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千年一戰

  【本的佈局】

  卓木強巴回過頭來,也是一臉驚訝道:「正,怎麼是你?」接著向岳陽介紹道:「這是我們公司的副總,童方正,和我一起創業的朋友。這位是我們特訓小組隊員,偵察大隊的岳陽。」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受卓木強巴委託全權管理公司的童方正。

  童方正道:「你這一走就是兩年,一點音訊都沒有,早超過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如果不是基金帳目在不斷消耗,我還以為你已經徹底消失了呢。」

  卓木強巴露出歉然的微笑,道:「呵,一直都在秘密地訓練著,所以幾乎沒怎麼和外界聯繫。對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童方正道:「我看到新聞裡有報導,這邊的醫院接治了一批重傷遇險者,據說是自發冒險團隊。我在電視上看到以前和你一起來公司那小夥子,就猜到是你們,果然……」

  卓木強巴笑道:「是張立吧,對了,公司情況如何?」

  童方正露出困難的神色道:「情況不是很好。你走了之後,公司發生了幾件大事,頭一年出現犬舍集體中毒事件,雖經搶救,但我們還是失去了熊熊、托蒂、小灰等六條種獒。後來查明是小張因對工作上一些調度不滿惡意投毒,已經刑拘,那次我們的損失可有好幾百萬呢。後來發生過一次因購買者飼養不善而導致的狂犬事件,對公司的聲譽影響更大。最主要的是現在人們從養獒那裡看到了巨大的商業利益,不管是不是寵物專業的人都在養獒,我們面臨的市場競爭很大。為了維持公司我可算費盡心機,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長八隻手。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公司來,強巴拉?」

  看著憂心忡忡的童方正,卓木強巴扭頭看了看其餘伯空病床,每張床都代表一個生死與共的兄弟。卓木強巴拍拍童方正的肩,道:「現在公司還能正常運作嗎?」

  童方正道:「正常運作……當然,只是,你當年執掌公司大旗時的暴利時代已經過去了。」

  卓木強巴道:「只要還能正常運作就好,再給我一段時間,我們已經掌握了最重要的線索,很快就要成功了。這個時間段,正是養獒氾濫的時間,市場將受到很大的衝擊,在市場的淘汰下,那些沒有資質養獒的人終將被洗牌出局,如果這次我能找到紫麒麟,我們將擁有世界上最優異最純正的種獒。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沒問題,我相信以你的能力,這不算什麼難事。」

  童方正苦笑道:「到底還要多久?有沒有准信?」

  卓木強巴為難道:「這個,根據我們的傷癒情況和對線索的解讀來確定,具體時間我不好下判斷。」

  童方正又是一陣苦笑,似乎不經意地瞥了岳陽的方向一眼,低聲道:「強巴拉,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公司經營不下去了,你可不能怪我。」

  卓木強巴按住童方正雙肩,笑道:「你辦事,我放心。」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隨後卓木強巴交代了童方正要保密,因身體尚未康復,只能目送童方正離開。不一會兒,張立拖著石膏手臂回來,嘟囔道:「剛才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好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背影!卓木強巴忽然好像抓住了什麼,對了,在倒懸空寺裡,他也看到了一個背景,好面熟,但是當時太昏暗,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那個背影!

  英國托波莫里的吳德斯諾克小鎮,這裡有一座極具鄉村氣息的莊園,整座莊園坐落在海邊的山坡上,往西可以遠眺波瀾壯闊的大西洋,往東能看見本尼維斯山。莊園占地約八百公頃,巨大的白色拱門後,是一片開闊的綠草地與湛藍的晴天接壤。三座人工湖如花瓣將巨大的城堡包裹在中心,一條蜿蜒的河流似緞帶在綠色的土地上勾勒出中國龍的輪廓,並在錯落的階梯中形成三道瀑布。無數羅馬式雕塑、義大利雕塑,星羅棋佈地散落在綠茵坪上,日式園藝和英式園藝則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一道環形鐵軌貫穿整座莊園,坐上小火車,只需兩三個小時就能跑完莊園。

  這裡,是莫金在英國的其中一所住宅。

  城堡好似法國的凡爾賽宮,在十三層鐘樓頂屋的巨大落地窗戶前,莫金喜歡長時間靜立。這裡可以將整個莊園收入眼底,也能看見日薄西山,晨星躍海,這是莫金思考的房間,一間巨大的書屋。這時,房間內僅有三個人,莫金、索瑞斯和那個端茶遞水忙得不亦樂乎的馬索。

  「那批人安排好了沒有?」莫金問道。

  馬索在沏茶,他在這方面似乎頗有研究,畢竟討好老闆也需要有能討好的本事,他答道:「嗯,現在他們可能在拉斯維加斯玩得正愉快呢。」

  莫金道:「嗯,很好,如果不能滿足他們的物欲,他們也不會這樣賣命了。這次還有八人活了下來,不知道下次能有多少人。」

  「還有下次嗎?地圖都被搶跑了。」索瑞斯笑得很神秘。

  「老闆,我不明白,以你的實力,怎麼會被那個老頭子搶走了地圖。」這是這段時間馬索問得最多的問題,每次他問這個問題伯時候,就會發現莫金露出一絲得意,於是他就露出越發白癡的神情,反復的問。

  莫金端起茶,他喜歡這種來自中國的飲品,淡淡道:「實話告訴你們吧,別小看那個老頭子。他或許是那群人之中最厲害的一個,他的技擊技,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人都要高明。」

  索瑞斯微笑著啜了一口茶,轉頭去看窗外景色,這裡的環境確實不錯。第一次得到老闆的正面答覆,馬索忙露出誠懇的神情,繼續追問道:「這樣說來,他豈不是比那個女教官還厲害?」

  「嗯,」莫金道:「就拿這次他與我的正面遭遇來說吧,他還沒有盡全力。」

  「啊!」馬索手抖了一下,險些將茶壺裡的水濺出來。

  「不過,」莫金微笑著補充道:「我也沒有。」

  「什麼?為什麼呀?老闆?」馬索實在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哈哈,」索瑞斯忍不住笑道:「枉你跟了你老闆這麼久,連你老闆用的什麼計都看不出來?」

  「什……什麼?用計?」馬索一臉茫然,要多癡呆就有多癡呆,但又癡呆得有些可愛。

  莫金哼哼一笑,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索瑞斯解釋道:「或許,在那叫做什麼生命之門的湖底,你沒有馬上殺死那個叫多吉的矮子,而是把他關在水牢裡,就已經埋下伏筆了吧,本?」

  莫金傲然道:「什麼都被你看穿啦。」

  索瑞斯道:「因為這個不符合我們做事的態度,要想讓那小子閉嘴,給他一槍就解決問題了,何必費那麼多周章,讓他在水牢裡慢慢淹死,很蹩腳的做法嘛。要知道,只要有水,一個人能存活七天左右,你是計算著卓木強巴那些人抵達生命之門的時間,安排下這麼一著棋。」

  莫金道:「接著說。」

  索瑞斯道:「當時你就給自己留了退路,也就是兩種選擇。第一,卓木強巴他們無法趕到,沒有發現多吉,由我們尋找到地圖,自己去找到通往帕巴拉神廟的路;第二,卓木強巴他們及時趕到,救了多吉,並知道了我們的去向,也來到倒懸空寺。而這時候我們已經可以選擇,是自己搶走地圖,還是讓他們搶走地圖。」

  馬索很想問「讓他們搶走地圖對我們有什麼好」,但這時是兩位元老闆在對話,他很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能提問,什麼時候該閉嘴。

  莫金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產生懷疑的?」

  索瑞斯道:「第一次架繩橋。你沒有留下人守衛,那時我就覺得這和你的作風不符。然後在第十二座塔旁也不準備留人,在第三次架繩橋時還是這樣,明知道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依然不慌不忙,那時我就開始懷疑了。還記得我在那三重宮殿大門前問你的事嗎?」

  莫金道:「哦,原來是從那時開始的。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道到底選哪條路更好。」

  索瑞斯道:「是倒懸空寺裡那些淩厲的機關幫你下了決心吧。我看你在那座千手祭壇上沒有看見任何東西時,嘴裡雖然在罵,眼裡卻顯得很高興呢。」

  莫金道:「果然有一雙夜鳩的眼睛。沒錯,我希望他們能拿走地圖,所以後來那個亞拉老頭眼中對地圖出現凝視時,我就決定了,想辦法讓他搶走。打鬥中我故意賣了個破綻,他果然上當,想來現在恐怕還高興得睡不著吧。」

  馬索露出疑惑的神情,索瑞斯品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馬索。你在想,老闆為什麼搞這麼多花樣,最後還要讓敵人搶走地圖呢?我告訴你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們老闆在那群人中安插著釘子,那群人的一舉一動,怎麼能瞞過我們的眼睛?這次故意遠離中國,正是要給他們以安全的錯覺。你想想,那倒懸空寺裡的機關何其厲害,那麼尋找帕巴拉神廟之旅又該是怎樣一個艱辛的過程,我們何必去冒這個險?這次在倒懸空寺我們給他們當了開路先鋒,下一次,就該換他們替我們開創一條大道了。唔,這茶不錯,茶藝不錯啊,馬索。」

  馬索呢喃道:「可是,這次的犧牲也太大了點。」

  索瑞斯樂道:「喲,馬索何時變得這麼仁慈了?那群人是什麼人?他們不過是替錢賣命的,只要有人給錢,他們把你我殺了也毫不含糊。這種人,少幾個有什麼關係,可以少開銷多少錢呢。而且,這也是你老闆布的局吧,這次故意向敵人示弱,其實,真正的實力完錢沒有使用過呢。對吧,本。」

  馬索道:「但是,我還有一點不是很明白。老闆,我們又不是沒有人,為什麼這次只出動了狐狼?我看得出,對這次死了這麼多手下,西米那傢伙在背後很不滿意。」

  莫金冷笑道:「但他不改違背我,不是嗎?我正是要讓他的手下少些。」

  索瑞斯在一旁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馬索,那群狐狼對你們老闆來說,用得好就是一隻利劍,用得不好就可能割傷自己。他們原本就是一個團體,而在那個團體中,他們的頭領西米才是發言者,那只受過特別訓練的蜘蛛很不好控制,如果讓他們壯大起來,對我們的計畫只能有弊無利。如今狐狼的勢力已經將那些國外死囚壓得抬不起頭來,所以你老闆要做的就是壓制狐狼,讓這兩股勢力保持平衡。而且,就算這兩股勢力全部犧牲掉都沒有關係,並不會影響到我們。」

  莫金不滿地看了索瑞斯一眼,對馬索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馬索知趣地離開,只是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眼中爆發出的那種光芒,如果被莫金看見,定會大吃一驚。

  索瑞斯滿不在乎道:「怎麼啦?不高興我把你的計畫都說了出來?跟了你十幾年的尾巴,你還不放心?」

  莫金搖搖頭,道:「馬索並非你看到的那樣蠢,跟了我這麼久,他對我的喜好都很瞭解,那麼問,只是想討我高興罷了。事實上,當那張地圖被丟了之後,我就打算只用狐狼了。」

  「哦!」索瑞斯嚴肅起來,這倒是他未想到的,他道:「你是說……」

  「馬索的行程由我親自安排,這樣都會被中國警方盯上,這是不可能的!」莫金看著索瑞斯嚴肅的表情,輕蔑地笑道:「既然我們能在那支隊伍裡找到給我們透露消息的人,那麼中國警方說不定,也能安插一兩個釘子在我的隊伍裡。」

  索瑞斯分析道:「將兩支隊伍分開,只派出一半的人,那麼,沒有參加過這次行動的人,就不可能向中國警方詳細地說出我們的行程和遭遇。這樣說,在那蠍子洞裡,你讓所有的人分開走,並不是當機立斷,而是早就想好了,只是在等一個時機?你將他們分成一個一個的小團體,有誰出賣了資訊,就更容易鎖定。如果那個探子認為身份已經暴露或者沒有繼續跟著我們的必要,他也會借這個機會假死而重回中國警方,這才是你的目的!」

  「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莫金似笑非笑,腦海裡回想起自己的祖父在臨終前,就在這間房裡,老人伸出顫巍巍的雙手,握緊自己,望著自己,那聲音是如此的堅定:「記住,帕巴拉是屬於我們的,找到它!別讓任何人染指!記住你那光榮的姓氏……莫金!」

  索瑞斯有些驚異地望著莫金,此刻眼前的人顯得高深莫測,這才是那個火狐啊,那個擁有著邪惡魔鬼般狡詐智慧的人。那只自稱狐狼的蜘蛛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他誰也不信,誰也別想猜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本,」索瑞斯道,「你能告訴我,你炸毀倒懸空寺,究竟有什麼目的?」

  莫金模棱兩何地答道:「既然我已經知道了結果,那麼就不需要再留下任何線索。」

  索瑞斯還待追問,莫金又道:「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嗎,這次碰到亞拉那個老頭兒,他曾告訴我這個——十三圓桌騎士!」

  「什麼!」索瑞斯驚得險些將茶杯跌在地上,端茶託的手怎麼也拿不穩了,茶杯和茶託間,有節奏地敲得「嗒嗒嗒」直響。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想用十三圓桌騎士來嚇唬我們嗎?他們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索瑞斯再也無法保持一貫的冷漠,言語中透著驚恐,那張變異的臉也顯得出奇的醜陋。

  莫金道:「我看不像,他們應該是從什麼管道獲取了我們的一些什麼資訊,認為我們和十三圓桌騎士有點什麼關係。你說……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就是十三圓桌騎士?」

  索瑞斯轉念一想,道:「你說的也是啊,以前機制健全時,我們也正好是十三個人啊。你說,上面這樣的安排,是不是正是想讓敵人誤以為,每一個小組都是十三圓桌騎士啊?」

  莫金沉著臉道:「不知道,我從來不過問高層的事。你知道嗎,當時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真的嚇了一跳,以至於在戰鬥中完全無法控制節奏,我原本還想和他多練練手的,沒想到那麼快便被他搶走了地圖,真是不服氣。下一次再遇到他,一定要和他好好過過招。

  索瑞斯安慰他道:「說得也是,僅一個決策者就能讓我們膽戰心驚,更何況那些人呢。」他低著頭暗想:「本,或許你還不知道,那個白頭發的,也和我們多少有點關係呢。哼,既然你都有那麼多隱瞞,那麼我暫時也就不告訴你了。」

  莫金倚在窗前,看著紅雲翠湖,問道:「那群人這次傷得很重,我看沒三五個月出不了醫院,加上他們破譯地圖資訊需要時間,這個假期這麼長,你有什麼打算?」

  索瑞斯道:「我可沒有你那麼閑,我還要趕回慕尼克進行動植物兩極分化與融合進化的可行性論證。」

  莫金不置可否地笑道:「你那套觀點研究了很多年了吧,能有結論嗎?」

  索瑞斯道:「以前是沒有,但是這次不一樣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截火柴棍狀的樹根,往茶水裡一浸,再拎出水面,樹根瘋狂膨脹起來,宛如肉蟲般扭動著。

  莫金大驚道:「這不是……」

  索瑞斯道:「沒錯,就是我們在那通道內遭遇的東西,在沒有水或缺水的時候,以植物形態保持自己的原始性狀,可以存活上千年乃至更久,一旦遇到豐沛的水量,馬上如肌肉纖維一樣充滿了活力。雖然還不清楚它們如何消化吸收獵物,但它們捕食獵物的方式我們都已經見識過了。」

  莫金站起身來,微笑道:「好吧,祝你成功,這可又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新聞。」

  【古格金書】

  一月後,胡楊隊長來的次數漸漸少了。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似乎恢復得很快,如今他們已像沒事人一般了;卓木強巴和唐敏大量失血,這在短時間是補不回來的,雖然已經可以下床活動,但醫生告誡他們不可劇烈運動;張立、岳陽、巴桑和方新教授的肢體骨折骨裂恢復起來還需時間,特別是方新教授,年紀大了,恢復起來要慢一些。

  由於一群傷患一時半刻好不了,呂競男不知動用了什麼力量,將他們旁邊的病房隔離為一間辦公室。在那裡,她與各路專家保持著聯繫,將他們收集到的資料交由專家篩選、分類、匹配,最後又匯總到呂競男處。聽岳陽說,他看到許多資料夾被抱進了呂競男的辦公室。

  第二天,卓木強巴剛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走進了呂競男的辦公室,詢問道:「聽張立說,我們這次行動算是成功的,最後的考核我們已經通過了,是這樣嗎?」

  呂競男道:「不錯,我是這樣說過。」

  卓木強巴道:「那你答應過我的事……」

  呂競男道:「你的傷剛好……」

  卓木強巴道:「我很急。」

  呂競男露齒一笑,對卓木強巴道:「我答應過的事情,自然會兌現。」說完,起身打開了身後的櫃子,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卓木強巴渴望已久的專家級資料。

  卓木強巴大步上前,正準備以掠奪的方式抱走那些資料,卻被呂競男搶先一步擋在身前。呂競男告誡道:「記住,這批資料不知道有多少境外組織垂涎三尺,資料的內容只能在隊員的範圍中流傳,而且醫院人多口雜,你們要看資料只能到我這辦公室來。這批資料都是按字母編碼的,每次只能拿一本……」

  卓木強巴愣了愣,呂競男道:「有什麼問題?」

  卓木強巴馬上道:「沒有問題。」

  呂競男點頭道:「很好,另外還有一批電子文檔資料,我會把它們拷貝到方新教授的電腦裡,但那台電腦同樣不能出這個房間,如何?」

  卓木強巴連聲道:「可以,可以。」 呂競男剛剛讓開,他就急不可待地拿出一本資料,貪婪地閱讀起來。

  這批專家匯總資料的解禁對卓木強巴他們來說至關重要,儘管說這次看到的不是第一手原始資料,而是影印件,但與他們之前所得比較要好得多,多得多。自此以後,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等人成天如饑似渴地泡在呂競男的辦公室裡,時常淩晨才熄燈或者徹夜不熄,弄得醫生給他們下了嚴重警告,說出「如果你們繼續這樣的話,保證你們不出多少多少天就不用離開醫院了……」或者是「再這樣下去,你們的傷可能終生不愈……」一類的話,才讓他們有所收斂。

  所謂好事成雙,僅過了不到一周,呂競男又拿著一個神秘的優盤來到方新教授電腦旁,對教授道:「這個,是古格金書的電子資料,從今天起,你們將完全掌握帕巴拉資源!」

  「好耶!」辦公室裡一片歡呼聲。

  呂競男開始為自己的決定反悔了,如今她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竟然找不到一個座位,無奈之下,只能離開辦公室,在病房待著。還有一個人對那些資料不是十分熱心,便是亞拉法師,他時常在病房內盤膝冥想。呂競男輕輕的腳步聲沒能瞞過法師的耳朵,亞拉法師閉目道:「竟然被從自己的辦公室裡給擠出來了,這是你當初沒有想到的吧。」

  呂競男小心地看了一眼辦公室方向,才低聲道:「是的,亞拉大人。」

  亞拉法師道:「我總覺得,你在這時候將資料交給他們,是不是過早了呢?這是在醫院裡,我原本以為,你會等回到基地之後才拿出那些資料來的。」

  呂競男道:「正因為是在醫院裡,所以才拿出那些資料來。」

  「哦!」亞拉法師睜開眼睛,露出贊許的微笑。

  呂競男繼續道:「那些影印資料,都是經過篩選的,醫院這樣的地方很適合傳送消息,如果說,亞拉大人對他們有所懷疑的話,這是一個好機會。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果沒有人向外傳遞消息,那才叫可怕呢。」

  亞拉法師動容道:「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在假定確有內奸的情況下,在這種環境中他也能忍住誘惑,不向外傳送任何資訊,那麼那個人的沉著和應變能力,將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呂競男嚴肅地點了點頭。

  亞拉法師道:「你擔心……他的安危?」

  呂競男慌道:「不。」

  亞拉法師微微一笑,又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才道:「我的身體完全復原了,或許明天,該回去詳細地彙報我們的所有行程了。不,今天下午就離開比較好。」

  呂競男會意道:「這樣,法師就可以在暗處……」

  亞拉法師豎起一隻手掌,示意呂競男不用再多說。同時,他心中也有一些焦慮,種種跡象表明,莫金得到去美洲的消息,是從他們這裡洩露出去的,而且那個人不可能是那晚逃走的牛二娃。沒有任何人可以在自己不察覺的情況下接近自身二十米範圍,這點自信法師還是有的,除非那人早就躲在那裡,或者,動用了現代化的一些設備。而這兩點,都必須是自己人才能做到的。現在的問題是,潛伏在身邊的那人究竟是誰?雖然呂競男認為岳陽不可能出賣國家,但亞拉法師不這樣認為,一位長者曾說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被收買,只要找到了收買他的方法。而且,如果那人擁有和岳陽相同的能力,或者比岳陽還要高明……不,那太可怕了。亞拉法師制止自己這樣想下去。

  在辦公室的卓木強巴等人著實高興了一番,電腦裡全是古格金書的數位相片,這可以算是第一手資料了。金書寫在一尺來長像小機幅一樣的紙上,那金字雖隔千年,依然熠熠生輝。照片上有一層薄薄的反光,顯然是隔著特殊材料的玻璃照下來的。而古格金書上的字密密麻麻,有的像彎彎曲曲的蚯蚓,有的像梵文,特別是照片照下來,更多像一個個象形動物文,一看就讓人眼花繚亂。這一點最讓他們感到奇怪。因為根據他們查閱的資料,古格的文字應該是規範化的藏文才對,就算是草體,也不會像是這個樣子的。

  如今,他們總算明白,為什麼呂競男多次提到古格金書,總要用破譯這個詞了。在旁邊有藏文注釋,但僅僅將古格字體代表的藏文字母標注了出來,並未完全翻譯,真正成段翻譯過來的只有極少幾個段落,其中大部分內容都包括在呂競男告訴他們的內容當中。

  方新教授查閱電腦後道:「這些文字看起來有些像藏文創始者吞彌?桑布紮創建的蟾體,但是糅和了九世紀中末期的雄獅體型。看來還沒有完整的譯文版本,我們只能自己翻譯了。」

  岳陽抱怨道:「要人老命喲。」方新教授拉下臉道:「你有多老?」岳陽吐吐舌頭。

  張立也道:「教官也真是的,為什麼不給翻譯過的文檔啊?」

  方新教授搖頭道:「翻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這些原始資料,最好是自己去翻譯,因為不同的人翻譯出來的結果是不一樣的。這也是為什麼這些資料在海外流失那麼久,卻沒有人找到帕巴拉的原因所在。而且,有些東西,不熟悉原始藏文的環境和氛圍,根本就無法翻譯,好比中文中的‘道’,就是老子說的那個,你翻譯成英文該怎麼翻譯?」

  岳陽張了張嘴,不過看唐敏都皺眉苦思,他也就放棄反駁,想了想道:「教授說得也是。」

  方新教授道:「關鍵是自己對藏文的理解。這樣,這裡的金書圖片我分發給你們,每人翻譯一部分,然後再交換翻譯最後大家再討論最終譯文,這樣得出的結果比較準確。而且,有無法翻譯的部分也可以提出來大家討論。」剛說完,就看到呂競男站在門口,笑吟吟地感受著大家熱烈積極的學術氛圍。

  張立、岳陽紛紛向呂競男抱怨開來,呂競男道:「不是我不給你們譯本,而是根本沒有。據專家考證,這部金書的成書時間,估計在十七世紀,之所以撰書人採用了這種字體,說明當時距離古格滅亡已經不遠了,他們做好了伏藏的準備,這是一種伏藏體。將這種字體破譯出來,就已經花了專家近一年工夫,到現在為止,已經翻譯過的內容全在上面了,其餘的內容,你們要靠自己翻譯。當然,專家那邊也沒有停止手中工作,你們隨時可以獲得專家的幫助,或者……幫助專家。」

  岳陽奇怪道:「既然這什麼,什麼體已經找到對應的藏文字母了,難道翻譯起來還很困難嗎?」

  呂競男微笑道:「你們試試不就知道了?」接著她拍拍手道:「各位,亞拉法師因為宗教上的一些事情,要離開我們幾天,在這裡跟大家說一下。」

  亞拉法師出現在門口。大家聊了一會兒,卓木強巴想到在倒懸空寺看到的壁畫,請亞拉法師代為詢問獸戰的事情。吃過午飯,法師就離開了。

  隨後的幾天,在方新教授的帶領下,大家開始翻譯「蟾獅文」(岳陽取的名字)。他們很快就明白,為什麼呂競男說專家們用了一年多,卻只翻譯出幾個小段落。雖然這些文字依舊遵循吞彌?桑布紮創建的4個母音30個子音,但是筆法實在太過密集,岳陽和別的藏文體進行比對後,說這個文體科比酋大草還難辨認。首先,他們得把那些字母用細筆一個個圈出來,然後在專家給的譯本裡面去找對應的字母,再將翻譯過來的字母以規範的藏文謄抄下來,謄抄之後翻譯工作才能正式展開。就是這樣還經常出錯,在岳陽等人看來,這些符號全是螞蟻聚餐,無數黑色小點拼湊在一起,乍一看每一個都極為相似,需要瞪大眼睛仔細辨認。後來他們發現,圈點伏藏體和一個個字母對應著翻譯只是煩瑣一些,並不算最難的,真正難是難在翻譯本身,好比專家翻譯過的開卷語。

  (大約西元860-870年間的某一次談話)專家注,末代藏王朗達瑪之子韋松已經長大,其母韋氏察邦薩病危,將獨生子韋松叫到身邊,對他說:「孩子,如今局勢混亂,動盪不安,僕從走失,大相戰死,你,作為吐蕃王統的唯一繼承人,一定要保住王室的血脈。向西去吧,那裡才有你複國的希望。」韋松答:「西邊是邪教惡地,雖國破家亡,不往西。」韋氏薨。

  就這段簡單的談話譯文裡,竟然包含了許多複雜的內容。諸如「僕從」,專家解釋是從字意上解有太陽僕從的意思,或做光之僕從,方新教授則認為指的就是光軍。大相應是當時韋松朝廷的支持者大相尚思羅,被支持另一位贊普的守邊大將論恐熱所殺;西邊應指象雄,邪教自然就是苯教了。專家特別注明,朗達瑪滅佛之後,他的兩個兒子都信奉了佛教,而這個韋松更是4歲開始制止滅佛,5歲就皈依了佛教,方新教授認為是成人所教,但那人是誰就不得而知,或許是大臣,或許是他老師。最重要的一點,如果說這段話屬實,那麼整個吐蕃王室,韋松世系在後來的戰亂中逐漸西遷,就有可能不是被敵軍逼迫,而是有計劃的西撤,到最後為古格建國提供了條件。

  這段話被單獨提出來,放在整個卷軸的開篇,後面的內容則和這一段話毫不相干。但是為了理解這一段話,專家們在後面詳細地說明了韋松被大臣所殺,其子貝考贊在日喀則一帶建立政權,後被平民起義軍所殺,貝考贊之子吉德尼瑪袞尊祖訓至阿裡普蘭一帶,建國立業。後來吉德尼瑪袞與阿裡酋長聯姻開始,再到三子分地,古格王開疆拓土,其解釋的內容足足是原文的幾十、上百倍。但是對韋氏提到的複國的希望,專家也沒有提及,顯然是沒有別的佐證和資料。據方新教授分析,那條祖訓是被傳了下來,但是那希望指的是什麼,已經隨著時間流逝而被忘卻了。而這一點,那些專家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隨著時間推移,他們越發發現翻譯工作難度之大,裡面的很多內容,都要求譯者必須對那段戰亂的歷史相當的熟悉才能做到準確無誤。一個稱號,一個地名,一個人名,若是對那段歷史沒有瞭解,根本無從談起。幸虧專家們已對此做出諸多考證,方新教授依然保持著與藏學專家的緊密聯繫,從中獲益良多。不過裡面很多詞彙,連專家們都束手無策,不明其理,這也是這部古格金書至今都沒有全譯本的主要原因。專家們還提到一點,這部古格金書並不完整,只有上半部。

  一周時間過去了,張立和岳陽都熬得有些熊貓眼。以他們的知識也就只能把那些看得人頭暈的符號轉化為現行藏文,至於翻譯文章的內容,他們通常就是這樣做的——

  張立拿著圖片對岳陽道:「我覺得這是個人名。」

  「你覺得是就是啦。」

  「他後面跟著是一個地名,前面是一個時間,用那個什麼曆表示的,時輪曆,還是侯羅曆?」

  「你覺得是就是啦。」

  「可是我不知道這個人的歷史背景,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哪裡。某人某天去某地辦某事?就這樣翻譯,行嗎?」

  「你別問我,我不知道。」

  「哎,要是有吐蕃史就好了。」

  「沒有吐蕃史。松贊干布遺訓都是些零碎片斷,至於紅史、青史什麼的,都是幾百年以後的後人寫的。」

  「有象雄史也好啊。」

  「那更不可能有,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有別的古格史作佐證也行啊!」

  「沒有別的古格史,我們拿著的就是唯一一本古格史,說不定別的專家還等著我們翻譯的資料呢。」

  「教授,這個人名和這個地名和時間幫我查一下,看看專家們有什麼指示。」

  方新教授搖頭道:「專家們說,他們也不知道。」

  那邊,卓木強巴也看到一個古怪的詞,詢問道:「導師,你來看看這個詞,上次就出現了,堅定的、高貴的靈魂庇護,這樣根本就解釋不通嘛!」

  方新教授側身看了看,想了想,道:「語法不對,調整一下順序,應該是忠心不二地守護著靈魂,看看這樣能不能連下去,奇怪,它應該是一個名詞,不,不是這樣……」

  「是守護靈,通常我們就這樣簡單的翻譯。」亞拉法師在門口道。

  「亞拉法師,你回來啦!」岳陽等人紛紛起身打招呼,問長問短,其實就想偷一下懶。呂競男也不制止他們,和法師打了聲招呼,繼續埋頭文案。

  唯有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繼續盯著那不解的詞彙,方新教授問道:「守護靈?這個詞我在別的地方也見過,似乎出現還算頻繁,與戰爭和祭祀都有關。我認為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解釋,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亞拉法師接過唐敏遞來的水杯,來到電腦旁,道:「這個解釋起來很複雜,其實通俗的說法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有時也特指其中的一種,比如戰獒!」

  此語一出,四方皆驚,尤其是卓木強巴。翻譯了這麼多天,難道自己屢次遇到的疑難詞彙,竟然指的就是戰獒?他趕緊起身,讓亞拉法師坐在方新教授的旁邊,同時喜道:「法師,你幫我問了有關獸戰的事了?」

  岳陽則關心道:「獸戰是什麼?我們的天珠呢?」

  亞拉法師坐下,見眾人已經圍坐在身邊,便道:「哦,天珠忘記了,不過沒關係,日後我還會回去的,這次我特意去詢問了獸戰的事。現在,如果不怕影響你們翻譯進程的話,我可以向你們說一說獸戰和傳說中的戰獒史。」

  卓木強巴當然沒有意見,這正是他最想知道的。

  亞拉法師喝了口水,緩緩道:「問個問題,戰獒為什麼被稱作戰獒?」

  「因為戰爭!它們是能參加戰爭、進行戰鬥的獒。」卓木強巴答道。

  亞拉法師道:「不錯。所以,要談起戰獒的歷史,就不得不說到獸戰。獸戰,是一種戰爭模式,遠古就已經出現,但在近千年來,卻漸漸被人們所遺忘了。強巴少爺和我,在倒懸空寺的壁畫上曾見到有關它們的壁畫!獸戰究竟是從何時發展起來的,歷史已不可考證,但凡古文明萌發之初,都有過獸戰記載,有些保留下來了,諸如泰國戰象,印度神牛,還有些則消失在歷史之中,比如中國。其實在最早的三皇五帝傳說之中,就已經出現了獸戰。黃帝戰蚩尤時,就有過蚩尤召喚十萬大山中的兇惡野獸作戰的事例;夏朝時水族出現在戰爭之中,商周馴化出空禽;到了春秋戰國時期,獸戰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出現在了空禽對空禽,地獸對地獸,水族對水族的海陸空聯合作戰;其後獸戰漸漸退隱,只漢與匈奴作戰時偶有出現;到了三國重新活躍,張角能在亂世成其一時,就是因為他能指揮野獸無數,而後期三國的蒙沖火牛陣,火鴉燒連營,都被視作獸戰的典範;至元以後,獸戰才漸漸沒落,但並未絕跡;到明清時期,還有老鼠戰大象的經典戰例出現過。」

  眾人先是一驚,隨後是思索,然後是不解,尤其是岳陽和張立,二人俱是部隊出身,如果有獸戰這個兵種,他們認為自己應該有所耳聞,而非全然不知。在旁人聽來,亞拉法師所說,大多是神怪異志、通俗小說裡面才記載有的吧。但是泰國戰象和孔雀王朝的神牛天兵,卻是不爭的事實,在這二國的古代,那兩種動物的確是被作為一個兵種來編制的,並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立下過赫赫戰功,人們對這兩種動物的崇拜一直延續至今。

  岳陽問道:「我……我不是很明白,法師,既然獸戰作為一種威力強大的戰鬥力,為什麼沒有進入軍隊正規編制,並加以發揚光大,反而會漸漸被遺忘掉了呢?」

  亞拉法師道:「不錯,這確實是一個讓人費解的問題,要想明白它,我想簡單地告訴你們兩點原因。第一點,一種特殊的職業、也曾是藏地三大密傳師之一的——操獸師!」

  【光軍的誕生】

  「操獸師!」卓木強巴心中一震,隱約感覺抓住點什麼。

  亞拉法師道:「不錯。獸戰作為一個戰鬥兵種並不是說說那麼簡單,要有專門的人員對它們進行指揮操縱,讓它們按照既定方案進行潛伏、夜襲、偷襲、擺陣,並不會反過來傷害己方力量,這都需要由操獸師來完成。說簡單點,他們的作用,就好像馬戲團那些讓老虎跳圈、海豚頂皮球的馴獸師一樣,所不同的是,他們的操作難度要大得多。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要想讓一群動物做到有進有退、前進而後退、兩翼合圍、分路出擊、各個擊破、潛伏而驟出,除了需要對這些動物的習性和優勢完全掌握外,還需要特殊的操控手段,這些操控手段,便是不示外人的操獸師密技。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為什麼獸戰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那正是因為,操獸師密技,一向是一脈單傳,口耳相傳,當一名操獸師死去之後,一旦他沒有傳人,那麼就意味著一種操獸密技失傳了。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在清朝入關以前,他們的海東青操縱技藝、歷經遼、金、元、明、清五代,已經達到馴養極致,從誘雛、到熬鷹、過拳、翦羽、跑繩、勒膘、放鷹,整個過程系統而科學,可以說是歷代先民的經驗總結,但入關後,不到一百年,就再也找不到一個正統的訓鷹人了,更別說能訓練出戰場上的偵察先鋒——戰鷹。你不能說是清朝當權者不重視、不喜愛,但它就是失傳了。就這麼簡單,也沒有特別原因。」

  卓木強巴等人聽到這裡,總算有些明白了。方新教授問:「那麼,第二個原因呢?」

  亞拉法師道:「第二個原因更好理解。獸戰,需要的是兇猛之獸,往往只有關野獸才有尖爪利齒,但是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發展,那些擁有最犀利武器,有可怕武力的猛獸,它們同時也是人類最大的敵人,不可能人人都是操獸師,普通人對待它們的態度往往是……格殺勿論!人的領地是越來越大,凶禽猛獸是越來越少,那還打什麼獸戰?還是拿海東青為例吧,最初的幾代馴鷹人還能將馴鷹密技傳給兒孫,可他們的後人連鷹長什麼樣都沒見過,一隻海東青都抓不到,還談什麼馴鷹練鷹?自然密技也就失傳了,這二者是相輔相成的。要想在清朝重演春秋戰國時期那種鋪天蓋地的空禽襲敵、野獸狂奔、水族塞河,那是不可能的。我記得曾有位操獸師留下了這樣的遺憾之言,他說:上古時期,人為獸欺,中古時期,人獸同棲,後古時期,人壯獸稀,而到了我們今天,那所謂的獸,大多已經成為滅絕物種了,就算剩下來的,也叫作瀕危物種。人類的社會將越來越文明,而文明的社會裡是容不下野獸的。」

  說到這裡,亞拉法師停下來喝了口水。岳陽奇怪道:「照法師的說法,這操獸師應該是自古便有,為什麼會成為西藏三大……三大密傳師?」

  亞拉點頭道:「唔,牽涉到我們後面的話題,我還得必須向你們解釋一下。至少你們已經清楚了,歷史上出現過獸戰和操獸師這種職業,但他們逐一消亡掉了,但是在高原上,獸戰卻找到了適宜它們發展的土壤。同樣不知道是從何時興起,總之到了藏王松贊干布時期,在高原上的獸戰,就好像春秋戰國時期的中原一樣,達到了一個鼎盛時期,而操獸師那個職業,也在那一時期有了史無前例的突破,那便是,從操作單一物種,變成了對多個物種同時操控。」見眾人不解,亞拉法師解釋道,「或許你們還不清楚,在那之前,大多數的操獸師只對某一種動物熟悉瞭解,並能馴養操控。比如泰國的開國祖先秦非,他就是一名標準的操獸師,他的識馬馴馬技藝,遠非伯樂能比,因馴馬受周天子賞識而獲得封地,這才有了泰國。而在青藏高原爭戰最殘酷的時期,只能操縱一種動物的操獸師,已經地法滿足戰爭的需要了,能操縱多種動物,並熟知敵人的戰鬥獸弱點的新一代操獸師應運而生。而後來,知道這一職業的人都只把這種熟知各種動物習性,並在戰鬥中不僅可以操控己方戰鬥獸,還可以根據對方戰鬥獸的弱點而進行反擊的人,才稱做真正的操獸師。所以西藏也被稱為操獸師的發源地。而那些參加獸戰的戰鬥獸,在青藏高原也有它們特殊的稱謂……」

  「它們就是守護四方的瑞獸!」卓木強巴道。

  亞拉法師微笑道:「不錯,經過歷史的沉澱,隨著獸戰的消亡,那些戰鬥獸漸漸演化為守護四方的瑞獸,又稱為守護靈。在人們心中,它們是保護家園的神獸祥瑞,大多數人卻不知道,這些祥瑞曾經的確是保護家園不可或缺的戰鬥力量。強巴少爺你明白了這一層,我就可以向你講一講戰獒的歷史了。記得我曾在美洲告訴過你,吐蕃歷史上,曾有這樣一支軍隊,每一名士兵配一頭戰獒,他們成就了戰爭史上不敗的神話!」

  此時亞拉法師提出來,幾乎每一個人都輕輕低呼了一聲:「光軍!」每一個人都恍然大悟,這就是他們一直想知道的,光軍不敗的原因。而卓木強巴更是猛拍一下腦門,他竟然沒將光軍和亞拉法師在美洲叢林提起過的戰獒聯繫起來,自己真是太愚鈍了。

  亞拉法師道:「不錯,正是光軍。為了讓你們更加深入地瞭解光軍和戰獒的關係,我必須先說說獸戰的發展情況和當時青藏高原的歷史環境。其實獸戰在西藏的許多故事中都有記載,只不過人們從來就沒有注意過。獸戰是什麼時候傳入西藏還是自古就有,這一點無法考證,我也沒法解釋。最早出現在吐蕃歷史記錄中的獸戰,應該是追溯到七赤天王時期。」

  方新教授取下眼鏡,用布擦了擦。他知道,七赤天王就是傳說中吐蕃王朝開國的七代君主,據說都是神人下凡,各具神通,死後化作彩虹或是攀登天梯重回天界,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沒有有關獸戰的資料。

  只聽亞拉法師道:「或許你們都知道,傳說中吐蕃開國後的七代君主不同常人,他們頭上有一尺的光柱,是由六神賜予藏人當王的,死後沒有遺體,都歸於頭頂的光中。但從第八代藏王止貢贊普開始,他們就不能再回天上了,因為止貢贊普是被他手下的一個大臣羅昂用箭射死的,止貢贊普的意思就是‘被殺死的贊普’。據《敦煌本吐蕃歷史文書》記載:‘此王(指止貢贊普)乃天神之子,雖賦具常人體形,但與常人迥乎殊異,具有飛通天界之極大神通。狂躁傲慢,常令屬下與之比武試能。’最後一次他找上了一個叫羅昂達孜的大臣比武,羅昂自稱不是對手,不願與止貢比武,但止貢苦苦相逼,於是羅昂對止貢說:‘我是臣您是君,我和您決戰是大逆,所以希望您決戰時帶個護心鏡,在肩上用死狐狸做裝飾,開始後用刀在頭上揮舞。’其實這是為了給止貢設個圈套,因為止貢有祖先留下的福報和保護神,羅昂殺不了他,止貢上當了。羅昂又說:‘開戰前我將供養您音樂,而且請允許我帶200頭牛。’止貢不把這些看在眼裡,只想著決鬥。羅昂在100頭牛身上馱著灰,另100頭牛身上綁著毛。開戰時羅昂用供養音樂的名義敲鑼打鼓,牛群被驚得橫衝直撞,毛和灰互相擦,灰塵蒙住了天空,所有的士兵都看不到,只看到止貢胸前的鏡子在發光,羅昂射箭把止貢殺了,千軍萬馬沒有用上。止貢也沒能像祖先一樣在光中化去。」

  聽完這個故事,張立大失所望,輕輕道:「這就是獸戰?」僅有卓木強巴和方新教授,聽出一些獸戰雛形的味道。

  方新教授道:「這個故事我也知道,但它還沒有完,還有後面半截呢。」

  亞拉法師道:「根據我們的考證,後半截故事有從外借鑒之嫌,因為當時獒這個物種,尚未出現在歷史舞臺。」

  「哦。」方新教授有些失望,因為這是他們知道的,西藏有關獒的歷史傳說中,最有名的一個.

  亞拉法師道:「這個,就是最早有記載的獸戰故事,也是較有名的一個。其他較有名的還有鼠王和國王的故事、白犛牛、卵生英雄等等,在後來的史詩《班馬瓜唐》、《格薩爾王》等裡面,更是蘊藏了大量的獸戰資訊,我就不一一例舉了。那麼到了藏王松贊干布時期,獸戰已經發展成熟,而且高原上的各部族都發現,在戰鬥獸的面前,人的軍事力量反而顯得微不足道,於是大多努力發展自己國家的獸戰規模,每個國家都有一兩種屬於自己的守護靈。而高原上最常見的守護靈當數犛牛,這種體型巨大,衝撞力強而又易於馴養的戰鬥獸是當時獸戰的主力部隊。如你們剛才聽到的那個故事,吐蕃的守護靈原本也是犛牛。而當時的吐蕃所處的青藏高原,就好比中原的春秋戰國時期,諸侯爭霸,在吐蕃的東面有多彌、黨項、白蘭,北有蘇毗、吐谷渾、霍爾,西有象雄,小邦更是不計其數。吐蕃居中,群雄環嗣,當時吐蕃也不是最強大的,其國力僅勝於蘇毗、白蘭等邦,與黨項、吐谷渾可謂不相上下。而最強的,當數西方的象雄,象雄地廣人眾,兵力雄厚,守護靈更是強中最強。我們在倒懸空寺裡所見的壁畫足以充分說明這一點,他們的守護靈是狼與金鵬,用狼陣對戰犛牛陣,佔據了先天優勢,足以威懾高原的其餘小邦。只不過到了藏王松贊干布時期,象雄王不思進取,其國力日漸衰退,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吐蕃其實啃不下象雄這塊硬骨頭的。」

  亞拉法師頓了頓又道,「藏王松贊干布,傳說自幼便有雄才大略,是個千年罕見的軍事奇才。他的父親是被奸臣所殺,據說他年僅十三歲就憑藉過人的聰慧,抓住了殺害父親的兇手,為父親報仇;十五歲已能力拔山兮氣蓋世,並且雄心不已,要一統高原。同時,年幼的藏王知道,西方的象雄是高原第一強國,而且就在自己後方,自己要打象雄那是打不過的,如果出兵攻打其餘諸國,則有可能被象雄乘虛而入,因此,吐蕃要想發展壯大,必須征服象雄。就在這位年幼的君主一籌莫展之際,可以說是天作之和,象雄王親手將兩名人才送到了松贊干布手中,那便是光軍的創始人,後來成為吐蕃國君的左右臂,並一直得寵到吐蕃滅亡的兩大家族,韋氏和娘氏家族。娘氏和韋氏原是象雄貴族,他們在象雄的遭遇,那是另一部史書,總之,他們不再滿意于象雄王的統治,投奔到了吐蕃旗下,而見藏王松贊干布時進言的第一件事,便是願意為藏王打造一支無敵的光軍。這個建議與年輕藏王的想法不謀而合,便將這頭等大事完全交由二人完成,所謂知人善任,莫過於此。此後,這位吐蕃雄主一改雄睨天下的氣概,開始韜光養晦,內富國民,改法規,促生產,抓經濟;外禦強敵,通婚姻,連同宗。遠交近攻,他在隱忍,在等待,等待他那支無敵的大軍能夠征戰的那一天!如果說秦之強大,在於商鞅變法,那麼吐蕃的強大,變法者則是統治者本身,他既有楚霸王的霸者之氣,亦有諸葛亮的驚世之才。整個高原在緊張卻平靜的氛圍下暗流湧動,正孕育著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這場變故,註定要由高原史上最偉大的藏王松贊干布來完成。」

  亞拉法師說得平靜,巴桑、岳陽和張立等人卻聽得熱血沸騰。他們只知道松贊干布被喻為青藏高原的一代天驕,他所創立的豐功偉業令所有藏族同胞為之驕傲,在他之前,從未有王做到過,在他之後,從未有王超越過。如今,這位天之驕子所做的一切在亞拉法師的描述下具象化了。

  亞拉法師繼續道:「光軍創建伊始,便設定了不同于其餘任何一個兵種的目標。娘氏和韋氏認為,獸戰已經發展到登峰造極,很難再有突破,但士兵卻不同,他們還能更強、更快。如果無法撼動戰鬥獸那千軍萬馬、地動山搖的氣勢,那麼就改走靈活策略,只有人才能與人進行更好的溝通和協調,對戰場的瞬息萬變作出反應,不可能說人還不及戰鬥獸。在這一理論的指導下,他們完全打破了常規兵種編制,將最低作戰單位分為五人一個小隊,有一名小隊長;五個小隊為一個中隊,有一名中隊長和副中隊長;五個中隊編為一個大隊,有一名大隊長和副大隊長以及正副四名參謀。陣地戰時以大隊為基本單位,進行統一調度,大隊長戰死由副大隊長指揮,副大隊長戰死由參謀指揮,如果一個大隊的最高指揮官都戰死了,整個大隊還可以就地化整為零,分為各個中隊由中隊長帶領作戰。如果是進行偷襲、阻擊、暗殺等任務,則以每個小隊為作戰單位,由於只有五人的編制,使他們擁有極大的機動性和靈活性。娘氏和韋氏殫精竭慮,務求讓這支部隊哪怕只剩一個士兵,也要擁有可怕的戰鬥力。這些士兵除了有過人的身手、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些常規軍人的特點外,還有更多極為特殊的能力,他們能日夜行軍兩百里,擁有絕好的野外生存技能,可以潛伏在積雪之下,也能偽裝成移動的草堆。在五人小隊中至少有一名利苯,可以識別草藥看病治人,並精通解剖,可以在當時進行簡易的行軍中的手術;一名巫蠱之師,精通各種殺人和刑訊伎倆,並擅長下毒;一名熟知各種地形,能通過辨別馬蹄和牛羊的痕跡而知道敵人數目和方位的偵察兵;一名能開硬弓,射兩百步遠的神箭手;一名懂得偽裝之術,能利用各種環境製造捕捉野獸和人的陷阱的……」

  亞拉法師滔滔不絕地講下去,而巴桑、岳陽和張立三位來自部隊的人心中早已經驚呼開來:「特種兵編制!特種兵編制!」他們毫不懷疑,此刻聽到的,絕對是一支在一千餘年前就被訓練出來的特種部隊;他們有理由相信,憑藉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在當時已經無愧於無敵這個稱號。而岳陽更是和倒懸空寺聯繫起來,如果這支特種兵是從倒懸空寺被訓練出來的,那麼僅以身手論,今天的特種兵,還不及這些一千年前的古特種兵啊!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倒懸空寺在當時,還處於象雄的境內,那麼最早的一批光軍,就不可能是在倒懸空寺裡訓練出來的。 亞拉法師最後道:「當然還不包括後來的操獸師、幻術師、機械師、天氣咒師等特殊職業,這些士兵通常是一人精通多項技能。大軍始成,卻不敢妄動,因為當時象雄擁有號稱高原上最強的守護靈,而光軍曾與犛牛軍陣做過戰鬥演練,藏王發現,光軍除了避開犛牛陣的鋒頭,將其引散再逐一擊破外,很難在陣地戰中占到什麼便宜。他們能不能戰勝擁有最強守護靈的象雄軍隊,很讓人擔心。於是,藏王決定,務必弄清象雄守護靈的特徵和弱點,同時,吐蕃需要新的守護靈,一種可以克制象雄守護靈的更加強大的守護靈。他將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了象雄王以示友好,並簽訂了一系列和平條約,得到了象雄王的好感。藏王之妹賽瑪噶則擔負起探察象雄國守護靈的重任,她將自己得到的資訊寫在裝滿綠松石的頭巾裡,送返松贊干布。世人只知賽瑪噶被冷落,用綠松石和頭巾象徵著男人的勇武和女人的怯懦激勵松贊干布出戰象雄,卻不知道那頭巾裡還藏有象雄守護靈的秘密,而賽瑪噶使用的就是當時還屬於一級機密的、剛剛被創出來的藏文。同時,在娘氏和韋氏的努力下,他們也發現了黨項的一種動物——獒的強大。藏獒在部落的護欄內,在族長的後院裡濟濟無名若干年後,終於遇到了伯樂。為了掌握這個全新守護靈的馴養方法和破解象雄守護靈,藏王下令,需要光軍每個小隊中要有精於馴養之道並不限於某一單一物種的士兵,就這樣,一個全新的職業誕生了。」

  「那戰獒,不是黨項的守護靈嗎?」趁亞拉法師休息片刻之際,岳陽趕緊問道。

  「當時還不是。」亞拉法師道,「那時黨項的獒還只是普通獒,算不上戰獒,因為生性猛烈,倨傲不羈,一開始那是一種極難馴養的猛獸。古代操獸師曾有這樣的說法,馴虎難,難於狼十倍;而馴獒難於虎,寧飼三虎,不求一獒;若得戰獒出,手扶花鬢哭。就是說,馴出一頭合格的獒來,三頭虎都已經馴好了,而要將合格的獒訓練成戰獒,那馴獒人頭髮都會熬白。而且此獸力大無窮,常常自行其是,就算上了戰場,也往往因力有不殆而無法控制,尋常士兵反而會被獒拖著跑。光軍因其戰鬥力非比普通軍士,所以能控獒,當時得獒三百頭,應該是每個小分隊有一頭獒。那時的獒也不算戰獒,勉強稱得上偵察獒,它的視覺、聽覺、嗅覺成為這支無敵軍隊一大助力,並使他們成為了晝夜能戰的恐怖軍團。此後光軍開始在戰場上磨煉,他們先助吐蕃重新收復蘇毗、達波等部,北破吐谷渾,東征黨項,更是遠涉中原,與大唐雄軍幾度交手。而戰獒經過戰爭的磨煉,漸漸與光軍磨合,配合越發默契,從初時的三百頭,到與象雄最終決戰前,光軍已有合格戰獒五千餘頭,而光軍也在戰場上磨礪成一支真正的鐵軍,雖然人數不多,但人人以一敵百。到最終決戰時,又從黨項調集了普通獒五千頭,做到真正的一人一獒,這支奇怪的隊伍就是後世所稱的無敵光軍了,他們保留這種模式直到最後全軍消失。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時光軍已經知道象雄的守護靈,是金鵬與戰狼的組合,狼性兇狠,爪牙鋒利,又天生擅長團隊作戰,戰時約十至十五狼為一群體,各戰一方,總數約五萬上下;當時金鵬王國約有精鷹千餘隻,為數雖少,但大金鵬雙目錄炬,搏擊於空,從那高空俯衝,力大勢沉,銳不可當,防不勝防,且極擅長啄瞎對手雙眼,那狼鷹組合,確實是很難破解。」

  說到這裡,亞拉法師長吐一氣,雙目微閉,大家也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想聽聽一千年前那支光軍與象雄的最後決戰,一時安靜異常。

  【千年一戰】

  亞拉法師語調低沉而有力,徐徐說道:「不過也並非沒有破解之法。娘氏和韋氏認為,狼性貪婪,嗜血暴力,與犬不同,不能完全馴化,象雄每戰,定是放任狼那天生野性,猶如猛虎出閘,任其撕咬,可利用其嗜血殘暴這一特性破之。他們為此準備了兩萬犛牛,讓象雄人誤以為吐蕃的守護靈依然只是犛牛,他們給犛牛背上裝滿草灰的皮囊,毛髮上塗滿致命的毒液,四頭犛牛為一組,背後拖上巨大的檑木,這兩萬犛牛,就是為戰狼準備的致命大餐。而光軍和戰獒,則隱匿在犛牛身後,為了防止金鵬那銳利的尖爪,士兵們都穿著青銅甲胄,戰獒則套上了金絲軟甲,當時的戰場……」

  隨著亞拉法師娓娓說來,卓木強巴仿佛已親臨那遠古的戰場。當時戰場就在神山岡仁波齊腳下,兩湖之間,兩軍列陣,各驅其獸。在象雄軍陣一方,空中,一千金鵬展翅翱翔,銳鳴不斷,地上,五萬戰狼長嚎不已,尖爪撅地,蠢蠢欲動,操獸師在其操控的狼群身後以草藥驅之;吐蕃軍中,兩萬犛牛仰天悲鳴,身後檑木就像死神武器,不僅將殺死敵人,也將碾碎它們自己;一萬光軍齊列方陣,身著青銅甲胄,手執長型兵戈,背負硬弓鐵箭,每名士兵的身畔各有一頭戰獒,皆穿金絲軟甲,不怒不慍,不坐不臥,既不敵視狼群,也不警惕空中,神光內斂,呆若木雞。兩湖湖水淼淼,清寒肅殺,仿佛死神正注視著這片土地,為自己即將收穫豐餐盛宴展顏而笑。戰鼓擂響,號角齊鳴,那青天黃土,為之共和哀鳴,犛牛陣在操獸師的鞭笞下極不情願地徐徐開動,由於神湖比鬼湖地勢稍高,檑木一旦啟動,將沿著坡度自行前進,那些犛牛必須越跑越快,否則將被自己拖拽的檑木傾軋致死。而草灰也隨著犛牛身體的躍動彌散開來,似霧靄,似青煙,阻擋了空中大金鵬的視力;身處迷霧之中的犛牛更是目不能視,而被直轅固定在一起的四頭犛牛,它們註定無法左右逃散,只能朝著前方狂奔!

  那是生命的奔跑啊,萬牛奔蹄,地動山搖,湖水也為此掀起滔天巨浪,它們就以那樣的方式沖進了目露凶光的狼陣之中,以血肉之軀去抵禦鋒利的狼牙。

  或許出征之前它們已知,自己的命運就如同自己所背負的那些草灰,輕無縹緲,它們的鮮血將染紅這片土地,在它們足跡踏過的地方,千年之後,能被記住並頌揚的,卻不是它們。當第一縷血腥的氣息飄散進狼群,群狼沸騰了,那自古以來就吸引著它們為之拼搏的味道,激發出它們最原始的野性。操獸師努力束縛狼群,卻無甚效果,當第一頭狼脫離隊伍沖出去時,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狼群就像決堤的洪流,沖向了那早已為它們準備好的墳場。受過訓練的狼知道如何對付敵人,十幾頭狼同時沖向一頭犛牛,將其按翻在地,咬斷咽喉,接著再撲向另一頭,它們清楚,當清掃戰場之時,就是盛宴開席一刻。收割,它們歡快地收割著,卻不知,死神也在微笑著向它們張開了雙臂。

  待戰場硝煙散盡,空中焦急的雄鷹只能看見一地的屍體和抽搐的狼群,而戰場的另一方,那青黑色和金黃色交加的整齊方陣,無疑是空中最明顯的目標,它們懷著怎樣的心情,朝著敵人猛撲過去!而光軍陣營,一半高舉長槍,一半蹲下,搭箭彎弓,箭指長空,戰獒依然穩如磐石,不急不躁,它們知道,屬於它們的時刻還未到來。雄鷹急墜,時速超過二百公里,善攻者,攻於九天之上,這是高原上速度最迅捷的攻擊,光軍目如鐵,不眨眼,他們在等待……等待……

  戰獒們目測著鷹與人的距離,兩千米,一千米,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當戰獒從喉裡發出長嘯之聲,「錚——」箭離弦,聲聲淒厲,迎接雄鷹們的不是一支箭,兩支箭,而是一面牆,一面由尖銳箭鏃組成的死亡之牆。金鵬的墜勢已達極致,想要重新振翅高飛已是不能,箭如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至,雄鷹們就像隕石墜落,投入死亡的湖裡,泛不起一絲波瀾。

  雄鷹折翼,狼屍橫陳,藏在戰鬥獸身後的十萬象雄大軍已不戰自驚,仿佛他們所面對的不是一萬敵人,而是不知休止的殺戮機器,而是深不見底的死亡之淵。就在象雄大軍驚魂未定之時,號角再響,戰獒始動,滿山遍野的黃金獅子啊,那一刻,它們從天上降臨人間,一顆顆流星投入象雄大軍,帶來死神的親吻。湖面倒映下一道道金色閃電,隨即被紅色遮掩,光軍緊隨其後,他們拔出那新月彎刀,刀鋒所向,無人可擋。象雄的士兵眼中,被一片血紅渲染,他們的心裡鬥志全無,滿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逃,逃,逃……

  亞拉法師最後道:「與象雄一戰,人與獒的組合打敗了狼與大金鵬的組合,跟著再橫掃象雄十萬大軍,光照之下,再無敵手。那一戰驚天動地,終於為藏王松贊干布一統高原掃清了最後的障礙。獸戰的模式被徹底改寫了,操獸師以士兵的身份直接參戰那是獸戰史上聞所未聞的事情,而戰獒這種全新的守護靈也終於為世人所知,它們以那氣吞天下的霸氣向高原其餘守護靈宣稱,它們才是最強的戰鬥獸。而那象雄戰敗之地,也就被譽為了戰獒的誕生之所。為了紀念不敗的光軍,神湖被命名瑪旁雍錯,意為不敗的湖,而象雄一端的拉昂錯湖,十萬士兵陰魂所聚,久久不離,怨氣凝為陰風,行人路過,四野哀號,成為了鬼湖。這才是神湖和鬼湖的名字真正來源,但是今天,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後來的情況就是你們曾聽說過的了,象雄的戈巴族被編入了光軍,其原因就是因為他們與狼同居的特性,而當這個特性運用到戰獒身上的時候,據說戰獒發生了本質性的轉變,原本難以馴服的戰獒和戈巴族人幾乎像天作之合,配合得完美無間。而光軍是韋氏和娘氏所創,便由他們兩個家族的人輪流出任光軍的最高統帥,這兩個家族也一直是足以左右吐蕃的兩大家族,直到光軍消失,這兩大家族也翻臉決裂,各自扶持了一個贊普,最後導致吐蕃王朝土崩瓦解。光軍和四方廟聖物珍寶的失蹤,也就成為了吐蕃歷史上最大的懸疑。」

  聽完亞拉法師所說的最後一戰,人人都是長出一口大氣,不覺間,全身已是細汗涔涔。

  亞拉法師喝完最後一口水,按了按鍵盤,將守護靈的藏文改作紅色,對卓木強巴道:「現在,你可知道守護靈的真正含義了,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點頭道:「守護靈不僅僅是宗教意義上的神獸,而是古代真實的戰鬥獸,每個部落都有屬於自己的戰鬥獸,所以在當時,不同的大國擁有的守護四方的瑞獸是不一樣的。我以前一直很奇怪,為什麼高原雪狼會是東北方的瑞獸,現在明白了,因為它們指的是戰獒,而提供獒的黨項處於吐蕃的東北方,明白了,明白了……」

  岳陽驚呼道:「還有,古格金書裡提到的韋氏告訴她的子孫,讓他們退回西邊,因為她的家族是從象雄出來的,她的家族又掌控著光軍,她一定知道些什麼,所以才讓她的子孫退到象雄去。那裡有他們複國的希望,她是讓她的子孫去尋找光軍的訓練方法嗎?亞拉法師,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那個倒懸空寺,是不是和光軍有關?我覺得那些進行修煉的倒塔,說不定就是吐蕃戰勝象雄後,改建了用來訓練光軍用的!」

  亞拉法師手指一動,輕咳一聲道:「這個——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只能證明那裡是一個隱秘宗教用來修行的場所,是否與光軍有直接的關係,我們還沒有找到線索。你有什麼見解?」

  岳陽道:「我在想,如果古格王從他們的祖輩那裡知道了什麼,那麼,我們從倒懸空寺逃離的那個通道就可以解釋了。因為他們知道倒懸空寺的存在,只是找不到正確的入口。所以古格王國的都城選址一定有所目的,他們一直在向下挖,希望能找到倒懸空寺,而那裡,就是他們複國的希望所在之地!強巴少爺和亞拉法師你們在石室中看見的修煉圖、獸戰圖、演武圖,在當時對於一個渴望強大的國家來說,那就是至寶啊!他們只差不到一米就挖通了!多吉不是說過,古格王發現了倒懸空寺,驚為至寶,建宮殿在其上嗎?我想他的意思,也是指古格王知道了倒懸空寺的地址,或者看到過千米巨佛,卻沒能找到正確的入口。」

  亞拉法師心中一驚,暗自驚呼道:「岳陽,你的腦袋究竟是什麼做的?這些,連教裡的長老也不曾想到啊!」但他依舊保持平靜道:「唔,你的想法很有創意,但是這只能停留在假想層面,而且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恐怕不會有結果。」說完,亞拉法師朝呂競男方向看了一眼,用眼色暗示她道:「你教出來的好學生。」

  方新教授道:「我還有個問題。雖然法師解釋得很清楚,但是,我們卻沒有在資料中查到戰獒與高原雪狼的聯繫啊?我詢問過一些專家,他們對這個事情也不是很肯定,而且,支持高原雪狼是犛牛化身的專家占多數。」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道:「其實,我說的這個故事,並不是我們宗教裡什麼秘密典籍記載的,而是在民間廣為流傳的。」見眾人一愣,亞拉法師道,「這一場大戰,你們在一些史詩裡可以找到更翔實更為精彩的版本。我記得,史詩裡有一段是這樣唱的……」法師開口唱道:「雄獅大王一聲令下,紅色的獅子和持弓的士兵佔據了高地;黑色的獅子子和手持盾牌的士兵向前沖去;藍色的獅子和手持長槍的士兵緊隨在後;白色的獅子和大王的重甲兵一齊衝鋒;金色的獅子和拿著大刀的士兵合擾雙翼……」法師停下來,反問道,「說高原雪狼是犛牛,你們什麼時候看過五六色的犛牛?」

  在卓木強巴腦海中,則先出現了紅獒、鐵包鑫、海藍獸、雪獒、金獅,每一頭都曾令他心情激動至今也不曾衰減。只聽亞拉法師又道:「犬類在古代很早就被藏民馴化,是放牧必備的助手,在諸多史前岩畫裡已有獵犬的身影。但在人文傳承上,竟然沒有幾個有關犬的神話傳說,而同樣與藏民息息相關的鷹、馬、犛牛等動物卻頻頻出現在神話傳說中,你們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那是因為,人們將象征戰獒的高原雪狼,全都加在了犛牛身上啊。」

  方新教授虛心道:「謝謝法師提供這麼多有用的資訊,我會仔細查證的。」

  亞拉法師突然發覺自己動了無妄之心,雙手合十,很快平息下來,又坐下道:「對了,我還得向你們特別提一下操獸師這種職業,在獸戰中他們舉足輕重。經過藏王松贊干布改良的操獸師,更是具備了操控多種動物的能力,發展到後來,他們對動物的本性越來越瞭解,甚至不需要專門馴養某種動物,而是利用那些動物的生理特性就能夠加以操縱利用。比如說狼吧,狼的嗅覺很靈敏,而且有很好的記憶力,它們會記住仇敵的氣息,而操獸師就利用狼的嗅覺靈敏這一特點,用某種特殊的氣息去激怒狼群,然後將這種氣息施放到敵人身上,這樣,狼群就會自動去進攻那些沾染了這種氣息的人,同樣的方法,也適用於馬蜂、狗熊等多種動物。而操獸師還能通過別的方法讓自己想操控的動物攻擊他想攻擊的目標,所以,有一條戒律從古流傳至今,那便是,永遠不要在住滿野獸的原始叢林中與操獸師對決。」

  亞拉法師說得極為嚴肅,敏敏不禁奇怪道:「為……為什麼告訴我們這個,法師?」

  亞拉法師道:「因為,在我們的敵人中,極有可能就有一名操獸師!」

  「什麼!」岳陽就像被馬蜂蜇得跳起來,驚呼道,「不、不是說已經消亡了嗎?怎麼,怎麼可能在我們的敵人中……」

  亞拉法師示意他稍安勿躁,解釋道:「這件事情,我還只是猜測,不過可能性很大。我說的操獸師漸漸消亡,但並未絕跡,雖然今天的西藏你們看不到操獸師了,但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沒有。還記得你們在美洲叢林裡的經歷嗎?你們的木船一夜之間被可能是白蟻的東西啃光了,其後又很倒楣地碰到了殺人蜂、美洲豹、海蟾蜍、劫蟻等各種猛獸的圍追,按理說我們是先後出發的,沒理由你們就如此倒楣,什麼野獸都讓你們給碰上了。我後來才注意到,強巴少爺曾提到,你們在出發之前就在普圖馬約的大街上遭到過一名耍蛇人的襲擊,而在行程中,一隻雨隼竟然叼走巴巴-兔送給你們的信物。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說在叢林裡,有一名操獸師始終跟著你們,那麼,你們的經歷就不奇怪了。」

  張立緊張道:「他,他想幹什麼?難道想用那些動物來殺我們?」

  亞拉法師道:「不,如果他想殺你們,你們早就死在叢林裡了,叢林絕對是操獸師的天下。他的意圖令人費解,正因如此,我才一直沒聯想到操獸師的身上去,直到這次,從倒懸空寺回來,在教授拍攝的畫面中, 我看到遙控鴿子,這才與操獸師聯想在一起。」

  岳陽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亞拉法師道:「操獸師這個職業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也在與時俱進,他們始終活躍在戰場上,二戰中就出現過狼犬特種連、信鴿轟炸班等非常規武裝力量。這次在倒懸空寺,我們的敵人不僅能成功操縱信鴿,還成功操縱了老鼠,這樣的能力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後來我詢問了呂競男教官,她給我的一些資訊,印證了我的想法。」

  大家又將目光轉向呂競男。呂競男雖然一直在埋頭寫方案,但一直都聽著他們的討論,她放下文件,告訴大家道:「還記得方新教授提到的那個索瑞斯?卡恩嗎?雖然當時我們沒有注意,但是事後我們還是不放過任何線索,對這個索瑞斯進行過調查。事實證明,當你們在美洲叢林遇難時,他不在他的國內;這次我們去倒懸空寺,他又一次離開了法國,行程安排得很緊密,從非洲到北美繞了一個大圈,最後行蹤不明。雖然不能證明他與這次事件有直接關聯,但是很可疑。」

  「索瑞斯?卡恩。」方新教授打量著呂競男和亞拉法師,仿佛不敢相信。

  亞拉法師道:「要知道,每一個操獸師,那必定是動物學領域的專家,專家裡的專家!還有,這次在倒懸空寺裡,我和莫金打鬥時,曾注意到一個背影,當時就覺得很熟悉,事後回想起來,那人就是出現在阿赫地宮裡的那個人,也就是教授你看起來很像索瑞斯的那人!」

  方新教授扶住了額頭,怎麼也不敢相信。而卓木強巴則突然受到亞拉法師的啟發,想起了另一件事。房間一下安靜下來,氣氛頓時緊張。岳陽和張立在一旁討論起來:「有沒有搞錯,一個莫金我們就已經無可奈何了,現在又來了個操獸師索瑞斯。」

  「是啊,你摸摸,我的心都已經跳到這裡來了。」

  「摸你個大頭鬼,對了,西藏有沒有什麼危險的動物讓他操縱啊?」

  「嗯,我想想,好像雪豹很少了,不知道老虎還有沒有,哇!聽說好像還有狼!呀!還有高原倉鼠!啊!就算他弄一群野犛牛來我們也吃不消啊,這東西可就多了!」

  亞拉法師安慰他們二人道:「不要那麼緊張,草木皆兵。從我們目前對那個疑似操獸師的人的瞭解看,他似乎還只能操縱一些較小的動物或者昆蟲,不一定就能控制大型動物,只要小心點,我們還是可以對付的。」但法師不知道,他唯一的一次判斷失誤,為他們今後帶來了極大的隱患。

  卓木強巴則反復琢磨著:「背影,倒懸空寺的背影!背影,那個人的背影,他是誰呢?啊,莫金!」卓木強巴突然開口道:「我想起來了,我的確曾見過莫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紫麒麟和帕巴拉呢。」

  卓木強巴話一出口,又是四座皆驚!卓木強巴將他想起的經歷說了出來。

  「把錢就花在這些地方了嗎,簡直是……」站在那富麗堂皇的人工建築面前,卓木強巴心中生出對那些富豪奢侈表現的鄙夷。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站在費城的郊外,他還以為自己來到了羅德島的聽濤山莊。

  這棟別墅的正面採用了古希臘神廟建築的結構,數十根約二十米高、直徑一米五的巨大柱子撐起高高的屋頂,極盡奢華的文藝復興風格雕塑出現在柱子上、門上、牆上和屋頂上。據開門的傭人介紹,那些金光閃閃的部分全是用24K金水直接塗抹上去的;那些水晶和各色寶石,都是從原產地優選出來的;那些雕塑全是大師的手筆,因為它們不是現代雕刻的,而是從別的古莊園直接整體搬遷過來的。

  走進大廳,地面上全是三十公分見方的青色瓷磚。那名傭人又炫耀似的告訴卓木強巴,這些大塊的瓷磚是正宗的元青花,知道這種大瓷磚的人很少,在市面上的賣價一塊就需要幾萬美金。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水晶吊燈是多少世紀的什麼風格,那盞壁燈又是某某某的得意之作,那些壁畫意味著什麼什麼,卓木強巴根本就沒聽進去,心中對這裡的主人已經有些反感了。

  在接到電話時朋友告訴他,一名叫莫金的先生看中了他們基地馴養的獒,想買來看家護宅,並告訴他這個莫金如何了得,是美國特種兵名譽教官,一身軍裝超酷云云。卓木強巴沒當回事兒,如今他所見,這個莫金倒像一個暴發戶,急不可耐地要將自己的財富展示給踏入這座宮殿的每一個人。對卓木強巴而言,這棟別墅太大了,大到不像人住的,如今燈光沒有全開,則更像陰森恐怖的吸血鬼城堡了。在大廳的深處,傳來野獸的低嗥,還有不安的拖著鐵鍊的走動聲,那一雙雙發出橘黃色光亮的眼晴,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那名傭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那裡藏著三頭聖伯那犬,另一處鎖著兩隻黑豹,在東角的末端走廊,還有兩隻高加索犬……卓木強巴已經有些惱怒了,既然這裡已經有了這麼多猛獸,還買什麼獒?而且看他這樣子,根本就不懂得怎麼養狗,完全是奴役,這種人卓木強巴打心底鄙視。

  再推開一道門,房間裡的光線更暗了,卓木強巴突然覺得,自己來這個地方是一個錯誤,看來這棟別墅的主人就和這棟別墅一樣,有著富麗堂皇的外表,但是內心卻非常的陰暗。從他圈養的那些猛獸來看,這個人習慣生活在陰影之中,對周圍的一切都保持著絕對警惕,他誰都不信任。恐怕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握著槍吧,卓木強巴暗想。

  而當他們真正見面的時候,卓木強巴更是氣得火冒三丈,那傢伙竟然背對著他坐在一道拉上窗簾的落地窗前,只留給卓木強巴一個人影的輪廓。卓木強巴和各種各樣的人打過交道,像這樣高傲並如此輕視他的人,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扭頭就想離開。那人影道:「卓木強巴先生,很高興能見到你。」並緩緩轉過身來,黑暗中唯有那雙眼睛發出了一絲冷光。房間內的空氣溫度頓時降低了,被那雙眼睛盯著,就好像被毒蛇盯住一般,而那黑暗中彰顯著彪悍的人形輪廓,則像從墳地裡爬出的屍體,簡直就是魔鬼的化身。

  「聽說你是養狗的,我想弄幾條來看門,只是不知道你的狗強不強?所以,我希望,你的狗能比我養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卓木強巴重重地哼了一聲,道:「我想我是走錯地方了,我們基地的狗連根毛都不會賣給你。像你這樣的人,不如去買幾隻土撥鼠吧,後會無期了!」卓木強巴摔門而去,在這個地方被那個傢伙用那種目光看著,卓木強巴連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莫金喃喃道:「無知的中國小販,連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他以為他是誰?」

  馬索馬上從黑暗中現出身來,詢問道:「要不要幹掉他,老闆?」莫金反問:「你……以為你是黑社會?」

  卓木強巴道:「就這樣,我只見過那傢伙的背影,而沒見過他本人,所以我看到他名字的時候,覺得很眼熟。」

  「不可能吧!」岳陽叫道:「哪有這麼巧的事,都可以寫成書拿去賣錢了。」

  亞拉法師和呂競男暗中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的疑惑。卓木強巴道:「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巧合,但是的確,在這之前,我就和他接觸過一次了。」

  大家各抒己見,卻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張立突然「啊」的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岳陽都對他另眼相看,趕緊問道:「想到什麼了?」

  半晌,張立對亞拉法師道:「法師,你不是說西藏有三大密傳師嗎?你只給我們說了操獸師一種啊,還有兩種都給我們說說吧。要是我們的敵人那邊又出現一個什麼密傳師,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對付!」

  這和卓木強巴剛才說的完全牛唇不對馬嘴,岳陽責怪道:「我們都在想強巴少爺和莫金之間是怎麼回事,你在想些什麼?」

  張立喃喃道:「我也是,突然想到的嘛。」

  【三大密傳師】

  「無妨。」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的事我們一時也理不出頭緒。雖然說敵人中同時出現三大密傳師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們不能保證那些光軍是否已經絕跡。」

  張立驚呼起來:「哎呀,我怎麼沒想到,如果我們繼續調查帕巴拉,豈不是遲早要和光軍面對面?一言不合的話,豈不是死得不能再死?」

  拉法師道:「也不用這樣擔心,我們的訓練也並非白費,就算身體上稍有不足也可以用裝備上的優勢來彌補。而且你怎麼能斷定我們就會和他們一言不合呢?光軍是否還存在,也都還是個謎,那個戈巴族人不是說,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嗎?總之,不用太過緊張,但是呢,多掌握些訊息對你們也沒壞處。這三大密傳師分別就是操獸師、防雹師和識藏師。其實,在古代西藏,還有許多神秘的職業,諸如幻術師、天葬師、蠱師、傀儡師等等,但之所以只有這三種職業成為了密傳師,因為在古代它們就屬於密不外傳,而且不可能偷學得到的。前兩者,操獸師和防雹師都誕生於光軍之中,操獸師就不用說了,防雹師又稱作天氣咒師,是因為行軍打仗,往往要走罕無人跡的大雪山,道路艱險不說,而且天氣變化極快,如果不能在天氣有所變化前讓軍隊做出反應,那麼損失是巨大的。而且,那些遠道而來的行腳商人,以及各國貴賓,要出入高原,都需要經過那些天氣變化莫測,而又臨山靠崖的艱險小路,如果他們常常在半路上出現意外的話,那麼高原與外界的通商往來將受到極大的阻礙。因此,在藏王的命令下,從光軍中選出一些善於觀察且記憶力強的士兵,專門研究不同的雲層、風向、空氣濕度等諸多因素帶來的天氣變化,因而誕生出防雹師。早期的防雹師,作用就好像今天的氣象預報員,只不過現在是利用衛星對氣象雲圖做出分析而預測未來二十四小時的狀況,而當時的防雹師則是觀察雲層和星象來得出同樣的結論。到了後期,光軍發展成熟之後,防雹師又有了新的職能,他們直接參加戰爭,在敵人認為不可能出現大風、暴雨、冰雹等天氣的地方,人為地製造大風、暴雨、冰雹等惡劣氣候,給敵人以沉重的打擊!」

  岳陽忍不住道:「這……這也太誇張了吧,法師莫不是從那些民間故事裡……」

  亞拉法師道:「不,一點也沒誇張。雖然防雹師的誕生距離我們很久遠了,但是這一職業卻一直延續到解放前,我小時候曾親眼見過防雹師驅散雲層,阻止冰雹。我知道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也很不科學,但這是一個事實,這與我們亞洲人的哲學思想有關,我們的古人注重結果,而那些西方人他們注重原因,在他們看來,如果無法說明導致這種結果的原因,那就是不科學的。好比中醫,直到今天,很多西方人也不承認那是科學的醫學,因為很多治療方法和手段,無法從科技層面說出原因來,但是不能因為無法說出原因,就否認中醫的治療效果。防雹師也是一樣,在我們中國古代有一門學問叫風水,同樣它也無法從科學的層面說明原因,至於它是否真的有作用……也很難說清,不過我認為,防雹師的一些做法顯然與風水師有異曲同工之處。我記得小時候看防雹師做法,他會在一些山坳風口插上經幡,將一些牛馬大車擋在路中央,或是移動山頂的某些巨石或樹木,當然,也少不了一些宗教上的儀式和祈神的舞蹈,隨後很快,原本聚攏的雲層就散掉了。西方有一種理論,我想你們應該聽過,說是太平洋上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到了美洲就有可能演變成一場颶風,這叫蝴蝶效應,用來說明一些事情的不確定性和無法預知性。但是我想說的是,如果一定要對防雹師的行為做出一個科學的解釋的話,那麼,我們的古人,或許正是掌握了從蝴蝶扇動翅膀,到演變成颶風之間的某種規律!」

  卓木強巴等人已經全聽傻了,只聽亞拉法師繼續解釋道:「他們所用的方法和今天的科學研究方法有很大的不同,或許是從一個很偶然的事件開始。比如第一次見到黑色的雲掩蓋了天空,隨後就下起了雨,當古人第二次見到黑色的雲掩蓋天空,又下起了雨時,在他們的記憶中,就會漸漸形成一種聯繫,那便是有黑色的雲掩蓋天空,就會下雨。隨著下雨的次數增多,這種聯繫反復被強化,自然就形成了一種規律,此後古人就知道了,當黑色的雲遮蓋天空,過不了多久就會下雨。這就是最樸實、最原始的哲學思維,他們不需要去知道為什麼,只要知道這個結果就夠了。防雹師也是同樣,他們的那些行為產生於偶然之間,隨後經過無數次的試驗,最後達到了他們理想的效果,並且經過時間的檢驗證明這是切實可行的,他們就將這種方法記錄下來,供後人參考,隨著時間推移,方法也會越累積越多,越來越具體。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問,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那烏雲就散去了,或者大雨傾盆,他們不知道,也無法給你答案。好了,防雹師你們已經理解了,那麼識藏師你們或許會覺得更加不可思議。

  亞拉法師聲音一沙,他喝口水潤了潤喉嚨,接著道:「識藏師,可以說是歷史最悠久、傳承最神秘的職業。在三大密傳師裡面,操獸師已在西藏本土滅絕了,防雹師可能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是識藏師,他們或許還將傳承下去。因為,沒有人知道誰是識藏師、誰有可能成為識藏師,他們往往是在突然之間就頓悟了。咳咳……「亞拉法師聲音又有些沙啞了。

  看著大家迷茫的臉色,方新教授接著道:「識藏師我也略知一二,讓我先給大家說說,如果法師覺得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再告訴我。」

  亞拉法師端起水杯,點了點頭。

  方新教授道:「我就用我的方式給你們說一說,識藏與伏藏是相輔相成的。什麼叫伏藏?我們這次要尋找的帕巴拉,就堪稱高原上最大的伏藏。它是指,在宗教的僧侶遭到迫害前,那些僧侶提前得到了訊息或有所察覺,他們將他們所擁有的經文、寶物和其他一切貴重物品藏起來,不讓任何人找到,這就叫伏藏。你們要知道,吐蕃早期的王信仰的是苯教,中後期直到吐蕃王朝滅亡則是佛苯相爭的漫長時代,在整個吐蕃王朝歷史上,他們的王有著不同的信仰,在不同的王和不同的信仰更替時,往往出現一種宗教打壓另一種宗教的局面,後來雖然佛教漸漸占了上風,但佛教又出現了很多派系,每一派是各領風騷數十年,所以從古到今,西藏歷史上出現了很多伏藏,歷朝歷代都有。那些埋藏寶物的僧侶或苯教徒,他們大多被迫遠離,或者被害,終其一生也不會透露寶物的埋藏地點,那些深埋在地底的寶物,就成了永久的謎團。但是當某一宗教被打壓之後,政權更替,他們突然又受到了尊崇,那些宗教的後人自然就想將前輩們埋下的寶物和各自的宗教經典找到,於是掘藏派應運而生。他們是科學的,他們的行為就和我們今天所做的極為相似,通過一些筆記、典籍留下的線索,或者是一些民間傳說,掌握了確鑿證據之後,在一個大體的範圍內進行挖掘,這稱為掘藏派,但他們的成功率很低。」

  說到這裡,方新教授不由苦笑了一下,接著道:「但是在眾多掘藏派裡,出現了一種極為不科學的職業,他們就是識藏師。他們可以是普通人,或許是僧侶,也有得道高僧,往往是偶然到了某個地方,或者突然一次頓悟,就與神靈建立了某種聯繫,然後他們就會告訴身邊的人或者自己帶著工具,到某一處,向下挖掘,他們突然就知道了,這下面埋藏著幾百乃至上千年前留下的寶藏。呃,你們信嗎?」

  亞拉法師看見大家都在微笑,同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只有卓木強巴在苦苦冥思,顯然他是知道識藏師的。只聽方新教授歎息道:「我知道,這聽上去是一件毫不科學的事情,但確實存在。而且這種識藏師的成功率很高,幾乎沒聽說過有他們挖不到伏藏的時候,凡是被識藏師指出來的伏藏,都被證實發現了。」見大家不太相信,方新教授也就停下了。

  岳陽追問道:「教授見過識藏師嗎?」

  「沒有。」方新教授道:「很多識藏師終其一生只能發現某一處伏藏,也有發現過兩三處的,極為罕見。在他們突然與神靈建立聯繫之前,他們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甚至很多人對伏藏都毫不知情。他們全都是在突然之間得到了奇異的力量,獲得了某種……神諭或感召吧,而且他們中很多人在發現伏藏的地點之後,又變回了普通人,要不怎麼稱作是傳承最為神秘的密傳師呢。」

  唐敏道:「這不可能,一定是民間傳說。」

  方新教授告訴大家道:「是,一開始我也不太相信。但我雖然沒見過識藏師,不過我曾經見過好幾位神授說唱藝人,我知道他們的住址,就是現在我也可以帶你們去見他們。強巴也知道的,對吧?」

  卓木強巴點點頭,唐敏道:「神授說唱藝人,那又是什麼?」

  張立道:「唱《格薩爾王》的。」

  方新教授道:「《格薩爾王》是西藏,不,是全世界最長、最宏偉的一部史詩。那些神授說唱藝人的經歷和識藏師很相似,他們大多是普通牧民,往往是經過一場疾病高燒,或者是在某一處草地睡覺醒來之後,突然就會說唱《格薩爾王》了,而且,有的還不限於說唱《格薩爾王》,還會說唱別的史詩。我們曾經也是不信,才專門去拜訪他們,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們唱得很好,比亞拉法師唱得好多了。」

  唐敏狐疑地看著卓木強巴,詢問道:「是這樣嗎,強巴拉?」

  卓木強巴拉著她的手,點頭。唐敏搖頭道:「我不信,他們一定早就會了,只是沒有人知道。」

  卓木強巴苦笑,一個十七八歲,甚至只有十三四歲的放牛娃,輕鬆地唱出四五個小時、幾十萬行史詩,並且聲情並茂,生動傳神,就算請老師來教也教不了這麼好的。他在聽史詩時,感覺那些說唱藝人根本不是在背誦,他們完全進入了格薩爾王與妖魔作戰的異時空,只是將他們所看到的真實描述出來,所以才如此吸引人。

  岳陽和張立也都聽說過神授說唱藝人,知道他們的神奇,但卻未親耳聽過那些藝人的表演,對這件事將信將疑。突然,岳陽發現亞拉法師氣定神閑地喝著水,他斷定法師一定知道些什麼,就像關於防雹師一樣,對此有某種解釋。而這時,唐敏也找到了亞拉法師求證:「亞拉法師……」

  她剛開口,亞拉法師就打斷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可以這樣告訴你,教授說的是真的,而且一點都沒有誇大。」

  唐敏急道:「那……」

  亞拉法師道,「這件事聽上去好像毫無科學根據,但是有一種觀點可以解釋,這種觀點最初是由西方的科學家提出來的,他們稱之為‘遺傳記憶’。」

  「遺傳記憶!」眾人輕呼,連方新教授也側耳傾聽。

  「是的。」亞拉法師道:「自從這個觀點被提出來之後就飽受爭議,到今天,已經爭論快一百年了。其中的觀點和爭議,有時間你們可以去查一下資料,這裡我就不多說了。我想說的是,我們古人,或許掌握了某種讓基因攜帶記憶訊息的方法,將這種記憶基因通過遺傳的方式一代代傳下去。這部分記憶潛伏在意識深處,直到他們的後人有了某種特殊的際遇,這段記憶才被啟動。諸如教授所說的生病、在草地上睡了一覺,或者到了某個特殊的地方,這些都有可能是啟動記憶的方法。」

  大家聽得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都無法解釋。過了半晌,才聽唐敏道:「那記憶,可以遺傳嗎?」

  「當然。」亞拉法師道,「小羊羔生下來就會奔跑,魚兒出世就會浮水,小狗崽閉著眼睛也會去搶媽媽的乳頭,遺傳記憶論認為,一些低等的生物從來不學習,它們就依靠遺傳記憶生存。比如蝴蝶,蝴蝶的一生要經過卵、蟲、蛹、蝶四個階段,這導致上一代與下一代永遠無法見面,但是它們化蝶後卻能精確重複上代行為,甚至記住幾千里的遷徒路線,據說美洲王蝶還能在上一代棲息過的同一顆樹上棲息,是誰教它們的?又該如何解釋這種行為?所以才會有人提出遺傳記憶這種觀點來解釋這種現象。我們人也不例外,一些被稱為本能的東西同樣是生下來就會,有的本能在生長到一定階段就會消失,但是有的本能卻能保持終生。只是知識記憶通過遺傳來傳播,今天的人們還沒找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岳陽道:「那古人是怎麼做到的?」

  亞拉法師含笑搖頭道:「東方的哲學思想決定了,他們只要結果,不需要原因,當時的人們就不知道原因,今天我們就更無法猜測了。但是識藏師和神授藝人的真實存在,讓我們不得不相信,他們確實做到了。」

  卓木強巴道:「法師的意思是,那些識藏師的祖先,就有可能是埋葬寶藏的人,而神授藝人的祖先,原本就是古代說唱藝人,他們間隔了幾代乃至幾十代,在特定的環境下,突然獲得了祖先的記憶,所以他們知道埋寶藏的地方在哪裡,也能背誦幾十萬行的史詩!」

  岳陽道:「這種解釋倒能說得過去,只是太過玄奧了,古人能掌握這麼神奇的技藝嗎?」

  亞拉法師道:「這只是眾多對識藏師的解釋中較為合理的一種,我們沒有辦法去證明,只能姑且去相信。通常,識藏師會在接近或抵達伏藏的地方後,突然擁有一段記憶,這和遺傳記憶的說法是吻合的,近似的環境會勾起潛伏的記憶,有點像巴桑目前的狀態。我們把識藏師這種突然擁有自身經歷之外的記憶的過程,稱之為覺醒。」

  卓木強巴渾身一震,如遭雷殛,當工布村長老向他說起覺醒時,他頂多只會笑笑,可是現在聽亞拉法師這麼一說,倒像真有其事。「我真的……會覺醒嗎?」他不由在心中自問。

  敏敏又給亞拉法師倒來一杯水,亞拉法師笑道:「好了,一回來就跟你們說了這麼多,讓我去休息一下,可以嗎?」

  亞拉法師獨自在床上打坐,沒多久呂競男便也出來了,問道:「怎麼樣?」

  亞拉法師歎息道:「恐怕,你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呂競男蹙眉,然後道:「這件事還算在意料之中,但是,強巴少爺說到的那件事……」

  亞拉法師道:「這的確是一樁怪事。」

  呂競男道:「亞拉大人你看,這會不會是莫金故意……」

  亞拉法師搖頭道:「說不過去,那時強巴少爺連紫麒麟在何方都不知道,帕巴拉這三個字更是聽都未聽說過,而且關鍵是他見強巴少爺的目的何在?難道說未卜先知?提前看看未來的對手長什麼樣?還有,從他事後的表現來看,他對強巴少爺突然從一個飼養藏獒的商人轉變為尋找帕巴拉的競爭對手感到蹊蹺。強巴少爺曾在家裡和酒店兩次見到莫金身影,說明他是從那時起才開始調查強巴少爺的身份,而且跟蹤強巴少爺,擄走戈巴族的瘋子,這一系列事件都是他策劃的。也就是說,當他第一次見強巴少爺時,對強巴少爺根本就不瞭解,也毫不在意。說不通啊!」亞拉法師對著天花板道:「說不通……」

  呂競男也思索道:「那麼,莫金與強巴少爺第一次見面真的只是一個巧合?」

  亞拉法師道:「目前,我們只能假設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