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卷三《天煞雄主》第二十六章 無心插柳

  戰北野?

  他設計我?

  孟扶搖捧著頭,有點昏昏沉沉的想——戰北野設計我?想揍我?

  丫今天在朝堂上用那麼坦蕩的眼神和我對視,然後心裡卻在盤算著揍我?

  孟扶搖腦子轉來轉去,一會兒覺得貌似戰皇帝沒差勁到這地步,他又不是不明白自己性子;一會又覺得,從他那天大白天大街上就敢強吻自己的德行來看,也未必就做不出來。

  頭頂上小七砰砰砰的走著,似乎踩了什麼機關,隨即孟扶搖身後石壁突然一翻,飛出幾根繩索,霍霍交替一纏一勒,石壁後機簧晃動,繩索一收,便要將孟扶搖捆到石壁上。

  孟扶搖立即飄了起來,身形一閃,於繩索交替縫隙裡一穿而過,眼看那繩索勒空,突然一伸手從身後抓過剛才一起掉落的玉凳往裡面一塞,繩索霍霍收緊,將那玉凳勒在牆上。

  孟扶搖眼神微眯,看著牆上被綁的凳子,那繩索的上方連接著地面的地方正在微微抖動,小七在上面看不見地下的動靜,只從露出地面的繩索形狀上看出有綁了東西,自然以為是孟扶搖,興奮的道:「哈哈,終於綁倒這惡婆娘,我來揍你!」

  他扳著機關要下去,突然又停住,偏頭喃喃道:「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揍什麼?自然是該陛下來揍。」

  一拍大腿,小七很「聰明」的掉頭就走,在園門外粗聲粗氣的吩咐守衛:「看守好這裡,一隻蒼蠅都不許飛出去!」

  「是!」

  孟扶搖聽著小七步聲遠去,嘴角抽了抽——這世上還真有人活得不耐煩了!

  她直起腰來,伸了個懶腰——以她的功力,和長久浸淫蒙古大夫補養藥物,早已修煉出來的身體素質,哪怕現在因為一直在調養還不是巔峰狀態,小七的區區米藥都不足以將她迷倒,昏上一昏已經很了不起了。

  伸手頂了頂頭頂,孟扶搖皺皺眉,頂上的石板極其厚重,以她現在的姿勢,要破開很有難度,只好從別的路出去,她靜下來,仔細看這石室,這才發現這並不像個單純的地底石室,倒像是一條很古老的暗道,有些年代了,牆面斑駁,地麵灰塵很厚,不像經常有人出入的樣子。

  目光在石室內掃了一圈,被死老道士摧殘多年所學的奇門八卦以及太子後來惡補的東西立刻派上用場,孟扶搖緊盯著牆上一個麒麟標誌,伸手在那凸出的後腿上掀了掀,轟隆隆一陣微響,隱約有機簧軋軋聯動之聲,孟扶搖聽得聲音不對,霍然一個大翻身翻了出去,身子剛剛躍起,「唰」一聲尖銳之物刺破空氣的利響,一蓬針不像針箭不像箭的利器暴雨般飛射而出,強勁迅捷,瞬間四面散開,籠罩了整個石室!

  那密如雨黑如烏雲的小箭煙花般咻咻四射,區區轉個身都困難的空間頓時縱橫交織都是箭光,別說大活人,便是只刺蝟也得在丫每根刺中間再插上幾根,孟扶搖無處可逃,身子一翻貼上室頂,拚命縮腹含胸將身子攤開,黑暗中利針從她鼻尖嗖嗖飛過,近得她能嗅見針尖上餵毒的森涼氣息,那絲絲寒意掠體而過,像是剎那間穿越冰雹雨,冷入骨髓。

  她覺得自己眼睫毛一眨都有可能夾住一根針——那暗器實在太密集了!

  屏息靜氣一動不敢動像只壁虎似的趴著,好一會兒孟扶搖才聽見機簧發出輕微的「嚓」一聲,暗器射完,四面牆壁發出輕微的奪奪聲,孟扶搖飄下來,驚魂未定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發現前胸部位已經出現破洞,只差毫釐便要被射中。

  阿門……幸虧俺咪咪只有34B……

  孟扶搖此刻深切覺得,人在江湖混,咪咪還是小點比較妥當,接觸點相對短,關鍵時刻就是一條命哇……

  四面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全是針眼,這是堅硬的條石牆壁,硬度極高,這麼細的針居然能深深打進去,那機簧的力量可想而知!

  媽的,小七那混賬,想殺了老娘啊!

  到了此刻孟扶搖反而對於此事的始作俑者又多了一份懷疑——戰北野絕不會對她下殺手,孟扶搖對他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不過也就這點點信任了,戰皇帝最近表現實在不怎麼好,孟扶搖目前對他的評價本就在零分以下,此刻她蹲在黑暗裡轉轉眼珠,自己猜想,八成戰北野不知道地下這個恐怖的機關,不過無論如何,小七是他的人,馭下不嚴管束不力,或者他有故意暗示或放縱的企圖?反正,總之,帳都堅決要記在他頭上!

  牆上機簧射盡暗器,終於開了一線暗門,孟扶搖盯著那黑沉沉的地道,反倒有些猶豫,要不要去?開門機關就那麼狠,誰知道里面還有什麼?可是她現在又實在不願意乖乖的蹲在這裡等人來救或者來揍,那太沒面子了,孟大王彪悍拉風,從來就沒有這麼糗過。

  思前想後,決定,被欺負了不想反擊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整戰北野!

  她在外袍上撕下幾條碎布,十分心疼的咬破指尖滴了幾滴血,在地上灑幾滴在碎布上撒幾滴——嘿嘿,滴血疑蹤,人卻不見,讓你去猜吧,你戰北野是知道世上有種化屍毒的,偏偏宗越不在,驗不出這針箭上的毒,你就越想越怕吧,等我從密道出去,繞到你們背後觀察下,要真是你的主意,你等著倒霉,要不是你的主意,小七倒霉你更倒霉——急死你!哈哈!

  她恨恨的將碎布攏起來,還很詭異的拼了個人形——其實拼成人形才叫不合理,但是她相信,拼成人形才更有殺傷力。

  孟扶搖閃身進了暗道,身後暗門立即緩緩合攏,孟扶搖想著那個麒麟標誌,心裡覺得有些怪異,戰氏家族的圖騰是蒼龍,戰氏行宮裡的暗道怎麼會用麒麟做標誌?還有,麒麟貌似是哪個國家的圖騰來著?……忘記了。

  暗道很黑,有點粗糙,沒有皇宮暗道慣有的青石甬道和壁燈,地面也凸凹不平,一進去,泥土氣和地道特有的陳腐氣息迎面而來,卻並不過分,顯見有出口和通風口,孟扶搖小心的走著,不敢去摸牆壁,隱約感覺牆上似乎是麻石,縫隙特別嚴整,和地面的粗糙成反比,卻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狀況。

  她手中扣了一把碎石,走一步扔一步,行到暗道一半都沒有任何動靜,卻也不敢放鬆警惕,不住指尖微彈,在那些相同的咻咻聲中想著心事。

  「叮——」

  一聲異響叫停了她的腳步,孟扶搖眼瞳一縮,挑出一塊大點的石頭,驀然一砸。

  「哧——」

  前方一丈處的地面突然無聲滑開,露出丈許方圓一個大洞,洞下居然是水,滔滔的奔湧的湍急的水,是活水!

  這地道建在水下?

  孟扶搖觀察了一下地道的走向,覺得不可能全在水下,那水道是在一個拐角,很明顯這地道延伸出了一截在水中,難怪四壁堅實抹了膏泥,孟扶搖仔細想了想磐都地形,想起渝山之側三里,有一條汀河,那河水據說是直通城外的,難道現在她已經從地下出了城?

  這裡的機關不多,但著實厲害,這水道無論誰落下去,都要被立刻捲走,孟扶搖跳過水道,地面又無聲無息合攏,這機簧經常使用?否則怎麼會一點聲音都沒有?

  接下來的路又恢復平靜,孟扶搖終於走到暗道盡頭——沒有密室,沒有任何東西,盡頭就是光禿禿的牆,牆上和先前進來的地方一樣,一個麒麟標誌。

  因為有了前車之鑑,孟扶搖自然不敢去再隨便動那麒麟,她目光一掃,看見麒麟之下,還有個微微的小凸起,從格局設計來看,這個才應該是真正的開門樞紐,孟扶搖舒一口氣,暗自慶幸自己剛才幸虧謹慎沒去動那麒麟,她身子一側,小心的伸指將那凸起一按。

  「嘩——」

  整面牆突然向上縮起,隨即,巨大的浪潮呼啦一下奔湧而進,激湧的河水瞬間從半人高的空間奔騰灌入,如一把透明的巨人之錘,呼啦一下錘在孟扶搖胸口,將她狠狠推出去,撞在身後的牆上——她身後本來是空而長的暗道,但就在凸起被按下的那剎,孟扶搖身後兩米處突然無聲無息豎起了一面牆。

  孟扶搖被水沖撞在牆上,撞得頭昏眼花金星四射,整個河水的自然之力簡直等同高手當胸一拳,這剎那間她唇邊已經綻出血色,更糟糕的是,由於身後那堵牆突然豎起,這裡被生生隔成了一個兩米長寬的窄室,河水倒灌得飛速,剎那間水已經淹到她脖頸,水面還在不斷上升,頭頂上可以呼吸的空間越來越小,孟扶搖掙紮著,一個猛子紮下去,想從剛才倒灌河水的縫隙裡潛水出去,然而那裡已經再次關閉,只留下手掌寬的縫隙繼續進水,眼看著水將沒頂,已經過了嘴巴,孟扶搖一張嘴就灌進幾大口水,空氣越來越少,水面越來越高,黑暗的壁頂沉沉壓下來,壓得她胸口如墮大石呼吸窒息,想要大口吸氣也不可能,那會灌進更多的水更快死亡——再過幾秒鐘,水灌過她鼻子,她就真的要淹死在這個見鬼的石室了。

  戰北野,我出去後一定要宰了你。

  ※※※

  這個念頭只一閃而過,孟扶搖無力的笑了笑,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還不知道呢,還來得及想這些有的沒的,她拚命掙扎,在水中四處游動,明知道這樣氧氣消耗更劇烈,卻也不想放棄任何求生希望,直到她觸到壁上那個麒麟。

  冰涼的金屬比水更冷的觸感傳入手底,孟扶搖猶豫了半秒。

  這個麒麟之後,很有可能就是剛才那勁道絕世強大的機簧飛箭,自己此刻根本無法閃躲,一旦中箭,就是馬蜂窩的下場。

  然而不射成馬蜂窩,那就淹成氣球,沒得選擇。

  水勢已經到了孟扶搖鼻下,孟扶搖額上青筋迸起,被壓迫得突突跳動,滿面熱血上湧掙得面色通紅,通紅過後又漸漸轉為蒼白,巨大的壓力迫體而來,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炸裂而死,這感覺太他媽的難受了!

  寧可死得快些!

  孟扶搖一伸手,掰下了那個麒麟的機關!

  「轟!」

  閉目待死的孟扶搖聽得聲音有異,不是先前的機簧軋軋聲,隨即覺得頭頂一涼空氣湧入,大喜之下嘩啦一下從水中竄起,一抬頭看見頭上居然別有洞天,已經開了一處縫隙,隱約那裡是個石室,趕緊濕淋淋爬上去,身下石板立即又無聲合攏,將那些水流阻隔在下。

  孟扶搖死狗一樣癱在地上喘了半天氣,想起剛才一條寶貴小命差點葬送在那見鬼的密道里,憤然之下恨恨罵:「戰北野我一定叫你也水深火熱的來這麼一回……」歇了半天才吭哧吭哧爬起來,打量了一下,這下石室和先前小七陷她進去的那個很像,但是大了很多,足有五丈方圓,對面有桌椅長榻,堆著些衣服雜物,這個大概才是暗道的密室,剛才下面那層牆壁上的機關,兩個都是出口,一個是死出口,向著河底,一個是活出口,向著這個密室,機關的設計者竟然也是個心理戰術的高手,算準了進入這密道者,經過先前麒麟中射出來的彪悍毒箭,必然餘悸猶存,不敢去動這個真正的機關,孟扶搖坐在地上悻悻半晌,半天緩過勁來,才想到這個暗道的設計手法怎麼就有點像大鯀古墓裡的那種風格呢?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她還沒想明白,突然聽見隱約的說話聲。

  聲音很模糊,悶聲悶氣,像是隔著很遠的距離在對話。

  黑暗石室,難見微光,四周飄散著奇怪的氣味,像是石頭本身的氣味再加上水氣和淡淡血腥氣息,令人不由自主聯想到荒郊樹林冷月清溪下半掘的墳坑裡尚自滴血的屍體……然後,在極度的黑暗和寂靜裡,突然出現模糊的對話聲,其效果十分驚悚。

  孟扶搖驚得頭皮一炸,唰的跳了起來。

  她下意識就去摸火摺子,摸了一手濕才想起火摺子早就泡沒用了,只好靜下心來,盤坐在黑暗裡,仔細聽。

  空氣中恍若有霧氣氤氳,黑絲帶般緩緩飄動,不知道哪裡傳來夜鳥被驚飛尖啼的聲響,撲閃翅膀的聲音劃破黑暗,孟扶搖明亮如冰雪的目光在暗色中越發閃爍。

  半晌,她突然飛身躍起,順著聲音來路一路摸索,果然在壁頂摸到一個小小的洞,耳朵湊上去,聲音立即清晰了許多,原來這裡有個通風孔,上頭應該就是外面了,有人在上方交談。

  這半夜三更,在城外林子裡竊竊私語的,能是什麼正經事?孟扶搖立即將耳朵湊上去,仔細聽。

  「……據說就在這附近,可是兄弟們找了好些日子,也沒找著。」

  「八成是假的吧?文懿太子當初全家都被賜死,財物沒入宮庫,就算跑掉一個,哪來那許多財力在各國建立地下勢力?」

  「空穴不來風,攝政王說,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找,揪出他的老巢來。」

  「人都抓著了,要問什麼,審審便是了,大刑之下,何愁沒有交代?何必讓我們在這裡勞民傷財,還得偷偷摸摸半夜掘墳……」

  「攝政王雄才大略,他要找宗越老巢,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少些嘮叨,仔細說漏嘴,宗越在各國地位極高,交遊廣闊,一旦給人知道他被我們抓了,要添很多麻煩……」

  宗越!

  孟扶搖已經聽不見後面說的是什麼了,她腦子裡嗡嗡作響,驚詫的瞪大了眼睛。

  宗越被人抓走了?攝政王?整個五洲大陸有攝政王的只有軒轅。

  是軒轅晟抓走了宗越?聽那兩人的口氣,宗越是什麼文懿太子的後代?孟扶搖沒有研究過軒轅的國史,只隱約知道軒轅晟是在多年前發動政變佔據攝政王位的,但是為什麼一直沒有自己當皇帝,而是選擇了同宗一個少年做傀儡,其原因她沒問,當時告訴她這事的長孫無極也沒說,不想居然和宗越有關聯。

  宗越遊走大陸,地位崇高,消息靈通,身邊有無數秘密力量,行事也十分神秘,再加上他和軒轅韻的關係,看起來確實挺符合這個身份,孟扶搖輕輕抽了口氣,將耳朵貼得更緊了一些,想要聽清楚那兩人是否能洩露出宗越被抓到哪裡,不想上面卻突然沒有了動靜,只聽見隱約的風聲微響,老鴰子突然慘慘的叫起來:啊——啊。

  ※※※

  那聲音嘶啞瘆人,聽得孟扶搖渾身一冷,想起剛才那兩人說這裡是亂葬崗,忍不住笑一笑,心想不說話不會是突然遇見鬼了吧?

  然後她便聽見了如鬼一般的腳步聲。

  極輕,極輕。

  像是枕頭裡撣落的輕羽,樹梢上飄落的幼鳥的絨毛,柳樹尖尖上最輕的柳絮,幾近無聲的飄了過來,要不是孟扶搖耳朵緊貼著地面,感覺到那幾乎沒有的震動和共鳴,她根本就不會發覺。

  換句話說,尋常武林高手,更不可能發覺。

  那腳步飄了過來,步伐中有種奇異的韻律,輕飄而快速,過輕的東西一般是沒有速度的,但是這腳步不是,隨風揚起,一颺便似千萬里。

  「咻——」

  只一聲。

  「唔。」

  隨即便歸於寂靜,老鴰子叫得更加慘烈,地面上卻已經完全無聲。

  孟扶搖凝神聽著,想著最後那一聲「唔」是個什麼聲音,忽然覺得耳朵一涼,似乎有什麼液體突然落入耳中。

  她頓時一驚——糟!聽見宗越消息聽得太入神,耳朵貼洞那麼緊,萬一被上面人發現,只要灌一滴水銀下來,她的小命就報銷了!

  這一嚇非同小可,她趕緊偏頭想把那滴液體倒出來,又伸手去摸,手指感覺黏膩,就著通風孔微光一看——鮮紅!

  血!

  上面那兩人,一瞬間,被殺了?

  孟扶搖「嘶」的一聲抽氣,敢情那聲「唔」是兩個人同時發出來的?難怪聽起來有些怪異,對方劍太快,只出一劍,同時殺了兩人,那聲悶在喉嚨裡的「唔」,竟是剛才還活生生的兩人最後發出的聲音?

  這麼快的劍,這麼乾脆利落的殺人手法,孟扶搖歎為觀止,覺得自己以前殺人都忒溫柔了。

  地面上的血還在順著通風孔滴滴答答往下落,瞬間在地面上積了一小攤,看來對方殺人還喜歡宰豬式,不玩優雅的一點紅,孟扶搖盯著地面那攤血,突然發現那血色反映的光影有些變化。

  好像……哪裡在動?

  孟扶搖立即警覺的一個翻身貼上壁頂——她今晚遇見的怪事已經夠多了,小心為上。

  果然她的直覺沒錯,她剛剛藏好身形,對面下方的石壁便無聲移開,帶著霧氣的月光無遮無擋的灑進來,在地面上踱上一層銀白的地毯。

  月光中間,銀毯之上,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黑衣的人影。

  高挑,修長,緊身的黑衣被月色勾勒出緊致的身線,那身體是充滿彈性和力度的,卻又毫不粗壯,帶著奇異的野性的美感,束起的烏髮亮如絲緞,微微有些披散,他披著一身月色走進來,步姿帶著奇異的韻律,讓人想起叢林之中五色斑斕飛馳的豹。

  真是好身材!孟扶搖差點吹口哨,臉還沒看見,身材就足夠看了!

  屏住呼吸,色迷迷打量著那男子,孟扶搖無聲的往壁頂上又貼緊了幾分——此人身材雖然好,那武功好像更好,現在她還不想打架的說。

  那男子走進來,不知道按了什麼地方,密室門緩緩降落,那男子逕自走到堆衣服雜物的地方,點起蠟燭,從桌子上揀起一件衣服,孟扶搖看了看那蠟燭的光影,再次無聲將自己移到黑暗裡。

  然後她繼續探頭下望,然後她……瞪掉了眼珠子。

  對面,蠟燭的微光裡,那男子在……換衣服。

  穿著緊身衣那身線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光,脫了那更叫……驚豔。

  極其漂亮的肌膚,光滑潤澤的淡淡玉色,淺黃燭光下看來如同流動的晶瑩的蜜,不同於江南精緻男子般的荏弱蒼白,反更具原始野性般的性感,燭火勾勒出他周身,曲線緊致收束,泛著淺淺光暈,每一寸肌膚都昭示著驚人彈性和爆發力,卻又絕無肌肉虯結,只是那般恰到好處的風華流溢而又誘惑天生。

  啊……美人啊……脫光衣服更有看頭的美人才叫真正的美人啊……

  孟扶搖呆滯的而又貪婪的眼神順著那身體四處亂跑——極其漂亮的倒三角體型,寬肩細腰,平滑光潔瘦不露骨的背,精緻的肩骨向下一個優雅的收束……下面……跳過跳過……唔,好長的腿,依然是充滿彈性和飽滿力度,在壯實和單薄之間的完美平衡,最精彩最精緻最和諧最動人的體型……

  可惜時間太短……換衣服動作為毛要這麼快呢……唉……

  那男子始終沒有回頭,換的竟然仍是一件黑衣,又將先前那件濺滿鮮血的黑衣團成一團握在手裡,繼續邁著他那奇異韻律的步伐,打開密室門走了出去。

  孟扶搖又等了一會,確定他不會回來才慢慢移下地來,她的「破九霄」功力日漸深厚,閉氣時間比尋常人要長很多,也幸虧如此,不然就算隔得遠,也遲早被這厲害男子發現了。

  在牆上摸索了一陣,孟扶搖憑記憶找到了機關,打開密室門走出去,外面果然是個亂葬崗,歪歪斜斜豎著些斷裂的墓碑,散落著一些被野狼拖出來的白生生的骨殖,枯樹的枝椏上掛著慘青的月亮,老鴰子立在樹梢上,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四周有濃重的血腥氣,孟扶搖四顧一圈,那兩人屍體卻已不見了。

  孟扶搖怔怔的立在冷月下,回頭看了看出來的門,掩在枯枝敗葉下再看不出端倪,想著今晚當真是奇遇迭起,小七一個無心的設計,竟然會令自己一再遇險,密室飛箭、水洞沒頂、血水灌耳、美人脫衣……到得最後還聽見這麼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宗越被軒轅晟給擄回軒轅了。

  孟扶搖看了看軒轅國的方向,露出了一絲冷笑,她想都沒想,一路回城,以她的輕功,都不用報出身份叫開城門,直接從城牆上越過,回到統領府,她先去了宗越屋子,屋裡一切如常,看不出主人離開的樣子,孟扶搖伸手摸了摸床褥,一手的冰冷,看那床鋪的樣子,好像好久沒有人睡過,她怔怔站在屋中,開始反思自己對毒舌男好像有點太漠不關心了,明明知道他最近忙碌經常外出,卻從沒想過要問他在做什麼,如今連他失蹤,自己都是最後知道,甚至找不到任何他的熟人或下屬來驗證詢問。

  也許,自己的心裡,因為習慣了依賴宗越的幫助,習慣了他毒舌著解決問題,根本沒想過他會遇見麻煩,另外還有個原因,是孟扶搖自己都不願面對的——她是不是潛意識裡想和他們儘量保持距離?好在將來能夠撕擄得乾淨?

  此刻站在人去屋空的宗越房中,孟扶搖突然醒覺自己的自私,對於那樣一次次幫過你的朋友,就算給不了愛情,給句關心也是應該的吧?出於朋友的立場去過問一些應該過問的事也是應該的吧?像她這樣,避嫌一樣躲得遠遠,是不是太沒心沒肺了?

  孟扶搖決定自己不該再自私了,總在用著蒙古大夫的藥,也該輪到她給他治治病了。

  她飛快的收拾了些盤纏,順手將呼呼大睡的元寶大人打進包袱,又望瞭望雅蘭珠屋子,覺得她應該會選擇留下來,於是她扛著包袱便走,門一開,便見鐵成抱劍坐在她門前。

  孟扶搖無可奈何的笑笑,揉揉眉心,道:「我沒打算拋棄你,我只是要趕路,先走一步,你在這裡等無極的隱衛聯絡你,再……」

  「我跟著你。」鐵成不為所動,「至於隱衛,留個暗號就行,我知道他們的暗號。」

  孟扶搖笑笑,將包袱扔給他背著,道:「那麼,走吧!」

  他們的對話聲散在風中,迅速散了無痕,飄不到想聽見他們去處的人們的耳中。

  而心急救人的孟扶搖,也早已忘記,還有個倒霉蛋兒,即將面臨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慘況……

  深夜,兩條黑影飛快的掠過寂靜的街道,旋風一般捲過高高的城牆,守城的士兵隱約覺得有涼風掠體而過,揉揉眼睛抬起頭來,只看見枯黃的落葉,在地面上慢慢打著旋兒飛起。

  而那兩條人影,早已電急流光般消失在磐都城外的官道上。

  「我們去哪裡?」

  「軒轅。」

  ※※※

  清晨,渝山行宮。

  從山下到山下,所有道路都已經被黑衣金甲的皇營軍封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禁衛森嚴,渝山腳下附近的樵夫習慣性的上山砍柴,都被攔在了山下,他們抬起頭,遙望著翠綠深黃山林間隱約飄拂的明黃龍旗,驚異的吐了吐舌頭。

  「聽說昨夜陛下連夜上山?」

  「不知道又怎麼了,沒聽見什麼動靜啊。」

  「聽說跑了個江洋大盜!」

  「哦……」一陣或驚訝或害怕的嘆息聲。

  一個大早進城賣菜的農夫,挑著擔子經過,聽見了,笑嘻嘻的湊過來,說:「是咧,昨夜可真不安生,總聽見老鴰子叫,叫得人毛毛的,出門看卻什麼都看不到。」他住在城外渝水之西。

  「怕不就是江洋大盜在那殺人。」有人取笑他,「還不快去稟告陛下?」

  那農夫瞪他一眼,搖搖頭,挑擔走開。

  戰北野沒有聽見這最後一句關鍵性的話,聽見了他也不太可能立即聯想到孟扶搖的去向,他現在滿腦子亂哄哄,只有一個念頭——扶搖失蹤了!

  更糟的是,這不是普通的失蹤,極有可能,她遇見生命危險!

  昨夜接到小七的報告,他差點沒當場吐血,一腳將還在洋洋得意邀功的小七踢了個觔斗,當即狂奔出宮,連御駕都沒擺,御馬監裡隨便拉了匹馬就連夜直奔渝山行宮,御馬監的馬和馬鞍是分開保管的,他來不及等馬鞍裝上,一路疾馳,到行宮時大腿已經被磨破鮮血淋漓,他卻根本沒注意到,丟了韁繩便直奔華音閣。

  他一路上心亂如麻,不停的想等下將扶搖放出來,扶搖如果誤會他,他就……他就……他就該怎麼辦?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小七是他的忠心部屬,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憑小七根本不可能算計得到扶搖,所以小七做的事也就等於他做的,責任在他,扶搖如果真的要怪罪,他確實也無話可說。

  然而還有更糟的事等著他。

  機關打開,裡面根本沒有扶搖。

  小七看著空蕩蕩的石室也懵了,搔著腦袋吶吶道:「咦……我看見她落下去的。」

  戰北野原先以為孟扶搖逃了,倒是心中一喜,不想再一眼看見那幾滴血,看見人形的碎布,再看見明明很細卻深深打入堅硬石壁的數量驚人的毒箭,眼前頓時一黑。

  他跳了下去,撿起布片,認出那確實是扶搖的衣服,又是心中一沉。

  攥緊手指,手中佈片涼涼的握在掌心,戰北野只覺得那布片像是一雙冰涼的慘白的手,死死拉扯著他的心,拉得他心跳如鼓手腳發軟,額頭大滴大滴的滲出汗來。

  他臉色如此難看,小七也知闖了禍,撲到石壁上一陣亂找,像是想從石頭裡挖出孟扶搖來,他一陣亂碰,無意中碰著了那麒麟,暗門無聲滑開。

  戰北野精神一振,搶先要進,被護衛們死命攔住,小七撲跪在他腳下,砰砰的磕頭:「我惹的禍,我去!」搶著帶著侍衛衝了進去。

  結果沒出多少時間,小七就被僅剩的幾個侍衛濕淋淋的拖了回來——他們踏上水道,一半侍衛被水捲走不知所蹤,還有一半陪著小七走到最後,當時他們很謹慎的拉成長線,將小七護在中間,前面幾個被翻轉的石壁堵住的時候,後面幾個及時將小七給抓了出來,他們隔著一道石板,生生聽著那頭同伴在逐漸滅頂的水中掙扎呼救直至聲音消失,小七扒在石壁前,將厚實的石板撓出一道道白印子,指甲全部撓掉了,血肉模糊的翻著。

  戰北野看著小七的鮮血淋漓的手,看著侍衛們驚惶的目光,怔怔後退一步,靠在石壁上,他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侍衛們都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神,小七痴痴跪在地下,什麼都不說,也不再磕頭,突然一蹦而起,伸手一掣,一道雪光驚虹般亮起。

  戰北野卻立即一拳將他狠狠揍了出去。

  他出拳極猛,小七被他打得飛了起來,重重撞在牆上,「咔嚓」一聲,手臂生生被撞得脫臼,軟軟的垂下來。

  戰北野狠狠盯著他,一夜沒睡的他臉色慘青,唇上冒出了短短胡茬,眼中全是血絲,那些血絲片片連起,像血網像火焰一般罩下來:「現在死的是懦夫!你給我起來,去找!生要見人……,她沒死!給我去找!天涯海角,找不回,這輩子你不要回來!」

  他一伸手,從身側一個使鞭的侍衛身上抽走那鞭子,扔在小七面前:「背著這個鞭子,去找!找到後,把鞭子給她!讓該抽你的人,狠狠抽你!直到抽得你記住,莽撞任性和自以為是,是死都買不來的教訓!」

  小七趴跪在地上,悶聲不吭,單手抓過鞭子,負在背上,咬著嘴唇重重向戰北野磕了一個頭,歪歪斜斜站起來,大步向外走,站在戰北野身側一直憂心忡忡看著他的紀羽,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戰北野立即怒道:「你再動一步,你也不用回來了!」

  紀羽默然停步,戰北野筆直的站著,一動不動,直到小七的背影即將完全消失在華音閣門外,他才微微側了側身子,向他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先是滿滿的憤怒,漸漸化為深深的無奈,最後轉為不可磨滅的疼痛。

  他一生裡,從未親手驅趕過自己的兄弟,然而今日,他親自逼著這孩子流浪天下,而從今日起,那個因天真純樸為他所喜的小七將注定死去,那些他所一直努力保護的,屬於這個少年寶貴的,渾金璞玉純真無垢的品質,將被他親手掐滅。

  是他溺愛出了小七們的驕縱任性,到頭來他讓他們自己經受教訓和疼痛的苦果,他是何其自私的主上!

  戰北野立在清晨蕭瑟的秋風中,一夜之間,朗朗玉山將摧,憔悴如霜。

  他身側,紀羽凝望著他的眼神,泛起微微的淚光。

  戰北野卻什麼人都不看,他只是默默的立著,等到山下去統領府尋找孟扶搖的侍衛回報說統領府人去屋空,他的眼神一點點,如燭光黯淡下來。

  他最終自己親自走了一遍那暗道,最後在那道堵死的暗門前,狠狠的,石破天驚的,石屑翻飛的,一掌拍了下去!

  「扶搖,你去了哪裡!」

  大瀚元年九月二十,大瀚唯一的藩王在受封后失蹤,失蹤的緣由來源於一句無心的言語和一個目的天真的玩笑。

  大瀚全國進入了緊急的尋人狀態,雖然這個消息秘而不宣,沒有驚世駭俗的用「尋找瀚王」這個標題,但是全國上下各地府縣都在如大海撈針一般尋找著一個「愛易容,帶著只白耗子和一個黑皮膚護衛(此護衛也可能易容)」的少年,蓋因此條件實在太模糊,全國府縣抓著此文書都在撓頭,甚至連鄰國都收到大瀚新皇的國書,國書一反戰北野素來的誰的帳都不買的睥睨德行,十分客氣的談天氣談和平談經濟談政治,最後再十分技巧的輕描淡寫的提起「若貴國有司發現一位什麼什麼樣的少年,請務必及時通告敝國,恩德所降,毋任感荷,謹肅……」。

  說實在的,這等找人法,實在是可憐的大瀚新皇在將全國掘地三尺,連地下石頭都翻起來看看有沒藏人都一無所獲之後,逼於無奈之下只好採取的五洲大陸通緝法,至於能不能將那隻沒良心的出來,實在是要看某人的運氣了。

  大瀚永繼元年,皇朝翻覆更改歷史的一年,歷經戰火和鮮血的重重洗禮的大瀚,初初恢復表面上的寧靜,它的鄰國軒轅,卻又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即將掀起逐浪滔天的皇城風雲。

  軒轅昭寧十二年,日月昭昭,四境安寧。

  軒轅國境邊,一個黑衣少年,肩上蹲著個白老鼠,眯著個眼睛得意洋洋的看著前方城關,滿目狡黠。

  突然她目光一亮,一拍身邊惇厚少年,低低道:

  「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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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搖皇后之天煞雄主》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