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
把小布包遞還給她,霍去病隨意轉開,自到馬鞍旁尋了水囊,飲了幾口後複轉回來,也不說話,只瞧著地上的野兔,傷口皆為一箭穿喉,乾淨俐落。
「你的箭法不錯,射香頭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太難的事情,既然缺錢,為何不去拿月底考核的金餅?」他問。
把一隻拔得乾乾淨淨的兔子放到旁邊,子青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使勁地擼著手上的余毛,半晌才道:「……我不能要。」
霍去病怔了片刻,想起以前曾經聽說過關於墨者行事,其中有件他認為甚為迂腐的事,悟道:「墨者不收取任何禮物和獎賞,因為不願別人認為自己另有所圖,是這樣吧?」
沒想到他連這也知道,子青又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帶詫異之色,然後她點了點頭。
「可月底考核這個……沒關係吧?」霍去病開始意識到這個少年的想法很可能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加迂腐頑固。
子青認真道:「習武該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護弱小,又或者是報效國家,不該是為了錢兩。」
「既可報效國家,又有錢兩可賺,兩全其美之事,豈非更好。」霍去病理所當然道,順手在她腦袋上叩了一記,「你這孩子,也太死板了!」
頗為柔順地挨了他這記,子青沒吭聲,悶頭把木棍削尖,串了兔子架在火上烤。暮色漸沉,火光映在她臉上,霍去病多看了兩眼,笑著搖頭起身,去查看駝隊。
兔子還未烤熟,締素一行人便回來了,馬背上馱著七八個滿滿當當的水囊。譚智將附近水源方位告知霍去病,霍去病當即取出地圖細細標明,而後看著地圖凝神思考……
趙破奴自懷中掏出從高不識處搜刮來的調料,圍著兔子通身亂灑,急得施浩然在旁直搓手。
「……你會不會啊,不會別糟蹋東西……多了多了……你這樣灑肯定鹹了……」
聽他咋呼個沒完,趙破奴乾脆一腳把他踹旁邊去:「滾滾滾,滾遠點,全是你唾沫星子,待會怎麼吃?……伯顏,替我把他捆了,沒見過這麼煩人的。」
施浩然仍嚷嚷個沒完:「鹹了,鹹了!……伯顏,我告訴你,老趙放這麼多調料,肯定是他自己想獨吞這頭兔子。」
伯顏硬把浩然按坐下來,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朝霍去病一指:「你有點眼力行不行,別吵著將軍。坐著,看著火!」
「不是有那小子看著火嘛,得,我瞧馬去。」
浩然口中所指的那小子正是子青,她只管埋頭看火添柴,於周遭的喧鬧充耳不聞。締素回來後只轉悠了一圈,便被四、五人差遣著做瑣事,他一做完便溜到子青旁邊坐下,忿忿跟她咬耳朵道:「咱們簡直就是來伺候這幫爺的,壓根就沒人把咱們當回事。」
子青笑了笑,安慰他道:「將軍之前還說你頂重要,還派人保護你,這還不夠把你當回事啊。」
「什麼保護,朝我呼來喝去的,神氣著呢。」締素沒好氣地低聲嘀咕道,「有本事他們自己找水源去,別跟著我啊。」
「……兔子好了!」
子青把距離她最近,尚沒有被趙破奴禍害到的烤兔子取下來,烤得金黃發亮的兔肉溢出陣陣誘人的香味。啃了一整日的面餅,締素早已饑腸轆轆,伸手就去撕兔子腿。
手剛要觸及,忽得眼前一陣風,整只兔子都不見了!締素再回頭,施浩然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搶了兔子去,正撕腿子呢。
「伯顏!」施浩然把兔腿拋給他。
「譚智!」又是一條腿。
「……」
整只兔子在他手中被瓜分乾淨,一點不剩,締素垂頭不語,臉都綠了。
「不急,還有兔子呢,馬上就熟了。」子青拍拍他,安慰道,「將軍不也還沒吃上麼。」
正說著,篝火對面的霍去病小心收起地圖,置入懷中,起身伸展了下,掃了眼滿嘴留油的施浩然,笑著嘲諷道:「手最快的是你,偏偏還是吃屁股。」
施浩然愣了下,定睛看了看,手中那塊兔後腿肉果然還連著兔屁股。
眾人哄堂大笑,其中以締素笑得最為響亮。
趙破奴那只兔子也烤妥當,他取了下來,瞧了又瞧,自己也無甚把握。左右張望了下,看見子青就在近前,遂先撕了條小腿子遞給她,笑道:「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子青把兔腿接了過去,咬了一大口,嚼嚼咽下,神情平靜如常,點點頭道:「……還好。」
這下趙破奴放了心,吹了吹,又撕了條腿子給霍去病,笑道:「您嘗嘗,應該不比老高烤的差。」
霍去病接過兔腿,出於對趙破奴廚藝的懷疑,沒敢大口咬,只撕塊小條在嘴裏嚼了嚼,表情古怪地默然半晌,充滿疑慮地盯著子青,然後很乾脆地吐掉,把腿子塞回趙破奴手中,皺眉朝子青問道:「你成心誆老趙吧?」
子青搖頭道:「卑職不敢,確實是還好……能吃就行。」
「你還真是不挑。」看來是對飲食要求差別太大,霍去病沒奈何,轉頭找別的烤兔子,「還有別的兔子麼?」
這下輪到施浩然得意地笑:「我早就說不能吃……」
「不是這麼差吧?」趙破奴疑惑地自己咬了一口,嚼了又嚼,硬是咽了下來,勉強笑道,「味道是重了點,有點怪,不過還是能吃的。」
「那你自己吃吧。」
霍去病自往火上尋另兩頭將熟的兔子,勾勾手指頭把子青喚過來,吩咐道:「盯著這倆兔子,不准眨眼,別讓老趙再往上頭搗騰東西,等熟了,先送一頭給餵馬的幾個弟兄去。」
「諾。」
子青頷首領命。
趙破奴正拿著自己那只烤兔子,到處轉悠,可惜無人領他的情,最後他靠著締素坐下來,兔腿遞過去,滿懷期待地將締素望著:「你嘗嘗,沒他們說的那麼邪乎,仔細嚼嚼還挺香的。」
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不用說對方是鷹擊司馬,締素滿肚委屈地接過兔腿,拗不過趙破奴殷殷期盼的雙目,咬了一口,嚼都沒敢嚼就硬吞下去。
這邊,子青吃完自己那份,又把烤好的兔子送去給餵馬的幾人,又被人差遣回來拿了裝水的羊皮囊送去,一個一個挨著遞水,待她再回來時,味道正常些的烤兔子早已被瓜分一空。她倒不甚在意,自拿了粗面餅,在上頭灑了幾滴水,在火旁略微烤了烤,便吃將起來。
締素捅捅她,把兔腿遞過來:「你還吃麼?」他刻意壓低聲音,「味道又怪,又鹹得要命,你真覺得這玩意還好?」
「你是不是吃不下?」子青好笑問他。
締素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把這玩意吃下去,我非得齁死。怎麼辦?我要是扔了它,鷹擊司馬大人心裏頭肯定得不痛快。」
「別扔,能吃就別浪費。」
烤得暖烘烘的面餅塞入他手中,子青把兔腿接了過去,一口接一口,不多時便吃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