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卷一《風起太淵》第四十章 一箭驚心

  別來,無恙?

  沒有聲音的問候,如巨雷響在心底。

  孟扶搖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和元昭詡的重逢,也許在某個節會的場合,也許在某個貴族的邀宴之所,也許在他國——但她從未想過,她會在太淵宮變之夜,和他再次相遇,而相遇時,他站在她的敵人身側,而她的刀,指著他的心。

  他被她的刀子指著心,依然微笑如故,甚至還問候殷殷。

  孟扶搖定在馬頭,身子倒翻,刀子還亮著,心卻已經莫名其妙的軟了。

  尤其當讀懂這句唇語的時候。

  尤其當元昭詡懷中突然一動,鑽出個雪白大腦袋,大腦袋轉轉黑眼珠,看見那刀光,突然飛快拔了根毛,橫毛,一擋。

  它以為它屁股上的毛是干將、莫邪名劍嗎?

  孟扶搖突然想笑,笑意未出又有點想哭,結果她沒笑也沒哭,氣一洩,直接栽下來了。

  這一栽她就心中暗叫糟糕,無論如何元昭詡現在是齊尋意的幫手,自己搶馬過關失敗,雲痕定然不肯獨自逃脫,卻又是自己害了他。

  她栽落,落入一個溫暖的胸膛,他衣領外露出的肌膚和他的緞質長袍一般的光滑,帶著奇異的淡香,她後頸的肌膚微微蹭上他的胸,只覺得全身都似在一霎那著了火。

  那火焰繞身而行,卻不覺灼痛,只覺得溫暖而迷幻,如浸入融融溫泉,從手指到腳趾,都是舒展的,這一夜驚險迭起,奔波勞苦,都似瞬間被溫柔褶起,撫平,再被雲淡風輕的拂去。

  身後男子的氣息溫醇得像個令人迷失的美夢,又或是從四季如春的軒轅國飄來的春風,又或者太淵最美的蓮池裡蕩漾一池幽香的碧水,柔軟、魅惑、而又無處不在。

  他的唇離她如此近,近到馬背移動間時不時擦過她耳廓,透心的癢,灼熱的呼吸拂過臉頰,輕軟濕潤如同一個細膩的吻,孟扶搖僵著背不敢動彈,全身卻一寸寸的軟下來,軟成綿,成霧,成網,橫也是絲豎也是絲。

  這一霎只若星火一閃,這一霎卻又似漫長千年。

  恍惚裡聽見那人聲音低低響在耳側,帶著微微笑意,聽見那般的笑,便覺得四季的花,都在一霎那開了。

  「我真想吻你……」

  孟扶搖顫了顫,有點恍惚的想,這人的聲音是不是也曾被下了蠱?再簡單不過的字眼,由他說出來,便似每個字都下了金鉤,一起一伏的釣著聆聽者的心。

  她摸摸臉,好像也燒著了。

  那聲音頓了頓,再次漾起時已經多了淡淡惋惜。

  「可惜……現在不能。」

  話音剛落,身後一空,溫暖源泉突然散去,令得孟扶搖心似也空了一空,她霍然轉首,便見寬衣大袖的男子飄身後退,讓出了身下的馬。

  他落地,浮雲飛捲般一翻身,手中已經多了張弓。

  朱紅弓弦深黑箭翎,鐵質箭頭幽幽閃光,他輕笑著,手指翻飛,輕輕巧巧搭箭,拉弓,弓成滿月,在滿面驚色的燕烈目光中,在被扔下馬怒極追上的齊尋意的驚詫中,在身後黑壓壓一片侍衛追逐而來的步聲中。

  指向,孟扶搖。

  ……

  箭矢森寒,從未如此刻森寒。

  孟扶搖於馬上回首,怔怔看著那如鷹隼之眼緊盯著她的箭矢,以及,彎弓搭箭的雍容尊貴男子。

  這一刻空氣突然沉靜下來,靜得聽見火把畢剝之聲和因為緊張而顯得壓抑的呼吸聲,火光裡扭身回首的女子,臉容平常,目光卻清亮乾淨如遠山之上不化的雪,那目光中一點點浮現的,是驚訝、疑惑、震撼、不解……是千言萬語,所有欲說不能說的心事。

  那樣複雜至無可言傳的目光,重錘般敲擊在眾人心底,一時大家都忘記了動作。

  唯有那目光所向的男子,依舊淺淺微笑毫不動容,執弓的手穩定如山,弓弦拉得過滿,在他掌下吱吱低吟,聽起來像是意蘊深長的嘆息。

  他手指一寸寸後挪,箭在弦上,必發!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