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巴拉密光寶鑒】
銅鏡被固定在座架上,亞拉法師彎腰下蹲,從銅鏡的背面看那些紋飾,同時解釋道:「最初我們認為,這最裡一圈四個獸形是佛家的天蛇、象、孔雀、獬豸幾種瑞獸,如果是這樣,那就什麼都不表示。可是經過長老們的反復琢磨,認為這更像是唐朝的蒼龍、白虎、朱雀、玄武,這樣理解的話,它就代表了四方之位。嗯,若朱雀在右上,白虎在左上,那麼正對著的就是西南方。」
岳陽著急道:「那麼外面一圈呢,是指十二生肖嗎?」
亞拉法師點頭道:「如果代入時間理論,那麼第二圈的十二種抽象圖案,應該正是十二生肖,但在圖形上卻完全不同。嗯,讓我仔細看看,對了方新教授,能把那張地圖調出來看看嗎?」
方新教授在電腦裡調出那張蛛網地圖。亞拉法師起身指著地圖上的幾個部位道:「請將這個、這個、這個……這幾個圖像放大一點,嗯,別放太大,請保持它們的清晰度,放大1.5倍就好。嗯,對對……」
張立關切道:「怎樣?怎樣?」
亞拉法師左右手各指銅鏡和電腦,道:「你們仔細看看,這個圖形和電腦上這個,怎樣?」
唐敏驚喜道:「咦,還真的很像耶。」
亞拉法師道:「幸虧長老們做了銅鏡紋飾的拓本,我們教會也是費了很大勁才把它們辨認出來的。很顯然,古藏人將十二生肖做了神化處理,所繪的十二生肖圖案與我們常見的十二生肖完全不同,已經徹底變形了。這應該是古藏人繪的十二生肖中的虎,你們看,和他們繪的四聖中的白虎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圖像。」
岳陽道:「那麼這一圈十二生肖又怎麼表示時間呢?」
亞拉法師解釋道:「和中國古代時辰制一樣的,十二生肖代表每天的十二個時辰,而每個時辰則相當於現在的兩個小時。具體記法為:天明為兔、日升為龍、半上午為蛇、正午為馬、半下午為羊、日西為猴、日落為雞、天黑為狗、上半夜為豬、半夜為鼠、下半夜為牛、天亮為虎。所不同的是,古藏是以天明為一天的開始,而不是子夜。」
張立道:「那這面銅鏡上的時辰表示什麼呢?」
亞拉法師道:「這要根據銅鏡全面的特徵來看。我們暫時不看第二圈的十二生肖,我們先看看第三圈的圖案。一開始,在這海瀾的圖像中我們數出有二十四個圖形,這些圖形也讓我們很困惑。在宗教界與二十四有關的實在太少了,我們起初假設是二十四祖,可是這些圖形外形猙獰、目光詭異,而且有獸有人,顯然與假設不符。不過,經過長老們對拓本的仔細觀察,發現其中幾個隱秘處。請仔細看,蒼龍爪對海浪中,有一尖角;朱雀嘴尖之下方,有脊若隱若現;白虎尾指之處,暗藏一爪;玄武之上沒有圖像,可是仔細看就不難發現,順著它的眼神望去,有兩朵浪花飛濺開來,卻沒有擊打在一起。加上其餘二十四個圖像的位置,不難理解,這裡應該還有一幅圖像,只是沒鑄出來,意思是指凡人的肉眼不可見。如果按這樣理解的話,銅鏡第三圈就不是二十四個圖像了,而是二十八個,你們對此聯想到什麼?」
岳陽思索道:「二十八,二十八?二十八代表什麼?」
卓木強巴一震,脫口而出道:「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聽卓木強巴一說,岳陽也回憶起來,道:「啊,我有點兒印象,好像是佛教裡的二十八宿之鬼吧?」
亞拉法師道:「不錯。二十八宿最初是從印度佛教中傳過來的,在古代用於觀測天象,分屬於四象,每一象有七個星宿,用現在的話來說,一個星宿又表示了幾個星座。最初記載此為區劃日月之運行以平常目見之群星為標據,而為天之分野者。《摩登伽經卷(上)》、《大集經卷(四十一)》、《宿曜經》等皆有載及,以之度日月年紀,或論其星宿之性,或配以人之生辰測其吉凶福禍。在佛教中,二十八宿不僅代表二十八個星系團,還用於表示輪回宿鬼,所以又有二十八鬼之稱。後來二十八宿又被中原道教引用,重新排列了二十八宿星君,所以說,它能表示多重意思。而在曼陀羅宗祭中,它也有一席之地。」
亞拉法師觸摸著海中的二十八宿圖案道:「當然,我們最初數到共有二十八個圖案時,還不敢斷定就是二十八宿。因為在佛教經典中,還有二十八祖、二十八天、二十八部眾等諸多說法,每一種說法都有其不同的含義,最後經過甄選,才將其表達的二十八宿定了下來。不過二十八宿所涉及的天文曆法知識實在太過繁複,如此,我只能簡單地告訴你們,在這西南方正上端的,叫做鬼宿,屬於南方朱雀。南方朱雀所轄七宿是井、鬼、柳、星、張、翼、軫,在經卷中此宿鬼名安小啼,當它值日時傳播疾病,是讓人夢中和一女子或男子交歡頻頻,令人精神萎靡,並且在一家人中相互傳播此種疾病,令全家形同枯槁,不出三年,這一家人便會因精血氣被其吸乾而亡。」
張立愕然道:「哇,原來精盡人亡指的就是它!」
亞拉法師淡淡一笑,道:「總之,這一排西南向正對上去,分別就是生肖牛、鬼宿。如此我們就知道一個大概了,鬼宿是星辰,代表光源;朱雀和白虎都是四象,代表方位;牛為生肖,代表時辰。也就是說,當鬼宿運行到午夜牛時,從西南向將光投下,就得到了牆上這個清晰的浮水印。而為什麼我們看不到圖像呢?我想,答案應該在第三圈外這些……」
「等一等!」亞拉法師話未說完,岳陽已經尖叫起來。他凝眉注目,拍打著腦門道:「我在哪裡聽過這段話,讓我想一想,一定在哪裡聽過的。」
張立在一旁道:「奇怪了,我怎麼也好像聽過呢?」
被岳陽和張立的神秘氣氛所感染,一時間房間裡的人都產生了相同的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大家安靜下來,靜靜地回憶思索,在哪裡聽過呢?
岳陽叨念道:「鬼?牛?鬼……牛……鬼于金牛!」他和張立同時喊了出來!
「大紅蓮耀!」卓木強巴也登時明悟,接出了下一句。那是他們一年多以前從生命之門裡看到的,連年奔波,幾乎早將這幾句偈語忘得一乾二淨。
「文殊菩薩持銅水於胸,洞開無量明……」方新教授已經無比迅捷地從電腦資料中調出了這段視頻。所有的目光頓時都被帶回到生命之門那地底佈滿乳突的斗室之中——方新教授拍攝的象徵須彌山的魚嘴,視頻裡的亞拉法師還在一旁持重地解釋:「其實牆壁上刻的,估計就是一種出現影像的方法。鬼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鬼怪,而是二十八星宿之一,而金牛是時間,也就是說當鬼宿在金牛這個時間抵達生命之門正上方的時候;大紅蓮耀,很明顯就是光芒通過這顆紅寶石發生折射……」
方新教授、亞拉法師、卓木強巴、唐敏、張立、岳陽,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一時間傻傻地看著電腦視頻,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洞穴之中。除了「不可思議」四個字,腦子裡就剩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張立念了兩遍,岳陽附和道:「是啊。一個在美洲,一個在生命之門,相隔十萬八千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巧合嗎?應該不是吧?」唐敏發出聲音。
「萬能的摩醯首羅,我們將在你無比神聖的光環照耀下,從勝利走向勝利!」亞拉法師合十暗中祈禱。
卓木強巴心中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啦?怎麼會這樣的?為什麼要將同一個東西放在幾乎永遠不能相見的地方?一千年前那位使者究竟是怎麼想的?」
此時,唯一還能保持清醒的就是方新教授了,他拉了拉卓木強巴的衣服,大聲道:「強巴拉,強巴拉,那石頭呢?你放哪兒啦?那顆紅寶石!」
呂競男也道:「當時交由上級研究後,我是取回來還給你了的。」
卓木強巴回過神來,急忙道:「在密碼箱裡,我們專門存放資料的密碼箱,我去拿!」
卓木強巴從密碼箱裡取出了那顆紐扣大小的紅石,所有的目光又被吸引了過來,仿佛那顆滴血紅石,發出了比它自身更耀眼的光芒。
方新教授激動得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他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也讓大家克制住自己,反復強調道:「不要急,不要急,我們慢慢來。想一想,先想一想,那顆紅石是放在中央的,那文殊菩薩的蓮葉距離那須彌山有多遠?張立,你站過去,西南方,對對對,讓我們看看,那菩薩應該是等身人像才對;對,讓我把銅鏡調到和你胸口等高的位置,好……然後是這顆紅寶石……還需要一張桌子,岳陽、強巴拉,去把那張桌子抬過來,快點,小心,小心……」
在方新教授極力平靜不亂的指揮下,房間立馬大變樣:紅寶石放在了桌子中央,用一根筷子頂部打眼將紅寶石支撐起來,銅鏡也擺好位置。方新教授手裡握著打開光束的遙控器,拇指在按鈕上來回摩挲,就好像手中握著的是炸彈引爆器一般。
張立道:「難怪我們只能看見浮水印而看不到圖像,我們使用的都是平行光束,而經過紅寶石的折射,照在銅鏡上的應該是散射光束……呼,看來要有奇跡發生了。」
方新教授道:「還不止如此,極有可能古人採用了疊影技術。還記得瑪雅照片嗎?將一部分影像微雕在紅寶石上,另一部分影像雕刻在銅鏡上,只拿到其中一樣,永遠也得不到完整的圖形,必須讓兩種影像重疊起來,才是完整的光影圖。」
岳陽結巴道:「這……這可能嗎?古……古人有這樣的技術?」
卓木強巴道:「這是有可能的。在唐代對於透光鏡的鑄造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我們在查藏史資料時就查到這樣一段資料:金城公主入藏時,為了不讓她感到在異域的孤單,唐中宗命大內巧匠打磨了一方銅鏡讓其帶入西藏。當金城公主想念家人時,就用銅鏡照牆,牆上便會出現親人的影像;而且據說,當銅鏡變幻不同的方位,便會在牆上出現不同的親人影像。其技之精,其技之神,藏民稱之為魔鏡。透光鏡的技術應該是在宋朝以後逐漸失傳的。」
亞拉法師道:「不要再討論了。方新教授,請打開燈光吧!」
方新教授鄭重其事地按下開關,一束紅光照射在正中的紅寶石上。隨著光源的位置不斷變化,漸漸地,另一道紅光通過紅寶石折射出來,由垂直光束變為水準,光芒由近及遠地擴散開來,好像手電筒發出的光暈,其大小正好與銅鏡吻合。隨著另一個按鈕的按下,銅鏡開始迎合著那個紅色的光暈,調整著自己的方位和距離。所有的人凝神屏氣,關注著與銅鏡相對的那面白牆,在那牆上,反射出一個約一人高的圓形光圈。
一個模糊的浮水印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浮水印出現了!方新教授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控制著遙控器,讓銅鏡移動和旋轉的速度都逐步減緩下來。終於,那幅神秘的畫卷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緩緩展開,就像是水流從牆頂緩緩地浸潤下來,又如初升的太陽將那道光影分界線緩緩地向下移動,一切有如夢幻般,讓人心神俱醉。
那裡群山環伺,座座雄峰猶如蓮花般展開;花蕊中乃是一屏絕壁,橫向伸展出三處平臺,非階梯狀而是呈鋸齒狀懸空陡立;飛瀑流雲環繞、包裹著那裡,有無數宮殿、亭台、樓閣掩映其間;那水影縹緲之中,尚有飛鶴蒼鷹翱翔……真是一派天宮景象,只是底色一抹紅暈,看上去有些像印象派畫作。
一群人看得出神,方新教授也忘了固定銅鏡,直到銅鏡轉過,圖像又漸漸模糊起來,大家才從剛才那一幕中回過神來。岳陽搶先道:「教授,過啦,過啦!」
方新教授一驚,趕緊讓銅鏡倒旋回去。亞拉法師道:「不對,你的光不對。星辰帶來的是自然之光,通過紅石反射出紅光來;可你直接用了紅光,所以這圖像太紅了,需要改變光源。」
方新教授依言重新調整光譜,選用自然光照射。這次,他們看到的是倒轉回去的圖像,由下往上逐漸成形,就像是一場魔術。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一處色彩繽紛的世外桃源,無數座金碧輝煌的空中樓閣,憑空拔地而起,如畫卷般展現在這群幸運兒的眼前。
當光源改用自然光之後,被紅寶石分別折射,竟然沒有出現如同彩虹般的連續七色,而是有如畫家筆觸一般,恰如其分地分佈給了雪山白雲、青松紅花、水榭雕樓、飛鳥走獸,那淡淡的一抹紅霞,恰似東方的朝陽呼之欲出而未出之際。「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啊!」張立隔牆最近,他伸出手去觸摸牆壁,在他手背上立刻出現了一座金頂白牆、紅柱彩梁的宮殿式建築,仿佛還能看見窗櫺雕花,那屋脊走獸的肩上矗立著一隻小鳥,浮光掠影,如夢如幻。張立長久地屏息,唯恐自己一出氣,就將那只不及針尖大小的鳥兒驚走了。
待到這幅光影畫卷完全展開,但見白雪皚皚,綠樹纖纖,雲蒸霞蔚,飛澗高懸。遠觀仙山林立,峰巒比肩,翠裙銀綢,青山玉泉,雪峰為眉,氣宇軒昂,重樓依山,若隱若現,便宛如那天宮神苑,恢宏磅?,氣象萬千。走至近處,更是能見琉璃耀金,麋鹿潛行,千岩競秀,奇石爭景,水不流卻聞潺潺聲起,鳥不飛卻有啼鳴入耳,人無影但見青煙繚繞,花不開偏覺暗香幽然。
在這巧奪天工的藝術精品面前,任何形容都是枉然。目隨光至,心隨景動,在這圓形美景的最外一圈,依然是放大了數倍的那幾個古藏密碼符號,醒目地鐫刻在牆上:香巴拉密光寶鑒。
?那間時空靜止,呼吸停頓,這群人只看著那圓形的光影,那光影中的美妙畫卷已吸走了他們的靈魂,傳說中的仙境奇苑歷經千年,終於重現于世人的眼前。
【透過光影的背面(一)】
那一刻,這群帕巴拉的探尋者終於得以窺視帕巴拉所在之地,原本還只是停留在理論上的帕巴拉神廟,突然間就變得清晰親近起來。張立和岳陽等都是呆立無言,完全為畫中光影所折服;亞拉法師不知道誠心祈佛多少遍;唐敏更是激動得淚花漣漣,拉著卓木強巴的衣服又蹦又跳,喜極而泣道:「找到了,我們終於找到了!」卓木強巴的手堅實有力地搭在唐敏肩頭,同樣心緒激蕩:「是啊,終於找到了。」
「進而仰之,騫龍首而張鳳翼;退而瞻之,岌樹顛而嵐雲末……」方新教授時而點頭,像在品啜美酒名茶;時而搖頭,只覺天地之大,無奇不有,陡然見到這樣的畫卷,還是難以置信;最可惜的是,自己無法親身前往這樣一個地方。
良久,張立才使勁掐了掐岳陽的手。岳陽大聲喊痛,張立這才道:「不是在做夢!香巴拉真的存在嗎?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岳陽抬起被張立掐得青紫的手背,在下巴上用力揉了揉,感歎道:「奇跡,這絕對是奇跡!別說是在一千年前,哪怕再過一千年,這面銅鏡,也只能被稱做奇跡啊!」
當最初的驚喜心情漸漸消退,方新教授道:「好了,小夥子們,我們還沒有找到那地方呢,如今只是看到了那地方的影像。激情時刻已經過去了,我們需要理性地觀察,我們得從這裡面找出我們去那裡的路。岳陽,我裡面的櫃子裡,挨著床頭那個,紅色的,看到了嗎?裡面有台攝像機。開始工作,我還要繼續對銅鏡的位置進行微調。以得到最佳圖像,你用攝像機把調整的全部變化都拍攝下來,然後我們用電腦處理,0K?」
岳陽去取來攝像機,方新教授開始繼續調整銅鏡和紅石的相對位置,同時問道:「你們怎麼看這幅仙境圖啊?」
唐敏道:「和我們找到的香巴拉資料很相似啊。許多資料裡都是這樣描述的:其隱藏在青藏高原深處的某個隱秘地方,整個王國被雙層雪山環抱,由八個成蓮花瓣狀的區域組成,中央聳立的同環雪山,初稱為卡拉巴王宮,宮內居住著香巴拉王國的最高領袖。傳說住在香巴拉中的是具有最高智慧的聖人,他們身材高大,擁有自然力量,至今仍從人們看不到的地方借助于高度發達的文明通過一種名為‘地之肚臍’的隱秘通道與世界進行溝通和聯繫,並牢牢地控制著世界。事實上長期以來,這條‘地之肚臍’的神秘通道,一直作為到達香巴拉王國的唯一途徑而成為尋找香巴拉的關鍵。」
亞拉法師道:「香巴拉是雪山環繞的一個神秘世界。在佛教中,香巴拉是人類文明的聖地,它位於南瞻部洲北部,其形圓,狀如八瓣蓮花,中心的邊緣及葉子兩邊環繞著雪山,葉子之間由流水或雪山分開;雪山和禿山、石山和草山、林山和花果山、湖泊、樹木及園林等都安排得令人陶醉傾心;那裡沒有貧窮和困苦,沒有疾病和死亡,也沒有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更沒嫉恨和仇殺……那裡花常開,水長清,莊稼總是在等著收割,甜蜜的果子總是掛在枝頭,遍地是黃金,滿山是寶石,隨意撿上一塊都很珍貴;當然那裡不用錢,因為錢沒有用。那裡的人用意念支配外界的一切,覺得冷,衣衫就會自動增厚,熱了又會自然減薄;想吃什麼,美食就會飛到面前,飽了,食品便會自動離去。香巴拉人的壽命以千年來計算,想活多久就可以活多久,只有活膩了,感到長壽之苦,想嘗嘗死的味道,才會快快活活地死去……」
張立在幫岳陽調試攝像機,聽到亞拉法師的講解,他不由抬頭道:「哇,這簡直是……只有伊甸園才是這樣完美的地方吧。」
唐敏道:「還不止呢。有記載說香巴拉在一個會湧出美酒的湖中央的浮島上,那兒建有被神聖森林圍繞著的王宮,要前去該島必須乘坐‘金鳥’才行。還有記載說康巴地區曾有一個孩子到過香巴拉王國,他看見了車輪大小的蓮花,因為走路走累了,他便在那朵碩大的蓮花瓣上打了個盹,醒來後卻滿身清香。他回到家裡,他的父母已經過世,圍著他的竟是一群老頭,他仔細辨認,才看出圍著他的那些老頭全是孩提時的夥伴……」
卓木強巴道:「總之,在西藏,你要聽有關香巴拉的傳說,十天十夜也聽不完,很多故事記載得詳細又生動,只是沒有人能去證實。過去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可是今天……真是沒想到啊,真的存在這樣的地方!」
方新教授道:「是啊,其實不管在哪個版本的香巴拉傳說裡,它的外形都是驚人的一致,好似八瓣蓮花,從這一點就應該知道,這個地方並非絕對是古人杜撰,它一定有某種原型在裡面。你們看,這畫面和傳說中的那個香巴拉多麼相似!那幾座雪峰捲曲著包裹過來,像不像白色的花瓣?」
張立道:「可是沒有八瓣啊?」
方新教授道:「古代的工匠為了將帕巴拉神廟呈現出來,對整個香巴拉地形作了很好的處理。雖然我們只能看到四座雪峰,很明顯視角應該是正對著帕巴拉的,而在我們看不見的另一面,也就是我們的身後,應該還有四座雪峰。你們瞧,由於紅寶石做折射,整個底蘊呈一種淡紅色,看到了嗎?這最上面有淡淡的紋路,這就是兩座看不見的雪峰間的弧形空隙。真是精湛的技藝!」
岳陽道:「那麼,這裡面,這麼多宮殿一般的建築,都是帕巴拉?」
卓木強巴道:「不,帕巴拉應該只是其中的一座,裡面還有別的居所,還有香巴拉的王宮。至少傳說裡是這樣說的。」
岳陽又道:「那麼,哪一座才是帕巴拉神廟呢?」
唐敏道:「應該是最高大的那座!」
張立道:「不對,應該是最豪華的那座。」
唐敏道:「不,是最高那座!」
「不對!」
亞拉法師道:「沒什麼好爭執的,你們所能看到的,沒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廟。」
張立和唐敏扭過頭來,同時驚呼一聲。
方新教授道:「沒錯,我同意亞拉法師的看法,我們所能看到的,沒有一座是帕巴拉神廟。首先從建築風格看,就沒有一座同倒懸空寺和生命之門裡的建築風格類同,這些建築要麼工整,要麼原始,顯然是不同時期的建築。然後再看這些暴露在外面的建築,你們注意到沒有,我們所能看到的建築,沒有一座是完整的,要麼被山石阻擋,要麼隱藏在樹林後面,我們能看到的,都是一鱗半爪。雖然說好像是古人的一種渲染手法,讓這些宮殿樓閣顯得更為神秘,更具藝術感染力,但是從光照下城堡的用途來看,這明顯說不通。要知道,帶出那三件聖物的使者,其目的是讓後人尋找三件聖物的線索,重新找到帕巴拉神廟,就算不將帕巴拉神廟完整地展示出來,至少也該留下一個明顯的標誌,讓人們可以注意到那裡。而整個光照下的城堡,唯一的標誌在這裡……」方新教授遙控著輪椅,來到牆邊,儘量伸直身體和手臂,指著牆上的某一個點。
大家在方新教授的指點下看到,果然,整幅光影圖中,這裡的紅光聚集成一個紅點,十分顯眼,就像紅外瞄準器對準了牆面。那是在第三層平臺的邊緣位置,一叢茂密的黑森林中露出一個小紅點。岳陽不禁問道:「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方新教授道:「沒錯,正是什麼都沒有。你們好好想想,生命之門的入口在哪裡,倒懸空寺的入口又在哪裡?那不也是什麼都沒有嗎?這才是符合那個宗教的建築風格的,建築深埋入地下,入口處和周圍的環境完全融為一體,根本分辨不出來,這才是我們要找的帕巴拉!」
岳陽道:「可是——」
方新教授道:「而且,請注意看,這不僅僅是一個紅點而已。注意遠距離觀察,看整個畫面的底色,那淡紅色的底色被分作了兩塊,就像兩條透明的紅膠帶,當它們部分疊加起來的時候,疊加的那部分顏色更紅一些。看見了嗎?這疊加的部分,隱約勾勒出通往紅點的路徑,這絕不是巧合。這些古人善於將秘密隱藏在看似普通的資訊當中,就像這銅鏡背面的圖形一樣,看起來普通,誰知道它竟然藏著這樣的資訊。」
岳陽瞪大眼睛跟著紅線一路瞄下去,驚呼道:「真的啊,從我們偵緝學的角度來說,這紅色部分絕對是一條標注線,它標注了如何從最底端一直通往第三層平臺。他們把它巧妙地隱藏在山石和自然的紅底色之中,太不可思議了!教授你真是好眼力。」
方新教授道:「心中想得到,你才找得到。從第一眼看到它,我除了震驚,還有很多地方感到很奇怪,正是這些疑惑,帶我找到了這處標記。」
亞拉法師道:「可是,我們還是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
卓木強巴道:「沒錯,這光照下的城堡,按古籍記載,應該是使者帶出來的第二件信物。如今,方新教授已解開了謎團,讓我們知道它所指引的,是如何從香巴拉的最底層,爬上那三層臺階找到帕巴拉神廟的入口。可是如何才能找到香巴拉這個地方,我們依然沒有線索。」
方新教授道:「還記得你們練習時拆卸的中國古代木鎖嗎?」
唐敏看看卓木強巴,卓木強巴又望向張立和岳陽,張、嶽二人相對望瞭望,四人又同時回望方新教授。方新教授這一句話,讓他們若有所悟。教授繼續道:「當你們拆除了木鎖上第一根木條,剩下的那些木條也就迎刃而解了。如今這光照下的城堡,正是我們取出的第一根木條,我相信,前往香巴拉的方法很快就會被找到。而如今我們要做的,就是從這幅圖裡,找尋更多的線索。你們只顧著看這精美的光影畫面,現在誰能告訴我,你們都從這幅畫裡看出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張立搶先道:「我知道,最頂端的雲層有問題!」接著朝岳陽一揚眉,又道:「這個究竟算雲彩還是算什麼?一條五顏六色的蛇?這條蛇邊緣的毛刺又是怎麼回事?」
方新教授道:「沒錯,這是這幅圖裡最明顯的一處異常。周圍的不應該是毛刺,應該是光線才對。古人對自然的觀察力是非常敏銳的,在遠古的時候就注意到太陽光呈同心散射狀態,不少蠻荒居民的壁畫中都知道用一個圓加上一圈毛刺來表示太陽。」
張立啞然道:「什……什麼?教授的意思是,這個是太陽?這個長條形的,說它是日光燈管還差不多,太陽能是這樣?」
方新教授道:「所以才說它奇怪啊,按理說這應該表示光源發散,只是形狀太古怪了。」
唐敏問亞拉法師道:「這樣的圖形,會不會在宗教裡有特別的暗示?」
亞拉法師還未回答,方新教授便道:「不會。飛鳥走獸、山川沃野、日月星辰,這種對自然的認知圖,不管是在哪個民族、哪種思想體系,它們都代表著同樣的意思。」亞拉法師點了點頭,認可了教授的說法,其餘的人一時都皺起眉頭。
方新教授又道:「這個問題暫時放在一旁,我們再找找,還有沒有別的奇怪之處。」
唐敏在光影圖上搜索了一番,擊掌道:「有了,這幅圖的下面什麼都沒有,這也很奇怪。」
方新教授贊許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我也覺得很奇怪。照理說,這香巴拉密光寶鑒是圓形銅鏡,我們看到的也應該是一幅圓形的圖,可是我們卻只能看到大半個圓形,最下面的五分之一什麼都沒有。如果說是紅寶石或銅鏡的位置不對,那麼我們就不應該能看到這麼清晰的圖像;而且從我們看到的畫面來說,不能說是工匠的技藝不夠火候,那麼,就只能說是古人刻意為之了。那我們就得想一想,為什麼最下面什麼都沒有?如果說有的話,下面應該是什麼?」
唐敏喃喃道:「下面,下面……下面應該有很多水才對。」
卓木強巴一震,敏敏的這句話仿佛觸動到什麼,但是很模糊。他暗自思索了兩遍:「下面有很多水?下面有很多水?到底這句話讓我想起了什麼呢?奇怪,這種感覺好奇怪啊,就好像第一次聽到巴巴-兔說最可怕的敵人是看不見的敵人一樣,一定有什麼是被我忽略了的,究竟是什麼呢?」
方新教授看著亞拉法師道:「或許是這樣吧。很多傳說都提到,香巴拉是漂浮在一個湖上面,或者香巴拉被許多湖泊包裹著。嗯,這是第二處疑點,還有沒有呢?」
亞拉法師道:「這裡的山和石頭的顏色,不知道是不是,我也不敢肯定……」
方新教授道:「亞拉法師的意思是說,這些山石都被紅色的底蘊所渲染,不知道是因為它們本身就是紅色,還是由於紅寶石的原因,是這個意思嗎?」
亞拉法師點點頭。方新教授道:「嗯,的確值得我們思考。如果說是紅寶石的原因,那麼從樹林和建築的顏色看,古人完全可以做到讓紅寶石某些地方折射出來的光不是紅色的。那麼有可能這裡的山就是紅色的,岩體是紅色的……」
「岩體是紅色的!」當方新教授第二次重複這句話時,他的目光,已經對接上亞拉法師的目光,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火!山!岩!」方新教授一字一頓地說出來,亞拉法師穩穩地點點頭。
「哎呀!」方新教授用力拍擊輪椅的邊緣,差點將遙控器震落。他激動地指著那幅光影圖道:「有一個最最明顯,也是最不可思議的地方,竟然被我們完全忽略了!那三層平臺,香巴拉密光寶鑒的主體結構,那三層平臺怎麼形成的!如果不是密度最高、承重能力最強的火山岩,根本就無法將平臺伸出岩壁這麼長的距離,山體崩裂或擠壓也無法形成這樣的平臺結構,只能是火山噴發形成的。原本山壁間就有小型凸起,當岩漿流過的時候,在這些凸起的地方被擋住了前進的路線,它們滯留在這裡,反復堆積,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才形成了今天我們看到的這種平臺式地形結構。面積這麼寬,伸出崖壁這麼長,這樣的平臺不是一次火山噴發就能形成的,這是很多次,很多次!那麼,我們要找的香巴拉,它的真實面貌,其實就是一座被雪山環繞的活火山啊!」
誰都沒想到,千百年來香巴拉的真身之謎,竟然就在這樣的討論之中,被方新教授一語道破天機。有多少人花了一輩子去尋找傳說中的香巴拉,卻連遠遠窺視香巴拉的機會都沒有得到!當密光寶鑒被再次開啟,這群幸運兒就被一個接一個的驚喜包裹著。此刻的他們已經清醒地認識到,香巴拉離他們不再遙遠,說不定下一刻,他們就將找到到達這人間聖地的唯一通道。
【透過光影的背面(二)】
亞拉法師又開始合十念咒;岳陽手裡拿著攝像機,已經渾然不覺地將攝像頭對準了方新教授;張立攤開雙手,望著方新教授一面笑一面搖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有好幾個詞在他腦海裡蹦跳——「偉大、先知、劃時代」;敏敏飛身上前,跪地給了教授一個擁抱:「您太睿智了,教授。」說完又在教授額頭親吻了一下。
卓木強巴凝望著方新教授,教授也向他投來鼓勵的目光;卓木強巴微微點頭,方新教授也在微微點頭,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好了,敏敏。」方新教授拍拍唐敏的肩道:「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了。」待唐敏退後一些,教授又道:「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請克制住你們激動的心情,讓我們繼續在這幅圖中發現玄機吧,看它還能為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大家這才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牆面上。
這次所有的人都很仔細、很小心地觀察著,看看這神奇的密光寶鑒還隱藏有哪些秘密,但是很可惜,似乎已經找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了。房間裡安靜了許久,方新教授道:「好像已經被我們找完了,要不,等我們把拍攝的畫面傳送到電腦裡,經過電腦處理之後再看看還能有什麼新發現沒。岳陽,拍得怎麼樣了?哎,我說岳陽啊,今天你可是一直沒發表意見,這可不符合你這個偵察兵的習慣哦。」
岳陽將攝像機從眼前移開,笑了笑,道:「因為那些都是較為明顯的地方,我想大家一定都看得到,我想找像方新教授和亞拉法師找到的那種藏起來的不同之處。」
張立嬉笑道:「一點兒都不誠實,沒找到就是沒找到嘛。」
岳陽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他那一貫自信而陽光的微笑,道:「我找到了。」
「哦,說來聽聽。」方新教授等人豎起了耳朵。
岳陽卻又不說話了,長久地凝視著那幅神奇的圖。其餘的人也在關注他的目光,一時鴉雀無聲,只有張立小聲嘀咕道:「這傢伙,就是鬼門道多。」
終於,岳陽抬起一隻手來,指著圖畫的正中道:「這裡的樹,非常高大。」
「噗」,張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問岳陽道:「這……這就是你的發現?哈哈,我還以為你看見什麼了呢,哈!」
「等一等!」方新教授將臉湊近牆面,小心地扶了扶眼鏡,又仔細地看著岳陽所指的地方。「咦……」亞拉法師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張立笑不起來了,他也湊了過去,樹就是樹,宮殿就是宮殿,樹很高,這誰都知道,沒看出有什麼不同啊。
方新教授鄭重道:「岳陽是正確的,這不是簡單地看表面就能看出來的問題,如果不經過仔細分析,根本就察覺不到。」
「嗯——」張立將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尋思著:怎麼大家都看出來了,就我沒看出來?不過他一扭頭,就看到了同樣一臉茫然的敏敏。終於,他忍不住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教授?」
方新教授觀察了很長時間,終於道:「如果這是真的話,很可能是一條很有用的資訊。我也注意到了,卻沒有想明白。你們瞧,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那些宮殿式建築全都藏在山石樹木後面,難道古人是想用渲染手法使那些宮殿式建築顯得更神秘、更縹緲嗎?不,沒有這個必要。很明顯,除了能讓觀察的人從中發現帕巴拉神廟入口和前往入口的路徑以外,他們還想強調的是——那裡的樹!」
方新教授再移近一些,指著光影裡的半座宮殿對張立道:「你們看這裡,這座宮殿露出三層加一個拱頂,你們看仔細點,它一層有多高?按照這個高度,它下面還應該有多少層?這座,上面被遮住了,只露出下面,從基座數起,一共是七層,這暴露在外面的七層和它旁邊的樹比起來,看到了嗎?不及樹的三分之一高。再比較一下其他宮殿和樹之間的高度差距,你就會明白,為什麼岳陽說那裡的樹很高了。」
張立道:「噢,這樣的話,那些樹的確很高啊,三七二十一。二三得六,至少有六十米高。」
教授搖頭道:「不止。一層三點三米,那是現代樓房的高度;在古代,通常層高不會低於五米。」張立念叨道:「五七三十五,那不是……」
「沒錯,如果古人是想通過這些比例告訴我們真實的香巴拉的話,那麼,那裡的樹平均高度——都超過一百米!」方新教授嚴肅道。
一百米!張立馬上想起了那陰冷冰涼的莽林,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寒意。
方新教授道:「樹高一百米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平均高度為一百米的樹林中,將會潛伏著各種各樣的危機。要知道,根據野生動物的自然生活習性,樹林越大,樹木越高,就越容易藏匿體型巨大的野生動物。」
對於這一點,在莽林中先後遭遇過鱷魚母和森蚺的張立、卓木強巴等人深有體會。
唐敏道:「可是傳說中沒有說過有野生動物啊?」
方新教授道:「當然,誰都希望香巴拉同傳說中的一樣,但是我們也都知道,香巴拉不可能與傳說中一模一樣。所謂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何況是這麼大的林子!而且,在這幅圖裡不是很明顯地告訴我們了麼?」
方新教授往牆上一指,在那裡,一隻看起來像仙鶴一般的飛鳥當空翱翔,雖然只有芝麻大小,但和全圖的比例比較起來,那似乎就不再是一隻小鳥了。張立道:「如果這樣看的話,那鳥,似乎也太大了點吧?」
唐敏安慰自己道:「未必,只是我們主觀認為那像一隻鳥,也有可能就是一片雲彩。還有這看起來好像麋鹿的東西,你們瞧,這些都是紅色的,那有可能就是一塊石頭。總之,整幅畫面出現的動物很少,說不定真沒什麼野生動物呢。」
岳陽道:「希望敏敏小姐說的是真的,只不過——請想想你哥哥,還有巴桑大哥吧。」
一提到唐濤,唐敏就不再說話了。卓木強巴將她拉過來,摟在懷裡輕撫她的背脊。張立本想打個哈哈,也被震住了:自從得到唐濤的筆記以後,他日夜翻讀,越看越驚,對唐濤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樣的一個人,在去過那地方後竟然瘋了,那裡究竟潛藏著什麼?還有巴桑大哥,那個冷漠的男人,他和岳陽走在巴桑身邊時都有如小兔伴狼般惴惴不安,那一身虯然的肌肉,那嗜血的性格,如果真在戰場上遭遇,十個張立說不定也殺不過一個巴桑。可是,這個被戰爭磨礪成鋼鐵機器的殺人工具,在那裡竟然也被嚇得失去了記憶,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讓這種鐵打的神經也無法承受?
方新教授道:「好了好了,我們不要自己把自己給嚇住了,也絕對不要忽略任何可能導致危險的因素。總之,只要我們做好了應對一切的準備,就應該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們。不如,再繼續看看古人還想告訴我們些什麼吧。強巴拉,強巴拉……」
「嗯?」卓木強巴有些發蒙。
方新教授道:「自打看到這香巴拉密光寶鑒之後,你是徐庶進曹營啊,你有什麼意見沒有?」
卓木強巴道:「唔,我……剛剛我好像感覺到什麼,但是又想不起來。特別是聽到敏敏說這幅圖的下面本該有很多水,我覺得我抓住些什麼東西,卻始終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麼,所以我一直都在回憶,不過你們討論的我都聽到了。這幅密光寶鑒圖,古人以他們的智慧,向我們展示了一個真實的香巴拉。但我更迫切地想知道,我們怎樣才能去到那裡。我一直在想導師你告訴我的話,透過事情的表面,看到它所隱藏起來的東西。我們有很多的線索,甚至連唯一的地圖都在我們手裡,可就是不能從中發現通往香巴拉的路。到底,那些線索中隱藏了什麼?有什麼是我們一直都忽略了的?我有種感覺,我就快抓到它了,在我看到這幅圖的時候,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
「真的?」方新教授坐直了身體,道:「不要讓這種感覺溜走,我們大家來幫你一起想。」他知道,有時候,那種突如其來的靈光一閃,往往比理性的分析來得更為直接。特別在卓木強巴的身上,自打教授認識他以來,這個藏族小夥身上那種直覺,往往會帶來令人意想不到的驚喜。方新教授將目光轉向卓木強巴凝視的那幅圖上,道:「那麼,我們就從香巴拉開始吧。敏敏,你和強巴拉收集了不少有關香巴拉的資料,我們現在將關鍵部分抽取出來。你來說說,要去到香巴拉,那些資料都提供了哪些方法?」
唐敏道:「這個,雖然很多種說法,但大體歸納起來就是兩種。一種是湖心說,坐金鳥、坐黃金舟、坐蓮花,總之就是香巴拉在一個湖的中央,去到那裡需要一個代步工具;還有一種就是通道說,地之肚臍、地之軸心、地之命脈等等,都是說有一條隱秘的通道通往香巴拉,香巴拉裡的人可以借助那條通道前往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而外界的人想去香巴拉,就必須先找到那條通道。而那條通道呢,就叫做機緣可遇不可求,凡人自身是無法找到那條通道的,只能靠機緣。」
呂競男道:「在大藏經裡,還有一種說法,類似唐三藏去西天取經,我們稱為厄難說。最先明確提出這個說法的是六世班禪,他根據大藏經描述而寫的《香巴拉指南》一書中提到,要前往香巴拉,必須經歷種種艱難,要翻越無數雪山,蹬過無數河流,還要戰勝許多前來阻止人們抵達香巴拉的惡魔;更重要的是,必須得到香巴拉裡面的神人認可,否則,是無法踏上香巴拉那片土地的。」
唐敏點頭,方新教授道:「其實,我們還有一個特殊的版本,似乎也是支援通道說的。強巴拉,還記得你們家的甯瑪古經是怎麼說戈巴族的創世史嗎?先前的神明們為了帶來光明埋葬黑暗,他們找到了地獄的入口,在漆黑的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又穿越了蠻荒的地獄;裡面的怪獸有三層樓那麼高,皮厚得像坦克裝甲車一樣;裡面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裡面的蝗蟲比人高,蚊子比牛大……這些,可都是你告訴我的。」
卓木強巴仔細地聽著,無數的資訊正在他腦海裡交織,儘管一言不發,但他的瞳孔開始散大。「在漆黑的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這句話在卓木強巴的腦海裡化做一幅清晰的圖像:一條條造型奇特的船,整齊的船槳從船身伸出,一艘接著一艘朝黑暗駛去,竟似無窮無盡……這幅圖,在哪裡見過?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腦海裡?
方新教授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但是他知道,卓木強巴此刻的思緒不容打斷。在教授示意下,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卓木強巴看著牆面上的光影圖,那圖像仿佛變成立體的,他能穿過牆面,感受到畫面裡的泉水飛濺,聽到獸語鳥鳴。同時,自從他看到那張紫麒麟照片後,所經歷的一切,正在腦海中逐一過濾,那些泉水仿佛正在彙集,與他的回憶匯成了一片。在香巴拉的腳下,細泉變成了江河,一直延伸開去,通往無盡的黑暗。黑暗中的暗流奔湧,在卓木強巴的記憶中,它們流過了可哥西裡,胡楊隊長抖動著沾滿冰碴的鬍子,忌諱莫深地告訴他和張立:「是地下暗湧,說白了就是地下水。消融的冰川通過這種方式將自身的水分輸送到各條支流,然後在高原上彙集成湖,也有不少冰河的源頭便是以這種方式形成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卻不是我們可以勘測得到的……」
……
那水跟著又流到了美洲叢林,支流交匯,阡陌密佈,方新教授在花園裡散步時對自己說:「要知道,瑪雅人的智商遠遠超過科學家的預期。因此,他們從安第斯山脈採集巨大的白石,利用河流的運力將那些白石送至千里之外的叢林深處,並在那裡修建城堡……」
那條河又流過了古格地底大峽谷,那時大家小心翼翼地走在漆黑的崖間小道,呂競男在說:「不錯,這就是一個完全埋在地下的地底大峽谷,就目前我們所能看見的,它的規模恐怕不比雅魯藏布江小呢。」
誰的探照燈掉入深淵,方新教授心寒道:「在完全黑暗的空間。那探照燈發出的光亮,一千米以外就能看見,這……這裂縫的深度竟然……真是,真是見鬼了!」
亞拉法師也道:「難不成真的通向黃泉。」
巴桑冷冷道:「就算是黃泉,再去一次又何妨。」
……
在倒懸空寺的倒塔之內,亞拉法師意味深長地說道:「自然界的力量,風力和水力是最早被古人利用的可永久迴圈的動力。如果沒弄錯的話,這地底大峽谷的底部,依然是一條奔湧的大江,只是與我們距離太遠了,所以聽不見水聲……」
對了!想起來了,那幅無數的船駛向黑暗的圖,是在倒懸空寺的石室內看見的!但是還不夠……
緊接著,河流漂到寒冷的雪山之中,覆蓋著積雪的凍土開裂,下方漆黑一片,不知道深有幾許,側耳傾聽,隱約傳來悶雷湧動的聲音。唐敏擔心道:「下面是什麼?」
岳陽聳肩道:「誰知道呢,或許又是另一層的冰裂隙吧,掉下去恐怕就上不來了。」
「是暗湧!」張立頗有經驗地解釋道……
……
所有發生過的一切,都在卓木強巴腦海裡重播,他知道這裡面藏著什麼——香巴拉、地之肚臍、地球軸心、漂過冥河……他只差一件可以讓自己恍然醒悟的東西。所有的線索都是圍繞著那件東西展開的,那東西很重要,可是,那到底是件什麼東西呢?卓木強巴閉上眼睛。「冷靜,一定要冷靜!」他這樣告訴自己,「為了找到香巴拉!所有線索都是為了找到香巴拉!我們有了光照下的城堡,我們還差什麼?地圖?對了,地圖!」
那張蛛網地圖馬上出現在卓木強巴腦海裡,胡楊隊長對它的評價也同時出現——「古代的地圖沒有現在這麼詳細,古人繪製的圖一般反應的是山脈、河流、道路、居民聚居地,雖然比例並不能做到絕對,但使人一目了然。你這個是什麼玩意兒?地圖需要標注的要素它一樣都沒有,如果說是通道,那麼起止點在哪裡?什麼地方的出入口能有上百個之多?你看,這裡,這裡,這裡,這裡,到處都是路?最後又通向哪裡?到處都能鑽出去?那還叫啥地圖啊?」
就是它!卓木強巴猛地睜開眼睛,他終於明白自己抓住的東西是什麼了!「地圖,導師,把那幅我們一直看不懂的地圖調出來吧!」卓木強巴大聲道。
【香巴拉的前身】
方新教授道:「什麼?那張地圖嗎?好的,我馬上調出來,這裡。」教授抬頭看著卓木強巴問道:「你發現什麼了嗎,強巴拉?」
盯著電腦上的地圖,卓木強巴倒吸一口冷氣。他知道,這個想法聽起來荒唐而可笑,但它卻隱藏著一種可怕的資訊。如果這是一個事實,那麼,這就是他們接觸帕巴拉以來,所接觸到的密教中人所做到的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不管是傳說,還是他們的親身經歷,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這一事實。卓木強巴指著電腦,艱難地說道:「導師,你說這幅圖,有沒有可能是……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統分佈圖?」
「啊!」儘管方新教授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震驚得將遙控器掉在了地上。所有的人全傻眼了。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統!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已經不止是荒唐了,簡直就是荒謬!這個世界上最高的高原,平均海拔4300米,占地250萬平方公里,而且,地下水是什麼概念?那是在不見光日的地底,天知道那裡的水流環境有沒有斷層、漏空區!誰又能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把握方向?要想畫出青藏高原的地下水系統圖譜,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可是,話說回來,這樣密密麻麻的蛛網地圖,如果說真要表達什麼自然現象的話,也只有那四通八達的地下水系統才符合。青藏高原也的確有著豐富的地下水資源,從可哥西裡到墨脫,到古格,到雪山,都有地下水,誰知道它們是不是相通的。若非強巴少爺突如其來的覺悟,他們哪怕再想一百年,也不能聯想到那裡去啊,哪怕再高估古人的智慧,也不能高估到這份兒上。
卓木強巴關切地問道:「如何?導師?你怎麼看?有沒有這樣的可能?」
方新教授已取下老花鏡,揉著鼻樑道:「等一下,等一下再問我強巴拉!我需要……我需要整理一下思維。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簡直就和兩年前你給我看的那張紫麒麟照片一樣,你還是這麼直接,這麼石破天驚!」
張立不可思議地看著卓木強巴問:「強巴少爺,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卓木強巴聳肩道:「我不知道。當敏敏提到水的時候,我感覺很強烈,我想,應該是和水有關的;然後我將這兩年我們的所有行程聯繫起來,發現我們不管走到哪裡,都沒離開過水,準確地說,應該是地下河;加上我們找到的所有有關香巴拉的資料,前往香巴拉的方法無一例外地提到了水。水和通道,把它們聯繫在一起就是地下水系統。我只是一直在想,這個地下水系統究竟能帶給我什麼提示;我反復地想,總覺得地下水系統應該告訴我什麼。然後,我將它和香巴拉聯繫起來了。要前往香巴拉,是否應該通過地下水系統?那麼,我們不是擁有前往香巴拉的唯一地圖嗎?那地圖像蛛網一樣密佈,而地下水系統,不正好符合這一特性嗎?我其實也就是靈光一閃,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岳陽難以置信道:「真虧你想得出來,強巴少爺。要知道,就是今天的科技手段也無法探測出完整的青藏高原地下水系統,一千年的古人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我真的是無法想像。」
卓木強巴道:「其實,我應該早一點想到的,因為古人已經明確地告訴過我們,只是我忽略了。」
岳陽大驚,道:「啊!怎麼回事?」
卓木強巴道:「亞拉法師,還記得我們在倒懸空寺的時候,在那些石室中看到的圖像嗎?其中有一幅,便畫著無數的船駛向了黑暗。我們並沒有記錄下來,也沒有注意到那些圖的含義。其實,那些圖正試圖告訴我們他們去了哪裡。你還記得那些船的樣式嗎法師?這青藏高原的地下河,只怕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大。」
亞拉法師看著那阡陌交通的地圖和一根根細如蛛絲的線條,不由得閉上眼睛。「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在冥河中漂流了幾萬萬年……」這簡短的一句話包容了怎樣的艱難歷程,為了埋葬黑暗而選擇了黑暗嗎?捨棄了渴望的光明,在絕對黑暗的環境之中,人究竟又能堅持多久?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麼這張地圖,竟是無數古人用自己的生命描繪的!倒懸空寺裡的那幅壁畫再次出現在亞拉法師腦海,法師突然感到無比的震撼——那麼多人,那麼多條船,一艘接著一艘,駛向未知的黑暗,為了尋找傳說中的聖地,那需要怎樣的膽魄和決心!千百年前的古人們,那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前去追逐希望啊!
岳陽道:「強巴少爺是說,那些地下河足以行船?有這麼大?」
卓木強巴點頭道:「嗯,至少那幅圖上是這樣畫的。還記得在古格倒懸空寺嗎?那條地下大裂谷,我們所能感受的寬度就超過了兩百米,誰知道下麵有多大?所以我想,古人們對那地底峽谷有所瞭解,他們才敢乘船前往,在黑暗中摸索,並用他們自己的方法,為後人留下了一張地下河分佈圖。我還記得,當時胡楊隊長對這張圖提出了質疑,說這張地圖到處都是入口,到處都是出口,不知道是從哪裡通往哪裡。可是,如今我們已從亞拉法師那裡得知,不同顏色的線條加上不同的生肖符號,表示不同的時辰;這些時辰是由上往下不斷遞增的,也就是說,船是從一端駛向另一端;標注得最早的時間,就是我們要找的入口;而最終的時間,就是我們抵達目的地的時間,而目的地也就是——香巴拉!」
「沒錯。」方新教授也恢復過來,理性地分析道:「我想明白了,古人所描繪的,並不是整個青藏高原的地下水分佈圖,那太大、太複雜,永遠也不可能探測得完。他們所描繪的,是從外界通過傳說中的地之肚臍,或者叫秘密通道,最後抵達香巴拉的地下河系統。地下河只屬於地下水的一種,只要河面夠寬,足以行船,就將大大降低從地底穿行到香巴拉的難度。不過,這也絕對算得上一次壯舉了,至少,我們連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古人卻敢做,而且,成功了!」
岳陽道:「可是,就算這些線索都和我們猜測的一致,這些入口我們又到哪裡去尋找呢?倒懸空寺的地底峽谷可是崩塌了的啊,至少這一兩年我們都不可能再去那個地方。」
方新教授抬起頭,那睿智的目光仿佛穿透時空,他淡淡道:「不,至少我們還知道其中的一個入口。」
「哪裡?」卓木強巴急切問道。
「地獄之門!」方新教授答道。
「生命之門被關閉了,地獄之門就打開了,地獄之門打開了,勇敢的使者們便出發了。他們漂越冥河,穿過荒漠,蹚過長滿毒蟲的沼澤,歷經一切艱難,來到天上的聖殿,人間的仙境——香巴拉!」多麼熟悉的歌聲,仿佛從天上飄然而降,又仿佛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那古樸而渾厚的男中音在歌唱,多吉那顆碩大的頭顱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又浮現在卓木強巴腦海中。那顆紅石正放在房間的正中,透過淡淡的光芒在牆上印照出密光寶鑒,多吉親手將那顆紅石交到自己手中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
「地獄之門,天哪。」卓木強巴閉上眼睛,甚至感到有一些眩暈。他們曾經離真相是如此之近,最終卻繞了一大圈,上天又讓宿命輪回了嗎?自己終究還是沒有跳出輪回的圈子。
「地獄之門!是多吉提到的那個地獄之門嗎?」岳陽也想起來了,當時自己還嘲笑多吉:難道是順著雅魯藏布江漂流而下?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真會是這樣!
方新教授道:「嗯,正是那個與生命之門相對的地獄之門。強巴拉,你還沒有返回工布村,對吧?」
「是。」卓木強巴低頭答道。多吉死後,委託自己將那顆天珠和玉蠶交給嘎嘎,沒想到幾次計畫前往,都因為別的事情而耽擱了,最終也沒能成行,現在想起來,不免愧疚。
方新教授道:「那好,既然我們已經查到這條線索了,你應該準備一下,重返工布村。我們會繼續從地圖和這幅密光寶鑒查閱線索的,你們先去探查一下,然後再回來制定詳細的計畫。我想,這次一定會有發現的。」
卓木強巴來到方新教授輪椅前,像中世紀騎士一般半蹲跪下,凝望著教授道:「我們一定會。」
時間有限,卓木強巴等四人準備了充氣筏、潛水服等和水有關的工具,再度前往工布村。考慮到直升機目標大,而且目的明顯,在眾多強敵環伺的環境中,為防萬一,他們決定步行前往。由於工布村不通公路,他們又是長途步行前往,所以唐敏留了下來幫教授整理線索。
一路上,三人都在談論香巴拉。亞拉法師道:「你們可知道,為什麼就在人們普遍認為香巴拉只是傳說中的理想之境時,還有那麼多的藏民對它的真實存在深信不疑?」
張立看看岳陽,道:「沒有啊,我們就很相信啊。」
「是嗎?」亞拉法師淡淡一笑:「在沒有看到光照下的城堡之前,你們也是這樣想的?」
張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卓木強巴道:「沒錯,在這之前,我一直認為它只是傳說中的虛幻之境、理想之境,和基督教裡的伊甸園、道教的太沖幻境、佛教的極樂世界是一樣的。現在,我希望我錯了。」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你們查了不少關於香巴拉的資料,你們可知道,香巴拉是從何而來?」
卓木強巴道:「據我們查證,最早提到香巴拉的是《大天輪經》,後來有關香巴拉的種種傳說,大抵都是從這部經書中所得。」
張立道:「《大天輪經》?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亞拉法師道:「不錯,《大天輪經》為密教最高法典,由後弘期的阿底峽大師從印度帶來。據載,阿底峽大師開壇論經,便道明瞭此經乃囊括密教之大成者,能釋通此經,便能理解其餘的所有經文,悟出密傳佛教的所有法門。後弘期的所有藏傳密教,不管什麼教宗派別,其核心思想,都是從這部經書中衍生出來的。這部經書,記載描述了一個與佛教顯宗不同的宇宙世界,香巴拉便在這部經書中佔據一個很重要的地位。」
卓木強巴道:「沒錯,正因為它裡面描寫的,是一個佛教理念中的理想聖地,所以在我們這些非信徒的眼中,自然會認為這只是傳說。」
亞拉法師道:「但是,你們別忘了,阿底峽大師在開講《大天輪經》之前,明確地提出,這部經書並非印度的學者所著,這是從西藏傳過去的,後來在西藏失傳了,他才再次將這本曠世奇書傳回來。很少有人重視這句話,包括許多學者也沒有去徹底解讀它。阿底峽大師說的是真的,在這部經書出現之前,香巴拉還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香巴拉的前身——魏摩隆仁!」
「香巴拉的前身?」張立和岳陽一同驚呼起來。香巴拉他們聽說過,前身卻沒有聽過。
亞拉法師道:「你們先聽聽魏摩隆仁的描述再下結論。魏摩隆仁是西藏苯教的聖地,這是象雄語,意思是涅槃之地。它坐落于雪山群峰之中,周圍的雪峰像八瓣蓮花將它包裹起來,守護四方的瑞獸駐守著它的邊界,從那裡分出四條河流灌注到世界各地。沒有人能夠翻越雪山到達那裡,出入那裡的唯一通道是暗不見天日的箭道,狹長幽暗,伸手不見五指。苯教的祖師辛饒,誕生于魏摩隆仁,他便是從箭道出來,來點化世人。因此,在上古時代,每一個苯教徒都堅信不疑,魏摩隆仁是真實存在的,就好像今天我們深信,黃帝、炎帝、大禹這些人,是真實存在的一樣。原本象雄應該有關於魏摩隆仁更詳盡的描述,可惜,在戰火紛飛的歷史中,所有的象雄史料都灰散煙盡了。」
岳陽道:「聽法師這樣一說,真有些像呢。」
張立道:「可是,如果阿底峽大師說的不是真的呢?」
亞拉法師道:「哦,這點毋庸置疑,因為《大天輪經》本身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部經書便是香巴拉的王與佛教的祖師釋迦牟尼見面時,彼此探討世間大道,所記下的心得體會。據傳這部經書一共有一萬兩千頌,每一頌講一個故事,囊括了世界的萬事萬物,大至天下生死大道,小至蟲蟻生長、嫩草吐芽,無所不載,無所不包。只可惜,傳至阿底峽大師手中的僅剩下一千兩百頌了,就是這一千兩百頌,便包含了所有密修的奧義,已經有融會天地、貫通古今之神奇。後來的佛學大師,大都只是去研讀這部經書,而很難想像,這種充滿大智慧的典籍,是由何人或是哪個團體所著。」
岳陽道:「如此說來,這部《大天輪經》便是香巴拉人民的智慧結晶,由香巴拉的人帶至西藏,再由西藏傳至印度;而香巴拉就是苯教中的魏摩隆仁,魏摩隆仁則是歷史上真實存在的一個地方,任何翻雪山的人都不可能到達那裡,要去那裡得通過箭道,也就是香巴拉傳說中的地之肚臍隱秘通道。」
張立介面道:「就是我們現在要找的東西。」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你怎麼不說話?又想到了什麼?」
卓木強巴道:「亞拉法師,你說的這個很重要。我感覺像又抓住了什麼東西,不過現在還串不起來,回去後再查查資料,說不定有更多發現。法師,你說,那魏摩隆仁為什麼要叫涅槃之地?」
亞拉法師道:「是這樣的,在魏摩隆仁的傳說中,自天地誕生之初便有此地,並且將永遠不會毀滅;每隔一千零二十八年,它就將在火焰中重生,將裡面的一切都重新清洗;而那一天,所有虔誠的苯教徒都會隨著魏摩隆仁的重生而前往極樂之地,得成正果,不生不滅,所以叫做涅槃之地。」
卓木強巴道:「我越來越相信,我們接觸到的一切,將帶給我們一個真實的香巴拉,一個被歷史遺忘在角落裡的地方。」
【重返工布村】
進入墨脫山區之後,卓木強巴多次將多吉交到自己手中的玉蠶拿出來觀摩,看過之後,又躊躇著將它放入口袋,過一會兒,又拿出來。亞拉法師看在眼裡,勸慰道:「沒關係的,那個女娃娃很堅強。而且,工布村的村民都對你的聖使身份很認可,她知道多吉是為了救聖使而遭遇不幸,心裡或許就不會太難受了。」
卓木強巴道:「可是,正因為如此,我才更加感到難辭其咎啊。」
張立拍拍卓木強巴的手臂,岳陽也背著大包,關切地看著卓木強巴,眼中是一種鼓勵。
卓木強巴點點頭,又將那玉蠶收起,繼續向前。
岳陽盯著玉蠶道:「奇怪,我從來沒見過如此逼真的玉蠶,好像就是一條真正的蠶一樣。」
山漸青,天漸朗,遠離了喧囂和迷茫,快到天地邊際的時候,工布村就遙遙在望了。那一抹紅霞依舊守護在村口,一如既往地紅似驕陽滴血,融入遠遠的青山碧水,仿佛亙古以來就存在的一幅畫卷。
走得近了,卓木強巴步伐漸沉,他眼前仿佛已經出現了那個俏生生佇立在村口、身著火紅氆氌袍和頭巾的小女孩。當羊群早已規矩地回了村莊,她卻依然有些不舍地望著東方,似乎在等什麼人。只是,她等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
那幅紅衫白羊映著藍天白雲的畫面,讓卓木強巴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
當他們行至村口,只見那眉清目秀的嘎嘎,還是那樣有些怕生地佇立在村口,好像瘦了;一襲火紅的氆氌袍好似那天邊的雲霞,只是頭巾已解,秀髮流雲般垂下來;她的手掌套著皮墊,腰間圍著皮圍裙,膝前有護膝,腳上無鞋,露出一雙纖細無瑕的秀足。卓木強巴心中咯?一下,這套裝束他太熟悉了,這是磕長頭的工具。這種原地磕長頭通常是藏民為還願或祈求保佑而做的儀式,按信徒教義來說,至少需要赤足連續磕上一萬次才算心誠,在磕長頭時心無旁騖,猶若無人之境。
只見嘎嘎雙手合十,閉著雙眼,把手高高地舉過頭頂,再緩緩地放下來,觸及額頭,再觸及嘴唇,接著是心口,經過三條通往靈魂的通路,慢慢跪下匍匐全身,額頭觸地,用盡全身力量讓身體去親吻那片神聖的大地。
遠遠地看到她額頭中心有個微微突起的印記,走得近了,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老繭,卓木強巴的心顫動了一下:每天要反復磕多少頭,才能把頭上磕出老繭!
一看到這樣的場景,連張立和岳陽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一行四人背著厚重的行囊,默默地注視著嘎嘎,心中充滿愧疚地,看著她那柔弱纖細的雙手高舉過頭頂,擊掌,緩緩放下,觸及額頭、嘴唇、心口,慢慢跪下,匍匐,手臂伸直,額頭及地,再站起來,嘴裡念念有詞,一次,又一次。那一刻天地無聲,清風蕭瑟,只能聽到擊掌時皮墊發出異常清脆的響聲,「啪,啪,啪……」就像皮鞭抽打在卓木強巴的臉上。嘎嘎站起來時,就像一位肅穆的聖女,顯得那麼高貴、聖潔,她心中的思念,都轉化為那「啪啪啪」的祈禱之聲,充盈於天地之間。
好幾次,每當看到嘎嘎站起身來,張立和岳陽都想扭頭便走。這個事情應該交由強巴少爺獨自去解決,那張醫生生的俏臉所流露的那種平靜和堅毅,他們實在不想再看下去了。他們不敢想像,如果嘎嘎知道多吉已經……不知道她會怎麼樣。
不知道是四人的腳步聲帶來了驚擾,還是他們擋住了光線,或是別的什麼感應,嘎嘎突然睜開了眼睛,那雙秀目明眸張開的一瞬間,都叫人不敢正視。「啊!是聖使大人!」嘎嘎有些羞澀地停止了磕長頭,將手背藏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卻關切地看著卓木強巴身後究竟有幾人。
卓木強巴原本想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但嘴角咧了咧,連聲音都發不出來,更別說笑了。其餘的人也都不苟言笑地默立在一旁。嘎嘎似乎猜到幾分,她沒有說話,鼻尖卻先紅了。「多吉呢?」她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問出這三個字來。
不待卓木強巴回答,嘎嘎又似恍然道:「對不起,請聖使大人稍等,我還差幾個就好了。」又閉上雙目,雙手高舉,嘴裡念道:「曩謨三滿多母馱喃,阿缽囉底賀多舍娑娜喃,怛侄他,唵,佉佉佉呬佉呬,吽吽……」眼睛裡晶瑩的淚滴滾出,隨著匍匐而滴落沃土。
「……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念畢,嘎嘎站定,兩行淚未乾,胸口還有些微抽搐,但眼中悲切已有收斂。「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聖使大人。」
「啊。」卓木強巴趕緊將手中已握得沾滿汗漬的天珠和玉蠶遞了過去,聲音漸低道:「多吉說,讓我把這個給你,並……並告訴你,不要再,站在,村口,等他了……」
「嗯……」嘎嘎淚眼摩挲地接過那兩件東西,睹物思人,忍不住悲戚又生。她手指輕撫過玉蠶,道:「這是我送給他的提籠,他又還給我了,他又還給我了……嗯!」嘎嘎用盡力氣將那玉蠶扔了出去,傷心道:「都怪我,我不該把它送給多吉的。那位哥哥明明說過,這提籠雖然好看,卻是魔鬼的傑作。」
「你說你扔出去的那是什麼?哪位哥哥告訴你的?」卓木強巴還沒想好怎麼安慰這小姑娘,亞拉法師突然失去冷靜地問道。
卓木強巴不明白,追問道:「怎麼了?亞拉法師?」
亞拉法師道:「強巴少爺或許還不知道,我們說的玉蠶或者是玉蟲都沒什麼,可是小姑娘說的卻是一個忌諱的稱謂。那是魔鬼的名字,在我們宗教中,是不能直呼其名的,否則會帶來災難和厄運。」
嘎嘎道:「我,我不知道啊。那位哥哥是這樣說的,他說那是惡魔施的法術,將它喜歡的東西都變成精美的石頭,永久地保存起來;在他們那裡有很多這樣的石頭,有的是動物變的,有的是樹……我早知道就……我早知道這樣的話……」她又悲痛地哭了起來。
亞拉法師道:「他們那裡?那個哥哥不是你們村裡的人?你是在哪裡遇到他的?」
嘎嘎啜泣道:「我在放羊的時候,羊兒找到了他,那時他已經餓得快昏過去了,渾身濕透,凍得直哆嗦,我用糌粑、足瑪(厥麻)和青稞酒救醒了他。他很害怕,說自己是從地獄裡逃出來的;他反復說,所有的人都死了,所有的羊都死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說我們的話……」
「你,你說什麼!」這次卓木強巴瞪大了眼睛,驚恐地望著嘎嘎,道:「那個,那個哥哥,他長什麼樣?」
面對聖使大人的提問,嘎嘎低頭回憶道:「那個哥哥……他,他頭髮很長,當時我只顧著救人了,沒注意看呢。」想一想,又道:「啊,他胸口有一尊六臂觀音菩薩像,那個,很尊貴的。」
卓木強巴倒吸一口冷氣,原來戈巴族的瘋子竟然是從這裡離開的,那麼他口中說的地獄之門,就應該是工布村守護的地獄之門。難道唐濤也是從這裡抵達香巴拉的?不,絕不可能!唐濤是開著車逃出來的,也就是說,唐濤去的那個地方,根本就和蒙河的瘋子是兩個地方?紫麒麟所居住的並不是帕巴拉神廟,帕巴拉神廟也沒有紫麒麟守護,這樣的話,從一開始,自己就錯了。那麼巴桑呢?他們也是走的雪山,他們去過的地方是否和唐濤去的是同一個地方?還是說,他們去的是另一個荒無人際的世外之地?不對,巴桑他們曾經見過戈巴族人,如果說他們去的地方不是香巴拉,那怎麼又會見到戈巴族人?難道是不同的分支?卓木強巴一時頭大如鬥。西藏實在有太多的無人區,太多的神聖雪山,裡面究竟隱藏著多少秘密,沒有人說得清,稍不留意,就將踏入一片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或者是與世隔絕的人間聖地。這裡到處都有虔誠的信徒,到處都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妙畫卷,或許正因如此,那些厭倦城市水泥森林和機械噪音的人們,才會對這片土地如此嚮往,他們尋找的,是心中的片刻安寧,與自然的片刻接近。究竟哪裡,才是自己要找尋的呢?
岳陽道:「法師,強巴少爺,你們都是怎麼啦?」
卓木強巴望著張立道:「蒙河的瘋子,你還記得嗎?張立。」卓木強巴又急迫地問嘎嘎道:「他還說過些什麼?你是什麼時候見到他的?把你當時遇到他的情況,詳細地回憶一遍吧!嘎嘎,這很重要!請你一定,仔細地……想起來!」
嘎嘎一邊啜泣,一邊回憶了大約三年前她和那個人見面的過程。當時那人身體很虛弱,醒來後似乎半好半壞,好的時候人很清醒,再三感謝嘎嘎救了他的命,還想報答她,嘎嘎看見那枚玉蠶很喜歡,他就送給了嘎嘎。但他只口不提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為什麼變成這副模樣,嘎嘎多問兩遍,他就顯得痛苦不堪,隨後似乎陷入恐懼之中,反復念叨「來了」和「都死了」那兩句話。那人和嘎嘎一起相處了大半天,在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離開,嘎嘎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所有吃的都給了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張立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詢問巴桑大哥時的情形,道:「如此說來,那人在見嘎嘎的時候,還處於狂躁抑鬱症或?症等精神性疾病的間歇性發作期,可是我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完全瘋癲失常了。」
嘎嘎道:「對了,那位哥哥說他是坐古窩來的,古窩是什麼啊?」卓木強巴等人知道,古窩就是古藏語中的船。只是工布村人靠放牧為生,偶爾捕魚,從沒有過像樣的船,而他們所處的雅魯藏布江地段,也根本無法行船,所以嘎嘎不知道。
岳陽解釋道:「是種可以坐著走的東西,就和馬車、牛車一樣,只是在水上走。」
卓木強巴思索道:「如果說蒙河那個瘋子是從這裡出去的,那麼,地獄之門就是這裡,一定錯不了。」他又看了看玉蠶被嘎嘎扔出去的方向,如果說那是蒙河的瘋子帶出來的東西,說不定還有研究價值,現在眼前一片草坡地,到哪裡去找?
岳陽看穿卓木強巴的想法,道:「我去把玉蠶找回來。」卓木強巴點點頭。
亞拉法師當機立斷道:「既然如此,我們馬上去找村裡的長老,向他們打聽有關地獄之門的事。嘎嘎,不用太傷心了,多吉是勇敢的戰士,他為了保護聖使大人而犧牲,將進入輪回極樂世界;他將你贈予的東西和隨身佩戴的東西轉交給你,表示他已經拋下了人世的留戀;他一定是得到了萬能的摩醯首羅的召喚,現在靈魂升入了不生不滅天,說不定正在遠方祝福你和你未來的幸福。」
果然,亞拉法師這般勸解非常有效,嘎嘎收起眼淚,盯著多吉留下的天珠,終於神態堅定地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走吧,我帶你們去找長老。」
讓卓木強巴等人感到意外的是,村裡的長老們似乎早就知道卓木強巴等人要來,房屋、食物、隨行人員,一切都已安排妥當。村民們支起石鍋,烤起山鼠,鼠肉冒著支溜溜的油,半焦的香氣撲鼻而來。
這裡不通公路,沒有電話,卓木強巴一直不明白,村裡的長老是怎麼知道他們會來的。
丹巴長老道:「有關地獄之門,按照最古老的村志記載,這座村落便是因守護地獄之門而建立的;至於生命之門,則是遵照後來的聖使旨意建造的。由於已經過去了無數年,當初守護和修建的真實意義已經被遺忘了,而我們的使命,則是守護著這片土地,等待著下一位聖使到來。這一千年來,村中有記載的,一共前後來三十六位聖使,但是真正前往過生命之門的只有十位;活著從生命之門裡出來的,恐怕只有兩位——您和與您同一時間前往的那位聖使;而向我們打聽地獄之門的聖使大人,就只有您了。格列長老是負責掌管村裡文書記載的,他會盡他所知,告訴你們有關地獄之門的事。」
格列長老捋了捋眉毛,輕聲道:「聖使大人去過的那個地獄之門,的確就是我們守護的地方,只是入口究竟在哪裡,我們的確不知道。按照古老的記載,那裡曾經是地獄與外界的接壤之處,無數的惡魔,還有屍體、血水,都從那裡出來,它們帶來了瘟疫、殺戮、血腥,讓遠古時期的藏民們生活在黑暗和恐懼之中。他們被病痛所折磨,也死於無端的殺戮,但苦於找不到原因,只能一代代背負痛苦而艱難地存活下去。先前的神明們為了帶來光明埋葬黑暗,他們找到了地獄的入口,開始在黑暗無邊的冥河中探尋出路。在冥河裡漂流了幾萬萬年,無數的先哲為之付出生命,但為了讓子孫們過上平靜安寧的生活,勇士們前仆後繼……」
張立坐不住了,這和卓木強巴曾提到過的甯瑪古經不是一樣的嗎?他道:「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示意不要打斷,只聽格列長老繼續道:「後來的人們為了感謝和紀念那些為自由和幸福甘於付出自己生命的勇士,在勇士出發的地方修建了通天徹地的神通像,將一切邪惡都鎮壓在神像下面,從此西藏才變得寧靜起來。」
「等一下,」卓木強巴也忍不住打斷道,
「不是說地獄之門在村子的附近嗎?那麼勇士出發的地方也是地獄之門的入口,修建神像的地方是在象雄王朝遺址吧?兩個地方怎麼能相差如此大?」
格列長老微笑道:「這些都是古村志記載的內容,其實我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通天的佛像,也從來沒出過這個村子,雖然知道聖使大人說的象雄王朝,但我們沒去過。當然,關於地獄入口這個卻不難解釋,古人說勇士們找到了地獄的入口,可沒說地獄的入口只有一處啊。地獄本有八處,每處地獄各開四門,門內又有四小地獄,每大地獄各有十六小地獄,加之八大地獄本身,共計一百三十六地獄;後又將八大地獄詳分為八大熱地獄和八大寒地獄,加諸小地獄,共計二百七十二地獄;再後來又添孤獨地獄……另有記載,屬阿鼻無間地獄者,有十八寒地獄、十八小熱地獄、十八刀輪地獄、十八劍輪地獄等等不計其數,所謂地獄入口,也自然是不計其數。而我們工布村歷代守護著的,就是其中的一個入口,僅此而已。」
一聽到這解釋,卓木強巴馬上想起了那張有無數出口和入口的地圖,真想拍著自己的腦子大罵「笨蛋」——這麼簡單的道理,卻一直想不明白!同時又想:也可以說,巴桑、唐濤和那個瘋子,他們有可能是去了同一個地方,只是經由不同途徑前往的,巴桑和唐濤是翻山,而戈巴族的瘋子是行船。他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自己去尋找地獄之門的入口吧。如果三位長老認為還有什麼可以告訴我的,請儘量告訴我,我們真的需要你們的?明。」
達傑長老道:「那是當然。我們歷代守護這裡的目的就是等待聖使大人的到來,對聖使大人是知無不言的。」
卓木強巴道:「那麼,能再次請問,為什麼我會是聖使呢?」
【入口】
達傑長老友好地笑笑,微微搖頭,遲疑道:「或許,當聖使大人抵達帕巴拉神廟,偉大的曼陀羅重現光明之時……自然也就明白了。」想了想,又道:「對了,聖使大人,還有一件事有必要告訴您。關於那個詛咒,您或許多少知道一點兒吧,就是說一旦讓血褻瀆了聖廟的階梯,無數的災難將像雪崩一樣接踵而來降臨在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城市將變成死城,荒無人跡;豺狼在聖壇下安家,毒蛇在臺階上曬太陽,蜘蛛網封住了門窗,死亡之花開遍大地……」
卓木強巴道:「我已經知道了。」
達傑長老道:「根據村裡的文書記載,那個詛咒,恐怕比我們所能理解的更為可怕。我想聖使大人應該格外小心才是。」
卓木強巴點頭道:「我知道了。那,我們明天就出發!」他心想:「恐怕又是蠱毒一類的東西吧,我已經知道它的厲害了。」
格列長老道:「那森,送聖使大人回房。」那森領命而去。
岳陽找回了玉蠶,征得嘎嘎同意後,他們將玉蠶保留了下來。在村裡休息了一夜,他們向工布村守護的地獄之門出發。五個人,那森竟然準備了十匹騾馬。卓木強巴等人起初還不能理解,結果走了一半才明白那森的用意:那山路彎彎曲曲、時上時下,和抵達生命之門的遠近相當,但路程卻非常艱難,若不是騾馬馱著包袱,等他們走到地獄之門的時候,也差不多該筋疲力盡了。
一路上風光秀麗,山色宜人,但這四人都沒有了那賞心悅目的心情。大山的寧靜,帶給他們的是一種心境的平復,對多吉的思念和對嘎嘎的愧疚在那種自然的環境中漸漸消退,對帕巴拉的嚮往和對地獄之門的探究也在微風裡慢慢平和下來。行走在山間小道,只聽見馬蹄和鞋子踏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卓木強巴更是能感覺到,呼吸的空氣順著氣管進入肺裡,順著查克拉脈絡湧遍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張開來,貪婪地享受著自然賦予的生命之氣。連岳陽和張立也沒有像平常一樣打鬧取樂,大家就這樣默默地,靜靜地,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地獄之門所處的地方,再看那瀑布如一大匹整齊順滑的銀綢玉錦,聲作雷鳴。
仿佛就在昨天,多吉站在這裡,雙手叉腰,瞪著一雙大眼睛說過「我要跟你們一起去象雄!」「我是村裡最棒的獵人,我可是能給你們幫大忙哦!」他那自信的口氣仿佛還在山澗中迴響。卓木強巴向前走了兩步,這裡,是多吉和巴桑搏擊過的地方,如今,樹更青了,草更翠了,只是那位優秀的獵人已不見蹤跡。
卓木強巴再走向平臺邊緣,這處平伸出山壁的平臺,加上群山環抱,澗水長流,和那香巴拉密光寶鑒何其相似,直若一個縮小了千萬倍的香巴拉。卓木強巴不由想起在查閱香巴拉資料時,看到書裡某位智者說過:「香巴拉在每個人的心中,不需要刻意去尋找。它一直靜靜地矗立在你身後,當你無意間回首,說不定就看到它了。」
平臺離下方洪流約兩百米,身後的山峰估計足有一千米高;那五層階梯狀瀑布,由上而下,恐怕也有好幾百米高度;如果說地獄之門是地下河系統的入口,那麼這個入口或許在絕壁與河水交接之處,又或許……總之,他們必須下到江面才能一探究竟。
不過,從平臺下去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河床底部被湍流沖刷得異常寬大,平臺和河谷底部呈一個等腰梯形,下面沒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必須從平臺垂吊下去。卓木強巴等人打開背包,安裝好信號增強機,佩戴上即時通訊工具,取出登山工具,張立和岳陽自告奮勇,當先從內斜形的崖壁上攀岩而下。山壁由於積水的長期沖刷,光滑無比,又有許多喜濕植物滋生,滑不留手,岳陽他們十步一鉚、五步一拴,總算來到了江面邊緣。瀑布衝擊形成的霧氣飄散至此,水霧籠罩著江面,可視距離大約只有七八米遠。張立、岳陽打開防霧頭燈,兩人開始呈扇形向兩旁搜索。張立直走到瀑布腳下,岳陽也橫向攀爬了約一百米,目測皆沒有什麼發現;但他們手中的儀器已經將各種探測數據傳回平臺,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一面從平臺上方觀察江面,一面整理分析各種資料。那森站在他們的身後,動也不動,像一尊石雕。因為有了多吉的先例,這次卓木強巴等人有意無意和那森保持著距離,對話也都使用那森聽不懂的普通話,他們不想讓那森過多地參與到這次行動中,成為第二個多吉。
過了一會兒,耳機中傳來岳陽的聲音,他道:「強巴少爺,我們在下面沒有發現,恐怕得去峽谷的另一面看看。」
卓木強巴看了看電子儀器上傳回的各種資料,道:「知道了,你們繼續探測,繩索是否到頭了?如果還有空間,繼續向左右延伸。」
卓木強巴看了看儀器,問亞拉法師道:「怎麼樣法師,看到結果了嗎?」
亞拉法師道:「鐳射測距沒有發現對面裂隙,不過,你看這聲?成像,這裡。」
卓木強巴道:「有陰影?」
亞拉法師點頭。卓木強巴道:「水下通道?」
亞拉法師道:「或許是,不過,這個洞穴太小了一點。看比例,僅容一個人通過,而且進去了要退出來很困難,裡面不能轉身。」
卓木強巴道:「那麼,我們先去洞口,再用儀器測一測,根據結果做下一步打算。」亞拉法師同意了卓木強巴的意見。卓木強巴又問道:「可是,水流這麼急,能過去嗎?」
亞拉法師道:「不知道,我看看能不能在河床找出一條路來,從河床上蹬過去。」
這時,岳陽他們說道:「強巴少爺,亞拉法師,繩索到頭了,有沒有發現什麼?如果沒有的話再拋一捆繩下來,我們繼續橫移。」
卓木強巴道:「你們在下面別亂動,暫時不用橫移了。聲?找到一個陰影區,我帶好繩索下來。」他看了看亞拉法師,道:「這上面的監測工作就拜託法師了。」
亞拉法師道:「小心點,這裡江面寬度在一百米左右,水的流速已經達到了十五米每秒;從岳陽他們的鐳射探測儀發回的信號顯示,雖然你的落點水深約有二十五米,但河床中有許多巨岩,有的已接近水面,當心繩索被割斷。」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他穿上潛水服,拿出探測儀器,背上工具包。工具包兩側是六升的液態壓縮空氣瓶,上層是可分離的小號降落傘,下層是探測洞穴的工具,包括可水下操作的鐳射測距儀、聲?儀、攝影機、潛水電腦等;腰間是一串快掛和安全栓,肩扛一捆足有兩百米長的特製主繩,繩索的一端已牢牢系在身上,另一端則系在手持的鉤繩發射槍上。做好準備後,卓木強巴詢問亞拉法師道:「風速如何?」
亞拉法師看了看儀器資料道:「可以起跳。」
卓木強巴又詢問下方的岳陽和張立道:「準備好了嗎?我下來了。」
張立道:「沒問題,我們做好準備了。」
卓木強巴最後看一眼張立和岳陽在雷達上的位置,踏著蛙掌來到平臺邊緣,深吸一口氣,一個魚躍,向下方兩百米的滔滔江水中縱去。一離開平臺,卓木強巴校測了一下身體方位,確定空間允許後,馬上打開降落傘。自由下墜的速度很快,降落傘完全打開時,他距離江面約只有不到五十米距離了。在茫茫江面上,卓木強巴看到了張立和岳陽安放的信號釋放器,他將手臂伸直,鉤繩發射槍帶著繩索朝那處崖壁飛射而去。身體在空中繼續下落,直到卓木強巴看到岳陽和張立發出另一種顏色的信號彈,表示繩索已經準確地射入了預定位置,他才毫不猶豫地拉動第二根繩結,切斷了降落傘的繩纜。降落傘被風吹得向下游飄去,卓木強巴自己也一個猛子紮入江裡。
江水中有一股寒意,耳邊「咕嚕嚕」的響水聲不斷,雅魯藏布江的水流異常迅猛,一落水,卓木強巴就感到自己肩上的主繩不斷地向外拋伸,他用力劃水,但無濟於事,總算找到了一塊水中巨石。背靠著巨石在水下稍事休息,同時確認了自己的位置,這時繩索一端傳來拉動的感覺,來回拉了三次,上下抖動兩次,這是張立他們發來的信號,表示主繩已經被他們重新固定過了,不用擔心繩索被激流從壁縫中拔出。卓木強巴在江底將頭頂探照燈開至最亮,他必須找到一條能走到江對面的路。僅靠身體游水是無法和激流抗衡的,他只能選擇從河床走過,河床上還必須有足夠支撐他行走的巨岩。頭盔的頭燈旁邊就是攝像頭,記錄的資料都儲存在潛水電腦中,只要接好資料線,卓木強巴在水底看到的一切,亞拉法師在平臺上同樣看得清清楚楚。卓木強巴測試了一下無線電波信號,通訊無恙,與亞拉法師作了簡短交流,法師告訴他水底流速流量,並告訴他如何選擇水底路線。
由聲?探測的河床地形圖發揮了效用,卓木強巴的落點十分準確,在他前面有一條這樣的水中通道,在湍急的激流中,幾尊巨大的山岩巍峨矗立,成為中流砥柱。在法師的指揮下,卓木強巴抓住巨岩的棱角,從激流和巨石間擠了過去。雖然有些費時,但是卓木強巴背上經張立改進過的小型液化空氣瓶,足裝有可供四小時水下呼吸的過濾空氣,他完全沒必要為水下時間擔心。
卓木強巴一路潛行,來到崖壁的另一側。從河底仰望,河水好像一條灰色的緞帶,扭動不止;在燈光的照射下,崖壁長滿了水草,在水中擺向同一個方向,好像動物的皮毛。聲?圖標注的陰影區便在頭頂十余米處,卓木強巴將光束調至最強,也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團;他試圖靠近那個洞穴,不料,身體剛剛離開河床,就不由自主地向下漂去,幸虧反應及時,滑移不到一米便穩住了身體。
卓木強巴在水下找尋裂隙,將岩塞插入壁縫中,固定住主繩,然後來了一次水底攀岩行動,儘管他十分小心,但在快接近陰影區時還是出了一點小紕漏。那個黑色的陰影,就像一個黑洞一般,帶有很強的吸力,仿佛要將周圍的東西都吸入它裡面。多虧洞口很小,卓木強巴在身體失去平衡後用力蹬住了洞口的兩旁,才總算沒有一頭紮入洞中。在洞口邊緣徘徊了一會兒,體力消耗非常巨大,聽到卓木強巴稍顯急促的呼吸聲,亞拉法師發出了通信訊號。「怎麼樣?那是不是一個洞口?」亞拉法師詢問道。
卓木強巴道:「的確是個洞口。」
亞拉法師道:「能進入嗎?」
卓木強巴道:「不行,洞口的引力太大了;而且在水下十米左右,肉眼觀察幾乎看不到任何東西;還有,洞口很小,與我肩寬相比最多有十釐米富餘,加上氣瓶的話……就算進去了恐怕也很難出來。」
亞拉法師道:「那,有沒有別的辦法探測?我們必須先瞭解清楚洞口裡面的情況。」
卓木強巴道:「我現在正將鐳射探測儀和聲?系統綁在主繩末端放入洞內,還有拍攝資料,我正在接駁資料,法師那裡有沒有接收到信號?」
亞拉法師道:「很微弱,我還需要調試一下。」
「怎麼樣?需要我們幫忙嗎強巴少爺?」岳陽問道。
「等一等。」亞拉法師道,「上來一個,我要瘦一點的。」
「收到。」岳陽在通訊機裡歡呼。卓木強巴問道:「看到什麼了?法師!」
亞拉法師道:「不是很清楚,但是聲?傳回來的地形顯示,這個洞穴很深,不是一般的深。洞穴內徑和你估計的相當,大約有六十至七十釐米,鐳射測距大約在一百米左右;但是還有個問題,最裡面沒通道,我需要你們進到裡面去看看。水溫六攝氏度,流速十一米每秒。好的,岳陽已經上來了,他會換了裝備和你一起去,小心點。」
岳陽道:「強巴少爺,我馬上就來了哦。」
岳陽換了一身潛水服,又帶了一捆二百米加長主繩,沿著卓木強巴固定在水底的主繩攀岩至洞口附近。強大的引力讓人不由自主朝洞口移去,岳陽道:「這個洞口略帶狹長的梭子型,我想我可以進去。」
卓木強巴道:「千萬要小心!我會固定好主繩,如果有什麼異常就拉動主繩,我好把你拉回來。」
岳陽打了個OK的手勢,卓木強巴拍了拍岳陽的頭盔。岳陽系牢主繩,雙手各握一把岩椎,小心地支撐著身體向無邊的黑暗滑去。卓木強巴守護在洞口,手裡牢牢握住已經固定好的主繩,一點點地向外放。岳陽進入洞穴之後,卓木強巴看著他的頭燈和鞋跟上的信號指引燈消失在黑暗之中,緊跟著,連通訊也困難起來,很快就無法和岳陽進行語音交流了,但拉動繩索,岳陽還是要求一直放繩。
沒想到,這一放竟然放到頭,岳陽才在裡面拉動繩索示意返回。卓木強巴將岳陽拉了回來,岳陽搖搖頭,道:「不行,裡面比我們能測到的還要深;整個洞穴是斜向下的,只是傾斜角度很小,不知道還有多深。還有,裡面有岔路,我們需要螢光棒作路標。我將資料傳送到你那裡,亞拉法師,看看電腦怎麼說。」
亞拉法師道:「嗯,電腦還在處理,你們先休息一下。」
張立道:「我現在也上來了,你在裡面可看見什麼沒有?」
岳陽道:「裡面很多碎石碓砌,好像是被人工堵塞的。」
卓木強巴念道:「生命之門關閉了,地獄之門就打開了……」
「還在嗎?」亞拉法師聲音有些顫。張立似乎也看到了什麼,「啊」了一聲。
「在。」卓木強巴和岳陽都靠在崖壁。
亞拉法師道:「雖然岳陽傳回的資料不是十分清晰,但基本圖形我們已經接收到了。經過電腦整理成型,如果準確的話,在岳陽最後轉過角的地方,還有約兩百米長的通道,整個通道群向下微斜,傾斜角不足一度。」
岳陽驚呼道:「不會吧,還有兩百米?」
張立道:「是真的,而且聲?圖顯示那條通道是筆直的,好像有人工開鑿的痕跡。」
亞拉法師道:「從圖形分析,以前的通道應該是被人工封閉起來的,在封閉時或許採用了某些技巧,就像搭積木一樣,只需要抽掉最底層的積木,上面的積木也就自動垮塌了。又或許是利用了水流自身的衝擊力,古人用了什麼方式我們想不到,也猜不出來,總之,最終形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的通道。問題是。在那兩百米的水底通道後面,並沒有到頭,聲?顯示通道後面的容積增加了,也就是說,後面是個更大的空間,由於只能從洞穴中發出聲?,所以我們只能探測到一個很小的範圍。」
卓木強巴道:「也就是說,通道後面,很有可能就是足以行船的地下河?」
亞拉法師道:「只是有這種可能,但是鐳射測距儀卻沒有接收到信號,我們不知道下面還有多深……」
卓木強巴道:「那我和岳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