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總總的食物列了許多,喬喬填了好久才填完這份問卷,提交給了陸澤。
結果又接到了陸澤打過來的電話,「喬喬,不是說有空再填麼,填到這麼晚,你明天還得繼續出差。」
「沒關係啊,這份問卷你是不是也做了很久。」喬喬回答他,她不想把這個問卷扔在那裡,等到自己有空的時候再回。
陸澤回道:「不久,很容易的。下次不用這麼著急,早點睡。」
「嗯,那我先睡了,晚安,陸澤。」喬喬的語氣輕輕柔柔的,又和陸澤說了一次晚安。
喬喬軟軟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來,讓陸澤頓了一下才回復她,回復的不是晚安,他低聲回道:「喬喬,我想你了。」明明之前也常常很久不見,但是談戀愛之後再分開,就格外不能忍。
然後聽到喬喬乖乖地回復他,「嗯,我也想你。」
陸澤特別想接一句,說那就辭職行不行,可是他忍住了,他知道喬喬不會答應的,所以也不想破壞此刻的氣氛,只是和喬喬說晚安就掛了電話,讓她早點去睡覺。
喬喬出了三天差回家的時候,特意在機場裡磨蹭了許久,說自己有事,讓其他同行的人先走。不為什麼,因為陸澤一定要來接機,她一點也不想在同事以及別家事務所合夥人面前上演甜蜜戲碼。
李晉州微微皺眉,問道:「什麼事?不久的話我等你,公司的車在外面等,我正好順路送你。」
「不用不用。」喬喬連連擺手,隨便編了個理由搪塞他,「我有個很久沒見的同學今天正好航班過來,我去見見她,時間挺久的。」
等到其他人都離開了,喬喬才出來,迎面就被來接機的陸澤悶進了懷裡,緊緊抱住,然後掠奪她的呼吸。
好不容易才分開,喬喬抵著他胸口小小聲說道:「公共場合!」
「機場而已。」陸澤用力再抱了一會兒,才伸手接過喬喬的行李箱,牽著她的手一起出去回家。
等坐進陸澤的車裡,喬喬才明白什麼叫做「機場而已」,果然剛剛只是「機場而已」……剛剛公共場合還有所收斂的……
喬喬從前回到家裡,客廳餐桌上的水培綠蘿都是剛剛換過水的,培養瓶裡的水透明清澈,翠綠色的葉片圓潤健康,顯得生機勃勃,除此以外,別的地方並無什麼不同,除了滿滿噹噹的冰箱,以及簡直脫胎換骨的廚房。
一排寒光閃爍的各式刀具排開,各種各樣的鍋、烤箱、搾汁機、洗碗機、調料瓶、小廚具林林總總擺滿廚房,簡直不像喬喬自己那個萬年煮方便麵的開伙之地。
喬喬的第一反應是感動,第二反應是,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依舊在喬喬背後貼住,偽裝大型樹袋熊抱著她的陸澤低頭在她唇上吻一下,「感動就可以了,給錢就不要了。」
這一廚房添置的東西,即使喬喬不細算,也知道至少是五位數的,而且是不低的五位數,不過她也沒再堅持給錢。
雖然喬喬開始頻繁的短途出差,但是至少有一點陸澤覺得還可以接受,那就是出差前夜他總可以蹭到喬喬家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送她去機場,也算是補償了。
但是有一點讓他依然很煩惱,喬喬每次總要帶禮物給他,倒不是像之前那麼明顯,直接隔兩天,一塊比戒指貴兩成的手錶直接回禮給他,而是每次買件襯衣給他,買條領帶給他,買個錢包給他。
倒不是說陸澤不高興女朋友送禮物給他。喬喬送的都是些貼身的東西,還認真和他說,他用生日騙她出去那次,曾經說過讓她陪他去買衣服,自己沒同意,所以現在補給他。
可是陸澤知道喬喬還是在因為廚房的事情回禮,因為她自己在驢耳朵樹洞裡就是這麼說的。
弄得陸澤除了吃的都不敢再送喬喬什麼了,他覺得談這個戀愛,給喬喬增加了很多經濟負擔。
這樣的日子過了月餘,難得喬喬出差的時候,陸澤也公司有事要出差,不能去送她估計回來時也不能接她了。
喬喬半點沒有不高興,讓陸澤安心處理公司的事情就行,誰也沒說出差往返沒有男朋友接送就不行了吧。
陸澤難得有忙碌的時候,喬喬也沒有去吵他,但是他還是想給喬喬一個驚喜,提前兩天回來了。
飛機落地,陸澤給喬喬打電話,對方已關機,喬喬確實有時候有重要會議時經常關機。
陸澤直接開車去了喬喬家,開門卻發現客廳裡行李箱直接攤在地上,東西亂糟糟地在裡面也沒有收拾,估計是喬喬本來就昨晚才回來的,又覺得陸澤還有兩天才回來,不會到她家裡來,行李和客廳裡就比較凌亂,沒怎麼收拾。
茶几上扔著小票和袋子,陸澤收拾的時候一看,樓下那家二十四小時藥店的袋子和小票,小票上是兩盒止疼藥,但是袋子裡只剩下一盒,拆開已經吃了三顆,另一盒估計被喬喬帶走了。
陸澤皺眉,再給喬喬打電話,還是關機。他習慣性地去刷喬喬的樹洞,看看喬喬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明明晚上打電話互道晚安的時候她也沒說過什麼,就算是痛經也不至於一次吃三顆止疼藥。
「當時辭職的時候,我本來是沒想過要進國內的實業做的。我真的特別特別特別不喜歡這種所謂的酒桌文化,太凶殘了。事務所的人比起券商的來說,真是單純多了。更別提這些常年負責銷售採購,和管理工廠以及生產基地的人了。最近白酒要喝吐了,我好討厭白酒啊啊啊啊啊啊啊!回程之前踐行的晚餐喝的好難受,可是我總不能說自己大姨媽所以不能喝吧。」
「嚶嚶嚶,晚上就一直疼,喝水也疼吃東西也疼,還反胃,整個胃和針扎一樣。所以我現在不知道是到底是姨媽疼還是胃疼了,或者應該叫做兩疼相遇,必有更疼。連和陸澤的電話都沒說兩句,趕緊說我困了掛了。結果還是睡到直接疼醒了,睡不著了啊啊啊啊啊!明天早上還有特別特別重要的會,哦,不對,應該叫做今天早上還有會,現在已經五點了,剛剛下樓買了止疼藥,我直接吃了兩顆止疼藥,我不疼了,可是我也睡不著了。算了,一會兒出門上班之前再補一顆,現在先去洗頭洗澡吧,昨晚疼的都沒洗漱就躺床上了。」
陸澤捏著手裡的止疼藥盒子,直接摔上門就出去了,直接開車開到喬喬公司樓下,停車上樓。
然後見過一次陸澤來送玫瑰花就記住他的小前台攔住了他,「您等等,外來人員不得入內的,何況您進去也找不到喬副總監,她在會議室開會呢,今天管理層都在會議室裡開會呢。好像很重要的,所有電話都不轉接呢。」
然後小前台就看到喬副總監的男朋友一句話不說,轉身去了待客區,一副冷淡低氣壓的樣子,又不坐,也不玩手機,也不看邊上的報紙雜誌,就那麼皺著眉盯著辦公區一動不動地等著。
陸澤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直到午飯時間,會議暫時結束。剛出會議室門的喬喬被前台小姑娘叫住了,悄悄和她說了兩句話。
喬喬聞言趕緊和與會的其他人打了個招呼,說自己等會兒直接去午宴的酒店包間,然後快步趕在別人前面繞去了待客區,想把陸澤領走。
陸澤看見喬喬走過來,一句話不說,拉著她的手就要帶她出去,喬喬反手握住他,沒去電梯那邊,拐彎推開逃生樓梯間的門,把他拉進去,省得遇到一會兒要出來的人。
「你怎麼啦?這麼不高興?怎麼提前回來了?」喬喬還伸手去摸陸澤的額頭,有點奇怪,陸澤很不高興,喬喬看得出來。陸澤很少這樣對她不高興,不,應該說是從來沒有這樣對她不高興。即使在兩人初見那些日子裡,他也只是冷淡寡言而已,幾次因為別的事情低氣壓,也沒有影響他和喬喬談正事的情緒。
「下午請假,我帶你去醫院。」陸澤語氣不容置喙地說道。
喬喬看了眼被陸澤捏在手裡的止疼藥盒子,以為陸澤是在她家茶几上看到了猜到了,試圖給他解釋:「我沒有隨便吃止疼藥,今天的會議真的很重要參與的人很多,我不能請假。我不可能因為我胃疼例假疼這種事情,要求管理層和所有券商律師會計師把會議推遲了等我吧。」
「你不願意請假,我去替你請假。」陸澤推門就要出去。
喬喬死死拉住他不鬆手,「不行,真的不行。你見過哪個人不上班還叫男朋友去請假的。」
「午休時間我帶你去醫院。」陸澤的右手被喬喬拉著,左手半撐著已經被他拉開大半的樓梯間的門,「喬喬,底線,我不讓步。不然我現在就進去幫你辭職。」
「你別鬧了。」喬喬也有點生氣了。
「我沒鬧,我認真的。」陸澤定定的看著她。
光是想一想在一大波與會的管理層和券商律師會計師合夥人們面前,陸澤進去幫她辭職,理由是女朋友生病不舒服,喬喬頭皮都是麻的。
「喬喬,我認真的。」陸澤作勢欲推門出去。
喬喬只好拉住他,「真的沒什麼大事,就是胃疼而已。那我和你去醫院好吧,我不參加午宴了。」
喬喬沒辦法,左手緊緊地拉住陸澤,右手把手機開機,撥通李晉州的電話,盡量壓低聲音和他通話:「喂,頭兒,不好意思,我中午抽時間去趟醫院行不行,不和你們吃飯了。」
「嗯嗯,沒什麼大事,就是胃疼,我下午兩點開會之前回來。」
陸澤聽著喬喬一臉歉意地和李晉州說話,臉色就更冰冷了,都生病成這樣了還在道歉。
喬喬手裡還抱著文件夾,她也不好再回去放,怕遇到人。陸澤接過她手裡的文件夾,牽著她要出去電梯那邊。喬喬固執地不肯,電梯裡遇到更尷尬,怎麼解釋?
哦,大家好,這是我男朋友,因為我例假痛胃痛,他追來公司的。我中午不參加和你們的午餐了,他陪我去醫院。
喬喬氣鼓鼓地順著樓梯往下走,陸澤拉住她,「這是十層,你還穿著高跟鞋。」
「高跟鞋又不是不能下樓,我現在又不疼。」喬喬堅決不肯去坐電梯。
陸澤兩步跨下去,把她橫抱了起來,不再堅持走電梯,抱著她從樓梯下去,淡淡地說道:「你現在當然不疼,你吃了止疼藥。」
喬喬窩在陸澤懷裡覺得自己要尷尬死了啊啊啊啊!多大的人了,一身職業裝被人打橫在寫字樓裡抱著。還好這是逃生樓梯,寫字樓裡平時沒人用,到了一樓喬喬趕緊讓陸澤把自己放下來。
去醫院的路上喬喬不肯說話,陸澤也不說話,車裡氣氛安靜沉默的要命。
為了節約時間能盡量趕上下午的會議,喬喬去急診看的病,盡可能最快的拿到了胃鏡的片子。然而狀況卻不是特別好,不是單純的胃疼。
看病的醫生年紀比較大,態度倒也挺溫和,拿著胃鏡片子和喬喬說道:「你看,胃壁上有出血點,你從前胃就不好,被白酒刺激了。以後不要喝酒了,以後也不能用止疼藥忍著,得早點來,拖久了就真胃出血了。」
醫生給喬喬開了三天的點滴,說道:「先輸液看看情況再說吧。」
一直立在旁邊陪著她但是不說話的陸澤補充道:「病假條。」
喬喬不肯要,「不用了,我晚上或者午休來打點滴就行了。」
醫生看看一臉不高興的男朋友,再看看不願意請病假的病患,還是把病假條開了,「病假條開給你,你休幾天自己決定,我建議你休一周,工作壓力太大恢復不好。下午我也建議你請假,點滴就需要大概三個小時。」
沒辦法,喬喬只好算著等會兒李晉州他們差不多吃完的時候,再打電話過去請假,缺席下午的會議。
喬喬看著陸澤一言不發地去取藥繳費陪她打點滴,一連接近半個多小時,陸澤都一句話不說,只是陪她打吊瓶的時候,手輕輕地覆在喬喬打針的手上,怕她太涼。
坐在那裡冷靜了一會兒,喬喬覺得這樣的沉默實在是太尷尬,她先戳了戳陸澤覆著她手背的手,「別生氣了,是我生病,你生什麼氣啊。」
「工作真的比你的身體更重要嗎?」陸澤回頭望著她。
喬喬微微停頓,回答道:「陸澤,你今天要是明確地把絕症和工作放在我面前,我肯定會說身體最重要。但是你要是把小病和很緊急的工作相比,我肯定還是覺得工作最重要。我本來也是打算今天晚上來看醫生的,只是多拖一個下午而已。」
「請病假就這麼難以出口嗎?生了病還非要回去工作?」陸澤手裡還拿著喬喬不肯要的病假條。
「病假這些真的不是說請就請的。對於運轉效率比較高的企業來說,本來每個員工都是滿負荷的,一個部門五個人,每天即使只工作八小時,那麼請假一個人,剩下來的人,每個人每天都要加班兩小時。就別提本身就要加班的工作了,何況還有一些完全無法交接的事情,別的同事根本沒法幫忙。從前在項目上,很多同事生著病也來上班,就是因為不想給別人造成負擔啊。」喬喬覺得陸澤身為一個從來沒有當過上班族的人,理解不了她的想法。
「那就辭職,換份清閒的工作不行嗎?」陸澤問她。
喬喬不再看著陸澤,改低頭盯著地面,說道:「陸澤,拿高薪的工作都辛苦的,清閒的工作就等於工資低,那不就是等著你養我嗎?我知道你對我很好,特別特別好。可是沒有人應該指望別人一輩子對自己好的,我過的舒坦了,不就是指望你替我撐著嗎?我不能為了談戀愛放棄工作的。」
陸澤無奈,可說話的聲音雖低,卻很真誠:「我願意養你,我願意替你撐著,不行嗎?」
喬喬不說話了,她知道陸澤現在對她特別好,掏心窩的好,什麼都願意給她的好,什麼都願意為她做的好。可是那些四五十歲時,色衰愛弛的原配,當年不是也曾有過熱戀甜蜜到不分你我,願意結成夫妻的時候嗎?
然而到了人到中年的時候,愛情在幾十年的婚姻生活裡只剩下家長裡短,一地雞毛,滿目蒼夷。到了左手摸右手的時候,到了自己已經喪失了在社會上求生的能力的時候,到了自己已經遠離職場多年的時候,再遇到丈夫出軌之類的,就只能在家庭裡委曲求全了,甚至連每一次伸手要家用和生活費,都是拋棄自尊的屈辱,甚至可能得到來自丈夫的冷暴力,拖著不給,讓你反覆張口要錢。
愛你的時候給你錢花,是他樂意。不愛你的時候你再找他要錢花,每次都是自取其辱。
比如她的母親。
所以喬喬怎麼也不肯失去高薪卻忙碌的工作,這是她的工作,她自己掙的錢,她很看重它們,她可以花的毫無顧忌。即使因此付出很多,偶爾崩潰的想哭,但是也希望有天哪怕是一個人了,也還有生活的勇氣,大不了從頭賺起。
看喬喬不說話只是低著頭,久久的沉默之後,陸澤認真地看著她和她說:「喬喬,你沒有撒過一次嬌,沒有任過一次性,沒有對我提過要求,看我打電話你會避開,看到我的電腦屏幕你會繞開,不要我的卡,勉強收下也不刷我的卡,不花我的錢,有想吃的東西不會叫我做,看到想要的東西不會叫我買,我主動做菜接送你,你覺得壓力大。我主動買了什麼請你吃了什麼送了你什麼禮物,你就會一筆一筆偷偷記在心裡,然後價格加兩成買個貴重禮物還給我,即使超出了你的經濟負擔能力也一定要買。」
「我說公司有事出差一周不能接送你,你沒有問我有什麼事,你甚至到現在連我名下是什麼公司,有多少股份也沒問過。壁球館什麼時候買的,是不是盈利,為什麼不上班還要讀計算機博士,賺多少錢,對未來有什麼規劃,你什麼都沒問過。除了你被動知道的內容,你什麼都沒問過我。」
「昨晚我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有想過要和我抱怨你胃疼例假疼,假裝沒事的和我說晚安。」
「喬喬,如果今天我放手,你大概就和從來沒有過這個男朋友一樣。」
陸澤就算對著喬喬話算多的,喬喬也很少聽過他說這麼長的話,而且說得讓她一時無言以對。
喬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答,這就是她想要的狀態?就算是談戀愛,也只是兩個人談戀愛而已,不想交往過密。萬一今後要是分手了,少了誰都不會傷筋動骨?少了誰都能一樣若無其事的活下去?
可是陸澤話雖是這麼說,手卻仍然牢牢地溫柔地覆在喬喬掛點滴的冰涼的手上,一點想要放手的跡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