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柚結束在政法大學的輔修時已臨近9點,騎著自行車回本校時一開始還有些政法大學的學生同行,到後來就只有零星幾對情侶在路燈照不到的角落裡卿卿我我。騎過一段顛簸的石子路時唐柚專心於保持平衡,冷不防橫裡竄出一個人擋在她的車前,她來不及剎車只好把籠頭往邊上一轉,沒撞上那人,倒是自己側身跌倒在地。
好在快到冬天了衣服穿得厚,只是手肘撐地蹭得有些火辣辣的疼,唐柚狼狽地推開壓在身上的自行車,一雙有力的手忽然抓著她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一邊幫她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道:「你怎麼這麼傻?為什麼不直接撞上來?」
唐柚本來要脫口而出的謝謝又嚥了回去,皺眉打量了下眼前的人,只見他大晚上還帶著墨鏡,快到12月了還穿著單衣,正是前一天見過的花千樹。
唐柚將手臂從他手中抽出來,從地上扶起自行車,不客氣地說:「既然沒撞到你,就沒我什麼事了。」
「我沒事可是你有事啊,不如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花千樹摘下墨鏡掛到領口,按住唐柚自行車的把手,眼神格外水亮無辜。
「不用,謝謝你的好意。」唐柚看都沒看他一眼,乾脆地拒絕了。
花千樹還是不放手,堅持道:「那我請你喝東西,壓壓驚。」
這次唐柚直接黑了臉,猛地將把手從他手中掙開,跨上自行車準備離開。
「放著你那個陰陽眼的朋友不管,真的沒關係嗎?」花千樹沒有上前阻攔,但漫不經心的語氣卻讓唐柚停下了動作,見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花千樹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狡黠和幸災樂禍,「她拿到輪迴珠有幾天了?到沒到七天?輪迴珠對不是它挑選的主人,脾氣可是大得很吶,她會直接消失喲。」
「消失?你什麼意思?」
「就是消失啊。『噗』地一下,回到她出生前,然後就再也沒有這個人啦。」花千樹語氣輕快,笑眯眯地點著頭,卻透著股說不出的惡意。
「光」地一聲,唐柚的自行車在她鬆手後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什麼人?」唐柚疾步轉身質問花千樹,但隨後話音一滯,緩了緩語氣轉而又問,「要怎麼樣才能阻止小異消失?」
「放心,你到時候根本不會記得有過這個人。」花千樹笑著摸了摸唐柚的頭,似乎是在安慰她。
唐柚偏了偏頭避開他的觸碰,冷冷道:「回答我的問題。」
花千樹做出一副受傷的表情,可憐巴巴地說:「你陪我喝咖啡我就告訴你。」
另一邊寢室樓下,齊小異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病歷,半晌沒說話。任同見她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微微側身,看著她說:「怎麼了?這不是你要找的人嗎?」
齊小異趕緊搖頭道:「這是我要找的人,只是……」
只是人早就死了。
她一想到小女鬼期待的眼神便心如亂麻,還不如找不到呢,至少還能讓她留個念想。最初的心灰意冷過去後,齊小異又焦慮起該怎麼向小女鬼交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就連口袋裡的彈珠好像都變熱了。
「還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任同見齊小異欲言又止,便主動發問。
「你能陪我去趟醫院嗎?」
去醫院的路上齊小異都好像在做夢一樣,她當時滿腦子都是她沒辦法一個人去告訴小女鬼真相,便脫口而出讓任同陪她一起,本來以為絕對會被拒絕,誰知道任同毫不猶豫地應承了。
雖然任同還是沒什麼表情,但齊小異卻毫不在意,有種高興到飛起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在見到小女鬼時又急轉直下,重重地跌到了谷底。
小女鬼的眼神清亮無垢,和尋常鬼魂呆滯的目光不同,齊小異本以為是因為她剛去世不久,現在看來卻是由於她魂體純良,未受污染的緣故。只是被這樣不帶一絲負面能量的眼神注視,尤其是可能會傷害眼神的主人時,那絕對是一件壓力山大的事。
「姐姐,你見到小哥哥了嗎?」
「我……」齊小異咬著嘴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便求助地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任同。
任同看不見小女鬼,但看到齊小異為難的樣子,還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鼓勵。
「我沒有見到他。」齊小異咬咬牙,決定實話實說,但在小女鬼有些失望疑惑的眼神下卻很難接著說下去,口袋裡的彈珠似乎也在她的窘迫下越來越燙,「因為,因為……」
「因為他早就死了,就死在來看你的路上。」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兩人一鬼聞聲同時回頭,看向從電梯裡走出來的花千樹和唐柚。花千樹似乎還嫌對小女鬼造成的衝擊不夠大,彎下腰湊近她,笑嘻嘻地繼續道:「他被幾個小混混活活打死的哦,聽上去就很疼對不對?」
任同皺眉,齊小異也難以置信地瞪著花千樹,她看了眼小女鬼震驚的表情,上前一把推開花千樹,對小女鬼說:「你別聽他胡說。」
花千樹輕笑幾聲,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然後驀地笑意一收,板著臉道:「我胡說?我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
齊小異語塞,一時竟無法反駁。唐柚看不下去了,斜了花千樹一眼,走到齊小異身邊說:「小異,你是不是拿了個什麼珠子?你必須趕緊把它還給它的主人,不然你會消失的。」
齊小異被唐柚沒頭沒腦的一段話搞得雲裡霧裡,不過還是從口袋中取出小女鬼給的彈珠,剛碰到時竟然覺得燙得拿不住,便兩手交替著捧著。
「你說這個嗎?」
就在她說話之際,那顆彈珠從中心的月季花中蕩出一圈杏粉色的光暈,擴散開去時似乎整間醫院都震了一下,然後只見彈珠開始逆時針旋轉,而那朵月季便隨之慢慢收攏。
在齊小異驚異地捧著彈珠,忘記要放手的時候,唐柚一把將彈珠奪了過來。花千樹本來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頓時扭曲了,他立刻又從唐柚手中奪過來,磨著牙對她說:「你湊什麼熱鬧?」
然後他將彈珠塞到小女鬼手中,對她做了個一路走好的揮手動作說:「吶,你現在有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好好把握吧,一定要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哦,我看好你喲。」
只見彈珠的光暈一收,小女鬼捧著珠子的身影「噗」地隨之消失了,週遭的時間好像凝固住了。而花千樹直起腰,冷著臉停頓了幾秒,突然發出一聲嗤笑,翻了個白眼道:「切,什麼至純至善之人,我看輪迴珠找的是至傻之人才對。」他回頭看了眼僵直不動的唐柚,眉眼一彎,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不過重新開始也好,這次我要給這只小獬豸留個深刻的印象。」
時間再次開始流動,只是原本站在電梯前的四人都不見了蹤影。
週末的時候齊小異在齊媽媽的囑託下提上時鮮水果去看賀神婆,自從上次她的玉珮碎了又找到很久不出山的賀神婆幫忙寫護身符後,他們兩家就恢復了聯繫,齊小異時不時會上門來探望獨自生活的賀神婆。
「賀奶奶好,今天身體感覺怎麼樣啊?」齊小異甜甜地向賀神婆問好,又將水果拿到廚房放好。
「我挺好的。你下次別這麼客氣,我也吃不了那麼多,浪費。下次再帶我可要生氣了。」賀神婆看著那一大堆水果,有些嗔怪地教訓了齊小異幾句。
「那我下次少帶點總行了吧?賀奶奶您也知道我媽那個人,要是知道我空手來看您肯定要被她說,再說您對我的恩情,我就是買一輩子水果也還不清是不是?」
賀神婆被齊小異聲情並茂的表白逗笑了:「你這個孩子,小時候也沒看出來你這麼能貧。」
齊小異眯眼一笑,拿出一個大紅蘋果說:「我給您削個蘋果。」
「對了,今天我孫子要回來看我,你一起留下吃個飯吧。」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
「沒事,攸寧很好相處的,你別擔心。」
正說著門外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然後一個二十六、七歲的男人走了進來。
「奶奶,我回來了。這是我女朋友萱萱,萱萱,這是我奶奶。」
「奶奶好。」陳萱從楊攸寧身後走出來,有些羞澀地向賀神婆問好。
賀神婆不露聲色地打量了陳萱一圈,滿意地笑笑說:「好,好,這孩子眼神正,是個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待人家。」
齊小異聞言也好奇地看向陳萱,只見她一雙明眸清亮剔透,確實十分漂亮,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她又確定以前沒見過陳萱,便有些摸不著頭腦。
楊攸寧領著食材,帶上陳萱去廚房準備午飯。他一轉身齊小異差點沒叫出聲,因為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鬼正緊緊跟在他身後。齊小異有些緊張地拉住賀神婆的小臂,賀神婆卻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道:「不要怕,她沒有惡意的。那是攸寧小時候的玩伴,說起來攸寧的命還是她救的呢。」
原來在楊攸寧十四歲的時候,有一天在街上無意中撞見了一群小混混鬥毆,不知怎地被誤認為其中一方,他當時個子還小,在混亂中就成為被圍毆的對象,送到醫院的時候內臟大出血。如果不是有人及時報警,恐怕楊攸寧就要重傷不治了。
而報警的人正是他常年住院醫院的玩伴,也不知道那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孩子是怎麼知道楊攸寧遇到危險了。
「那也是個好孩子,如果不是身體太差……唉。」
聽了賀神婆的話,齊小異不知為何忽然鼻子一酸。那個小女鬼微笑著站在廚房門口,忽然像是感受到齊小異的目光,轉過身笑著對她說了一句話。
齊小異一愣,因為小女鬼的眼睛和陳萱實在太像了,不是形似,而是其中的神韻,都是一樣的清澈明亮,不染纖塵。
由於她們離得比較遠,齊小異沒有聽見她說的是什麼。
不過看口型,似乎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