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山老林風餐露宿半年,一回京城又被蕭霆纏著交了兩次「軍糧」,景宜這一晚睡得格外沉,翌日早上,難得起晚了。
不過她之前都是寅時起,今日所謂的晚,也只是跟自己比,外面天剛微微亮。
景宜慢慢掀開被子,留蕭霆安睡,她披上一身寬鬆長袍去跑圈,跑完回陶然居的練武場武槍。半年時間,外公已將徐家絕學都傳授給她,但景宜現在只會套路,空有招式,須得苦練才能嫻熟,至於一槍橫掃千軍的境界,根本不是她現在能肖想的。
練了三刻鐘,景宜回房簡單擦拭一番,再去叫蕭霆。
景宜本就是甚少走動的公主身體,蕭霆當了公主後,也沒機會活動筋骨,整天好吃懶做的,所以昨日連續兩番勞累,蕭霆只想睡覺,賴在被窩裡不肯起來。可景宜不能慣著他,她剛回京,這幾天怎麼都該去陪長輩們用飯。
好言好語勸說不管用,景宜最後看眼蕭霆,忽的扯開被子。
蕭霆骨碌坐了起來,瞪著景宜罵道:「你有完沒完?」
景宜現在對蕭霆也算瞭解,蕭霆稍有不順便喜歡惡言相向,但其實只是隨口說說,因此她面不改色,平靜道:「你我一起去,母親會更歡喜。」
「你比親兒子還孝順。」蕭霆嘮叨一聲,打個哈欠,沒好氣使喚她,「幫我把衣裳拿過來。」
景宜去外間跟丫鬟要,冬日的衣裳都得先暖一暖。
蕭霆一邊打哈欠一邊目送她,想到衣裳,他心中一動,迅速跳下床,拖著鞋子跑到衣櫃前,胡亂將他為景宜縫製的那身冬袍塞到最底下。景宜不在家,他閒的沒事必須做點什麼打發時間,現在景宜回來了,蕭霆突然不想送了,不想讓景宜知道他做了那麼賢惠的女人活計。
再說了,昨晚他剛放出狠話要景宜主動求歡,今早馬上就送她衣裳獻慇勤,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使勁兒按按擺在上面的那幾身衣裳,隨景宜出發前,蕭霆悄悄吩咐明心把衣裳搬到庫房去。
明心親眼目睹公主辛苦數月才縫出一件新袍,如今駙馬爺回來了,公主竟然不送了,明心難掩震驚地望向駙馬爺,猜不透公主到底在想什麼,難道駙馬爺惹公主生氣了?
景宜注意到丫鬟的眼神,疑惑問蕭霆:「有事?」
「我讓她換床被子。」蕭霆隨口編個幌子,挑釁地對著她笑。
景宜沒他的厚臉皮,轉身便走。
蕭霆得意地追了上去。
正院,蕭御、蕭嶄兩兄弟還沒到,柳氏正親自給陪她睡的淳哥兒洗臉,見三子、兒媳婦聯袂而來,都容光煥發的,柳氏忍不住笑,打趣兒媳婦:「公主給霆生試那身衣裳了嗎?」
蕭霆心一顫,忙敷衍著點點頭,然後湊過來岔開話題:「娘,父親今年回來嗎?」
提到丈夫,柳氏無奈道:「要等明年開春才能回呢。」
蕭霆便提議多給父親送些年貨,成功轉移了柳氏的注意力。
可景宜沒忘,等他們娘倆聊完一段,她看著柳氏問道:「娘,試什麼衣裳?」
柳氏又記起來了,剛要解釋,旁邊淳哥兒歪過腦袋,搶著道:「三嫂給你做了一身新衣裳,我也有!」
景宜震驚地轉向蕭霆,他,他居然學了針線?
一心隱瞞的「賢惠」事被弟弟揭發出來,蕭霆臊得臉熱,扭頭,不太高興地道:「隨便縫的,就想陪娘打發時間。」
柳氏見兒媳婦害羞故意輕描淡寫,怕兒子當真,連忙替兒媳婦說話:「霆生別聽公主的,公主跟娘學了三個多月的針線,紮了好幾次手,入秋天冷了,她還堅持替你做了一身冬袍……公主待你這份心,你可千萬記住,日後敢欺負公主,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才說到一半,蕭霆便轉身跑了,因為臉很紅,柳氏理解成了害羞,笑著提醒愣在那裡的傻兒子,「還不快去追?公主臉皮薄,早飯你們倆自己用吧,不用過來了。」
淳哥兒嘿嘿地傻笑。
景宜回神,看看柳氏,出去找蕭霆了。
蕭霆走得快,景宜趕到陶然居才追上他。聽到她的腳步聲,蕭霆突然頓足,回頭哼道:「你不會把娘的話當真了吧?娘非要教我做針線,我躲不過才學了一陣,那身衣裳是我讓明心做的,做好了拿去糊弄娘,娘就信了。」
景宜與他對視片刻,猜不透蕭霆話中真假,便道:「拿給我看看。」
蕭霆騎虎拿下,帶她去看衣。
正好明心才從衣櫃裡翻出那件袍子,主子們索要,她便把衣裳遞給駙馬爺。景宜低頭看衣時,蕭霆找個藉口把明心、明湖叫到外面,低聲囑咐了一番,免得二女露餡兒。
內室,景宜摸摸這件拿到宮裡可以說是粗工濫制的冬袍,心知袍子肯定出自蕭霆之手,卻怎麼都無法想像蕭霆低頭縫衣的樣子,但一個曾經的紈褲公子,竟願意為她做衣服,這份心意……
「明心女紅退步了,我看這件根本不能穿,扔了吧。」蕭霆去而復返,趁景宜沒準備,一把扯過袍子,十分嫌棄地道。
景宜下意識去搶,對上蕭霆緊張探究的眼睛,她才慢慢收回手,垂眸道:「收起來吧,將來或許能用上。」
既然蕭霆不想承認,她不拆穿他,但他辛辛苦苦做的衣裳,肯定不能扔。
她真的被糊弄過去了,蕭霆鬆了口氣,卻莫名又有點失落,一整天都過得沒精打采,到了晚上,想到昨晚撂下的豪言壯語,蕭霆更胸悶了,早早鑽進被窩,背對外面躺著,一個人生悶氣。
景宜從外面進來,見他躺好了,她一一吹燈,脫下外袍。
躺好了,旁邊的人一動不動,沒像以前那樣黏過來。
耳邊響起昨晚蕭霆那番話,再想想那身衣裳,景宜猶豫片刻,轉身,第一次主動抱他。
蕭霆雙肩一緊,見鬼似的扭頭看。
景宜閉著眼睛,她只是想單純地抱他,讓他明白她的領情,而非別有所圖。
她突然親近卻不說話,也沒有進一步的意思,蕭霆皺眉道:「你抱我做什麼?」
他語氣不善,景宜當他不喜歡,便收回手,繼續仰面躺著。
蕭霆卻不甘心了,湊到她耳邊,輕佻道:「是不是,食髓知味了?」
「睡吧。」他只會想些用不著的,景宜苦笑道。
「你先告訴我為何抱我。」蕭霆趴到她身上,一副她不說實話他便一直審問的姿態。
床帳裡一片漆黑,景宜看不清他人,只能感受他的重量,感受他身上的溫度。從記事起到今晚,景宜數不清自己一個人睡了多久,但她必須承認,昨晚,是她數個寒冬期間,睡得最暖的一次。
因為有人陪她。
那個人是個遊手好閒的紈褲公子,可他救了她的命,他真心喜歡她。
「你為何抱我,我便為何抱你。」閉著眼睛,景宜低聲道。喜歡二字,她說不出口。
但蕭霆明白了,這位冷冰冰的四公主,在向他表白心跡。
蕭霆笑了,他太高興,他想要她。
俯身,蕭霆故意對著她耳朵道:「我抱你,是因為我想要你,你也是?」
景宜皺眉,尚未想好如何回應,他的嘴唇忽然壓了上來,連親吻,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