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三毒第十二·02

  魏無羨怔了怔,道:「去世了?」

  他腦中驀地閃過藍忘機那張映著火光、垂著淚痕的面容,脫口而出:「藍湛怎麼樣?」

  江澄道:「還能怎麼樣,回去了。父親本來說要派人送他回姑蘇的,他拒絕了。我看他的樣子,該是早就想到有這麼一天了。畢竟眼下這麼個局面,誰家都不比誰家好。」

  兩人又在木欄上坐了下來。魏無羨道:「那藍曦臣又是怎麼回事?」

  江澄道:「溫家不是要燒他們家的藏書閣嗎?幾萬冊的古籍和樂譜,藍家的人搶救回來一些,應該交給藍曦臣,讓他帶著跑了,能護多少是多少,不然就全沒了。大家都是這麼猜的。」

  望瞭望天,魏無羨道:「好噁心。」

  江澄道:「是啊。溫家太噁心了。」

  魏無羨道:「他們要這樣跳到什麼時候?咱們這麼多家,就不能聯手……」

  正在此時,一群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群身穿短打的少年猴子一般飛奔跳跑躍上長廊,紛紛嚷道:「大師兄!!!」

  六師弟歡欣道:「大師兄!!!你活啦!!!」

  魏無羨呔道:「什麼叫我活了?我本來就沒死!」

  「大師兄聽說你殺了一隻四百多歲的大妖獸?!真的嗎?!你殺的?!」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的是,師兄你是不是真的七天沒吃飯?!」

  「真的沒背著我們偷偷辟穀過?!」

  「屠戮玄武到底有多大?蓮花湖裝不裝得下?!」

  「屠戮玄武就是一隻王八對不對?!」

  「大師兄你這七天都和姑蘇那個藍忘機在一起過的?他居然沒打死你?!」

  先前略微有些凝肅的氣氛,立刻被衝擊成了一片雞飛狗跳。

  魏無羨原本受傷就並不嚴重,只是沒及時用藥,加上過度疲勞,無食果腹。但他身體底子很好,胸口那片鐵烙痕用過藥後,很快便不再發熱,躺了沒幾天,又生龍活虎起來。暮溪山屠戮玄武之亂過後,溫氏設在岐山的「教化司」徹底散了,眾世家子弟各回各家,溫晁那邊也暫時沒追究。虞夫人揪著機會痛斥了魏無羨一通,命令他不許邁出蓮花塢的大門半步,連划船遊湖也不許了。於是,他只好日日和一群江家子弟門生射風箏。

  一個遊戲再好玩,天天玩也會乏味,因此,過了半個月,眾少年越來越興味闌珊。魏無羨也提不起勁,隨手瞎射,破天荒地讓江澄拿了好幾次第一。

  這日,最後一輪射完的時候,魏無羨右手搭了個涼棚在眉間,望著落日餘暉,道:「收了吧,別玩了。家去吃飯。」

  江澄道:「今天這麼早?」

  魏無羨把弓扔了,坐到地上,悵然道:「沒意思,不射了。剛才哪幾個名次最末?跟著六師弟一起去撿吧。」

  一名少年道:「大師兄,真狡猾,每次都讓別人撿,這麼賴皮。」

  魏無羨擺手道:「我也沒辦法。虞夫人不讓我出門啊,她現在在家呢,說不定金珠銀珠就在哪個角落裡蹲著監視,隨時準備告發我。我要是出去了,虞夫人非拿鞭子抽掉我一層皮不可。」

  戰績最差的幾名師弟調侃幾句,哈哈著出門去撿風箏了。江澄站著,魏無羨坐在地上,兩人閒聊幾句,魏無羨道:「江叔叔今早出門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趕得上晚飯嗎?」

  今早江楓眠和虞夫人又吵了一場。說是吵架也好像不對,只是虞夫人單方面發脾氣,江楓眠始終還保持著一點風度。江澄道:「還不是又為咱們的劍的事去溫家了。一想到我的三毒現在說不定被哪只溫狗握在手裡,真是……」

  他面露嫌惡之色,魏無羨道:「可惜咱們的劍還不夠靈,要是能自動封劍,那就誰也別想用了。」

  江澄道:「你再修煉個八十年,說不定可以。」

  突然,幾名少年沖進了蓮花塢的校場,惶惶嚷道:「大事不好!大師兄、師兄,大事不好了!!!」

  這幾人正是方才出去撿風箏的幾名師弟,魏無羨一下子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江澄道:「六師弟呢?怎麼少了一個人?」

  果然,出門時跑在最先的就是六師弟,可現在他人卻不見了。一名少年上氣不接下氣道:「六師弟被人抓走了!」

  「抓走了?!」

  魏無羨把弓也撿了起來,拿著一件武器在手,道:「誰抓的?為什麼要抓他?!」

  那少年道:「不知道啊!不知道為什麼要抓他!」

  江澄也急了:「什麼叫不知道為什麼?」

  魏無羨道:「都別急。你說清楚。」

  那名少年道:「剛才、剛才我們出去撿風箏,風箏掉到那邊去了,老遠了。我們找過去,看到有幾十個人,是溫家的人,穿的都是他們的衣服,有門生有家僕,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女的。她手裡拿著一隻風箏,風箏上面插了一支箭,看到我們就問這風箏是誰的。」

  另一名少年道:「這只風箏是六師弟的,他就說了是他的。那個女的忽然變臉,說了一句『好大的膽子!』,這就叫手底下的人把六師弟抓走了!」

  魏無羨道:「就這樣?」

  眾少年紛紛點頭,道:「我們問為什麼要抓六師弟,那女的不停地說他大逆不道、包藏禍心,吆喝著讓手下人把六師弟押走,我們沒辦法,就先跑回來了。」

  江澄罵了一聲,道:「抓人連個理由都沒有!溫家要上天嗎!」

  「是啊!簡直莫名其妙!」

  魏無羨道:「都別說話。溫家的人估計馬上就要上門來了,別讓他們聽到了抓住什麼把柄。我問你們,那個女的,是不是沒有佩劍?是不是長得挺漂亮,嘴皮上有一顆痣?」

  師弟們道:「是!就是她!」

  江澄恨聲道:「王靈嬌!這個……」

  這時,一個冷冷的女聲傳了過來:「吵什麼,一天也不讓人清靜!」

  虞夫人紫衣飄飄地行來,金珠銀珠仍是一身武裝,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江澄道:「阿娘,溫家的人來了,六師弟被他們抓了!」

  虞夫人道:「你們喊那麼大聲,我在裡面都聽到了。這有什麼,是抓走了又不是殺死了,這就又急又恨跺腳咬牙的,你還像個未來宗主的模樣嗎?鎮定點!」

  她說完,轉身面對校場之前的大門。十幾名身穿炎陽烈日袍的溫家修士魚貫而入。這些修士身後,一名彩衣女子款步輕搖地邁了進來。

  這女子身姿婀娜,容貌嫵媚,眼送秋波,唇如烈火,嘴皮上一粒細小的黑痣,倒是個頗為出色的美女。只是周身釵環璨璨,仿佛恨不得把一個首飾鋪子和貴人對她的寵愛都穿在身上,很是跌品。正是上次在岐山被魏無羨一掌打飛吐血的王靈嬌。

  王靈嬌抿嘴一笑,道:「虞夫人,我又來啦。」

  虞夫人面無表情,似乎覺得跟她多說一句話都髒了自己的嘴。王靈嬌走下了大門的臺階,虞夫人這才道:「你抓我雲夢江氏的子弟做什麼。」

  王靈嬌道:「抓?你是說剛才在外邊抓的那個嗎?這個說來話長。我們進去坐下後再慢慢說吧。」

  一個家奴,沒有通報,沒有請求登門許可,便進了其他世家的大門,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地要求登堂入室,「坐下後再慢慢說」。虞夫人的臉色越發冷肅,戴著紫電銀環的右手手指輕輕抽了兩下,白皙的手背青筋微起。

  她道:「進去坐下說?」

  王靈嬌道:「當然。上次來下令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坐一坐,請吧。」

  聽到「下令」二字,江澄冷哼一聲,金銀雙姝也微現怒容。可這個王靈嬌是溫晁身邊得寵的紅人,眼下是不能得罪她的。是以,虞夫人雖然滿面譏嘲冷笑,滿腔陰陽怪氣,卻仍是道:「那好,你進去吧。」

  王靈嬌嫣然一笑,果真就進去了。

  然而,她說要進去坐,卻沒急著坐,而是在蓮花塢裡興味盎然地小轉了一圈,四處發表意見:

  「這蓮花塢還不錯。真大,就是房子都有些老舊了。」

  「木頭都是黑漆漆的,這顏色真醜,不鮮亮。」

  「虞夫人,你這個主母可當得有些差勁,都不知道佈置打理一下嗎?下次多掛些紅色的紗幔吧。那樣才好看。」

  她沿路走,沿路指指點點,仿佛這裡是她的後花園。虞夫人的眉頭抽動不止,看得魏無羨與江澄都懷疑她隨時會暴起殺人。

  指點遊覽完畢,王靈嬌終於坐到了廳堂之上。沒人邀請謙讓,她自顧自地坐了首席,坐了一會兒,見無人來侍候,皺眉拍桌,道:「茶呢?」

  她雖然周身珠光璀璨,言行舉止卻毫無家教禮儀可言,醜態百出,一路看下來,眾人也見怪不怪了。虞夫人在次席落座,寬大的紫衣下擺和袖擺散開,越發顯得腰肢纖細,姿勢美觀。金銀雙姝在她身後侍立著,嘴角邊帶著淺淺的譏笑。銀珠道:「沒有茶。要喝自己倒。」

  王靈嬌美目圓睜,驚訝道:「江家的家僕從來不做事的?」

  金珠道:「江家的家僕有更重要的正經事做,這種端茶送水之事不需要旁人代勞。又不是殘廢。」

  王靈嬌打量她們幾眼,道:「你們是誰?」

  虞夫人道:「我的貼身侍女。」

  王靈嬌輕蔑地道:「虞夫人,你們江家真是太不像話了。這樣可不行,連侍女都敢在廳堂上亂插嘴,這樣的家奴在溫家是要被掌嘴的。」

  魏無羨心道:「說這話的你自己不就是個家奴。」

  虞夫人八風不動地道:「金珠銀珠不是普通的家僕,她們從小就待在我身邊,從不侍候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能掌她們的嘴。不能,也不敢。」

  王靈嬌道:「虞夫人這說的是什麼話,世家之中,尊卑當然要分的清清楚楚,這才不能亂了套。家僕就要有個家僕的樣子。」

  虞夫人卻對那句「家僕就要有家僕的樣子」深以為然,看了魏無羨一眼,竟頗為認同,傲然道:「不錯。」

  隨即又質問道:「你抓我雲夢江氏的那名子弟究竟做什麼。」

  王靈嬌道:「虞夫人還是和那小子劃清界限為好。他包藏禍心,已經被我當場抓住,扭送去發落了。」

  虞夫人挑眉道:「包藏禍心?」

  江澄忍不住道:「六師弟能包藏什麼禍心?」

  王靈嬌道:「我有證據。拿來!」

  一名溫家門生呈上來一隻風箏,王靈嬌抖了抖這只風箏,道:「這就是證據。」

  魏無羨嗤笑道:「這風箏是個很常見的獨眼怪,算什麼證據?」

  王靈嬌冷笑道:「你以為我瞎嗎?看清楚了。」

  她那雙塗著鮮紅丹蔻的食指在風箏上比劃來比劃去,振振有詞地分析道:「這風箏是什麼顏色?金色的。獨眼怪是什麼形狀?圓形的。」

  虞夫人道:「所以?」

  王靈嬌道:「所以?虞夫人,你還沒發現嗎?金色的,圓形的,像什麼?——太陽!」

  在旁人的瞠目結舌中,她得意洋洋地道:「那麼多種風箏?為什麼他一定要做成一隻獨眼怪?為什麼一定要塗成金色?他做成另外一個形狀不好嗎?為什麼不是別的顏色?難道你們還要說這是巧合嗎?當然不是。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射這樣一隻風箏,其實是在借機暗喻『射日』!他想把太陽射下來!這是對岐山溫氏的大不敬,這還不是包藏禍心?」

  看她一個人自以為機智、牽強附會地表演了一番,江澄終於再也忍不住了,道:「這風箏雖然是金色的圓形的,但是跟太陽差了十萬八千里,到底哪裡像了?根本半點不像!」

  魏無羨道:「那照你這麼說,橘子也吃不得了。橘子不也是金色的、圓形的?可我好像看過你不止一次吃過吧?」

  王靈嬌狠狠一眼剜向他。虞夫人冷冷地道:「所以你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風箏?」

  王靈嬌道:「當然不是。我這次是代表溫家和溫公子,來懲治一個人的。」

  魏無羨心中咯噔一聲。

  果然,下一刻,王靈嬌指向了他,道:「這個小子,在暮溪山上,趁溫公子與屠戮玄武奮勇相鬥的時候出言不遜,多次搗亂,害得溫公子心力交瘁,險些失手,連自己的佩劍都損失了!」

  聽她顛倒黑白、信口胡編,江澄氣得笑出聲了。魏無羨則想起了今早出門的江楓眠,心道:「他們是故意挑這個時候來的。或者根本就是故意把江叔叔引出去的!」

  王靈嬌道:「還好!天佑溫公子,縱是他失了佩劍,也還是有驚無險地拿下了屠戮玄武。可這個小子,實在不能姑息!我今天來就奉溫公子之命,請虞夫人嚴懲此人,給雲夢江氏其他人做個表率!」

  江澄道:「阿娘……」

  虞夫人道:「住口!」

  看見虞夫人的反應,王靈嬌很是滿意,道:「這個魏嬰,沒記錯的話是雲夢江氏的家僕吧?眼下江宗主不在,相信虞夫人掂得清分量。不然,若是雲夢江氏要包庇他,可真讓人懷疑……有些傳言……是否屬實了……嘻嘻。」

  她坐在江楓眠平日坐的首座上,掩口而笑。虞夫人面色陰沉地把視線挪了過去。江澄聽她意有所指,慍道:「什麼傳言?!」

  王靈嬌咯咯笑道:「你說什麼傳言?不就是江宗主的一些陳年風流債……」

  見這女人居然敢當面編排江楓眠,魏無羨心頭火起,怒道:「你這個……」誰知,他背上突然一痛,雙膝不由自主一軟。卻是虞夫人突然出手,抽了他一鞭子。

  江澄失聲道:「阿娘!」

  虞夫人已站起身來,紫電化為鞭形,在她冷玉般的雙手間滋滋電光流轉。她喝道:「江澄你讓開,不然你也跪下!」

  魏無羨勉強撐著地爬起來,也道:「江澄你讓開!你別管!」

  虞夫人又是一鞭子飛出,把他抽得躺回了地上,咬牙切齒道:「……我早就說過,你這個……你這個不守規矩的東西!遲早要給江家帶來大麻煩!」

  魏無羨一把推開江澄,咬牙受著,一語不發,一動不動。以往虞夫人雖然總是對他惡語相向,卻從沒真的對他下過狠手,頂多是抽兩三下勒令他罰跪禁足,不久也會被江楓眠放出去。這次卻一連挨了重重幾十鞭,抽得他背上火辣辣的,渾身又麻又痛,難以忍受,可是不得不忍。今日若是罰得不讓王靈嬌滿意,不讓岐山溫氏的人滿意,這件事便沒完沒了了!

  王靈嬌笑意盈盈地看著。虞夫人抽完了之後,紫電倏地收回,魏無羨跪在地上,上身向前晃了晃,似乎要撲倒。江澄想上去扶,虞夫人厲聲道:「站開。不許扶他!」

  江澄被金珠銀珠牢牢拽住,魏無羨堅持了一陣,還是重重撲到了地上,趴著不動了。

  王靈嬌訝然道:「完了?」

  虞夫人哼道:「不然呢。」

  王靈嬌道:「就這樣?」

  虞夫人雙眉揚起,道:「什麼叫『就這樣』?你以為紫電是什麼品級的靈器?他挨了這麼一頓,下個月也好不了,有他受的!」

  王靈嬌道:「可那還是有好的了得時候啊!」

  江澄怒道:「你還想怎麼樣?!」

  王靈嬌嗔怪道:「虞夫人,既然是懲罰,那麼當然要讓他終生都記住這個教訓,終生都為此後悔,不敢再犯。如果只是挨一頓鞭子,他休養一段時間,又能活蹦亂跳,那還叫什麼懲罰呢?這個年紀的小子,最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痛,根本沒有作用的。」

  虞夫人道:「你待如何?砍了他的雙腿,叫他不能再活蹦亂跳嗎?」

  王靈嬌道:「溫公子寬厚,砍了雙腿這種殘暴之事做不來。只要斬下他一隻右手,他便從此不再計較了。」

  這個女人,根本是在狐假虎威,借溫晁撐腰,報復魏無羨當日在暮溪山地洞一掌擊她之仇!

  虞夫人斜眼掃了魏無羨一眼,道:「斬了他一隻右手麼?」

  王靈嬌道:「不錯。」

  虞紫鳶站起身來,繞著魏無羨,慢慢地走動起來,似乎正在考慮這個主意。魏無羨痛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江澄掙開了金珠銀珠,撲通一下跪地,護在魏無羨身上,道:「阿娘,阿娘,您別……事情根本不是像她說的那個樣子的……」

  王靈嬌揚聲道:「江小公子,你是在說我杜異麼?」

  魏無羨趴在地上連翻個身都翻不了,心道:「杜異?杜異是什麼?」忽然想到:「是杜撰!這女人原本是溫晁老婆的婢女,沒讀過書不識幾個字,卻偏要裝有文采,用個生詞,不懂裝懂,念了白字!」此刻分明形勢危急,可越是在這時,人的腦子反而越是思緒紛亂,無法集中精神,胡思亂想不止,魏無羨想通這一節,竟覺得好笑。王靈嬌渾然不覺自己出了醜,道:「虞夫人,您想清楚,這件事我們岐山溫氏是一定要追究的。砍了他這只手讓我帶回去,有個交代,雲夢江氏就能好好的,不然,下次溫公子過問起來就沒這麼簡單了!」

  虞夫人的眼中閃過森寒的光芒,陰聲道:「金珠,銀珠,去,把門關上。別讓血叫人家看到了。」

  只要是虞夫人下令,金銀雙姝無不遵從,一齊脆生生地道了聲「是!」,這便將廳堂大門牢牢關上了。

  魏無羨聽到關門之聲,地上的光也消失了,心頭一陣恐懼:「難道真的要砍我一隻手?」

  江澄嚇壞了,抱住他母親的腿,道:「阿娘?阿娘!你這是要做什麼?你千萬別砍他的手!」

  恐懼過後,魏無羨咬了咬牙,一狠心,心道:「……也罷!要是能換家裡的安寧……一隻手就一隻手,他媽的大不了老子今後練左手劍!!!」

  王靈嬌拍掌道:「虞夫人,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岐山溫氏最忠心的下屬!來人按住這個小子!」

  虞夫人道:「不必你動手。」金銀雙姝走了過來,王靈嬌道:「唷,你要讓你這兩個婢女摁著他麼,也行。」

  江澄道:「阿娘!阿娘你聽我說!我求你了!別砍他的手!如果父親知道了的話……」

  他不提江楓眠還好,一提虞夫人陡然色變,喝道:「別跟我提你父親!他知道了又能怎樣?殺了我不成?!」

  王靈嬌歡欣道:「虞夫人我真是太欣賞你啦!看來今後我們在監察寮也一定能很談得來!」

  虞夫人扯回被江澄抱著的那條腿和紫羅裙擺,轉過身來,挑眉道:「監察寮?」

  王靈嬌莞爾道:「是啊,監察寮。這就是我來雲夢的第二件要事。我岐山溫氏新出的監察令,在每一城都設一處監察寮。我現在宣佈,今後,蓮花塢就是溫家在雲夢的監察寮了。」

  難怪她方才在蓮花塢裡進進出出,儼然把這裡當做她自己的府邸,原來是真的已經把蓮花塢當成她在雲夢的據點了!

  江澄紅著眼睛道:「什麼監察寮?!這裡是我家!!!」

  王靈嬌皺眉道:「虞夫人,您可要好好教教您的兒子。數百年來,百家都臣服于溫家之下,在溫家來使面前,怎麼能說我家你家這種話?原本我還在猶豫,蓮花塢這麼老舊,還出了幾個叛逆之徒,能不能擔得起監察寮這一重責,但是看到你這麼服從我的命令,脾氣又對我的口味,我還是決定把這個殊榮……」

  話音未落,虞夫人甩手給了她一個響亮至極的耳光。

  這一耳光無論是力度還是聲音都驚天動地,王靈嬌被扇得打了幾個轉才跌到地上,鼻血橫流,美目圓瞪。

  廳堂內的數名溫家門生齊齊便拔出來把劍,虞夫人揚手一揮,紫電飛出一圈炫目紫光,癱倒一片。

  虞夫人儀態優雅地走到王靈嬌身邊,居高臨下俯視她,突然彎腰,伸手揪住王靈嬌的頭髮,提起來又是一記暴怒的耳光:「賤婢敢爾!」

  她早已忍耐多時,此刻面目猙獰,近在咫尺,王靈嬌嚇得腫著半張臉尖叫起來。虞夫人毫不客氣地又是一記耳光,把她刺耳的尖叫打得戛然而止,喝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你沖進我的家門裡,當著我的面,要懲治我家裡的人?什麼東西,也敢這樣撒野!」

  她說完便重重扔開了王靈嬌的腦袋,像是嫌髒一般,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金珠銀珠站在她身後,臉上是和她一樣的輕蔑笑容。王靈嬌雙手發抖地捂著自己的臉,淚流滿面地道:「你……你敢做這種事……岐山溫氏和潁川王氏都不會放過你的!」

  虞夫人把手帕扔到地上,一腳踢翻了她,罵道:「閉嘴!你這賤婢,我眉山虞氏百年世家縱橫仙道,從來沒聽過什麼潁川王氏!這是哪個陰溝旮旯裡鑽出來的一個下賤家族?一家子都是你這種東西嗎?在我面前提尊卑?我就教教你何為尊卑!我為尊,你為卑!」

  一旁,江澄已經把趴地的魏無羨扶起了一半。看著這一幕,兩人都驚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