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那晚李峋睡在了朱韻家。

  這一段開門炮後,他們倆個都累得說不出話,朱韻還好一點,李峋是真的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半天沒緩過來。

  IT理工男的通病。

  朱韻撿起地上的衣服,李峋躺在床上,胳膊壓著額頭,閉眼休息。

  「後背沒事吧?」朱韻關心地問。

  李峋散漫地瞥了她一眼,臉色不善。

  朱韻好心解釋:「我是怕你太累了,你這幾天一直在忙,都沒鍛鍊。」

  李峋穩重地說:「我操你就是鍛鍊。」

  這嗑簡直沒法嘮。

  朱韻:「出去走走嗎?」

  李峋:「不去。」

  說完翻過身,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趴著。

  朱韻眯著眼睛看他,這人也是煮熟的鴨子,就剩嘴硬了。

  她收拾完東西,回到床邊,用手壓了一下李峋三角肌的位置,硬得像石頭。

  他縮了縮肩膀,朱韻:「癢?」

  他不說話。

  男人飽食饜足之後只剩下懶。

  朱韻又按一下,他又縮了縮肩膀,朱韻一巴掌拍過去,「癢還是疼,說句話!」

  李峋頭埋在她軟綿綿的被子裡,說:「疼。」

  朱韻心裡又酸又氣,恨不得抽死他,她捏著他的後脖頸,咬牙道:「讓你鍛鍊身體,讓你鍛鍊身體!我五千塊錢給你辦的健身卡你才去了幾次?」

  李峋被她晃了兩下,一抬手,看都沒看直接掐住朱韻的脖子,給她拉到床上。

  他附身,她仰殼,他佔據無限優勢。

  李峋低聲道:「你再跟我得瑟?」

  朱韻喉嚨被他拿著,一動不動,他的大手順勢又揉了揉。她又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被汗一激,那股沉甸甸的體香越發明顯。

  他懶散地看著她,「你有功夫念叨這些不如來點實際的。」

  朱韻死魚一樣從他魔掌裡掙脫片刻,艱難地說:「什麼實際的?」

  李大爺:「譬如給我按摩按摩。」

  朱韻考慮片刻,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給他搞「實際的」。李峋的背很硬,尤其是肩膀的地方,朱韻只要稍稍用一點力,他的肌肉就疼得緊崩起來。她只能一點一點循序漸進地來。

  她按了一會,李峋說:「好了,歇著吧。」

  朱韻:「沒事,你趴著就行了。」

  李峋被她按得睏乏起來,「你不累?」

  朱韻:「不啊。」誰像你似的年紀不大老化成這樣。

  李峋的聲音越來越低,頗為不滿。「為什麼你不累……對了,你躺著所以才不累,下次你在上面……」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朱韻關了燈,悄悄躺在他身邊。

  他們睡了一個很美很長的覺。

  朱韻忘了拉窗簾,醒來的時候,五點的晨光鋪在李峋的後背上,那一瞬間,朱韻忽然產生了一種即使生命在此結束也不錯的念頭。

  她坐起來,背靠著床頭,抱著膝蓋,像個小孩。

  她一轉頭就能看到他的臉。

  朱韻一生也沒有熟記過誰的睡顏,包括所有朋友親人。唯有李峋,唯有他那張略帶疲倦的熟睡的臉,在她生命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他的許多存在,都好像老天刻意安排。讓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彌補她錯過的種種遺憾,和她缺失的種種部分。

  他被注視著,緩緩睜開眼,第一眼沒有看到人,眼神自動向上。

  朱韻正等著他,她對他說:「李峋,咱們結婚吧。」

  他剛醒,眼睛發澀,還不能全部睜開。

  朱韻又說:「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他閉上眼,臉重新埋到被子裡,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才聽到一聲顫顫的「好」。

  *

  下午,朱韻開車回家。

  家中氣氛再一次如同冰窖,母親拉架子等她回來教育,從朱韻進屋的那一秒起一刻不停。

  母親明令禁止不許朱韻再去飛揚上班,她給朱韻拿到一大疊的公司資料。

  朱韻默不作聲看著。

  母親問她:「你跟田畫家聯繫過沒有?」

  朱韻:「他都回法國了還聯繫什麼。」

  母親思忖道:「我看他對你很認真,都來過家裡拜訪了,你跟他也認識那麼久了,再去試一試,也給兩邊一個機會。」

  朱韻笑道:「你當人家什麼啊,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那可是知名畫家,追求者有的是,我總不能死乞白賴去求人家回頭,你也知道你女兒臉皮薄啊。」

  母親蹙眉道:「那你怎麼就能死乞白賴求那個混蛋回頭呢?」

  朱韻平靜地補充:「他是例外,全世界我只能跟他不要臉。」

  母親:「朱韻!」

  母親摔了手裡的茶杯,朱韻窩在沙發裡,一邊聽母親憤慨叫罵,一邊在心裡唸經。

  這時,坐在客廳的朱光益開口了,他神色嚴肅地說:「朱韻,那個畫家你實在拉不下臉也就算了,我甚至可以容你再玩幾年,晚點找男朋友。但這個李峋是絕對不可能的。」

  朱韻:「為什麼?」

  「你還問我為什麼?」朱光益嚴厲道,「你根本不瞭解這些坐牢的人,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又在裡面待六年,變多壞都有可能!爸媽現在攔著你是怕你一腳踏進火坑裡,以後後悔就晚了!」

  朱韻沒說話。

  父母連番轟炸了一個多小時,朱韻聽得眼睛直冒金星。母親看她也聽不進去了,掏出手機,點了幾下交給朱韻。

  「你不想去找田畫家也行,這是你王阿姨給你介紹的,我看就約在明天,你去見一下。」

  朱韻一愣,接過手機,裡面是張照片,一個周周正正的男人穿著白大褂對鏡頭微笑。

  母親在旁介紹:「這是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的研究員,姓吳,跟你一樣大。你看看長相,是不是還不錯。」

  朱韻看著照片,評價道:「挺白。」

  母親:「那當然,他爸爸我也認識,一直到他曾祖父那輩都是搞科研的。我可不會像你一樣大街上隨便就挑個人出來。」

  朱韻很想頂撞一句——誰說李峋是大街上隨便就能挑出來的,你去挑個試試。

  可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她還是閉嘴了。

  她看著手裡這位吳研究員的照片,觀其眉眼忽然有些熟悉,細細一想,好像跟田修竹有幾分相像。

  母親是真的喜歡田修竹這個類型。

  「那就明天見面了。」母親幫她做下決定。

  朱韻:「我不想去。」

  母親:「你必須去!」

  朱韻想了想,開始討價還價:「去一次也行,但你得答應我不干涉我的工作。」

  母親:「不行!」

  朱韻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說:「那我就不去了。」

  母親氣得直迷糊,「你怎麼能這麼不聽話!」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哎呦我這血壓……朱韻你想逼死我是不是,你好不容易聽話了幾年,怎麼那個混蛋一出來你又這樣了?!」

  朱韻見她真的怒火中燒,起身倒了杯熱水,被母親又是一摔。

  場面陷入僵局,朱光益讓朱韻先上樓去,他沉聲說:「你好好想想吧,你也不小了,得學會對自己負責了!」

  朱韻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已經吵了兩個多小時,外面天都黑了,吵架時沒感覺出用了多大力氣,等安靜下來,朱韻才感覺到自己的耳膜嗡嗡地震。

  好在她已經這麼大了,母親沒有再用沒收手機這種小家子氣的方法對待她。朱韻關好門,給李峋打電話。

  他很快就接了。

  朱韻問他幹嘛呢,李峋說正在整理她的電子病歷。

  朱韻:「你動作好快啊。」

  李峋懶洋洋道:「你再多磨蹭幾天我就把你沒做完的網頁系統弄完了。」

  什麼叫「再」,她剛回來第一天,她早上才求得婚好吧。

  一想到求婚,她的臉不由自主燒起來。

  「朱韻。」他低聲叫她,朱韻輕悄悄地說:「怎麼了?」

  李峋敲著鍵盤,淡淡道:「你不用跟家裡鬧太僵。」

  朱韻:「我知道。」

  李峋:「你爸媽不同意也正常,往後慢慢看吧。」

  朱韻不想他在這些問題上過多消耗心神,轉移話題道:「我的電子病歷弄得怎麼樣?」

  李峋哼笑兩聲,「湊合吧。」

  朱韻撇嘴。

  李峋:「這是你哪年做的,只在網頁上弄,都沒有給移植移動設備做鋪墊。」

  朱韻:「剛出去的時候弄的……」

  李峋又表揚了兩句,「整體還可以,醫生、藥房、實驗室、保險支付……該有的都有了,以你剛出去時的水平來看已經發揮得相當不錯了。」

  朱韻:「我怎麼感覺你在損我呢。」

  他輕輕笑了。

  朱韻躺在床上跟李峋聊天,她的房間好多年都沒有變過,安靜的夜和鎖緊的房門讓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晚。

  她穿著裙子等待除夕的鞭炮希聲,光著腳溜出去,在天寒地凍地中奔去見她的心上人。

  跟那時相比,她現在的心情平靜很多了,他們兩人都平靜很多了。甚至在談論到未來規劃的時候,也不像從前那麼血脈噴張。

  一切平穩而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就如同默默流淌的夜河,緩慢而洶湧,大勢所趨,無力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