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別著從班裡團委書記那借來的校徽,齊小異剛過四點便找了個靠窗的位子,等候在了那間咖啡廳裡。眼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到了四點半,正巧有人推門而入,她便抬頭向門口看去,幾個十來歲的年輕女孩說笑著走了進來。齊小異直勾勾地盯著她們,直到最後一個女孩進來後隨手關上了門,也沒有發現有符合數字id主人年齡的人出現,不禁有些失望,想著也許那人會遲到幾分鐘,便繼續耐著性子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齊小異的咖啡續了第二杯,陸續又有幾人進來,也有符合年紀的三十來歲的白領,卻都沒有表現出和她相認的意思。很快就到了六點,齊小異身邊幾桌都換了幾次人,她卻還是握著手機在原地等待,連廁所都不敢去,生怕就在那幾分鐘的工夫裡錯過了數字id的主人。
就在她糾結到底是相信她膀胱的彈性還是挑戰上廁所的速度時,一個人從咖啡廳後面角落的位子起身,經過她身旁,卻沒有接著往外走,而是順勢在齊小異對面的座位坐下了。
齊小異抬眼一看,是一個打扮得體的女人,髮型和妝容都十分精緻,看上去大約三十出頭,但由於保養得宜,可能實際年齡要大上幾歲。
「你是?」齊小異有些難以壓抑心中的喜悅,但又怕認錯人。
那女人微一昂首,視線落在齊小異上衣左側的校徽上,開口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齊小異回憶起這個女人大約是和她前後腳進的咖啡廳,不過當時只是掃了她一眼便自顧自找位子坐下,現在想來應該是當時就認出她了,不過為了考驗她的誠意才一直沒有前來相認。
「你好,我叫齊小異。」她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知道她已經取得了對方的信任。
「童桉。」女人簡略地回應,「你有什麼想問的就趕緊問吧。」
齊小異低頭沉吟半晌,終於還是不好意思地小聲問:「那個,我能先去下洗手間嗎?」
童桉愣了一下,本來有些冷淡的神情鬆動了幾分,點點頭表示她不介意。
等齊小異從洗手間回來,兩人間的氛圍似乎沒有剛見面時那麼生硬了。童桉點了兩份朱古力熔漿蛋糕,將先上來的那份推到齊小異面前。
「等了這麼久,應該餓了吧。」
齊小異剛想搖頭,咕咕作響的肚皮就出賣了她,於是只好道了聲謝,一邊考慮怎麼開口詢問當年的事比較合適,一邊小口小口地抿著蛋糕。
「你今年大幾了?」
童桉看著齊小異吃蛋糕的樣子,似乎回憶起了她自己的大學時代,竟然和齊小異閒聊了幾句。兩人是校友,雖然差了十多歲,但也有些共同語言,比如某教授的口頭禪十多年來居然沒有變過,又或者是學校情侶聖地的趣聞。
「你們現在還在XX樓上課嗎?」
童桉說的那棟樓在她上學的時候被學生們戲稱為危樓,因年久失修而聞名。
齊小異卻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XX樓在我入校前好幾年就被拆了,現在那裡是老師的辦公樓。你是不是……」
她想問童桉是不是從來沒有回學校看過,開了個頭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妥,便尷尬地笑了笑,接著低頭吃蛋糕。
「沒錯,我畢業之後就再沒回去過。」童桉也笑了一下,並不是很介懷的樣子,「對了,你說你那個朋友叫什麼來著?」
齊小異其實並沒有和童桉提過小紅的名字,童桉現在提起看來是想讓對話回到正題,她將口中的蛋糕嚥下道:「我的朋友叫章慧紅,不過她一般讓我叫她小紅。」
確切來說小紅從沒有和她提過自己的真名,章慧紅這個名字還是齊小異從舊檔案裡翻出來的。
「小紅?」童桉臉上的微笑僵住了,她的眼神有一瞬的放空,然後又看著齊小異輕笑一聲,「在死後還一直守護學校裡的人,確實像是她會做的事。如果說在此之前我還對你留有一絲懷疑,現在卻是不相信你都不行了。」
在齊小異有些疑惑的眼神中,童桉從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裡取出一本樣式古舊的筆記本,除了裡面的紙張由於時間的緣故而泛黃,這本筆記本連邊角都不曾有捲起的痕跡,保存得十分完好。她將筆記本遞給齊小異,示意她打開。
齊小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小心地翻開筆記本,只見扉頁上寫著「章慧紅」三字,下面是班級及一串數字,字體對於一個女生來說有些粗放,不過倒是能想像是小紅寫的。她覺得那串數字十分眼熟,便多瞧了幾眼,忽然意識到這就是童桉在學校論壇使用的id,那串她以為沒有什麼意義的數字。
「那是小紅的學號。」童桉似乎猜到了齊小異的疑問,她剛一抬頭便進行瞭解答。
齊小異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又接著往下翻,後面的內容卻讓她有些吃驚。這是十七年前小紅調查S大食人案時的筆記,裡面列出了當時的相關報導,她追查的疑點和線索,以及一些猜想。
「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在這裡面找到。」童桉頓了一下,「如果你的疑問連小紅的筆記裡都找不到答案,恐怕我也沒辦法幫到你,很多事我也是在她去世後看了筆記才搞清楚。其實本來沒想把她的筆記給你,不過既然你要找的人是小紅,這樣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齊小異抬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連聲道謝,童桉笑了笑說:「小紅也是我的朋友,你不用謝我。如果沒有她,可能我都活不到今天。」
齊小異正想詳細詢問,童桉卻立刻轉移了話題,她只好暗暗留心,準備回去後好好研究小紅的筆記。又閒聊了幾句,童桉便表示時候不早了,於是兩人道別後各自離去。
回到學校後齊小異便迫不及待地取出小紅的筆記細細研讀,其實裡面的內容就類似於齊小異在查殺人童謠時隨手做的記錄,小紅寫的時候肯定也不是特意留給後人看的,只要自己能懂就行,所以外人理解起來會有一定難度,不過齊小異還是從那些隻言片語中梳理出了一些線索。
筆記是從食人案案發後開始記錄的,因此並沒有在這之前的起因。齊小異從前後文中推測出當時應該有六個人一同找到了校園怪談中可以實現願望的地下室,但小紅並不是其中之一,她是因為她的好友,也就是筆記中以「童」指代的童桉被牽扯到食人案中,並受到了生命威脅,才會參與進去。
鄭非六人之一,為何遇害?無差別殺人?
後一句問句又被不同顏色的筆劃掉了。
齊小異一開始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後來靈機一動,把自己做的筆記也拿出來對比,發現食人案中的被害人姓鄭,便猜測小紅原本認為只有進過地下室的人才有危險,在發現被害人並非找到地下室的人之後對此產生了懷疑,但在後期又證明了並非無差別殺人。
之後筆記中又顯示六人中的柯失足從天台墜落,這倒是齊小異沒有在舊報紙中找到的信息。後來小紅應該是瞞著童桉去了地下室,其實筆記中沒有寫明這一點,但那之後便出現了「它」。
在小紅的推論中「它」能實現人的願望,但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它」不可以直接殺人,必須通過等價交換。換言之,所有的危險都來自於和「它」的交易,真正有危險的並不是那間地下室,而是棲息在地下室裡的某種東西。
在丁、梁二人失蹤後,小紅的筆跡開始變得凌亂,能從中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 畢竟當時一起去地下室的六人中已有四人遇害,只剩下童桉和另一個姓丘的人,而且小紅親自去過地下室後似乎對「它」的力量十分忌憚。
它的目的?它為何不能離開地下室?為何一定要訂契約?
這是筆記中第一次出現契約二字,之前用的都是交易、交換之類的字眼,似乎「它」在催促小紅訂立契約,而小紅在拖延的同時也在想方設法找「它」的弱點。
婆婆也不知道它的來歷。另,童今天差點出意外。沒有時間了。
這一句好像流水賬的記錄卻引起了齊小異的注意,之前也出現過「婆婆」,但她以為是小紅的長輩便沒有在意,但如果只是一個普通長輩,為什麼要特意提起「婆婆」不知道「它」的來歷?
齊小異又往回翻了幾頁,專門找提到「婆婆」的句子,發現在一開頭小紅便說婆婆支持她查清真相,防止更多的人遇害。照道理長輩應該會阻止孩子摻和到這種危險的事情中,為什麼這個婆婆這麼奇怪,居然鼓勵小紅多管閒事。
除非小紅和婆婆的身份很特殊,所以婆婆會覺得小紅應該管這種事。
齊小異拉開抽屜,取出小紅教她畫的定屍符,看著上面用硃砂畫出的紋路,忽的打了個寒顫。
小紅身為一個厲鬼,卻知道怎麼畫定屍符、驅鬼符之類的東西,她對鬼怪的瞭解也超過了一般鬼魂的見識,齊小異本來以為可能是做鬼的時間久了自然就知道了,現在想來卻不是這個原因。
小紅之所以敢隻身一人調查地下室的真相,敢和「它」周旋,不止是因為童桉是她的好友,更是因為她懂得如何驅鬼定屍,因為她在以凡人之力維護陰陽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