,鐵臂前後夾擊,法師伸手格擋,三臂絞在一起,鐵臂力大,把法師抬起拋出,直落木板之外。法師手臂揚起,飛索擊穿木板,將身體懸掛在木板下方,鐵人們這才退回塔壁,塔壁關闔。

  鐵人移出,法師中拳,滾入塔內又被架出木板之外,事情發生在一瞬間,等眾人反應過來,法師已經懸吊在木板下方了,看到餘下的人目瞪口呆。張立喃喃道:「這是什麼機關?」

  呂競男看法師安然,答道:「這應該是木牛流馬的改進工藝,類似少林銅人巷啊!」

  岳陽道:「不會吧,我們可不是什麼高手,少林銅人巷……」

  方新教授提議道:「我有辦法,我們攀爬在木板外緣,懸吊過去,這些鐵人應該對我們無法。」

  亞拉法師在下面道:「不可!這些木板下方正中有兩根承重軸,除了有鐵軌的地方,其餘木板全部是可以橫向側翻的,木板邊緣無法攀爬,只有從兩根軸中間過去,才是平穩的。而且,懸吊在外面同樣會啟動機關。」只見法師吊在空中,正狼狽地躲避下面一兩層塔牆發射出的箭矢飛鏢等暗器,想要爬上木板卻又畏懼鐵人。

  卓木強巴道:「那本他們是如何過去的?懸吊在木板外面同樣會啟動機關,這裡可沒有辦法用鈎繩一類吧?」

  張立道:「會不會在鐵軌上做了文章?」

  呂競男馬上醒悟過來,只見鐵軌上有些新的滑痕,她取出一個回形鋼扣,在塔壁根處將它插入楔形鐵軌。塔壁打開,鐵人又沿軌道滑出,遇到回形鋼扣阻攔,只推得鋼扣與鐵軌「吱吱」冒出火花來,前進了十釐米才停下。呂競男站在木板正中,鐵人拳打腳踢了一會兒,始終沾不到呂競男身體,隨即退回,塔壁又關上了。亞拉法師這才爬回木板,同時看著呂競男,兩人都在猜測莫金一行人的智力和身手。

  【涉險】

  找到了前進的方法,這才得以平安通過鐵人陣前半部分,大家還沒安下心來,只見後面的鐵人動作越來越快,拳腳也更加有力。就在大家看得膽顫心驚時,亞拉法師突然喊一聲「小心」,只見左邊的鐵人揮臂搆不著法師,突然帶著鐵鏈的鐵拳好似飛彈一般脫手而出,法師情急中堪堪避開,前面一尊鐵人卻是飛出一條腿來,法師仰面倒地避過,只見那條鐵腿正踢在了鐵拳之上,鐵拳受鐵鏈所致,頓時改變方向,朝後飛去。來勢洶洶,呂競男剛聽見「小」字,就見一個物體飛至,根本來不及躲避,忙雙臂交叉封在胸口。但鐵拳力大,硬生生將呂競男交叉的雙臂壓回了胸膛,打得她退了一步,張口噴出血來。

  亞拉法師一個前滾翻,未見來物,先聞風聲,趕緊側讓避開,右耳生風,又是一記鐵拳如流星般激射而來,法師一個鐵板橋倒懸,已是一身冷汗,前方不知道什麼東西又已過來,眼看躲避不開,法師轉身趴在地上,以狗啃泥的姿勢總算避了過去,眼前突然一亮,木板夾縫裡落著一個什麼東西……

  「大家停下!」亞拉法師突然大叫起來,讓大家停在那些不會彈射鐵拳的鐵人軌道處,他和呂競男也退了回來。亞拉法師在那些能將手腳飛射出的鐵人中來回滾打幾圈,全身已經多處受傷,兀自呼吸不暢。

  所有的人排成一條線停在鐵軌中央位置,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尊拳打腳踢的鐵人,拳風習習,雖然挨不上身,看著也心驚肉跳。亞拉法師道:「前面的鐵人手腳都能和身體脫離飛射出來,我們怎麼也躲不過去了。」

  岳陽在弧形轉角處,已經看不見亞拉法師,他大聲問道:「本他們又用了什麼特別的方法通過的?」

  亞拉法師道:「我發現了這個。」他舉起一支五釐米長的微型注射器,僅前面的呂競男和張立可以看見。張立向後面道:「他們用了中樞鎮痛劑。」

  法師道:「現在我們有兩個選擇,一是停下來退回去,二是和本他們一樣,使用中樞鎮痛劑繼續前進,大家自己選擇吧。」

  毫無疑問,大家都選擇了後者,他們使用的鎮痛劑與本他們的不同,屬於口服藥,起效稍慢,持續時間要長一點。這種中樞鎮痛劑可以阻止身體各部位將感覺傳達給大腦,幾乎是一種絕對鎮痛劑,但它也有不少弊端,畢竟傷痛是人體對損傷做出的正常調整,一旦痛覺被阻斷,大腦將無法對身體各部位的情況作出正確的判斷,往往會造成更大的傷害。雖然說隊員穿著防彈背心,但是面對這樣強烈的鈍擊,防彈背心的作用微乎其微,隊員們只能靠自己的視覺來作出判斷,護住身體最重要的部位。而且,這種中樞鎮痛劑對大腦神經有很強的副作用,只能微量使用,舌下含服後,十五分鐘起效,有效持續時間僅為二十分鐘。

  眾人服食強效鎮痛劑,各自打了一針強心劑,在無數的鐵拳鐵腿間,護住身體要害部位,竭盡全身所能,一步步艱難地向前突進。就這樣,在拳打腳踢間,一行人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總算繞完了第十二層最後一圈,來到塔頂八角平台。

  沒有人不受傷,張立、岳陽、卓木強巴、巴桑、方新教授都有好幾次就掉下木板,以凶險二字難以形容其萬分之一。在平台上檢查傷痛情況,張立左臂、岳陽右臂似乎都動彈不了了;巴桑從腳踝到肩頭全是青紫;呂競男和亞拉法師骨頭似乎沒有大礙,但他們承受的鐵拳鐵腿最多,都受了不輕的內傷;多吉的下頜被打歪了,亞拉法師正準備給他接駁回去;方新教授走路有些瘸,看來大腿受到了重力攻擊;卓木強巴身上就像開了彩染鋪,黑的、青的、紫的、紅的,什麼顏色都有;但在他身前的唐敏似乎受傷不重,只是顯得淩亂憔悴,惴惴不安,卓木強巴也就不怎麼疲憊,反而顯得安穩,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嬌喘吁吁,額頭微汗,但是身體安好,沒受重傷。呂競男眼中也有一人,全身上下,無不變色,卻故作高大,好像受傷頗輕。她知道,他受的鐵拳最多最重,傷筋挫骨也不知道有多少處,她知道的,因為她都看在眼裡。如今藥效已過,大家都痛得齜牙咧嘴,那人卻強忍傷痛,嘴角還要掛著無所謂的笑意,呂競男暗中憤憤:「哼,做給誰看呢!」突然鼻尖一酸,她趕緊別過頭去,再回過頭來,已是淡漠表情。做給誰看呢?她不知道。

  來到第十二層塔頂,張立、岳陽真是爬也爬不動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痛,只想找個鋪滿棉絮的地方躺著好好休息一番。那種藥效消失帶來的痛楚,直接刺激著神經,呂競男也不得不宣佈:「原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卓木強巴站在第十二座倒塔與第十三座倒塔的連接處,全身骨裂般地痛著,時不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但他強忍著,看著這連接兩座塔間的通道,又是一道不可踰越的考驗。兩座塔間是由一根直徑尺許的大銅柱連接起來,「唔,不好過去呢。」亞拉法師不知何時來到身後。

  卓木強巴道:「這比走鋼絲更困難吧,法師。」

  亞拉法師沒有直接回答,卻道:「抱是抱不住的,不能爬過去,只能站直了身體走過去。看這兩座塔間的距離,也是兩三百米的間距吧,對本他們就沒問題,對我們可就很困難啊。」停頓道,「先休息一下,再想對策吧。」

  在八角形平台剛準備休息,突然「噹」的一聲,讓這群剛剛險死生還的人又緊張起來,除了多吉,人人都知道,那是子彈打在銅像身上發出的聲音。辨明聲音來源,九人都躲到了銅像身後,只見子彈掠空飛過,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線。

  幸虧銅佛夠大,九人才能完全擠在佛像背後。巴桑罵道:「渾蛋,難怪沒有在入口處留人守衛,他們專選在我們最疲憊的時候動手。這裡到處都是易守難攻的地方,這還怎麼過得去!」

  「可惡,這銅柱已經難以過去,現在他們竟然守在對岸,我們根本無法前進一步啊。」張立也恨恨道。現在大家都拿了武器在手,但是他們連走出銅佛的機會都沒有,人家瞄準了這裡的。

  巴桑道:「兩座塔間隔二三百米,他們用狙擊步槍帶夜視瞄準,對付我們完全沒有問題。可是我們沒有那樣的裝備,連還擊的能力都欠缺,這條路沒法走。」

  岳陽道:「可是也不能退回去另想辦法啊。」

  大家都緘默不語——退回去簡直就是讓他們再死一次。

  ……………………沉默。

  ……………………………………沉默。

  呂競男突然道:「你們想辦法干擾他們注意力,我可以利用雙飛索懸掛過去。」

  卓木強巴道:「不行,太危險了!你懸掛在半空中,那簡直就是活靶子。」

  呂競男道:「只能冒一冒險了。他們用狙擊的話,視野很窄,只要不注意到銅柱下面,就無法發現我。」她一邊起身一邊取出一枚瓶狀手雷,這便是前面提起過的聲光手雷,也叫閃爆彈,反恐專用武器。巴桑突然一把將閃爆彈搶了過去,拔掉插銷,大搖大擺地從銅佛後走了出去。

  岳陽道:「不行,太危險,會成為靶子的,巴桑大哥!」

  巴桑道:「沒關係,有防彈衣。」

  張立道:「要是他們爆頭怎麼辦?」

  巴桑淡淡一笑,道:「賭一把啦。」又對呂競男道,「剩下就看你的了,教官。」話音剛落,一粒流彈就擊中他胸膛,雖然不曾倒下,但胸口承重,氣息為之一窒。巴桑揮舞雙臂,吸引著對岸狙擊手的注意力,而閃爆彈就滾落在他身前。

  蔡廷和黃毛本是可可西里盜獵團的下等角色,這次他們也不明白為何如此好運,留下來守這處險要,幾乎不用冒生命危險。只見夜視瞄準鏡裡,那個男子中了一槍,卻張開雙臂揮舞著,蔡廷心道:「真是命大,這次不爆你的頭就對不起我的槍。」突然,只見那男子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而且雙手蒙頭,這是什麼姿勢?兩人還沒回過神來,突然瞄準器裡一片白光,強烈得耀眼,兩人扔掉槍,蒙著眼睛大叫一聲,一時什麼也看不見了。

  就在強光消退的同時,呂競男奔出佛像,看準方位縱身一躍,同時左手一揚,飛索在銅柱上繞上幾匝,呂競男一牽一蕩,瞬間就前進了十幾米,跟著右手揚起,另一根飛索同樣繞住了銅柱,左手飛索鬆脫,開始自動回絞。一左一右的前後繞緊銅柱前進,看似簡單,但是呂競男是在完全漆黑的環境下前進,必須憑藉記憶才能準確無誤地纏繞住銅柱,只要身體稍有偏差,飛索便會落空。

  同時塔上,掩護人員紛紛開火還擊,雖然看不見目標在哪裡,武器的精準性也無法和狙擊槍相比,但是槍聲大作,也足以讓雙目失明的蔡黃二人抱頭鼠竄。

  莫金和索瑞斯並未察覺這是在巨佛口中,他們只覺得這處缺口好似一口巨大的天井,立足處是約四個足球場大小的一坪廣場,頭頂看不見的黑暗處是屋簷形狀的懸崖,他們便在崖口下方,巨大的廣場之中。廣場被人工打鑿得極為平整,站在廣場中,任何人和機械都頓時顯得渺小起來。廣場盡頭,便是那三重塔似的宮殿建築,當照明彈將洞穴內照得熠熠生輝時,那高聳的宮殿露出它真實的面容,金碧輝煌,流光溢彩。那琉璃似的瓦片讓整個宮殿頂端閃現著黃金的色澤,斗簷上翹立的瑞獸全部發出白銀一樣的光芒,紅幃宮牆上裝飾著寶石般閃耀的磷碧石,無數飛天夜叉和祥雲瑞獸浮刻在牆上,而宮牆正中巨大的浮雕呈現三目十八臂坐像怒佛,宮門在坐像胸腹位置。走到近處,仰頭望不到宮頂,環顧看不見牆角,只有身前,一扇巨大的包銅皮紅門聳立,一個個海碗大小的銅釘陣列門上。看見這扇門,莫金和索瑞斯竟然同時想到一個詞:巍峨。

  在宮門兩端還立著高聳的石架,門閂在距離地面十五米左右的高度,用一整根粗大的原木橫架在銅擋上,如今原木已經腐爛中裂,可當年,這麼巨大的原木,樹齡至少也是千年以上。莫金道:「看來當年走的人非常匆忙呢,連石架也來不及移開。」

  索瑞斯道:「唔,直徑粗逾兩米的原木,如果不是它已經腐爛,要想把它從那上面弄下來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年的古格人是怎麼把它弄上去的呢?是吊上去的嗎?不過從石架台階的方向來看,好像是被抬上去的呢,那需要多少人才能抬動啊?」

  這時,馬索走來匯報導:「檢查過了,附近沒有機關。看來只需要把兩座石架炸掉,用繩索綁住銅把手,就可以把門拉開了。」

  莫金他們向廣場開闊處走去,馬索下令道:「炸掉石架!」

  這時,遠處的槍聲響起,莫金微笑道:「看來他們在十二層受到阻擊了。那根銅柱,幾乎是不可過,他們能不能突破我們的封鎖呢?啊,結果很令人期待。」

  索瑞斯陰森森笑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玩的究竟是什麼把戲。」

  莫金低頭盯著腳尖道:「你會知道的。」

  過了一兩分鐘,蔡廷和黃毛的視力逐漸恢復,他們也斜靠在一尊銅佛後,看了看空中火線規矩,隨即知道對岸塔上的人只是漫無目的地亂打一氣。黃毛提起狙擊槍,從銅佛後走了出來,憤恨道:「以為這樣就可以打中我們嗎,竟然用閃爆彈,看我怎麼給他們顏色。」

  蔡廷也將狙擊槍重新架在了圍欄上,打開夜視鏡瞄準道:「我們看誰打中的人更多吧。哼哼,咿?奇怪,躲到哪裡去了?」

  黃毛道:「有的在圍欄下面,有的在銅佛後面,只是露出槍口亂射一通,他們也知道我們視力恢復了吧,所以夾著尾巴躲了起來。」

  蔡廷道:「不會再用閃爆彈吧。」黃毛道:「他們也該知道,再用也沒什麼效果。打中一個!」他將槍口對準了圍欄下方,瞄準器裡擊起一蓬血花。

  「啊!」張立大叫一聲,翻滾到一旁,原本尚未康復的左肩再次負傷,同時道,「離開石欄!他們隔著石板射擊。」

  岳陽將張立架回銅佛後,唐敏準備了器械替張立消毒,壓迫止血。岳陽道:「竟然知道隔板傷人,看來他們對狙擊槍的性能相當瞭解呢。可惡,我再用一枚閃爆彈,讓他們變成瞎子。」

  巴桑道:「不可以,會暴露教官的。而且,他們已經有了防範,第二次很難奏效。」

  卓木強巴將槍口從銅佛腋下伸出去,又打了一梭子彈道:「教官還要多久才能到對面?」

  亞拉法師道:「從銅柱上過去,至少需要五分鐘,然後她會從那座塔的下面一層進入,繞到他們後面去,這中間也需要一段時間,十五分鐘可能夠了。」

  卓木強巴道:「那再堅持幾分鐘吧。」心中默念:「教官,你可要成功啊,魔鬼一樣的女人,應該不會失手吧。」

  堅守了幾分鐘,估計呂競男已經抵達對面倒塔,岳陽突發奇想,將一塊包紮用的白方巾掛在槍筒上支了出去。果然,蔡黃二人目光都被那白方巾吸引住了,蔡廷道:「什麼意思?想投降嗎?」

  黃毛道:「也好啊,我們不如停一會兒,但先瞄準,等他們出來一個打一個。」蔡廷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蔡廷突然覺得後頸猛遭重擊,想也不想,反手就將槍往回舉。而黃毛也突然感受到有股巨大的抓力,似乎本來準備擒住自己手臂,卻突然改為向前抓提。突襲的人正是呂競男,在槍聲掩護下,她從塔下一層進入,繞至二人身後,然後突然出手,準備劈暈一人,擒拿一人,沒想到被劈的那人頭頸極硬,竟然不暈,還回槍反擊,頓時改變戰術,準備將一人往前一提一扔,再製服另一人,那被提扔的人就算不掉下塔去,一時也會六神無主。不想,黃毛身體前傾之勢剛形成,他突然棄槍,雙手扳住欄杆,跟著身體一躍,竟想用雙腿夾住背後偷襲者。但他身後是呂競男,呂競男順勢向後一靠,跟著送了他一腳,黃毛就借那一躍之勢,半身懸空,趕緊抓穩欄杆,反吊在塔外。而同時呂競男伸手在槍口一撥,「叭」的一聲,一顆子彈偏離軌道,不知道射向何方去了。蔡廷反肘一擊,呂競男伸手一拿,蔡廷後踢腿,呂競男一踩,蔡廷猛地後仰,呂競男鬆手再捏住了他的頭,向後一拖,蔡廷身體失去平衡,急忙挺身向前,呂競男便輕輕一推,蔡廷站立不穩,一腳蹬在欄杆上,跟著準備扭頭看看,究竟這個厲害的人是誰。

  便在此時,黑暗中霹靂一聲,宛若夜空炸雷,隕石墜地,光亮比照明彈還強許多。跟著整尊巨佛抖了一下,而處於手臂最邊緣的倒塔則抖得最厲害,蔡廷那一腳竟然將石板踹斷了,整個人一頭栽向黑暗空間,最後也沒看清到底是誰偷襲他們。隨著劇烈的震動,黃毛也被震出塔外,只留下長聲慘叫,聲音卻被那巨大的震響完全淹沒。

  劇烈的震動也讓卓木強巴他們大吃一驚,探頭看時,正看見上方光芒,只見一顆從未見過的巨大三面頭顱,九隻眼睛,三張嘴,六個鼻孔都在放光。那石像頭顱在黑暗中張大了嘴昂首望天,表情透著絕望,明知遠不可及,偏又像近在咫尺,甚是恐怖。光芒退去,那猙獰的面目卻讓倒塔上的人心有餘悸。好大一顆頭顱,這些高大的倒塔在頭顱面前,頂多只有蛋捲冰淇淋那般大,那張大嘴一口就能吃掉一半。

  馬索清理掉被炸碎的石屑,繩索已經綁好,左右各有十人,拉動繩索,只聽大門發出沉悶的「嘎嘎」之聲,一千年了,它再次被開啟。莫金和索瑞斯站在門口,望著那高不可及的巨大之門,在他們面前,彷彿打開的是一扇天宮之門,讓兩人期待不已。然後,就在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之後,門被巨大的推力自動推了開來,跟著莫金和索瑞斯同時大叫起來!

  深淵

  誰也沒想到,那巨大的門後,竟然是堆積如山的屍骨,它們整整堵滿了約三十多米高的大門,只被拉開一條縫隙,那些枯骨便如潮湧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首當其衝的便是莫金和索瑞斯,兩人都沒想到門後竟然是如此多的屍骨,頓時大叫著同時開逃。原本銅門枯骨之間的力量是平衡的,一旦這個平衡被打破,形勢立即倒向一邊,所以數量巨大的枯骨衝開了銅門,跟著就像泥石流一般順著枯骨形成的斜坡不斷傾瀉,將廣場正中完全鋪滿,衝出一條由枯骨鋪成的道路,甚至有些枯骨被衝下了懸崖,隨後才慢慢停下。幸虧莫金和索瑞斯都是反應奇快,否則被捲入這枯骨的洪流中,肯定被衝到懸崖下面去了,在兩旁拉門的二十餘人反而沒事。

  馬索第一時間攙扶起驚魂未定的莫金,關切道:「沒事吧,老闆?」

  索瑞斯臉色晦暗,看著這真正的屍骨山,乾澀地問道:「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瑪雅的古墓、機關、凶獸,他不曾畏懼,因為他有自信,還有那個讓他有自信的人帶隊;生命之門裡的奇怪佛像,詭異機關,他也不以為然,頂多有些驚訝罷了;古格機關佛雖然凶險,但是發生在一瞬間,或許會有些後怕,不過已經過去了。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有些害怕了。

  莫金抹了一把冷汗,道:「這個誰知道呢?」這裡的屍骨成千上萬,全部堆積在門後。看得出這些都是古屍,和前面的重重機關完全不同,機關再厲害也是死物,可眼前這些古屍,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什麼,是什麼讓他們堆積在門後的?聯想起那來不及撤走的石架,那巨大的門閂,還有跨越峽谷被人為破壞掉的過峽鐵索,這裡肯定發生過什麼。一千年前,或者數百年前,總之這裡發生了令人極不可思議的事。莫金也開始感到恐懼了,此時身處於一個完全未知的宗教聖地,他們的機關簡直要人命沒商量,他們的血池開啟連自己第一次見都覺得頭皮發麻。而如今,又是數以萬計的枯骨堆積成山……這到底是個什麼宗教?他們留下這些這些難解的謎,到底說明了什麼呢?

  佇立良久,終於,莫金道:「我們進去吧。」要想清除這堆積如山的屍骨是一件大工程,要進去,就得踏著這些屍骨進去。馬索一怵,只希望索瑞斯能說讓部分人留下,不料,索瑞斯也道:「進去吧。」一行人踏著屍骨,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在巨大的洞穴中,彷彿有亡靈從地獄歸來。

  蔡黃二人跌落深淵後,呂競男利用飛索懸掛在銅柱下方,另用繩結出一條路來,大家攀著繩索過去,好不容易才抵達對岸。可是一想起這不過是第二次測試,還有最後一座,第十八座倒塔的考驗在前面等著他們,誰也高興不起來。

  張立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巴桑道:「是本他們炸掉了什麼東西吧。」

  唐敏抬頭道:「你們看啊,在第十七座塔那裡燈火就滅了,他們沒有過去嗎?」

  亞拉法師道:「恐怕通過第十二座塔已經是他們能力的極限了吧。」

  方新教授道:「是不是另外找到路了?畢竟他們也帶了許多新式裝備進來,古人的機關只是針對那個時代的人設計的。」

  岳陽道:「我們對手的戰鬥力如何?」

  呂競男道:「很強,但他們不是俄羅斯傭兵,剛才我對付的那兩個人,是我們國家的人。」

  「什麼!」張立道:「那個莫金,在我們國家也找到一批亡命徒?」

  卓木強巴心道:「會不會是,與牛二娃有關?」

  呂競男道:「很有可能這次莫金沒有動用俄羅斯傭兵,但對方的實力同樣不可小視。既然他們在這裡設下伏兵,那麼後面的路口恐怕也有人埋伏,要小心,那些人並非庸手,剛才我差點就制服不了那兩人。」回想起來,呂競男發現那兩人的身手確實了得,若非是偷襲加上那意外的震動,自己一時難以取勝。呂競男想了想道:「如果還有伏兵的話,我們得安排點計策矇蔽對手。」

  卓木強巴道:「要怎麼做?」

  呂競男道:「方才那兩個人是在爆炸響起時跌落下去的,他們的叫聲完全被爆炸掩蓋了,所以,上面的人並不知道我們已經抵達第十三座倒塔。我們只需要在這裡佈置下零星的槍聲,他們就會以為我們仍被堵在第十二座倒塔和第十三座倒塔之間。」

  張立喜道:「知道了,這個容易,就交給我來做吧。」很快做了一個簡易裝置,綁了兩把槍,設定為每五分鐘間隔響兩槍,兩把槍響的時間也有不同,聽起來好像毫無規律一般。一切佈置妥當,九人才開始更加小心地向前邁進,越接近燈火的盡頭就越謹慎起來,誰知道對方在這裡伏下了多少人呢。

  在第十六座倒塔頂端,看著延伸出去的一根鐵索,呂競男道:「這巨佛的十八條手臂相互展開,上下兩端的手臂間距較近,中間的手臂間距較遠,最底端的那隻手臂距離對面崖壁最近。當時我們便是從那裡踏上佛身的,此後一直是攀山壁到達上一條手臂,隨後通過塔頂的鐵索從佛像左邊的手臂通往右邊,然後再次攀山壁到上一條手臂,再通過鐵索從右邊又前往左邊,如此反覆而已。不過,最後第十七座倒塔和第十八座倒塔分別位於佛像兩端的最高兩條手臂,從十六座塔頂沿鐵索直達第十七座塔底,然後繞上塔頂,再由銅柱直達第十八座倒塔。本他們的火光就是在第十七座倒塔頂端終止的,他們沒有過鐵索,而是不知道去了哪裡。如果要做好埋伏的話,這最後一座倒塔是非埋伏不可的。」

  巴桑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呂競男道:「一個一個地過去,儘量不讓鐵索發出聲音,只要過去了一個人,事情便好辦多了。我先過去,巴桑跟在後面,然後是張立和岳陽,隨後的自己排序,明白了嗎?」呂競男清楚,亞拉法師身手了得,可是要說到打仗殺人,她還是更需要士兵。說完,小心地吊在鐵索下方,儘量不發出聲音地朝幽暗深處移去。而此時,那五位身心俱疲的武裝分子,依然在塔頂閉目養神,只需要聽一聽槍聲就可以了。

  張立和岳陽手臂都有傷,攀鐵索過去最是困難,但總算過去了,岳陽過來後,輕輕告訴張立道:「好像很久都沒聽見槍聲了。」張立道:「嗯,子彈打完了,槍自然也不會響了。」呂競男心頭一驚,自己沒有聽見槍聲,那麼敵人也沒有聽見,事情危急了。

  她趕緊佈置道:「他們恐怕很快就會發現不對了,我們的人還沒有完全過來,在不清楚敵方人數情況下,不宜打草驚蛇。聽著,我和巴桑掩上去察看情況,這座塔也是外旋型的,張立、岳陽,你們到手臂根處去,用那繳獲的狙擊槍,凡是出現在樓道上的敵人,一定要阻擊。待會兒教授他們過來了,再讓他們配合我們行動。」

  張立和岳陽選了一處黑暗的地方隱蔽,用夜視鏡掃瞄周圍,張立道:「從外觀看,最後一座塔也和其他的塔一樣嘛,真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機關。」

  岳陽道:「唔,其餘的塔都是九層、七層不等,唯有這三座塔,一座六層,一座十二層,一座十八層。他奶奶的,我們回去再練個二三十年恐怕也過不了這最後一座塔吧。」

  張立道:「咦?那是什麼?你看,第十八座塔的底端,好像還有一道鐵索。」

  岳陽道:「我看看。真是奇怪,難道這最後一座塔也不能通向這巨佛的胸腹部嗎?那鐵索竟然一直向下延伸。從這個角度看,恐怕這道鐵索是從最右上的手臂一直連接到巨佛左腳腳背的位置吧。」

  張立道:「這些古人也太能玩花樣了,爬完十八條手臂不算,還想讓人從腳下再爬一千米上去嗎?難怪本那些強悍的家夥也不願選這條路呢。」

  唐敏和方新教授也都平安通過,槍聲卻在多吉過鐵索的時候響起。還未過去的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二人都望著對岸,火光一閃一閃的,槍聲像放炮仗一樣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卓木強巴道:「已經打起來了嗎?」亞拉法師道:「恐怕是多吉被發現了。」

  卓木強巴道:「可惡,我們也趕緊過去吧。」

  亞拉法師道:「可是,這時候過去很危險啊,等教官他們清除掉對面的敵人再過去比較安全吧?」

  卓木強巴道:「但是,只留多吉一個人在鐵索上,他會更危險的。」說著爬上了鐵索,亞拉法師無奈,緊緊地跟在後面。

  爬至有三分之一的距離,就看見多吉岌岌可危地單臂懸吊在鐵索上。多吉看見卓木強巴二人,大叫起來:「不要過來,聖使大人!他們瞄準了我!他們瞄準了我!」

  卓木強巴抬頭一看,只見遠處極近的兩點火光同時互閃,看來教官他們和敵人的距離已經非常接近,於是道:「沒關係,他們已經被制服了,你堅持住,堅持住!」

  更近了,卓木強巴為了看清情況,旋亮了燭帽,只見多吉右臉灰白色,左半邊臉血糊糊的一片,左肩完全被血浸透了,熱血還在如噴泉般不住地往外冒,看來是手臂動脈被打中了。亞拉法師大叫:「別開燈!對面還有敵人!」同時快追了兩步,突然翻身趴在鐵索上方與卓木強巴面對面,伸手便要去摘卓木強巴的帽子。另一面,子彈已經無情地飛了過來。多吉在這時支持不住,鬆手下落,卓木強巴雙腿一剪鐵索,半身懸空去撈多吉。亞拉法師一把抓住了卓木強巴的燭帽,卓木強巴抓住了多吉的手臂,子彈從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之間擦了過去,事情都在同一時間發生。

  亞拉法師扔掉燭帽,覺得臉上一熱,一股咸腥味撲鼻而來,他心中暗道:「中彈了嗎?怎麼沒有痛覺?啊,不是我中彈了!」念頭一轉,亞拉法師在千鈞之際反手握住了卓木強巴的腳踝,而卓木強巴正在此時腿部劇痛,剛失去足以懸吊身體的力量,他和多吉兩人的力量一齊下墜,將亞拉法師也拉得翻下鐵索。如此,亞拉法師一手握住鐵索,全身懸空,掛著卓木強巴,卓木強巴捉住多吉,三人蕩在半空。

  亞拉法師力量畢竟有限,三人的重力迫使他抓住鐵索的手漸漸滑脫,想要將下面兩人甩上鐵索卻是不能。多吉喃喃道:「放手吧,聖使大人,為了我不值得。多吉能和聖使大人一起來到這守候多年的聖地,已經很滿意了。」

  卓木強巴道:「什麼值不值得!放棄自己的同伴來保住自己,我還沒有那樣的習慣。亞拉法師,你還支持得住嗎,我們要上去了。」亞拉法師吃力道:「快!快!」忽地頹然氣餒道:「不行了。」三人直墜深淵。

  敵人的第一槍是瞄準了多吉打的,呂競男和巴桑剛剛抵達出口附近,就聽見了槍聲,來不及細想,就準備從背後襲擊敵人,沒想到敵人竟然有五名,反而一輪掃射將二人壓制在出口內,上不了平台。巴桑打得壓抑,一把抓起三枚手雷,同時拔銷扔了上去,方新教授和唐敏也趕到了,巴桑和呂競男準備從邊緣攀爬上平台,張立和岳陽在遠處策應,但從下往上看不見敵人,收效甚微。一時打得昏天黑地,槍聲齊鳴,百忙中嶽陽用夜視瞄準看了看鐵索上的情況,正好看見卓木強巴三人跌入深淵,岳陽大叫一聲:「強巴少爺!」

  耳邊的風呼呼地吹著,卓木強巴的身體呈自由下落趨勢,可以清晰地看見一座座燈火明亮的倒塔從身旁飛昇。「一切,都結束了嗎?不!這不過是一個開始,旅行途中的小小考驗!我還不能死!」

  冷風一吹,卓木強巴清醒過來,他的神經變得比鋼鐵還硬,半空中控制住翻滾,猛地雙臂一伸,蝠翼展開,左右微微一晃,身體開始在空中平穩地滑翔。但是卓木強巴自己知道,要利用蝠翼在空中控制平衡絕非像滑翔翼滑翔傘那麼簡單,蝙蝠衫的面積畢竟只有一個人排成大字形那麼大,主要靠操縱者自身的控制能力。卓木強巴的滑翔極限是二十米高度,時間不超過二十秒,一旦超過這個時間,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滾。卓木強巴儘量將雙腿併攏,雙臂伸直,腦子裡都是訓練時教官的提醒——「兜住風,控制住!卓木強巴,兜住風,手繃直!別彎!」

  只聽身後亞拉法師道:「好樣的,強巴少爺!」卓木強巴知道亞拉法師也打開了蝠翼,但是不敢回頭看。也不知道多吉怎麼樣了,剛才三人同時跌落,卻沒有聽見多吉的呼喊,事實上,誰也沒有呼喊一聲。

  不知道在空中滑翔了多久,卓木強巴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超越了極限,總之是不止二十秒,然後突然感覺到手臂觸碰到什麼東西,他來不及細想,一把抓住了那似乎可以抓住的東西,抱緊之後,發現自己抱著的是一根斜向下的粗鐵索,不知道通向哪裡。再看四周,自己似乎跌落到第二、第四座倒塔之間,相距各有兩百來米遠,與佛像也距數百米遠。腳下黑暗處似乎有人「喲」地叫了一聲,聽聲音似乎是多吉。

  卓木強巴向下滑了數米,聽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你也抓住了嗎?」

  卓木強巴道:「嗯。」

  多吉在下面道:「太好了,大家都沒事,謝謝你,老法師。」

  卓木強巴喜道:「你沒事嗎?多吉。」

  多吉道:「嗯,老法師抓住了我。」原來,剛剛掉落的一瞬間,亞拉法師射出飛索,將多吉的背包牢牢攝住,然後展開蝠翼,總算在即將失控時抓住了隱蔽在空中的鐵索。卓木強巴心頭一驚,吊著一個人還能熟練地操縱蝠翼,他實在驚異於亞拉法師的能力。

  卓木強巴問道:「這條鐵索是豎向的,它到底通向哪裡?」

  亞拉法師道:「不知道,我們先滑下去看看吧。」

  這一滑足足滑了十餘分鐘,就在卓木強巴認為這鐵索沒底時,他們抵達了一處小洞穴。洞高三五米,平地面積不過百十平米,洞口向內縮小,裡面被鑿出一條通道,與山壁相通。

  腳踏實地之後,亞拉法師點亮燭帽,和卓木強巴二人先將多吉的血止住,卓木強巴自己則僅是擦傷,血已經乾涸了。隨後法師才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洞穴內壁光滑,在石壁上好像刻著一行字,亞拉法師認識其中一部分,不由得心中一驚。卓木強巴則趕緊與教授、敏敏他們聯繫,沒想到通訊器沒有任何反應,卓木強巴擺弄半天,心頭焦急起來。亞拉法師道:「恐怕不行,峽谷的這頭岩壁似乎對無線電信號有干擾,越靠近石壁,信號就越弱。我們下滑的可能有一千……不,不止一千米,這麼遠的距離,他們是接收不到信號的。強巴少爺,你先來看看這些文字,你看看是什麼意思?」

  聯繫不上教授和敏敏,卓木強巴不知道他們的情況如何,突然有六神失落的感覺,待他看見岩壁上的刻字,頓時魂不附體,手足一陣冰涼。他一字一頓地翻譯過來道:「通過十八……什麼堂,的勇士,將要,接受,真正的,考驗!」

  【佛殿】

  卓木強巴絕望地扭頭望向亞拉法師,亞拉法師兀自懷疑地問道:「怎麼樣?是不是說前面十八座倒塔都不算,這裡才是真正的考驗?」卓木強巴艱難地點點頭,亞拉法師依然不信道:「不會吧?會不會是我們認錯了,這些字有別的解釋?這不可能是真的吧?」

  多吉道:「這和直接落下峽谷又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更加痛苦而已,這……這簡直!」

  卓木強巴背對著光,良久地看著崖壁上的刻字,終於,輕輕道:「多吉,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能走嗎?」

  多吉看了看不再滲血的傷口,點頭道:「嗯,好多了。」

  「那我們走吧。」卓木強巴轉過臉來,半邊臉在燈光的映照下,那刀削一樣的容貌竟是如此堅毅,那輕淡的聲音顯得如此從容,自信。看著前方洞穴中的一片黑暗,卓木強巴舉步跨入,就像回到了自己家裡一般,沒有絲毫猶豫。亞拉法師喃喃道:「強巴少爺……」

  第十七座倒塔頂。

  六人衣衫盡有破損,不過槍聲已停。唐敏默默地看著鐵鏈的另一頭,岳陽蘊著淚,張立白著臉,最後還是由張立將呂競男拉到一旁,報告了鐵索上的情況。呂競男臉色很快也變了,她揪著張立的衣服說了幾句,最後也踉踉蹌蹌地鬆開了手。然後是巴桑,他的眉頭皺成川字,拳頭捏得咯咯響。方新教授嘴角翕動,但什麼也沒說出來。五個人在唐敏後圍成一圈,眼色黯淡,但誰也不敢先開口,唐敏轉過頭來,她的頭髮有點蓬亂,臉上也多了幾點血珠和一些烏青,她問道:「為什麼法師他們還沒過來?不是已經發出信號了嗎?」

  方新教授道:「這裡的磁場混亂,通訊信號受到嚴重干擾,說不定他們也在某個地方給我們發信號呢。」但他明顯底氣不足。

  看著那張毫不知情的瓷娃娃臉,多希望她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現實是殘酷的,張立終於結結巴巴地說了岳陽所看見的情況。唐敏一愣,目光空洞地略帶嗔怒道:「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哦。」她看了看五人的臉色,腦子裡嗡地一響,天地之間突然失去了重心,空氣中流動著幻覺的色彩,她好像失去了靈魂一般,臉色白得如古墓女屍。「不會的,你們騙我……你們騙我……不會的,強巴拉不會有事的……」她一步步向後退去,後面就是萬丈深淵。張立大叫道:「別退了,後面危險!」一個箭步衝了上去,抓住了唐敏,只見唐敏兩眼一白,竟然昏死過去。

  當唐敏再次睜開眼睛,無神地看著黑暗,低聲道:「為什麼,會這樣?」

  岳陽道:「你不要多想,他們,他們只是掉下去了,或許……或許掉在下一層倒塔上,也說不定……」但這十八座倒塔,由上至下,間距是越來越大的,從上面掉下去能落在下一層塔頂,根本沒有可能。而且,他們也返回尋找過了,當然,尋找範圍到第十二座塔前終止。

  張立道:「強巴少爺身手了得,這高度……這高度……」說了兩句竟然哽嚥了,再也說不下去。唐敏淚眼盈眶,失魂落魄道:「你們,不用……安慰我。」掙紮著要站起來。

  呂競男怕她想不開,衝過去拎住她一搖,聲色俱厲道:「夠了,別表現出一副怯懦的樣子!強巴拉一直把你留在身旁,把你帶入這樣的訓練營,你也應該知道他想看見的是什麼!他希望你堅強、自立,能成長為一名真正的探險者,像你哥哥一樣!如果今天他真的遇上了不幸,恐怕他也不希望你陪他白白去死吧。他最大的願望,是尋找到帕巴拉神廟,去看一看那只在他夢中,讓他魂牽夢繞的戰獒啊!如果你真的愛他,就該把完成他的心願當做最讓他欣慰的事吧!而且——」呂競男鬆開手,目光投向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堅定地道,「我有強烈的感覺,他們並沒有死!」

  「啊!」張立驚詫地一聲呼喊,其餘的人也都很吃驚,教官憑什麼這麼肯定。最後一句話起了很大的作用,唐敏那死灰色的眼睛又泛起了希望的光芒,雖然她感到這件事十分渺茫,可是呂競男自信的目光給了她新生的希冀。

  呂競男道:「岳陽把你看見的情況再仔細說一遍。」

  岳陽又將他看見的亞拉法師三人首尾相接掉落鐵索的情形複述了一遍,呂競男道:「他們三人是同時跌落的,而在最下面的是多吉,而當時你們有聽見什麼呼聲嗎?」

  當時亂作一團,這邊槍聲不停,誰還能注意到有沒有什麼人呼喊,大家都搖頭。呂競男道:「這就對了,如果他們是被槍擊落的話,就算意志再堅定也會因痛而發出聲音吧,而在這個相隔數米都能聽見別人呼吸聲的地方,這個距離我們又怎麼會聽不到呼聲呢。也就是說,他們不是被槍擊落的,或許是因力量不支而失手落下的,掉下鐵索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受傷,頂多只有多吉一人受傷而已。」

  眾人靜靜地聽著,掉下鐵索時有沒有受傷,和強巴少爺他們是否還活著之間有什麼關係呢?只聽呂競男道:「如果沒有受傷的話,他們完全可以在狹小的空間內穩住身形,進行短距離滑翔!」眾人這才回過神來,蝠翼!每個人都穿著蝠翼啊,這些救命的東西,只有在關鍵保命時才會想起,平日完全被大家忽略了。唐敏雙眼充盈著淚花,這次是激動的淚花。

  呂競男最後道:「雖然不知道現在他們在哪裡,但說不定我們很快又會在這巨佛身體的某一處會合。所以……我們只有前進!」她好似一個長輩般看著唐敏,捋過她蓬亂的頭髮,放低了聲音道,「不要放棄啊……」唐敏使勁點了點頭,將所有酸楚都堵在喉裡嚥了下去,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了看呂競男,又將目光投向幽暗深處,目光迷離處,一片淒婉,身體又晃了兩下,呂競男趕緊攙住她。

  這支六人的隊伍又開始緩緩地前進,他們清楚,攀過本留下的繩索,又將踏上一條完全未知的路。岳陽看了看唐敏,小姑娘默默地整理著背包,準備攀繩,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沉穩有力,似乎已將悲痛轉化為力量。他心中略安:「鼻涕公主漸漸成熟起來了,有希望和陷入深深的絕望差距真是大啊,哪怕那希望小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不過,教官在肯定強巴少爺他們沒死的時候,那不經意流露的失望是怎麼回事?難道說這只是針對敏敏小姐的一個善意騙局,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洞穴幽暗深長,皆為直徑約兩米的圓形通道,快要頂到頭頂的崖壁讓人感到氣悶和壓抑。洞穴內佈滿一種類似植物根系的東西,柔軟卻堅韌,只有玉米穗粗細,纏繞交織在一起,將洞穴內壁完整地覆蓋著。亞拉法師伸手攀折,竟然找不到這些根系的頭,好似從石壁中長出來的 帽的光照得人和根系的影子長而搖曳,像幽靈一般不住扭動。

  剛入洞口,便進入了蟻穴一般的迷宮之中,說是迷宮又不像,倒頗似生命之門的地下排水系統,在這無數環形回路的通道之中,左手法則根本派不上用場。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才漸漸沒有了環形回路,而圓形通道則開始變長變寬,無數的小圓管通道又彙集成更大的圓形管道。在試過幾次由大通道轉入小通道最後走進死胡同之後,卓木強巴他們肯定,必須順著大通道前進,而那些小通道就像樹葉的經脈一樣不住往大通道彙集。在通道彙集的地方,形成大小不等的石室,從石室的諸多開著的門裡能通往不同的通道。唯一讓他們擔心的機關並沒有出現在石室中,如此走了十幾分鐘,總算看到了向上的路。

  攀過繩索的六人,首先看見的便是一地枯骨,就像誰打翻了一籃子胡桃,顱骨、手骨滾得到處都是,此外便是被炸崩的石屑。與本他們不同,方新教授等人都知道這是在巨佛的口中。看著在山壁上鑿出如此巨大的一個天然停車場,已經讓人無比震撼了,而這些足以將整個停車場鋪滿的如山屍骨,在幾十根劇烈燃燒的燃燒棒火焰下,又顯得如此詭異。良久,方新教授才發出詢問道:「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然而,沒有人能回答他,只有黑洞洞的攝像頭無聲地記錄著這一切。

  六人往前走了幾步,終於在那宛如天界之門的巨大宮門前被徹底震驚。那三重有如天宮的宏偉建築如此威嚴,展示著它們不容世人所瀆視的神聖與高貴。那滿牆的飛天、夜叉與諸神佛,更昭示著這建築崇高無可替代的地位。在門前震懾許久,呂競男才下令道:「進去吧。」

  六人小心地翻越屍山,落腳處,總要發出令人心驚的骨擦聲,這些屍骨在門口堆積最多,由門向內,則形成一個長長斜坡。今天思來,當初不知道多少人在門後哀號,渴望生還,那宏偉的巨門竟然成為斷了他們生念的地獄之門。讓眾人不可思議的是,門後竟然就是一個大殿,大殿正中似乎該有五尊佛像。不過如今佛像早已崩壞,只剩下五個大石基座,正中一個,還有四角四個,屍流從基座處分開。

  方新教授略有瞭解,這門後的大殿應該是金剛殿一類,類似中國的門神,在佛教中用來鎮守寺廟,通常只有兩尊金剛,而這殿中竟然有五個基座。呂競男看了看混合在屍堆中殘缺的佛頭,依稀逐一辨認出來,不動明王、降三世明王、軍荼利明王、大威德明王、金剛夜叉明王,她心道:「這是五大明王法身啊,是被屍體生生擠倒的?不,這是人為破壞的。這裡這麼多人,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為什麼死在這裡?是來進攻聖地的異教徒嗎?不,從來就沒有聽大師說起過啊。」

  穿過金剛殿,下一間大殿卻不是普通佛教的正殿天王殿,裡面供奉的也不是主尊,從基座看竟然有十二座之多,圍成圓形。呂競男心中默念道:「或許是十二宮尊像殿,四周應該是大輪迴金剛轉輪。」扭頭看去,牆壁果然有插放轉輪的銅軸,只是五米來高的巨大轉輪已經被剝離,去向不知,估計還埋在這些屍骨堆中吧。那些身高十幾米的巨佛如今裂成碎片,和屍骨混在一起,更別說珠纓寶幢,幡蓋帷帳,早已化作飛灰飄散。一想起這些,呂競男沒來由地一陣心痛。

  直至第三殿,屍骨才稍有減少,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但要踏上沒有屍骨的空地,卻是不能。這座殿面積較前兩座殿稍大,主要是長度增加了,兩邊各有十四石墩,牆面的厚石灰層剝落,原本的諸佛畫像就如被搓洗過的油畫。「或許是二十八宿宮吧。」呂競男想。

  第四殿應該是主殿,連巴桑也看得出來。這座殿堂高大恢弘,氣勢不凡,十八根四人合抱大石柱就像十八個巨人直立殿中,聳天入雲地藐視眾生,中央的主座台基便有近百平米,當時的主佛一定很大,四周還有四個台基,佔地皆不少。方新教授認為,那應該是四大守護天王的座台。被華麗的殿堂所吸引,竟然讓人一時忘了腳下的屍骨,目視完整個大殿後,他們才發現,這座殿內的屍骨又比第三座殿多了些。巨大的佛頭被劈裂為兩半,僅剩沒有臉的後腦勺,身體其餘部分也都裂為碎塊,深深地掩埋在屍骨堆中。

  方新教授從屍骨堆中將腿拔出來,奮力地向前邁出一步,一個尖銳的東西劃在他的褲腿上,教授一抬腿,將兩具半截的屍骨給帶了出來。只見一截手骨握著五股杵,深深紮在另一截胸骨上,從這兩截屍骨的姿勢看,明顯屬於兩具屍體。這一意外發現,讓方新教授注意觀察起原本刻意迴避的屍骨群來。他赫然發現,這些屍骨竟然呈群毆狀態,手持金剛杵、金剛鈴、護摩勺、金剛杵等各種法器刺殺對方,有的法器深入骨質,一直插穿胸骨和背脊,那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還有的屍骨雙手搭在一個巨大的轉輪殘部上,可這座大殿根本沒有轉輪,難道是從第三座大殿抱過來的嗎?方新教授想起那些五米高的巨大轉輪,那又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啊?數百甚至上千年前發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不能妄加猜度的,方新教授能做的,只有將這些牢牢地攝入電腦裡。

  通過仔細觀察,岳陽也有了新的發現,一些小的飾物散落在屍骨之中,看上去數量還不少。他隨手拾起一塊黃銅片,銅片內竟然用雕刻手法刻了一尊佛像,歷經悠久歲月卻沒變形,看了看這佛像,岳陽將銅片納入口袋。他又發現另一件奇怪的器物,拿在手中反覆觀看。

  張立走過來道:「有什麼發現?」

  岳陽道:「你看這個。」那是一塊鐵片,很薄,一個雍仲符號,上面連接有一個奇怪的剪刀,按張立的說法那是長了長耳朵的兔頭,在兔耳上有個孔,可以繫繩。張立不解道:「這是什麼?」

  岳陽道:「我發現,不少屍體旁邊都有這個東西。你看背面,有凸起的符號,雖然我們看不懂,但我覺得,那應該是編號,這個東西,估計是代表身份的腰牌一類。」

  張立道:「這不能證明什麼,這裡奇怪的東西太多了。」岳陽把鐵片也放在了口袋裡。

  屍骨中有不少器物,第一個注意到這點的不是岳陽,而是呂競男。有八吉祥的食子盒、曼達盤、摩尼轉、扎馬如、鉞刀、三股杵、五股杵……各式的法器都有。呂競男也早注意到了這些保持廝殺狀態的古屍,但她所知道的也並不比她的隊友多多少,同時,她以自己的目光有著更驚愕的發現:「這些碎骨,有的被砸碎,有的被拋擲的法器貫穿,還有的姿勢更加令人匪夷所思,這滿殿的古屍恐怕隨便一個在世,自己都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些人,死前都應該是非常可怕的高手啊,難道他們都曾是聖煉堂的勇士?為什麼要相互廝殺?為什麼死前要毀壞法壇和祭台?這本該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的啊!天!這失落的聖煉堂,究竟發生了什麼?恐怕亞拉大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吧?」

  這中心大殿向四面八方都有開門,每一個側殿,方新教授和呂競男都去瀏覽了片刻。佛像盡數被毀,或許有的石像身體還被當做了武器,隨便哪間大殿都是屍骨滿地,一片狼藉。在中心天王殿的三道門後,中門是一個大法堂,除了石柱別無他物,是講經說法的地方;法堂後估計是轉經殿,不管什麼書籍,放置千年也早就毀了,教授是從地上一些朽木屑推斷出來的。此外還有許多小型偏殿,只是石佛盡毀,無法辨認,估計是毗盧殿、藥師殿、三聖殿、強巴殿、觀音殿一類,雖說這個宗教不完全信佛,但從這些殿堂架構估計和佛教有所聯繫;左右兩道門皆連著一個禪堂,是持念靜心修禪的地方;禪堂外便是這宮殿的外重,直上二重。二重殿便簡單許多,除了中央有一間佛殿外,週遭一圈都是小型房間,也根據等級不同有大有小,看來就是密教徒的禪房了。在靠近山壁根處有一間香積廚,古代的巨型爐竈還略有形態。後面還有一間古怪的房間,裡面什麼都沒有,僅在兩米來高的牆上有幾個小孔。考證了半天,方新教授認為,這是間浴室,如果說水是從小孔流出來的話,這還是淋浴。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古人是如何才能將水引入這裡的,如果說黑暗峽谷底部有水的話,這裡可是相距好幾千米。

  三層之上,看來是更高位教徒的居所,房間都經過了很好的雕飾和粉刷,石壁上依稀可辨的獸紋殘型和牆壁上大塊大塊的厚石灰就是證明。中間大殿上有一個巨大的台階型石架,看起來是祖師堂一類的;祖師堂背後又有一間巨大的殿堂,像是一個巨大的講經堂;偏門內像是存放高級經卷的藏經閣,不過木架崩壞成屑,經卷則全無蹤跡。方新教授知道,那些古藏的羊皮經卷,內容用的是金水銀汁寫成,就算化成灰,也該留下一些灰漬。教授看了看稀少的屍骨,這裡的打鬥不如下面大殿的激烈,或許經卷被轉移了吧?教授暗自猜想。

  整個三重大殿外圍都留下了巨大的上下顎支架,應該都是放置大法輪經輪的。宮牆、外廊、石柱和欄杆都被染成藏地常見的深絳紅色,只是被眾多屍骨環繞,更像乾涸的血跡的顏色。順著本他們留下的路標火炬在大講經堂背後發現直通崖壁的通道後,方新教授等人毫不猶豫地鑽進了昏暗狹小的通道。這座宏偉宮殿的內部遠沒有它外表看上去那麼華麗,誰也不願意對著如山的屍骨多看幾眼。而那些做引路標的燃燒棒,本他們不得不留下,否則他們自己也會迷失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出路,因此沒有人會去動那些火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