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報仇雪恨

拍攝場地是一間華麗的寢殿,中央的床榻大得嚇人,上面絲綢綺羅散亂,看起來分外旖旎。宜熙站在床邊,陳橙幫她脫下套在外面的羽絨服,化妝師最後檢查了妝容,理了理長發便退到了人群中。

宜熙轉頭看到黎成朗也脫下了大衣,他和她一樣換上了素色寢衣,腰間松松垮垮地系著玉帶,敞開的襟口可以看到胸前密致的肌理。他的頭發大多數時候都是束起來的,所以縱然妝容偏陰柔,人卻半點不顯女氣。可這會兒長發如瀑般垂在身後,再配上這白衣飄飄,宜熙腦中居然蹦出了兩個字:邪魅!

救命!黎成朗和邪魅,是怎麼聯系到一起的!

他此刻已經不像早上那麼陰沉,但神情還是很冷漠,宜熙從沒被他用這種眼神注視過,呆站在原地不敢動。他終於不耐地伸出手,「過來。」

宜熙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走過去,「黎老師?」

他抬起右手摸她耳朵,敏銳地察覺她身子僵了,「放松。一會兒正式開拍,還有更親密的動作,你在鏡頭前要是這個樣子,今天就別想過了。」

宜熙知道他是想跟她排練一下。這場戲導演一開始就說了,點到即止,有那麼個意思就成,她又不是女主角,和男主拍床戲也輪不到她。如果對手演員不是他,宜熙覺得自己應該不會緊張成這樣。

「成朗?」覃衛東導演喊了一聲。

黎成朗看著宜熙,她盡力想表現得自然,可惜細微的表情還是出賣了自己。黎成朗忽地一笑,彎腰就將她打橫抱起,輕巧得像抱起一只小貓。宜熙措不及防,下意識勾住他脖子,赤足在半空晃蕩,白膩誘人。

四周工作人員雖然早知道今天有好戲看,但也沒料到這就開始了,輕吸口冷氣表示敬意之後,都默默開啟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模式。

黎成朗抱著宜熙站著不動,她不知道他想干什麼,緊張地挺直背脊。他低下頭,重復剛才的話,「放松。」

這一回,他的語氣柔和了許多。

宜熙勾住他脖子,試著讓身子軟下來。脊背陷入男人有力的臂彎,腿彎被他穩穩托住,她不再像剛才那樣僵得像個雕塑,而是籐蔓般依附在他身上。

「ok,這就對了。柳姬你別那麼抗拒和太子的身體接觸,抱緊他,對,就是這樣。」

黎成朗抱起宜熙走到床邊,輕輕把她放上去。宜熙坐下來的時候寢衣滑下一截,露出又長又白的雙腿,她剛把它遮好,就發覺黎成朗也上來了。

雖然反復教育自己要專業,但是和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沖擊還是略大。他很自然地躺了下去,展開右臂,宜熙抿了抿唇,依偎到他懷中。

太近了,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氣息,很清淡,卻魔咒般縈繞在鼻尖。

「好,太子把手放到柳姬腰上,柳姬的頭靠上他肩膀,臉再湊近些,再近些……成朗你這會兒應該愉快點,懶洋洋的,剛才表情太嚴肅了。宜熙,你喂他喝酒。」

纏絲金杯捏在手中,裡面裝的是白水,不過黎成朗半個小時前真的喝了幾杯,就為了演出太子微醺的狀態。她將金杯湊到他唇邊,慢慢喂他喝下去,臉上也露出了屬於柳姬的、妖嬈嫵媚的笑容。

覃衛東看差不多了,轉而給旁邊等候的殷如說戲。這是個長鏡頭,要一氣呵成不能斷,對宜熙來說,和黎成朗親密已經是挑戰,但克服這個問題後,殷如的出現明顯更讓她激動。

新仇舊恨、情傷暗害,能不能找回場子就看這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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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各就各位!」

珠簾搖晃,華麗的寢殿內擺放著鎏金大鼎,白煙裊裊升起。前方床榻垂下絳紅的幔帳,隱約可聞男女愉悅的笑聲。

興安公主大步闖入殿內,宮人想要阻攔,卻被厲聲喝止。她帶著怒意掀開床幔,卻在看清眼前場景的那刻紅了眼睛。

她的兄長,她尊敬了二十多年、視作一切的親人此刻卻衣衫不整,擁著個女人爛醉在綺羅間。那女子雲鬢散亂、笑容勾人,正趴在他胸口服侍他飲酒。兩人似乎都沒察覺興安公主的到來,依然自如地做自己的事,他甚至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興安公主忍無可忍,上前一把打翻酒觥,怒道:「阿兄!」

酒觥砸到地上,潑出的酒液弄濕了團花地衣,一片狼藉。太子終於懶洋洋地抬眼,語氣卻透著股不耐,「你怎麼來了?」

她咬緊下唇,「你不希望我來?」

太子輕哼一聲,「有話就說吧,孤沒耐性陪你繞彎子。」

她氣極反笑,「阿兄當然沒耐性,你現在腦子裡除了你的權位還剩下些什麼?恐怕連我這個妹妹你都不在乎了,恐怕連母後……連母後的仇你都不記得了!」

太子不說話,握著柳姬的長發把玩。興安公主氣得肩頭亂顫,「我都聽說了,你和齊王一起南山圍獵、徹夜未歸,你們還擊缶高歌、喝酒作樂,好生快意啊!阿兄,你老實回答我,你是不是和他聯手了?」

太子看著她,不屑地笑了下。興安公主聲音陡然尖銳,「為了對付三皇兄,你居然和害死母後的凶手聯手了!」

氣氛死一般的僵硬。興安公主胸口劇烈起伏,太子面沉如水,而一直如波斯貓般窩在太子胸口的柳姬慢慢直起身子,紅唇輕啟、吐字如蘭,「公主殿下,長兄如父,你太失禮了。」

殷如猛地轉頭,端端和宜熙的目光對上。

這還是認識一年多以來,兩人第一次在戲中交手。

看得出來,殷如為了這一刻也准備已久,宜熙想要壓倒她,殷如何嘗不想?這一刻,兩人仿佛被角色附體,就連對視都火花四射。

殷如冷冷地看了宜熙片刻,輕輕道:「我與皇兄談話,幾時輪到你這個卑賤的奴子插嘴?」

那樣的輕蔑,如同之前每一次,她和許暮洲金童玉女、受盡追捧,她總是這樣看著她,不斷用眼神讓她明白,她到底有多卑微。

宜熙默然一瞬,勾唇笑了。她重新依偎進黎成朗懷中,仿佛受盡寵愛,小貓般蹭了蹭,「原是妾與殿下在飲酒,公主生闖進來,卻嫌妾多余。公主殿下,這是妾的地方,不是您的;殿下想要陪伴身側的人也是妾,不是您。」

殷如受此大辱,氣得臉頰都白了。她看著黎成朗,半是委屈、半是控訴,「阿兄,你就由著她這麼羞辱我?羞辱你唯一的妹妹?」

黎成朗半閉著眼睛,片刻後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話,「好好的酒,卻教你糟蹋了。愛妃,為孤再斟一杯吧。」

「諾。」

宜熙為太子斟酒,清澈的液體淙淙流出,匯入金杯。她將酒觥遞給太子時忽然笑著抬眼,長睫輕顫、眼波流轉,裡面明明白白寫著奚落。

那神情讓殷如想到從前,有次上節目,她用盡手段把宜熙堵在活動場地外面,可許暮洲卻不顧經紀人的反對跑出去找她。她看著許暮洲將她帶到後台,叮囑她一定要等他回來,在別人沒注意到的瞬間,她就這樣沖她笑了。

仿佛在說,你現在明白,真正多余的人是誰了吧?

「你……」

「卡——」覃衛東不耐地大喊,「殷如,你怎麼回事兒!」

殷如尷尬地站在原地,連聲道歉,「對不起導演,我……」

「你那麼怨恨地瞪著宜熙做什麼?你的情緒應該集中在太子身上,你失望的點在於你哥哥沒有護著你,你哥哥由著別人羞辱你,而不是和你哥哥的小老婆斗氣!搞得清楚重點嗎!」

覃導拍戲的時候脾氣向來很差,殷如也非常怕他,「對不起導演,我知道了!您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肯定不會錯了!」

副導演小聲嘀咕,「可惜了,剛才那條太子的表現堪稱完美。」

覃衛東說:「還有,柳姬第一次開口時,你看她的眼神也有些過頭了。你跟她之前沒有過節,對她的情緒應該是輕蔑中帶著無視,你卻表現得像有深仇大恨,感情過分充沛。這一條注意下。」

「我……我明白了。」

殷如深吸口氣,慢慢轉過身子。因為喝了酒,化妝師上前檢查宜熙和黎成朗的妝有沒有花,還有人替他們整理頭套。宜熙被人群圍著,一動不動地任由他們擺弄,卻在察覺到殷如視線的同時看過來,三秒後,客客氣氣地笑了。

如果她耀武揚威,如果她露出一絲得意的表情,殷如恐怕都不會這麼生氣。可是她居然這麼冷靜,就好像擊敗她、害得她ng被罵是意料之中,她早就猜到會發生這一幕,所以毫不吃驚。

右手攥緊,尖尖的指甲掐進了皮肉中。

後面的拍攝簡直是場噩夢。這一場是興安公主的重頭戲,導演對她要求極高,而殷如被擾亂了心神,頻頻出錯,連一開始的水准都達不到。

「卡——都說了別那麼用力瞪她,你是一國公主,不是街上要和人打架的潑婦!」

「卡——讓你收斂一點,不是讓你變成木頭人,該有的情緒還是要有!」

「卡——走得太快了,你是在賽跑嗎?重來。」

「卡——掀簾子的手勢不對,重來。」

「卡——重來。」

……

覃衛東話越來越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真的動怒了,越發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現場氣氛一片肅殺,殷如終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在第十三次掀翻酒觥時出了大錯。

「匡當——」

巨大的響聲,所有人都停下動作。覃衛東看看被誤砸到案幾上的酒觥,再看看瀕臨崩潰的殷如,仿佛用了極大的努力才忍住沒破口大罵。片刻後揮揮手,「道具,上去收拾一下。各部門休息,半個小時後再拍。」

大家收拾的收拾、休息的休息,都在做自己的事,只留殷如呆站在那裡。剛才的兩個小時內,一次又一次的重拍,她的自信也一點點被摧毀,工作人員礙於覃導的威嚴,沒人敢說點什麼,可眼神裡透出的信息她怎麼會看不明白?

她是正當紅的女演員,卻連一個新人都比不過,拖累全組人陪她在這兒干耗。

更讓她難堪的是,這樣狼狽的一幕居然發生在那個女人面前!

「喝杯水吧。」宜熙端著酒觥走到她面前,裡面裝了溫熱的清水,她溫柔道,「你就是太緊張了,要放輕松才能拍好戲啊。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