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是不在現場,我跟了覃導三部電影,第一場戲就能有這種表現的新人還真沒有!上一任覃女郎宋菲兒還是千挑萬選出的女一號,表現比她差遠了,都過了一個月才找到狀態!」
「聽說當初本來是打算從舞蹈學院挑的,畢竟柳姬有不少跳舞的戲,結果在電影學院就看中了她,後面也懶得再選了,找來一大幫人教她跳舞。我看這次要不是太子妃早定了張斯琪,覃導肯定捧她當女主角!」
「原先還覺得小姑娘安安靜靜的,怎麼看也不像能演絕代妖姬,誰想到人家入了戲真那麼傾倒眾生,覃導又發掘了個好苗子啊。」
……
宜熙小心地貼著牆走,盡量不引起右前方三個男人的注意。那是劇組的工作人員,沒想到放著飯不吃跑這裡抽煙侃大山了,出息呢!
今天是3月17號,她進組第五天,拍完第一場戲的三天後。恰逢女主角張斯琪的三十五歲生日,雖說女人過了三十就不愛慶祝生日,但張影后是爽快人,還是慷慨地在鎮上最好的酒店包下一個廳請大家吃飯,好好熱鬧了一番。群眾都很開心,唯獨宜熙十分郁悶,她的姨媽早上剛來報道,本來打算收工就回去休息的,如今卻不得不帶病奔赴飯局。
好在情況並不嚴重,忍忍也就過去了。中途去洗手間,回來時竟撞到有人在路邊聊自己的八卦,雖然內容是她樂意聽的,不過考慮到背後議論別人總是尷尬的事情,她好心地決定裝沒聽見,輕手輕腳溜回了包廂。
覃衛東和副導演們都要加班沒空來,這個包廂裡一大半是劇組的演員,從張斯琪、黎成朗,到許暮洲、殷如和龔文飛,再加上宜熙和幾個戲份更少的男演員,基本上有台詞的都湊齊了。剩下的則是編劇和制片們,看到宜熙進來就沖她笑,「白老師剛才還在誇你呢,說寫了這麼多年本子,見過有靈氣的新人不少,但像你這麼出色的可真不多!」
又誇她哦。宜熙在白大編劇旁邊坐下,假裝懊惱,「真的嗎?老師您怎麼不當著我的面說啊,我好錄下來做成鬧鈴,每天激勵我起床奮鬥!」
白大編劇笑瞇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再說一次。」
不過是個笑話,誰也沒當真。張斯琪給自己倒了杯酒,「聽你們誇得這麼厲害,我都有些遺憾了,可惜那天沒在片場,不然也可以看看宜小姐的柳姬究竟有多美。唉,所以我不喜歡和年輕小姑娘演情敵啊,壓力太大!」
宜熙和張斯琪不熟,聞言也不知該怎麼接話,好在張斯琪根本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下一秒就揪住黎成朗不依不饒,「我不管,今天你就當著大家的面說清楚,我們兩個你究竟更愛誰!說!」
去年夏天兩人才被拍到一起在賽普勒斯度假,雖然事後澄清是偶遇,但緋聞著實炒了一陣。要是讓那些記者看到包廂裡這一幕,估計分分鍾血壓升高。
黎成朗早就習慣了她的脾氣,不為所動,「我記得你酒量不錯啊,已經醉了?」
「這你就不懂了,酒不醉人人自醉,妾身得見東朝天人之姿,哪裡還能保持清醒?」
黎成朗沉默一瞬,「這話我應該錄下來,回頭放給mike聽。」
「喂!」
眾人哄笑,知道他指的是張斯琪的圈外男友。從來只有影後開別人玩笑,現在卻被大家眼神曖昧地看著,張斯琪有些郁悶。視線繼而掃到宜熙,溢出了壞笑,「一個兩個都說要錄音,你們倒是心有靈犀啊。」
宜熙微愣,目光恰好和黎成朗碰上。她避開,而他神態自若,「好辦法自然大家都愛用。」
許暮洲聽得煩躁,也沒看清菜色便隨意夾了一筷子,剛放到碗裡就被殷如阻止,「暮洲,那是魚丸,你不怕過敏?」
低頭一看,果然是一枚圓圓的魚肉丸子。張斯琪問道:「許先生對魚肉過敏?」
「是啊,之前拍戲時我們不知道,不小心給他吃了魚片粥,結果差點進醫院。還好當時吃得少,才沒鬧出大事。」瞥一眼許暮洲,「你也真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兒,這種事情明明應該牢牢記住、隨時當心才對,怎麼老忘?」
這語氣聽起來像是抱怨,可又透出股親密和無奈,張斯琪托著下巴,已經快速將進組前聽到的八卦過了一遍,「所以,你就幫他記著了?看不出來殷如你還挺心細的嘛。」
許暮洲聽到這句話下意識地朝對面看去,宜熙正笑著和編劇說話,同時伸筷子夾菜。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筷子原本的目標應該是她喜歡的蝦仁,到了一半卻突然掉頭,快速夾起個魚丸。
她面帶笑容,把這個他不能吃、她也不愛吃的東西放到嘴裡,用力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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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局到了後半段,宜熙開始不對勁。
肚子越來越痛,幾乎到了不能忍的程度,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最近拍戲作息紊亂,身體也不好了。眼看周圍人就要瞧出不對,連忙找了個理由出去。
順著走廊走到一半就扛不住了,她扶著牆站在那裡,想稍微緩一緩。
要命啊!這一陣一陣地痛,以為是生孩子麼!
至少讓我順利走到洗手間啊!
因為例假的關系,她本來就心情煩躁,現在更是被痛得想哭。走廊的盡頭就是陽台,半圓形歐式風格,可以看到一小塊漂亮的夜空。她看著這樣的景色,腦中卻閃過那晚在思詠亭,許暮洲冰冷的面孔。
「我說過了,我和殷如只是工作關系,那些緋聞炒幾個月就沒人管了,你為什麼不能冷靜一點?
「是不是以後每一個跟我合作的女演員你都要這樣懷疑?你要是這麼不相信我,又何必和我在一起?」
閉上眼睛,她長長吐出口氣,想要把心中的抑鬱也排遣出去。耳邊忽然傳來聲音,溫和低沉,彷如冰消雪融後第一股清泉,注入蒼翠竹林、松濤萬頃。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宜熙回過頭,黎成朗就站在旁邊,左手虛扶在她肩頭,似乎隨時准備在她摔倒時把人接住。他眼神裡有關切,那樣熟悉,宜熙忽然就滿腹委屈,好像孤苦無依在荒漠中走了很久,終於見到可以信任的面孔。
「黎老師……」
眼淚倏地滑落,把她自己先嚇了一跳。胡亂地抹了一下,她害怕他誤會,忙不迭解釋,「我、我就是有點不舒服,您讓我自己緩緩就好。我沒事……」
額頭忽然被他的掌心覆蓋,阻止了她還沒說完的話。簡單測量之後,他神情嚴肅,「你頭上都是冷汗,臉色看起來也很不好,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不,不用了黎老師,真的不用……」
他想了想,「如果你是擔心劇組的閒話,我可以讓斯琪派助理送你去。」
找張影后幫忙?那她還不激動死!自己以後別想再逃脫她的調侃!
最關鍵的是,這樣的小事,根本就沒必要跑去醫院折騰啊,她明天一大早還有戲!
見她還是搖頭,黎成朗眉頭微蹙,好像不理解她在糾結些什麼,淡淡提醒,「你要是拖成了大病,會耽誤劇組進度。」
宜熙暗叫一聲糟糕,再這樣下去他就該認為她不知輕重、不負責任了,她可不想給他留下這樣的印象。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黎老師,我只是……只是生理期到了,所以肚子疼而已。真的不用去醫院……」
說完臉頰就有些發燙,這種私密的事情她還從來沒在異性面前提過。但無論如何,總不能和他在這裡僵持著,被人看到像什麼話?前後腳出來幽會?
黎成朗有一瞬間的愕然,視線觸及女孩白中透紅的臉頰,立刻尷尬地移開了。其實到了他這個年紀,本不該因為這種事不自在,但她實在比他年輕太多,再加上她的羞澀,讓他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冒犯小女孩的錯覺。
輕咳一聲,他盡量自然道:「這樣的話,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宜熙紅著臉點頭,聲音不能更低,「嗯……」
「有藥嗎?」
「有……吧。前台應該有,我回去問問。」
走廊的燈很亮,光可鑒人的地磚上可以看到彼此的影子,他猶豫片刻,到底沒有把更多關心的話說出口。
「成朗,你怎麼還在這裡?」張斯琪不知何時出現在走廊,看見宜熙也神情一變,「宜小姐,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她不太舒服,我正好要回酒店,順道帶她一起。讓你助理把她的包拿出來。」
「哦好,是那個白色的neverfull吧?掛在架子上?」得到肯定答復後就打了電話,很快助理把包拿出來,宜熙想自己接過,黎成朗卻主動幫她拎著。
「裡面就交給你了,別亂開玩笑。」一貫溫和的語氣少有的染上了認真。
張斯琪有點意外,盯著他看了幾秒後才說:「放心,我又不是不知道分寸。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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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鍾後,張斯琪回到包廂,眾人詢問剛才怎麼回事,她笑吟吟道:「宜熙不舒服,我就讓助理送她回酒店了。咱們接著吃吧。」
「黎影帝有事先走了,宜小姐也走了,一下少兩個人。」有男演員笑著歎氣,「不過這前後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約好一起走呢!」
張斯琪依然笑著,「黎成朗是去見覃導,你要是不相信,我也送你過去聽他們討論劇本?」
男演員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也聽出她不喜歡這話,連忙笑著舉杯,「別這樣斯琪姐,我錯了,罰酒,罰酒。」
許暮洲看著描金白瓷小碗裡的魚丸,忽然站起來,拿過椅背上的外套朝張斯琪抱歉道:「對不住張老師,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必須出去一趟。這杯我敬您,改天一定跟您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