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易燁心裏另有打算,便從善如流地換上和顏悅色,問道,「你這毛病多久了?」
公孫翼歎口氣:「半個多月了……」
易燁做為難狀。
「怎麼?你把那藥給我吃就不結了麼。」公孫翼急道。
易燁不答,只皺眉長歎了口氣。
「不會是治、治不了吧?」公孫翼的聲音帶了些微的沙啞。
「……那倒也不是。」易燁頓了下,「只是我剛才號你的脈,你和淩歪脖子的狀況並不一樣,你比他可要嚴重得多。那事且得停一停,慢慢將失去的精元補回來才行。」
「這……得等多久?」
「也不用太久。少則一月,多則兩月吧。」易燁輕鬆道。
公孫翼狐疑地盯著他,惱道:「你小子敢耍我玩?你以為我不知道,外頭就有賣的藥,一丸見效。」
易燁冷哼道:「那藥是要把人掏空了的藥,你會不知?否則你又何必來此地。我身為醫者,自然是要替你固本求源,難道還由著你折騰麼。」
公孫翼不耐道:「就算如此,我連吃一個月的藥,在軍中哪里還呆得下去!」
「這事你放心,」易燁微微一笑,「我自有法子,你無須吃藥,自然也不會有人知道。」
「不用吃藥?!」公孫翼奇道。
易燁點頭,示意他道:「你且躺下來,對,身子放鬆,把腿環起來,腳心相對……腳後跟正對著你的命根子,能頂到最好。」
公孫翼依言,只覺得大腿上的筋被拉得生疼生疼的,只是就這麼幹躺著就能治病,他還真是不能相信,道:「你小子可別誆我,這麼幹躺究竟能有何用?彎著腿就能治?」
易燁笑道:「我解釋給你聽,你自然就能明白。你的命根子在醫書中又被稱作宗筋,也就是許多筋匯總之意,內經又雲‘肝主筋’。所以要治此病,需得肝腎同治,缺一不可。你腿環起來,內側便會酸脹緊繃,而這緊繃之處便是足少陰腎經和足厥陰肝經的所經之處。此功喚作‘還陽臥’,能讓你的陽氣和腎氣慢慢充盈起來。這下,你可明白了?」
公孫翼想了半晌,雖然有的地方似懂非懂,但「還陽臥」三字是聽懂了的,喜道:「如此甚好,我便是日日練,別人也說不了閒話。等我好了,再來謝你!」
易燁搖頭道:「你不必來謝我,我自然替你守口如瓶,你答應我一事便可。」
「何事?」
「我雖無男風之好,但想這也原該同男女一樣,講究個你情我願。你有同好之人便罷了,若是沒有,也莫去硬來。」
公孫翼起身大笑,走向門口:「此事容易!」
他推門出去,瞥見子青正在旁邊灶間燒水,朝她嘿嘿笑了笑,逕自大步走了。
子青目不斜視,頭都未轉一下,自專心低頭添柴。
日子慢慢滑過,徐大鐵漸漸好轉起來。為了安撫住他,易燁便用了締素的法子,偽造了封假的信牘,哄得徐大鐵以為娘和妹妹全都安然無恙,且連大黃狗都尚活蹦亂跳。只是打那之後,當徐大鐵喜滋滋地說起家中之事,眾人因心中有愧,總聽得難受非常,常尋藉口避開去,只剩締素陪著他閒扯。
立秋之後,下過幾陣秋雨,天氣也慢慢轉涼,操練卻是愈發密集,且霍去病常常讓全軍帶上一、兩日乾糧,沿著邊境線一路馳騁,在外兩、三日才返回來。有一兩次遇上入境打秋風的匈奴人,便一舉殲滅,可惜都是小股匈奴人,往往後面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何事,便已經被先頭軍斬殺殆盡。
這日回營,易燁累癱到榻上,把革靴扒拉下來,一邊晾著腳一邊心懷憂患感慨道:「瞧眼下這架勢,怕是沒過多久就當真要把咱們都拖上大漠裏去打上一仗了。」
子青卸了甲,又打了盆水來洗臉,連著捧了幾下冷水潑到臉上,仍不過癮,乾脆把整個臉都浸到水中,半晌也未見她抬起頭來……
「青兒!」易燁提高嗓門,試探喚了聲。
「嗯?」
子青方才抬頭,一臉水珠四濺,用手隨意抹了抹,看向易燁。
瞧她連鬢邊的頭髮一併弄得濕漉漉的,易燁好笑問道:「埋在水裏頭想什麼呢?」
「沒什麼……」子青順手把絞了把布巾丟給他,神情有些茫茫然,「這些天咱們看到守邊塞的戊卒年紀都偏大了些,兵器也大多老舊,塞關屯上多數連射機括也都棄之不用,待匈奴人來如何守得住。」
「我估摸著他們壓根也沒打算守住,匈奴人來,他們只需把烽火點上,縮入塞關中,就算是盡職了。」易燁拿著布巾費勁地搓脖子,「你操這心幹什麼,這事可不是咱們管得著的。」
「我……是覺得那些機括不用實在可惜的。」子青側著頭,還在想。
易燁搓完耳根,想起來了:「你是說牆垛上的那些連射用的機括,哎,那些東西可有些年頭了,我都不會用,更別提他們了。」
子青垂目,沒再做聲,自端了木盆出門去倒,差點和沖進來的締素撞了個正著,一整盆水一滴沒拉全用來泡締素的靴子。
「你——」締素焦躁地低頭跺跺腳,原想抱怨幾句,忽記得此行更重要的事情,遂急轉道:「嫂子!嫂子來了!」
易燁與子青聽得稀裏糊塗,奇道:「哪個嫂子?」
「還有哪個嫂子,當然是老大的嫂子了。哦,不對不對,是老大的媳婦!」
易燁迅速瞭解了:「梅芝?」
「對,對,對!」締素一臉壞笑,怪腔怪調學趙鐘汶的夢話,「梅芝,梅芝,你的頭油真香。」
易燁禁不住大笑,又忙問道:「老大呢?老大眼下又出不去,軍中她如何進得來?」
「你別忘了咱們蒙校尉,那對嫂子可真是不錯。聽說嫂子在營外等了兩日,蒙校尉一回來就把嫂子接入大帳,方才讓老大趕緊去呢。」締素嘖嘖讚歎道,「看不出蒙校尉這人還挺長情的。」
得知嫂子平安無事,子青聽著也替趙鐘汶歡喜,問道:「老大的娘親呢?也一同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
締素聳聳肩。
過了一個時辰,他們方才見到了趙鐘汶,後者一掃近兩月以來的陰鬱,整個像換了一個人,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鐵子呢?鐵子呢?……」
他東張西望,毫無目標性地想找徐大鐵,狹小的醫室內是決計藏不下徐大鐵的,顯然他歡喜得有些傻了。
「老大,快說說……」
締素急著想聽,卻被趙鐘汶打斷道:「快去把鐵子找來,我有他家裏人消息,快去!」
只楞了一瞬,締素便飛奔出去,只隔了半晌,便聽見砰砰砰的腳步聲一路砸過來,徐大鐵咧著嘴,滿頭大汗地出現在他們跟前。
「老大……」
趙鐘汶不待他問便道:「你妹子現下和我娘親在一起,都來了隴西。」
聞言,徐大鐵眼睛燦燦發亮:「俺妹子來了,她是來看俺的!俺娘呢?俺娘來了嗎?」
趙鐘汶目光閃爍了一下,含含糊糊道:「你娘,好像沒來。」
「哦。」
徐大鐵有些失望,不過想到能看見妹子,立時又歡喜起來,顛顛要往外頭走,被趙鐘汶一把拉住。
「你去哪?」
「去見俺妹子呀!」徐大鐵理所當然道。
「著什麼急,今日才十二,十五才許外出,你且再等幾日。」
「還得等……」徐大鐵急得在室內來回踱步,猛然又停下腳步,扳著指頭算日子:「十二、十三、十四、十五,那就是還得過四日俺才能出去。」
室內漸漸昏暗,子青尋出火石,哢哢哢地點燈,邊安慰他道:「今日已是黃昏,不算一日,你再等三日便是。」
燈剛點上,劈裏啪啦連炸了幾朵花,易燁見狀笑道:「今日果然是喜事連連,燈燭都來要來報喜……」他一眼瞥見門外的人,目光透著詫異,「呦,連你也來湊熱鬧?」
門外之人大刺刺地走進來,締素見了便閃到徐大鐵身後去,警惕地盯著來人。
公孫翼掃了締素一眼,幾分不屑幾分冷淡,道:「老子不是沖著你來的,別自己往臉上貼金了。」
締素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終究沒敢頂他。
「來來來,過來這邊坐。」易燁倒是已換上一副笑臉,舊交故識般地招呼著他,驚著了趙鐘汶等人。唯子青知其緣由,淡淡地自顧做事。
公孫翼很大氣派地擺了下手,道:「不坐了,我還有別的事得忙。本來是沒空過來的,不過念著咱們的交情,我還是特地跑一趟。」
這話說完,趙鐘汶等人皆圓瞪雙目緊盯易燁,嘴張得能塞進拳頭,顯然受驚不小。與公孫翼交情不淺——意味著什麼,眾人都很明白。
「哦,是何事?」易燁奇道。
「就是來問你一句,我那里弄到幾支雕翎箭,你有沒有興趣?」羽箭中以雕的翅毛為最佳,其次為角鷹,鴟鷂又次之。而尋常士卒所用羽箭則是更次的雁翎或鵝翎,射出時手不應心,遇風便有很多斜飛的。而雕翎箭飛起來比鷹翎更快,飛出十余步箭身便端正,且還能抗風吹。
「雕翎箭!」聽到這三個字,在旁眾人眼睛皆是一亮,易燁驚喜道,「這可是稀罕物你怎麼得來的?」
公孫翼得意地抬抬下巴:「這你就別管了,就說要不要吧?」
「要要要,當然要。」易燁忙道。
「三支,一個小金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