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陸澤他們總算是回來了,酒醒了的高明皓手指包得和個粽子似的,一臉頹色萎靡不振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高爸爸高媽媽一臉不虞之色,摔摔打打地開始收拾行李。
陸澤上去一趟和趙爺爺趙奶奶談了會兒,也不知說了什麼,老兩口便沒有再下來參合勸慰了。
等到高明萱起床梳妝打扮好了,本打算下樓吃早飯,卻看見陸澤神色冷淡地站在客廳裡,堂哥一家在收拾行李。她蹭過去期期艾艾地問道:「堂哥,你手沒事吧?怎麼在收拾行李啊,你們才來一天就回去嗎?」
還沒等高明皓回過神來答話,陸澤敲敲桌子,對著高明萱沉聲道:「你也去收拾行李,機票都已經改簽,等會送你們去機場。」
「啊?我……我又沒怎麼樣……」高明萱一臉委屈,昨晚堂哥和他起衝突,自己不是乖乖跟著喬喬姐回來了麼。
正好下樓的喬喬,第一次見到陸澤如此言辭鋒利的一面。他寒徹透骨的眼神望著高明萱,冷冷地說道:「既然你這麼喜歡有車有房父母雙亡這八個字,覺得特別完美,下次就記得把這八個字許願給你自己。」
小姑娘被嚇得又眼淚往外湧了,但這次卻已經沒有老人家來打圓場了。靠在樓梯拐角處的喬喬沉默,想起那晚之後陸澤對她溫和起來話語漸多的態度,便明白當時陸澤聽到了她和高明萱的話。
聽著高明萱在樓下小聲抽噎著解釋,喬喬轉身上樓,決定把這些事留給陸澤自己處理,她也不想去管眼淚汪汪的高明萱。喬喬一直深刻地記得一句話: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這世界確實是這樣,可是如果連尊重他人的悲痛都做不到,而是踩在別人的傷口上作樂的話,那便不值得同情了。
喬喬在自己房裡看了會書,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拉開一看原來是陸澤。
「我送他們去機場,需要大車,和你換鑰匙。」陸澤開口的聲音語氣,已恢復了這幾日和喬喬說話時溫和的樣子,不似剛才在樓下那麼冰冷而又銳利。
喬喬一句不多問,把書桌上的車鑰匙遞給了他。
等到樓下安靜下來,聽到關門的聲音和汽車發動的響聲,喬喬才開門出去,喊老人家下樓吃早飯。
趙奶奶食不知味,外婆坐在旁邊勸她,「算了算了。這麼多年,你大女兒什麼樣子你自己都知道,又何苦呢?總不是陸澤一直想著你們,給你們花錢,陪你們出去玩。有一個好孩子就行了,是女兒還是外孫又有什麼要緊呢。」
趙奶奶唉聲歎氣:「哎,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呢。但是小女兒走了,就剩這麼一個大女兒在跟前,她老怨我偏心,我就想彌補彌補。哎……他們兩家經濟條件是差距大……」
趙爺爺撫撫老伴的背,他看開了便是看開了,不再想著和稀泥。「當年那是我們偏心嗎?是,當年的遺產,我們和陸澤都是第一順位繼承人,我們有權去分,我們放棄了。但是我們放棄了,她生什麼氣?偏心?我們去搶小女兒的遺產留給她,就是不偏心了?經濟條件差距大怎麼了?那是陸澤他爸拼出來的公司!陸澤當年才十八,我怎麼沒看她有點同情心!」
趙爺爺拍了拍桌子,沉聲道:「行了,這些年我也是看透了,我還沒死呢,成天就知道惦記點遺產,我就當以後沒生過這麼個女兒的!」
喬喬低頭吃飯默默不語,這些陳年往事,她略微一聽便能知道大致發生了什麼。身故人的遺產要是沒留遺囑的話,父母子女和配偶都是第一繼承人,如果趙爺爺趙奶奶分到了小女兒的遺產,膝下又只剩下大女兒,高媽媽有什麼心思不言而喻。
這世上為了一套房產就可以反目成仇的家庭多了去了,社會新聞上比比皆是。何況是涉及到了大筆的家產和公司股份呢?當利潤足夠誘人的時候,亡命之徒尚且不缺,區區家庭反目,也不過是人間百態之中稀鬆平常的一態。喬喬做公司上市時甚至見多了合夥人發達後反目成仇,夫妻檔創業成功後糟糠下堂的故事。利益面前,刀刀見血六親不認的事情又少見嗎?
喬喬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不相信婚姻不相信感情,利益與美色面前,什麼不可以分崩離析?
不過當年趙爺爺趙奶奶放棄了大筆遺產繼承權的話,她也能理解一直以來陸澤的諸多隱忍退讓了。
氣氛悶悶地吃完一餐飯,等到陸澤回來,趙奶奶還是忍不住問了兩句他們有沒有平安上飛機,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就回房歇息去了。
留下兩個年輕人在客廳裡,喬喬看著陸澤略帶疲憊的神色,把烤好的麵包和沖好的熱牛奶推了過去,說道:「昨晚謝謝你。」
陸澤搖搖頭,「不用謝。本來就是我家的事給你惹麻煩了。」他接過熱牛奶一飲而盡,望向喬喬,「你想去打壁球麼?」
「啊?」這話題轉得太快,以至於喬喬都有些愣住了。她略有些擔心地看著陸澤,「你昨晚沒怎麼睡吧,還去打球?」
「嗯。你去嗎?」
喬喬想了想,看他心情不好又睡眠不足,還是決定陪他一起去,「我來開車吧,你沒睡就不要疲勞駕駛了。」
陸澤點點頭答應,便沒有堅持自己開車了。
兩人進了壁球館,前台小姑娘一眼認出了陸澤,還拿出一個小本本來讓他簽名。看陸澤一句話都不想搭理的樣子,喬喬沖小姑娘笑著解釋他不是運動員,順便問道有沒有器材可以出租,以及有沒有教初學者的教練。
陸澤低頭看她:「你請教練幹嗎?」
喬喬回道:「訂兩塊場地啊,我不會打壁球找教練教一下,這樣你可以打你的。」陸澤打球的樣子她也見過,讓專業水平的人和初學者一起打,肯定不盡興。
陸澤搖搖頭,「不用教練,我教你。」
喬喬含蓄地表示:「我非常不擅長球類,不騙你,所有球類都不行,百試不爽,教起來你會崩潰的。」而且陸澤寡言冷淡的性子喬喬也覺得他應該不太適合當教練,還是花錢請教練比較好,不敢不耐煩的說!
陸澤淺淺笑起來,低聲回道:「沒事,我不會不耐心的。」他抬頭對前台說道:「一個球場,不要教練。」他走過去看了看提供出租的器材,搖了搖頭,「球拍也不要。」
陸澤看不上場館提供的球拍,把自己的球拍遞給了喬喬。喬喬握著問道:「那你用什麼?」陸澤從球拍包裡抽出第二支,「我還有一支左手用的。」
看到喬喬驚訝的樣子,他解釋道:「不是左撇子,就是兩個手都能打,不然只累一邊。」
喬喬忍不住笑,想想他那麼大的運動量,這麼一說也挺有道理的。
陸澤的球拍是專門定制的,確實比場館提供的要好很多,但是專業的球拍專業的教練,也完全無法拯救球類運動白癡喬喬。
陸澤說自己會耐心,果然就挺耐心的,手把手地教她握拍,教她動作要領,教她判斷球路。
然後喬喬揮拍出去,就剩下撿球了……並且十次揮拍還有兩三次落空的……
半個多小時過去,陸澤半點汗都沒見到,喬喬已經累得不行了,坐在地上休息,一邊扇風一邊喘氣,「不行不行,我得承認人是有弱點的。我幾何不錯物理也挺好,但是判斷球路這種事情和我犯沖……」
累呆的喬喬覺得自己進行了半小時的揮拍、撿球、揮拍、揮空、撿球的無限循環……即使後面幾乎都是陸澤在滿場替她撿球,她也覺得自己腰要斷掉了!本來就職業病,頸椎腰椎都很脆弱的好吧!
喬喬把球拍遞給陸澤,「慢跑就是我人生運動的極限了,這絕對不是我在玩球,簡直就是球在玩我。還是你打球吧,我等你。」
她本來就不是想過來打球的,只是看陸澤情緒不太好又沒睡覺,就陪著他過來而已。現在看看運動一陣子他似乎心情有所好轉,自己就當個觀眾好了!
但是陸澤卻不接她遞過來的球拍,他教了喬喬半個多小時,連發球都教不會也沒有不耐煩,耐心地問道:「那我們去打羽毛球?」這邊主打賣點是壁球館,但是羽毛球作為更普及的運動,也有場地。
喬喬坐在地上不肯起來,用誠摯的目光看著陸澤,「雖然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壁球,但是我的球類運動無能可不限於此。羽毛球乒乓球都試過,發球兩成幾率揮空,換對方餵球十球能接住兩球算好成績。」喬喬又往陸澤面前遞球拍,「真的真的,你玩吧。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我沒事跑跑步就行了。」
「沒事,怪對方餵球技術不好。」陸澤伸手出去握住喬喬伸出來的球拍邊緣,讓她借力拉她站起來,低笑著說,「走吧,去打羽毛球,保證你接的到。」
十幾分鐘之後的羽毛球場地,聽到前台說那個水平很厲害的陸先生又來了,特地跑來當觀眾的老闆大叔遺憾地搖搖頭。本來以為可以欣賞到一場專業級的比賽呢,看看場內,那是啥!那是啥?
陸澤發球穩穩當當,羽毛球高高飛起,不輕不重、準準地落向喬喬的球拍,確實是一球不落。喬喬站在那裡連步子都不用挪,就能接到球了。
喬喬很欣慰,覺得羽毛球這項運動是比對著牆壁呼呼呼揮拍的壁球好玩多了。
大叔很痛心,好好的力量型專業運動員水平,就站在那裡當人形餵球機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