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小異將被子往臉上扯了扯,一張慘白的臉正對著她呼呼吹著冷氣,她卻只能硬著頭皮裝睡,生怕被這位堅持不懈在她床頭蹲了大半夜的大姐發現她能看見鬼。她緊閉著眼翻了個身,心中期盼這鬼大姐趕快離開,結果只是換了個部位受風。
於是在黑暗的房間中配著隔壁床沈可心均勻的小呼嚕和脖子後的陣陣涼風,齊小異很悲催地發現她急需排解膀胱的壓力。那麼問題來了,她應該以怎樣的姿勢下床才能不穿透這位鬼大姐?
齊小異平躺在床上,緩慢地往下滑,然後屈膝,再往下滑,再屈膝,終於滑到了床尾,腳往下一伸踩著了地,一個鯉魚打挺,迅猛地起身。同時鬼大姐也隨著她的移動在床邊平移,亦步亦趨地跟著她進了廁所。
齊小異低著頭,一手扶額完成了人類的三急之一,儘量無視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鬼大姐。洗手的時候心中暗罵這賓館沒事在浴室裡裝這麼大的鏡子作甚,害得她連處落眼的地方都沒有。
鏡中除了齊小異的身影,還有一個面容浮腫,髮尖衣角不住滴著水的女子,即使她十分注意不去看,卻還是不小心在鏡中和女子渙散無神的雙眼對視上了,忙暗道一聲壞了。
果然女子呆滯的眼睛在那一刻有了聚焦,張開被泡脹得有些變形的嘴在齊小異耳旁說:「幫幫我。」
一股陰寒之氣順著齊小異的耳尖竄遍全身,立時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重重嘆了口氣,明白她的古鎮之旅又泡湯了。
林暝鎮是S市周邊新開發的水鄉古鎮,其實對於齊小異個人來說,鑑於她特殊的體質,對這種歷史悠久,不知道死過多少人的古鎮,她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可是架不住寢室裡另外三個妹子的威逼利誘。
「小異,我們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文藝少女沈可心眉飛色舞地架住她的左臂。
「再不瘋狂我們就畢業了!」寢室長葉相宜滿臉嚴肅地架住她的右臂。
「聽說林暝鎮有好多好吃的。」學霸唐柚推了下眼鏡,在她眼前搖晃著顯示著美食圖片的平板。
齊小異咬咬牙,表示她豁出去了。
但事實證明僥倖心理存不得,古人誠不我欺!
總之在凌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齊小異是腸子都悔青了。
在女鬼的指引下,她在凌晨3點離開溫暖的被窩,在空無一人的古鎮裡七拐八繞,一路上還要接受形態各異的鬼魂或呆滯或不懷好意的注目禮,只好捏緊了脖子上的玉珮暗唸佛祖保佑。
「是這兒嗎?」
終於女鬼在一處老房子前停止了飄移,扭過身直直地看著她,卻對她的問話毫無反應。
齊小異剛才就發現這女鬼似乎靈智受損,發現她能看見鬼後只顛來倒去說著一句「幫幫我」,不像以前見過的鬼那樣以嚇唬她或者談條件的形式讓她幫忙。
但就是這樣才不好辦,拒絕她吧,齊小異覺得於心不忍,幫她吧,又心有餘而力不足。
女鬼把她帶到這兒是想讓她做什麼呢?找到她的遺物或者遺體?還是有心願未了?
齊小異看了眼上鎖的院門,抬頭仔細打量附近建築的特徵,記清後對女鬼說:「現在我也沒辦法進去,等明天一早我再過來幫你行嗎?」
女鬼還是沒有反應,只木木地看著她,齊小異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這次女鬼沒有再跟上來。
一拐出巷子,卻見前方有一個小亮點不住地一明一暗,齊小異先是一驚,然後反應過來是有人靠在牆邊抽菸,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出來耍什麼帥?齊小異暗自腹誹著低頭繼續向前走,走到那人邊上時才發現還有一個人,看身形似乎是個身材很好的女人,就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一眼,卻正對上那抽菸的男人探究的眼神,又急忙心虛地低頭,裹緊外套小跑著離開。
「任同你混蛋!」
身後傳來一個極力想壓低音量卻因憤怒而難以控制的女聲,聽不清那男人回了什麼,只是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女人被氣得直倒吸氣。
齊小異真是要給她的RP跪了,出來旅行都不能消停,半夜跑出來還能撞見情侶吵架,這次回去她一定要和齊媽媽一起去廟裡拜拜!
第二天,其實也就是不到4小時後,齊小異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在沈可心的奪命連環催下生無可戀地爬起床洗漱,一團漿糊的腦子裡努力想擠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讓室友們和她一起去昨晚那老房子那。
用漿糊去思考的結果當然可想而知,室友在她天才的提議下一起來到那所謂的隱藏景點,卻只看到一片殘破落敗的老建築,顯然是還未開發完全的民居區域。
「此處風景果然別緻。我們快走吧。」唐柚面無表情地掃視一圈,一本正經地下結論。
「別呀,這還真有種古樸的感覺呢!快給我拍幾張照!」沈可心興致勃勃地將脖子上掛的單反遞給葉相宜。
葉相宜也不多話,立刻卡擦卡擦地拍了起來。
齊小異見她們拍得上癮,便趁機推門進了老房子,身後的木門吱呀作響著緩緩合上,卻不是虛掩著,而是似有人在門外拉著一樣,合得有些咯咯愣愣卻嚴絲無縫。
小院中的天色突然暗了下來,明明還是上午卻有種傍晚的錯覺。齊小異在昏暗的光線下有些不安,不知道應該退出去還是一鼓作氣進屋查看。
正猶豫間裡屋的門突然砰地一聲打開,衝出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她驚慌失措地從齊小異身邊跑過,對院中多了一個人渾然不覺。
「臭娘們!給老子站住!」一個男人噴著酒氣,罵罵咧咧地追著那個女人。
女人被男人扔出的酒瓶砸中,踉蹌著跌倒在地,男人上前揪住她的頭髮,將她往回拖。
齊小異這才看清女人的臉就是昨晚那個女鬼,便從一頭霧水的震驚轉變為無可奈何的悲憤。
這場景想必就是她喪命時的情況,她想通過再現這一幕告訴自己什麼?
齊小異皺眉接著看,女人狼狽地在地上翻滾,卻敵不過男人的蠻力,被拖到了院中的大水缸旁。
男人拽著她的頭髮將她按進水缸,過個幾秒又拽起來。
「你說不說?!」
女人只不住地搖頭求饒,男人見狀卻愈發惱怒,又將她按進水缸裡,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人。
「你把那臭丫頭藏哪兒去了!」男人使勁壓著女人的脖子,她的手不停地亂舞,拍打著水缸,雙腳在地上亂蹬,但是動作的幅度越來越小,很快就不再動彈。
男人這才慌了神,將女人軟軟地放到地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大驚失色地跌坐在一旁。
齊小異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明知道她什麼也改變不了,心裡卻還是堵得厲害。
天色在她未察覺時又轉亮,那一男一女兩個身影也隨之消失,她在院中四下搜尋,終於在牆角一堆雜物下看到了那個大水缸。
她好像魔怔了一樣過去將雜物往下搬,也顧不得上面陳年累積的灰塵會迷了眼睛。
「你是誰?在幹什麼?快住手!從我家滾出去!」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齊小異卻頭也不回地繼續搬,一個老頭上前狠命推了她一把,幾個室友本來不明所以,見老頭動手便也不客氣地過來阻攔。
葉相宜和沈可心攔著老頭不讓他再碰齊小異,唐柚將她扶起來,小聲問:「你發現了什麼?」
齊小異沒有回答,只是將水缸上最後一塊石頭拿走,掀開蓋子,只見一具森森白骨以扭曲的姿勢躺在缸底,仰面朝天的頭骨上,黑洞洞的眼窩在重見天日那一刻以無聲的方式訴說著它的淒苦。
院中頓時一片寂靜,葉相宜和沈可心直接愣在了原地,那老頭渾濁的雙眼骨碌一轉,扭頭就跑,身手矯健得難以置信。
霸氣的葉相宜反應過來這可是個殺人凶手啊,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嘴裡高喊:「站住!別跑!」
唐柚淡定地掏出手機,撥號:「喂,110嗎?我要報案。」
之後她們古鎮之旅的最後一天非常有創意的變成了公安局一日遊。等警方趕到現場做好勘查,她們作為證人又被帶回去做筆錄,出來一看,正巧錯過了她們的車票時間,於是四人並排站在公安局門口無語問蒼天。
「你們說,明天滅絕師太要是發現我們沒去上課,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只要期末卷面成績高就行,不用怕她。」
聽了唐柚的回答,另外三人又是一陣沉默,學霸怎懂學渣的痛。
「這兒離S市不遠,去車站買應該也還有票,就是回去可能要很晚了……」齊小異底氣不足地提議,覺得因為她害得大家要白出一張車票錢很過意不去。
「你們也是回S市?」一個沉穩有磁性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四人齊齊回身,只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帶著禮貌的笑容站在她們面前,在初秋的傍晚他上身僅著一件黑襯衣,隱約勾勒出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精壯的小臂,配上古銅色的皮膚,整個人顯得十分英挺。
葉相宜「啊」了一聲,向另外三人解釋道:「這位是幫我制服那老頭的好心路人。」
「我也回S市,大家順路,我送你們一程好了。」
齊小異四人也禮貌地笑著,卻支支吾吾地誰也不說好還是不好。
那男人見狀也明白她們的顧慮,這年頭還敢上陌生人的車的小姑娘確實不多了,誰能保證他不是個變態呢?他自嘲地笑笑,也覺得自己這麼問太唐突了,只是他實在有些好奇。
「任同,你幹什麼呢?都這麼晚了,別磨蹭了。」一個男人挽著一個身姿窈窕的美女走過來,對任同招手。
任同?這不是昨晚那個耍帥的渣男嗎?
齊小異眨眨眼,看看昨晚那個美女千嬌百媚地倚在另一個男人懷裡,又看看面不改色地和她們道別的任同,心虛地垂下眼,昨晚她好像撞見了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啊,不會被滅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