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所有茫然的人之中,艾米始終保持最高雅的儀態,畢竟她能把百葉包粉絲湯,喝出法式酥皮龍蝦湯的風情。她說,「抽筋?你晚上還要出去打球,沒關係嗎?」
艾德聞擺正被自己撞歪的碗,說,「沒事。」緊接著又說,「嘉洛和我一起去。」
陸嘉洛還沉浸在他對自己『有點傻』的評價中,神情藏著鬱悶。
艾米聽到他這麼說,卻是稍愣一下,她從不強迫艾德聞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所以沒有糾正他通常連名帶姓的叫陸嘉洛,或者是第三人稱代替。
前往籃球場最近的路是穿過兩棟民房中間,如同挖出來的深邃走道。
漆黑一片,幾輛自行車倚靠一旁,昏黃的路燈在走道另一頭,家戶的話語聲,和電視機播放的新聞頻道。
也許是天生,她不怕黑不怕鬼,格外沉默的往前走,當他不存在,就像回到他們年少時候,比語言不通更甚,不願與對方閒聊的氛圍。
最終是陸嘉洛忍不住的說,「你真覺得我很傻嗎?」
艾德聞一怔,沒想到該怎麼回答。
她眼睛瞧著地下,但下巴微微抬著,「我不喜歡,我喜歡的人用貶義詞來形容我。」
沒聽見他的答覆,她擰起眉,視線轉向他臉上,「我知道你不懂哄女孩子,但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她穿低跟的涼鞋,艾德聞側過頭,目光有些偏下,眉尾無足輕重的一揚,「說什麼?」
陸嘉洛把頭正回前方,學著他可以使人有火沒處撒的語氣,「算了。」
率先走出甬道,被燈光染上的艾德聞轉身,面朝她,倒退著走路,他明顯不開心的說著,「以前你都能當面指責我,我就不能說你半句?」
她不容置疑的點頭說,「對啊。」
他踩到塊石子,差點摔一跤,平衡感極好地踉蹌幾步,將自己救了回來。
陸嘉洛被他嚇得停下步伐,見人沒事又抬腳走,語速加快的說著,「誰讓你先喜歡我的,又不是我逼著你喜歡我,拿刀威脅你喜歡我,這奠定了我們的關係從開始就不公平,如果之前你不表現得那麼糟糕,不要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對我好一點,指不定我們早就在一起了,怎麼說都是你不對。」
艾德聞深深吸氣,最後仿照她的語態說,「有病。」
三盞鎮守籃球場的路燈,換了新燈泡,往年更亮一些。
尹旭坐在籃球上,眼見他們要走到面前,就搖頭,「太過分了……」
等到他們真正到了面前,他就快趕上聲淚俱下,「你倆太過分了,太可氣了。」
陸嘉洛說,「關我什麼事,我做什麼了?」
他顫抖的手指向艾德聞,眼睛看著她,痛心疾首的說,「你做了他的女朋友。」
「帕金森吧你,誰是他女朋友,你不要亂說。」一邊說著,陸嘉洛一邊朝鋼條椅搭出的觀眾席走去。
尹旭懵著跟隨她的身影扭過頭,再扭回來,一掃陰霾的挑眉說,「這麼說,哥還有希望?」
「滾。」艾德聞還是這樣應他。
陸嘉洛坐下,摸了摸腳後跟,不敢碰涼鞋刮到的地方,怕碰到破掉的水泡,**的。剛才就磨得有點疼,還只顧著和他冷戰。
投出一個三分球,艾德聞的視線轉向她。
她托腮坐在那兒,寬垮的T恤,牛仔長褲,洗完頭總是吹半乾,披散著讓它自然乾透,從下午沒有再紮起來,此刻眼睛牢牢盯著手機,不分給他一絲一毫的目光。
起碼今年情況好一些,是和他在生氣,不是在等待誰的信息。
打完一場球是夜裡十點多,按原路返回的途中,再次走進這一條走道,一片寂靜。
「你有帶零錢嗎?」
這句話比較短,說完正好夠艾德聞轉身,望著她。
她的膚色與夜晚混合在一起,視野裡只能勾勒出她一頭鬈曲的長髮,散亂披在肩上的輪廓。
一滴空調機箱漏出的水,砸在遮雨棚上。
眼睛適應黑暗的環境,才看見她刻意讓自己冷淡的表情,「我買兩個創可貼。」
艾德聞走向她,「你怎麼了?」
陸嘉洛眼簾一落,「鞋子刮腳,走不動了。」
他低頭瞥一眼她的腳,想也沒想就往前一步,說著,「我背你……」
然而她退後一步,「你給我錢,我買創可貼。」
「這條路下去沒有食雜店,有也關門了。」艾德聞這麼說著,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肩上一帶,胳膊抱起她的大腿,把她背起來了。
他的肩膀寬闊,很有安全感。
走在路燈下,考慮到與他耳朵的距離,陸嘉洛小聲說,「照你說的,要是出現一個比我更傻的,那你不就更喜歡她了?」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更喜歡別人,還是怎麼可能出現比我更傻的?」
「你這邏輯真是……很厲害。」艾德聞著實佩服的說。
她馬上說著,「那你還說我傻?」
「我爸他問我喜歡樣的女生,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就隨便一說。」
陸嘉洛警告著,「以後你不准這樣說我了。」
「不說了。」
「在心裡也不行!」
艾德聞飽含苦惱且遺憾,「啊……」
陸嘉洛打了下他的肩,「啊什麼?」
「沒有沒有。」
她埋下半張臉,抱緊他的肩膀。再沒人說話。聞到他下午的沐浴露,和微鹹的汗液。
陸嘉洛出聲,「我真的……」
艾德聞沒聽清,特意停頓腳步,正準備問她的時候,她說,「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他微怔的眼皮輕掀,又眨了幾下。
「可我就是脾氣很爛,性格又差,你多讓著我一點好不好?」
陸嘉洛還沒等到他的回應,自己的身子就被他往上一抬,繼續往前走,也聽見他的聲音,「嗯。」
走了有一會兒,她說,「放我下來吧,地又不是很髒,我自己走,反正回家都要洗澡。」
「沒事,背你到家門前的坡上……」
陸嘉洛才發現他常用的詞裡,還有無需別人擔心的,或者藏匿少年溫柔的,沒事。
艾德聞補上一句符合他們相處模式的,爭奪的論調,「回去衛生間就讓我先用。」
她說,「你想得美。」
艾德聞一直把她背到了別墅大門外。
陸嘉洛將涼鞋趿著拖鞋般挪進家裡。
她回房間收拾衣物打算洗澡,他進衛生間上廁所,出來就見抱著衣服等候的她。
他剛剛走出衛生間,又被她拽進去。
陸嘉洛把他扯進來,再逼近他,讓他的背把門抵到關上,一手抱著睡衣和浴巾,一手摟上他的脖子,踮起腳和他接吻。
就像她學到新招數,接吻泯恩仇。
只是,他們都察覺到對方越來越急不可待,從最初在親吻上得到滿溢心扉的甜美,轉變成需要壓制的渴望。
結束這個吻,陸嘉洛就將他推出去,再關上門。
當她洗完澡出來,見到門外守株待兔的艾德聞,她想躲回自己的臥室,沒成功,被他拽進他的房間。
艾德聞撈起床上的浴巾,對她說著,「在這裡等我。」
「不要,我要睡覺了。」
她的聲音正落,他已經把門關上。
陸嘉洛嘴上那麼說,也沒走,坐在他的床上,無聊著環顧四周,然後躺下。
拆下盤在頭上的長髮,沒躺多久,她居然睡著了。
第二天在他房間醒來的時候,陸嘉洛有一陣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而身旁的被子是被人掀開的狀態,他可能洗漱去了。
陸嘉洛下樓來,咖啡在壺裡還沒有倒出來,桌上擺著兩份雞蛋火腿三明治。
從冰箱裡取出檸檬水,她轉身,張望向落地窗外的花園。
與鄰居家的花園以圍牆相隔,但有一半是烏黑的鋅鋼欄杆,在那兒出現了秦郁萌。她憑欄佇立,瞧著艾德聞彎腰拾起垃圾,也在和他說些什麼。
陸嘉洛皺眉望住他們,下意識地喝一口檸檬水,好酸。
大概是被同化了,她忽然理解艾德聞,為什麼不喜歡檸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