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朱韻本市生活也有幾年了,從來不知道市郊竟然有溫泉。

  董斯揚跟大堂經理交代完,對方拿來幾張房卡,董斯揚回頭問:「你們誰想跟誰住啊?」

  朱韻:「還要住宿?」

  董斯揚:「廢話。」

  朱韻:「你一開始沒說住宿啊,我什麼都沒帶。」

  董斯揚一臉不耐煩,「女人就是麻煩,就一宿有什麼可帶的。」隨即又笑起來,「喲,是不是沒帶化妝品有點緊張,沒事,不想讓我們看素顏你晚上爭取臉別沾水就行。」

  「……」

  張放從董斯揚手裡抽了張房卡,擁抱趙騰。

  「我就跟你混了!」

  趙騰嫌棄地撥開他,董斯揚問郭世傑:「你要跟誰住?」

  「等等。」朱韻打斷他,她後知後覺指著董斯揚手裡剩下的兩張卡片。「……你就開了三個房間?」

  董斯揚:「六個人三間房,有問題?」

  朱韻崩潰,「我是女人啊……你不覺得應該給我單獨開一間嗎?」

  董斯揚:「預算不夠。」

  朱韻:「這不是你以前朋友開的嗎?」

  董斯揚哼笑,「你也說了是『以前』,人情是這麼好賣的嗎?」他催促朱韻,「別磨蹭了,讓你先選,別說我不照顧女員工,我仨你跟誰住?」

  朱韻:「……」

  趙騰偷瞄了李峋一眼,忽然把郭世傑拉到自己這邊,說:「你就別摻和了,女人都是洪水猛獸,你不會想自己清白被玷污吧。」

  朱韻:「誰玷污誰?」

  趙騰不管那個,攬著郭世傑說:「反正你就在那倆裡面挑吧。」

  郭世傑小聲說:「他們倆不會被玷污嗎?」

  朱韻:「到底誰玷污誰!?」

  趙騰笑著說:「他們倆已經污得不能再污了。」

  董斯揚勾起嘴角,對朱韻說:「你不用想太多,你完全不是我的菜。」

  朱韻瞬間回擊,「你也不是我的菜。」

  「那正好。」董斯揚一張房卡飛到李峋懷裡,李峋從剛開始就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臉色奇黑,一語不發。他拿出房卡看了一眼,便往電梯去了。

  董斯揚對其他人說:「回屋休息,然後去二樓吃飯,包房『鳴香』。」

  朱韻還覺得事情沒有處理明白,被趙騰一把推進眼看要關上的電梯裡。董斯揚像拎小雞一樣給郭世傑拎過來,「你跟我住。」

  張放擠過來問:「董總喜歡什麼類型的菜?」

  董斯揚餓狼一樣懶懶地舔舐牙齒。

  「至少得比她騷個十倍起吧。」

  朱韻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帶進了溝裡。

  叮咚一聲,電梯停在四樓。

  這裡不像尋常酒店,房間都是木門,雕刻著各種花鳥龍鳳紋案,散發著深沉濃郁的香氣。棚頂奇高,每四五米懸掛一紅燈籠,色調發暗,將環境映得更為幽秘。

  朱韻跟在李峋身後,心裡砰砰直跳。她思忖要不要回大堂自己單獨開一間房,但最初的時機已過,現在再走總覺得有點彆扭。

  ……那一起住彆扭嗎?

  還沒等她想出答案,李峋已經開了房門。

  這店外面看著其貌不揚,估計錢都投在內部裝修上了。房間雖然不是套間,但面積足夠開闊,兩張單人床,後面是一幅巨大的工筆荷花圖,旁邊是兩扇鏤空木屏。

  李峋進屋直接去了洗手間。屋裡很暗,朱韻去拉窗簾,驚訝地發現對外窗戶是封死的,只有最上面的一排小橫窗可以看到外面,其他都是擋住的。

  朱韻回門口開燈,一打開倒好,屋裡的燈光也跟外面一樣,荷花圖頂上一排暗沉沉的紅燈籠。

  朱韻心裡狂汗,這屋一點也不像幹好事的地方。

  李峋洗了把臉出來,從地上撈起自己的包。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朱韻從棱角判斷裡面裝的一定是筆記本電腦。

  果然,李峋下一秒就掏出了電腦。電腦一拿出來,包立馬就癟了。他把電腦放到桌子上,沒有開機,先掏出煙來抽。

  朱韻也不知道該說點啥,為避免尷尬,也進了洗手間。磨磨蹭蹭整理半天出來,正好看見李峋扔在地上的包,順手撿起來。

  就在她將包拿起的一瞬間,從包裡掉出一個東西。準確說應該是一「片」東西。它扣在地上,待朱韻翻過,看清那是什麼的時候,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一隻金毛狀元在台上演講,拽得沒天沒地。

  朱韻早就忘了這一茬,忘得一乾二淨。她在數年前將照片封印在錢夾的最深處,就算錢夾被人順走了,她也沒有想起來。

  照片有明顯的污漬和摺痕,應該是他怕存不住,所以直接塑封起來了。

  他拿到照片為什麼不告訴她?

  不……應該問他為什麼塑封這張照片?

  或者他為什麼會隨身帶著它?

  要問的問題太多,反而無從開口。

  早知道就躲在洗手間不出來了……朱韻心想,還有什麼比現在更尷尬的。

  朱韻回頭,看見李峋靠著桌邊抽菸。

  他跟她不同,他永遠都不會感覺到尷尬。

  某一刻她忽然感覺,他們之間像是在進行一場極其幼稚的遊戲,無聊透頂,可他們卻玩得無比認真。

  朱韻明知故問,「照片怎麼會在你那?」

  李峋低聲道:「我的東西在我這,有問題麼?」

  朱韻:「怎麼就是你的東西了?」

  李峋:「不然是你的?」

  就是我的。

  朱韻看著他的眼神,接不上話。

  李峋這支菸抽得很快,他掐滅在菸灰缸裡,說:「走吧,吃飯了。」

  董斯揚將點菜大權下放給張放,朱韻跟李峋到包房的時候張放剛好在最後幾道菜上猶豫,抬頭問他們。「你們倆有想吃的菜嗎?」

  李峋搖頭,朱韻說:「點甜食了嗎,我要吃甜的。」

  張放嫌棄地說:「你也不怕胖。」

  朱韻:「你問我要吃什麼的。」她湊過去看菜單,「奶油蜂窩煤,我要這個。」

  張放:「多大人了還愛吃奶油。」

  李峋落座,董斯揚斜眼看他一眼,他並沒在意。

  菜餚很快上來,董斯揚進行了一番可有可無的開場詞,大家狂吃起來。董斯揚叫了不少酒,朱韻說自己酒量差,董斯揚揶揄道:「你女人混公司不會喝酒,那跟啞巴當歌手有什麼區別?」

  朱韻使勁把他遞來的酒往回推,咬牙道:「咱倆對『公司』的理解不一樣。」

  可惜她那點力氣杯水車薪,哪夠跟董斯揚較勁的,很快就被董斯揚灌了幾杯。

  趙騰在旁邊看著,嘖嘖搖頭,對身旁的李峋說道:「以前我們董總酒桌上就好逗張放,現在有新寵了。你不去解救一下?」

  李峋沉默不語,其實董斯揚給朱韻倒的是淡啤,杯數多,度數小,喝了一瓶唯一帶來的影響就是讓朱韻罵人更有勁了。哦,還有臉色,酒精熏出了紅暈,讓她眼波流轉,不自覺地顯出幾分女人的媚態來。

  董斯揚手下有譜,而且屬於越喝越穩當的那種人,他給朱韻倒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說:「來,你喝這個我喝這個,你一杯我一杯,怎麼樣?」

  朱韻白他一眼。

  「哎呦,敢翻白眼了,給你厲害的。」董斯揚兩指夾煙,指著自己的杯子,故意激她道,「我這酒度數將近你的三十倍,這都不敢喝?」

  朱韻端起杯子一仰而盡。

  董斯揚帶頭鼓掌,員工們跟著一起稀里嘩啦。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處,熱鬧,自由,當然它也有自己的難處,比如發展和規劃,利弊兩段此消彼長,當難處被削弱,那熱鬧和自由就被無限放大了。

  酒過三巡,董斯揚興致高昂,看著一屋子員工,神色感慨。張放湊過來給他敬酒,董斯揚一飲而盡後,說道:「第三年了。」

  張放也感觸道:「是啊。」

  朱韻問:「這是你第一次創業?」

  董斯揚嗤笑,張方說:「別逗了,我們董總當年叱吒風雲的時候你還沒畢業呢!」

  董斯揚:「狗屁的叱吒風雲。」他自己給自己倒杯酒,又是一口悶。轉頭沖朱韻說:「我這人出身不好,就是半個要飯的,被一家機械廠的老師父帶大。我師父曾經製造出中國第一台輪式拖拉機,那才真的叫叱吒風雲。但時代變化得太快了,工廠一家接一家地倒,以前那套拼蠻力好勇鬥狠做生意的方式已經行不通了。」

  朱韻:「你怎麼選了互聯網行業?」

  「也沒怎麼選,說來也不怕你們笑話。」董斯揚看著朱韻,輕笑道,「我前年出獄,以前廠子裡那些兄弟都轉行了,我不知道該幹什麼,那段時間我在外面瞎轉,有次天熱,我在路上汗流浹背,結果剛好路過了一家IT公司門口。公司一樓的自動門打開,冷風隔著十米遠吹了過來,那給我爽得!我當時就在想,同樣都在一條街上,怎麼環境的差距會這麼大!」

  董斯揚冷笑道:「我想在門口吹會風,結果被保安趕走了。你要問我為什麼要搞互聯網創業,我告訴你老子就他媽想吹空調!」

  董斯揚聊了一會就換人逗了,開始折磨張放和趙騰。朱韻湊到李峋身邊,滿身酒氣。

  她說:「你怎麼不喝酒?」她有點醉了,掌握不清距離,以為正常對話,其實離得很近很近。一雙眼睛因為喝酒變得異常亮,像秋水洗過的刀光。

  李峋凝視幾許,撥開她往外走。朱韻反應慢了一步,回神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

  包房是套間,屏風隔著各種娛樂設施,張放喝多,抱著麥克狂唱起來,朱韻倒在沙發裡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董斯揚四人已經打起了麻將。

  朱韻撓了撓頭髮,問他們:「李峋呢?」

  趙騰說:「本來是回屋加班,被我和張放趕去泡溫泉了。」他回頭看朱韻,「你也去吧。」

  朱韻:「這麼晚了……」

  趙騰笑著說:「晚上好啊,晚上人少啊。」

  董斯揚叼著煙,一邊碼牌一邊說:「到門口叫服務員,說你要泡溫泉,他們會帶你過去,泳衣你直接在那挑就行了。」

  朱韻腦子轉得慢,傻傻地到門口叫服務員。

  「我要泡溫泉。」

  「女士這邊請。」

  服務員帶她穿街過巷,來到換衣間。「請問您有泳衣嗎?」

  朱韻搖頭,服務員帶她去選泳衣。

  「您可以自行挑選,都是新款,泳衣的錢會結在您的房卡中。」

  泳衣各式各樣,朱韻看迷了眼。她本來就有點暈,加上泳衣花花綠綠,根本無從下手。服務員給她推薦道:「您喜歡三點式嗎?您的身材好,穿起來一定很性感。」

  朱韻點頭,人家說什麼是什麼。

  服務員拿了那套三點式給朱韻,她低頭看了半天,低聲說:「……我不要這件。」

  服務員疑惑地看著她,朱韻指著一件掛著的泳衣。

  「那件,給我那件有裙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