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剛才奔逃開去,元昭詡看著她輕盈的身影飛鳥般溶入秋季山巒淺黃疊翠之中,無聲的笑了笑,隨即漫步向太傅馬前踱去。
「您車駕慢慢走,和齊尋意拉扯著去燕京,我帶她先走,省得總處於那些人視線範圍內,惹出什麼事來。」
老太傅眯著老眼看著元昭詡,神色宛如看待自己十分滿意的子侄,捋鬚微笑。
「去哪裡?」
「也是燕京,我此來就是藉著您出使太淵給太淵皇帝慶壽之機,和齊尋意打打交道,怎麼會錯過這個機會?」
「呵呵……由您。」
「而且我聽說,這次慶壽,他……也來了。」
「啊?他不是一直被軟禁在天煞京城內的嗎?天煞皇帝肯放他出來?」
「蛟龍困於野,不過一時,但有契機,必將騰起。」元昭詡轉身,若有所思的看向天際之西,神色裡幾分嚮往幾分笑意,越發神採光耀,「而卷掠五洲,扶搖四海之大風,已將起……」
※※※
「我們為什麼要脫離大部隊?」孟扶搖動作麻利的支起火堆生火,將獵來的野雞利落的用匕首剝皮,「還有,我為什麼要和你一起走?」
元昭詡倚在一株老樹下,舒舒服服躺著,身下墊著潔淨的落葉,元寶大人撅著屁股,還在吭哧吭哧的扒拉落葉,不住討好的往主子身下堆。
它扒拉的姿勢古怪而惡劣,面對著元昭詡,將樹葉往他身前推,肥短的後腿將破敗的葉子和灰土向後蹬,它後面坐著的是孟扶搖。
孟扶搖一開始不想總是和一隻小心眼的寵物計較,連吃了幾口灰之後發覺某些動物不懂見好就收膽子太肥腦子太瘦,於是從野雞上撕下一條腿肉,趁元寶不注意,惡狠狠往它嘴裡一塞。
於是某素食動物立刻狼奔到河邊去漱口了,火堆旁終於清淨。
元昭詡這才回答她的問話。
「如果你願意整天被幾條狼盯著,你可以選擇慢慢走,還有,我好像沒說要你和我一起走,你自己跟過來的。」
孟扶搖想了想,好像真是這麼回事,不由訕訕道,「誰叫從玄元山去燕京的路只有一條。」
元昭詡含笑瞟她一眼,不想提醒這個自欺欺人的傢伙,其實還有別的路可以去燕京的。
火堆裡樹枝燃燒得噼啪作響,映得兩人的臉色酡紅如醉,空氣中有一種熱烈的因子在蒸騰,令得遠處樹梢上高掛的清冷的月色,都似乎溫暖了幾分。
對面,含笑的男子長眉微挑,眸和發都黑得華光瀲灩,一線紅唇卻又比那火光更為灼紅,眉目鮮明如畫,美得令人神魂顛倒含恨九泉。
孟扶搖含恨九泉的端坐,眼觀鼻鼻觀心,不想總是被絕色誘發心律失常。
尤其當那絕色總用含滿興味的眼光在自己身上一次次梭巡的時候。
坐了一陣覺得實在憋悶得難受,孟扶搖霍地站起來,道,「我去散步。」
元昭詡抬頭看看夜色,再看看四周黑沉沉的樹林,實在不忍提醒她,這個散步的藉口,有點滑稽。
孟扶搖被他帶著笑意的瞭然眼光看得不爽,大聲道,「我去唱歌。」
這回元昭詡挑起眉,眼神疑惑,孟扶搖得意洋洋一笑,去「唱歌」了。
因為不想「唱」得太響被元昭詡聽見,孟扶搖在安靜的林子裡走了好遠,才找了個地方蹲下來,褲子脫了一半,手突然一頓。
午夜的樹林安靜得奇怪,除了一點風聲遊蕩,連夜梟都啞了口,平日裡或有秋蟲輕鳴的聲響,此時也不再聞。
樹梢上一輪碎裂的月亮射下來,將她的影子長長投射在地上,那影子被身後樹木山石的黑影分割成一段段,不過還能勉強分得出輪廓。
孟扶搖半蹲著身子,維持著褲子脫了一半的姿勢,手指悄沒聲息的一點點往上移,試圖將褲子拉起,眼角斜斜分辨著自己的影子……腳、手、頸項……頭,好吧,頭那裡,旁邊那個方形山石上凸出的那個半圓的,是什麼?
手心裡浸出汗來,濕濕的黏著褲子,孟扶搖的心陣緊陣鬆的跳起來,砰砰砰的將這靜夜敲響。
那是……人的頭頂。
手指緊緊攥住褲子,孟扶搖暗恨自己為什麼要一個人跑這麼遠噓噓,眼下山石後不知道有幾個人,八成是想等自己褲子解下了順勢動手。
此時解褲,再不可能,此時拉褲,受制於人。
孟扶搖半蹲著,腰已經酸了。
身後山石上那個半圓,微微動了動,似有點不耐煩。
孟扶搖盤算了下時間,絕望的發現,按這個距離,自己如果選擇拉褲子,系褲帶,雙手抽不出,定然來不及應付對方的攻擊。
極度的緊張帶來極度的沉靜,漸漸聽得見遠處溪水潺潺,或是夜鳥渡潭翅尖掠過的微響。
夜色中孟扶搖黑眸烏光流轉,突然惡狠狠地磨了磨牙。
她眼神厲烈明亮,帶著尋常女子不能有的煞氣和決斷。
風從樹林那頭掠過來,帶得樹影晃了晃,山石後的頭頂,也晃了晃。
孟扶搖突然鬆手,放開褲帶。
褲子立即垂落,長袍同時唰的落下遮了羞,孟扶搖一個後仰,大鳥般倒翻過山石,柔韌性極好的身軀如一截彈簧,剎那間彈到山石後,雙腿一蹬褲子掉落,正正罩了山石後兩人一頭,那兩人不防孟扶搖突起發難,剛剛躍身而起便被肥褲罩頂,黑暗中看不清楚那是什麼,慌忙伸手撕扯。
撕扯未畢,孟扶搖已經鬼魅般出現在他們背後,寬大男袍中雪色長腿一閃,瞬間絞住對方脖頸,身子一轉,懸空狠狠一扭!
就聽見黑暗中驚心動魄嘎吱一聲。
那人的頭顱立即軟軟垂下。
目中閃過厲色,孟扶搖並不後悔自己下手狠辣,就在剛才翻過山石那剎,她一眼看見那兩人手中淬毒的網,那毒的顏色呈曖昧的粉紅,孟扶搖當年被死道士鐵血訓練,所學極博,更有常人難及的非凡長處,一眼就認出那東西是流傳於五洲大陸,專供上層貴族擄掠或對付良家女子所用的「酥香散」。
這東西不知道毀了多少良家女子清白,害了多少人一生幸福,手中有這東西的都是喪盡天良的下作人,孟扶搖今日看見,怎肯放過?
另一人見孟扶搖竟然脫褲襲敵,下手既快又狠,轉眼間同伴已經死在她雙腿一絞中,大驚之下將褲子一拋撒腿就跑,還沒跑出幾步,就聽見身後一聲冷笑。
「看了我大腿,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