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扶搖低頭,看看頸間寒光閃耀的長劍,又看看對面少年蒼白的臉,半晌,笑了。
「同志,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尤其,當你其實根本無力施展暴力的時候。」
她微笑著,輕輕推開劍尖,那原本磐石般穩定的劍,居然被她當真一推就開,而劍光一蕩的那一霎,少年突然無聲的倒了下去。
孟扶搖毫不意外的一伸手,接住了他落下的身體。
「唉,」她嘆氣,「明明傷重,還逞什麼能呢?」
藉著鏡面的微光打量少年,他雙目緊閉眉峰蹙起,臉色白得近乎透明,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無聲滾入鬢髮間,那黑髮因此更黑,襯得神色如雪。
孟扶搖搖搖頭,毫不客氣一把撕開他衣襟,果然見他胸口有一處草草包紮的傷口,孟扶搖皺著眉把那布帶解開,立時濃厚的血腥氣衝入鼻端,映入眼簾的是一道猙獰的,皮肉翻捲的傷痕,像是寬刃的利器造成,微見青藍色,顯見有毒,傷口附近還有一道擦傷,帶著煙火熏燎的痕跡,雖然不重,卻看得孟扶搖目光一縮。
火槍。
記得元昭詡曾經說過,整個太淵,只有一支火槍隊,裝備了五洲大陸目前最先進的武器火槍,一直掌握在皇太子齊遠京手中,掌管這支火槍隊的是太子親信,如今這少年明明對齊尋意麾下燕裴兩家有敵意,應該是太子的人,為何會受太子屬下火槍隊的傷?
不過現在不是疑問的時候,孟扶搖抿著嘴,從袖囊裡取出一個小瓶,有點可惜的看了看,小心的倒出一顆紫色藥丸,餵進了少年的口中。
餵完越想越不甘心,啪的一拍少年的臉,將那藥丸打下他的咽喉,那手勢,明顯超過必要的力度。
沒辦法,心痛啊,瓶子裡是死老道士給的「九轉還魂丹」,死老道士吹噓說可生死人肉白骨,除了當年天下第一的帝梵天的「武功冢」裡的寶貝,其他什麼都比不上,如今給了這個連朋友都不算的傢伙,實在心疼得很。
藥丸服下,沒多久少年的呼吸便舒暢了許多,孟扶搖把了把他的脈,知道雖然不能將毒除盡,但已經可以保住他的命,當下站起身來,四處尋找出口準備離開。
她在四壁敲敲打打,這種「鏡關」其實是一種陣法,利用的是反射和折射的原理,敲了一陣,手底聲音突然一變,不再沉悶,變得清脆明亮,孟扶搖心一喜,正要去推,忽聽身後有人道,「如果你想被箭射成刺蝟,你就推吧。」
孟扶搖轉身,看著地下半坐起的少年,挑挑眉,「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手擱在膝上,低眉垂目試探著自己體內的氣息,聽見孟扶搖說話他抬起頭,幽瞳裡微光一閃,那眼睛深邃而美麗,彷彿隔著霧氣看見明月碧海之上冉冉升起無數漁火,迷濛幽遠,不可捉摸。
他的容顏說到底只算清秀悅目,這雙眼睛卻令人驚豔,看著那樣的眼睛,就像坐於黃昏花叢之中,看前方河流河燈盞盞順水漂流,清冷中有種宿命的安寧。
孟扶搖有些失神,想著這樣一雙眼睛,為什麼要去練那瘋狂而詭異的「幽瞳」?
還沒想清楚,便聽得那人淡淡答,「如果可以,我還希望我的刀能架在你脖子上。」
孟扶搖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半晌道,「好吧,你說,要我做什麼?」
「齊王今日帶了雜耍班子進宮獻藝,今晚酉時乾安宮家宴上給太淵皇帝祝壽,屆時將在席上刺殺太子,逼老皇退位,與此同時,齊王的爪牙燕家和裴家也會動手,燕家借宴請外國使臣之機,調動宮內侍衛關防,裴家會指揮五萬京軍攻打宮城,我們要做的,就是趕在齊尋意發動之前,通知皇太子。」
「你從哪知道這些最上層的隱秘?」孟扶搖好奇的看他。
「有人告訴我。」少年的嘴立刻抿得很緊,看樣子不打算再說。
孟扶搖仰頭想了想,道,「好。」她笑得無畏,也有點小得意,「哎,讓裴瑗不爽的事,我都想做做看,何況今日這宮中,我不和你一起想辦法,也很難從裴家掌中逃走。」
少年微微皺眉,心事重重,「先前我趕去信宮給我們家主報信,想讓家主通知太子,不想在儀門外遭遇太子的火槍隊,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已背叛主人,否則……」
「否則你不會受傷,被迫在這裡躲藏,還要抓我幫忙?」孟扶搖瞟他一眼,「你是雲家的人?」
「雲痕,雲家養子。」他答得簡單。
孟扶搖轉轉眼珠,想著雲家和裴家交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元昭詡和自己栽贓嫁禍幹的好事,不由有點心虛,趕緊轉話題。
「齊尋意好本事啊,」孟扶搖彈彈手中雲痕給他的宮禁方位圖,「他不是不掌兵的皇子麼?哪來的掌控局勢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雲痕眼神中有思索之色,「我只懷疑齊尋意背後有人相助。」
「誰?」
雲痕又是一陣思索,半晌,才緩慢而凝重的答:
「長孫無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