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孟扶搖掏掏耳朵,眯眼望天,「風太大了……」
元寶大人蹲在她膝上,望望風和日麗的晴朗天空,摸摸身上軟塌塌飄不起來的披風,心想,是啊,風真大啊……
長孫無極煞有介事的也望望天,沒有對女王的睜眼說瞎話發表任何意見,很隨意的笑了笑,坐到一邊,從衣襟裡摸出一張紙,仔細端詳。
孟扶搖還等著陛下第二波攻勢,這麼突然偃旗息鼓的有些不習慣,眼角忍不住便往那方向瞟啊瞟,心裡知道陛下奸詐,萬萬不可上鉤,奈何陛下看得實在專注,而某人好奇心又是出名的強烈,屁股在椅子上挪啊挪,磨啊磨,半晌,咳嗽:「看啥呢?」
長孫無極看得專注,頭也不抬一下,還在桌上取了筆勾勾畫畫。
孟扶搖心癢癢,對元寶大人努了努嘴,示意它去查探一番,元寶大人仰頭,烏溜溜黑眼珠純真的看著她——啊?您咋啦?中風?面癱?風太大吹歪了嘴?
孟扶搖無奈,用一個惡狠狠的眼神殺回了耗子的無恥,手指頭勾勾長孫無極袖子,訕笑:「那啥,畫啥呢?咱家美術不錯,也許可以指點你一二?」
長孫無極瞟她一眼:「別吧,你大概對這個沒興趣的。」
孟扶搖惱怒,一把將他手中紙搶過來:「唧唧歪歪磨蹭個毛!」仔細一看,哈的一聲笑了。
「陛下,您啥時對服裝設計感興趣了?」
紙上,素筆勾勒的居然是一件禮服草圖,那式樣介乎古式和孟扶搖所熟悉的現代晚禮服之間,不能說不好,卻在某些關鍵之處,線條不夠精美流暢,旁邊還有長孫無極親筆字跡,寫著綠?灰?褐?幾個字,一看便知道,大約是在思考這件衣服的色彩選擇。
但凡女人,看見漂亮衣服都是手癢的,看見不夠完美不夠符合自己期望的漂亮衣服,那更是無論誰都會耐不住要現場當回設計師的,孟扶搖立刻道:「什麼綠色灰色褐色?這麼難看的顏色虧你想得出來,簡直是糟蹋布料,要我說,紅色!最亮最鮮明最純正的紅,才漂亮!才適合!」
「哦?」長孫無極還是那淡淡的不信任的神色,斜斜瞟她,「尚衣監集合幾位頂級大師設計出的新款宮廷禮服,專用於大型國宴場合使用,華貴與莊嚴並重,朕還是相信她們的眼光的。」
「你就不相信我的眼光!」孟扶搖豎眉,「老實說,我除了挑人這方面眼光差了點之外,什麼都是一流!」
「恰恰相反。」長孫無極笑意微微搖搖手指,「朕認為,你除了挑人這方面眼光頂級,其餘都乏善可陳。」
孟扶搖唾棄:「不知羞!」
元寶大人立刻飛腳丫子踹她——是可忍孰不可忍,丫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打賭。」任何女人都最恨自己男人評價自己不懂穿衣,孟扶搖陰測測磨牙,「尚衣監按你選定的顏色和這式樣做一件,再按我修改的顏色式樣做一件,看成品,誰最靚!」
「行啊。」長孫無極無可不可的將草圖塞給她,「那麼你修改你喜歡的禮服式樣。」
孟扶搖接過來唰唰修改,一邊大聲嗤笑:「啊哈,這魚尾不像魚尾的,叫什麼,拖把?」
「這腰部最簡單的流線型設計就好,加這兩道綴邊算什麼?魚鰭?」
「一字領不好,太老氣,深V領,細如一線天……半隱半現一線雪色,才叫風情……嘎嘎……」
長孫無極湊過來,很有參與感的道:「這個……走光了吧?」
「怕什麼?」孟扶搖斜他一眼,「這是春秋季衣服,外面還可以罩流絲披肩的。」
長孫無極笑:「哦……那好,那就放心了。」
孟扶搖改得專注,沒聽見他這句自言自語,隨口問:「你很閒?怎麼連這點小事都要操心?」
「這不是後宮沒有女主人嘛。」長孫無極長嘆,「你知道,這應該是皇后的內宮事務,沒有皇后,尚衣監只好呈給我了。」
孟扶搖立即閉嘴,嘴上不說話,手底下卻很有負罪感的改得更認真,一邊思量,娃都生了,皇后遲早得做,現在爭執的就是一個典禮的問題,一個不知羞的想要昭告天下,一個愧於攜子成婚只想低調過關,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要不,先幫他把後宮事務管理起來?
長孫無極卻岔開話題,收起她改的單子,確認:「這是你喜歡的禮服式樣?」
「是啊。」孟扶搖得意洋洋,「絕對驚豔。」
某人笑得水溢流光:「你確定你就要這種禮服?」
孟扶搖大力點頭:「完美至極!」
「那好。」長孫無極漫不經心的道:「其實尚衣監還按著那禮服式樣,設計了相應的男裝,不過我覺得也沒什麼用,駁回了。」
「還有男裝?」孟扶搖興致勃勃,「什麼樣子的?要我說,你們五洲大陸男人衣服實在乏善可陳,除了當初你穿過的那種騎裝……」
她想著當年長孫無極生日宴會上騎裝風采,眼睛發綠,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長孫無極掏出一團揉皺的紙:「那套衣服還就是按騎裝的式樣改動過的,你有興趣?還好我還沒來得及扔,那就交給你,你也給改改,做一套出來。」
孟扶搖老實不客氣接過來,以設計大師的風範審閱著草圖,長孫無極看著她認真神情,唇角微彎,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笑道:「嗯,我去辦事。」
孟扶搖揮手:「准,跪安吧。」
陛下帶著一臉莫名的笑容離開,孟女王趴在桌上孜孜不倦的修改服裝設計圖,這麼多年她忙著打架奪權生小孩,但凡太女性化的東西,一直無緣接觸,今天難得被長孫無極勾起了興趣,一邊改一邊想著前世裡,貧窮的母女無錢買新衣,卻也從不懊惱,媽媽手巧,會將舊衣翻新,沒事娘倆便上街去逛,什麼也不買,只記住那些衣服的式樣,回來媽媽熬夜在簡易縫紉機上裁裁剪剪,做出漂亮的「新衣」。
她記得小屋裡昏黃的燈光投射著媽媽低頭勞作的剪影,縫紉機嗒嗒聲響像深秋時的雨,細膩的灑在她靜謐安詳的夢裡。
孟扶搖慢慢停了手,輕輕撫摸著草圖,彷彿撫摸到了流光溢彩的火紅月華錦,絲緞光滑的質地在指間如時光流過,跌宕流暢的線條似這許多年起伏不斷的人生,層層疊疊的裙襬,漾開前世今生所有鏤刻在心的記憶。
今日之華貴禮服,昨日之粗陋新衣,同樣承載了她兩輩子最美好的故事。
日光照亮孟扶搖眼底絲絲晶瑩,唇角卻有笑意輕輕漾起。
媽媽。
我很幸福。
※※※
禮服圖畫好,交給尚衣監裁製,孟扶搖也就將此事丟開,她還有三個小魔王要煩呢。
長孫無極似乎也很忙,有時隔幾天才能見到他,每次來,總還要帶著一大堆的臣子和奏摺現場辦公,孟扶搖一向不插手他的政事,見著次數多了便有些擔心他身體,這日便親自送了參湯來,跨進殿便見底下黑壓壓跪了一地回事的官員,龍案上奏章堆得足可以砸死人,長孫無極埋在奏章堆裡,修長的個子都快看不見臉,見她進來,疲倦的目光亮了亮,孟扶搖衝他一笑,將參湯擱下便要走,長孫無極卻俯身過來,輕輕在她耳邊道:「等我一下,一下就好……」
他口中的熱氣吹在孟扶搖耳邊,簌簌的癢,孟扶搖縮縮脖子想笑,一轉眼看見長孫無極眼神中哀求之意,心中一動,不自禁的便微微紅了臉,趕緊清咳一聲,不自然的道:「嗯……走累了……我歇會。」
她肩上元寶大人翻翻白眼,心想這女人真是虛偽得要死,她堂堂頂級高手,從扶春宮到景明殿區區半里路,會走累?
承認自己心疼男人會死人嗎?
好在耗子不會人話,陛下又深知女王犟驢脾氣,向來不和她頂牛,她的拙劣謊言從來沒人拆穿,孟扶搖坐在一邊,剔著指甲聽那些官員一樁樁的回事,聽著聽著便覺得好笑——無極就這麼缺人嗎?為什麼連宮廷宴席諸般國禮外賓招待等等閒事都要他一一定奪?
長孫無極看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父皇當年身體不好,不喜應酬,無極國很多年沒有舉辦過大型國宴,我又經常不在國內,直到那年我登基,才發覺禮部宮內對諸般迎賓禮節十分生疏,主官迂腐不知變通,還在使用早已不合時宜的舊禮,落在諸國帝君眼裡,怕是要笑我無極無人,所以打算會同禮部通改,還有宮裡一些庶務,都一併解決了。」
孟扶搖瞅著他案上高高一疊奏章,有點心疼又有點不甘的嘆口氣,半晌道:「這些閒雜事兒,你哪操心得過來,不然,我幫你解決了吧。」
「不成。」長孫無極立刻一口拒絕。
孟扶搖愕然——他不許自己插手無極國務?
長孫無極轉過身,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深情脈脈看她:「你已經夠辛苦,照顧好你自己,就是你最應該操心的事。」
陛下語氣深摯,眼神專注,神情溫柔如水,原本就容顏風華無限,為人父之後,更多幾分魅力沉穩,這般語氣低沉春風送暖的看過來,孟扶搖被迷得七葷八素色授魂與,險險被美男溫存溺死,半晌才掙扎出來,眼角一瞟底下跪著頭也不敢抬的諸臣子,臉轟的一聲燒著了,趕緊轉開眼,結巴:「……我我……好……好多女官照顧,沒事……」
長孫無極一笑,纖長手指輕輕為她理鬢,柔聲道:「那也成,只是千萬不能操勞了。」
孟女王被陛下風情蕩漾的笑笑得半暈迷,心中模模糊糊想,這丫今天怎麼特別風騷來著?不過這樣笑可真好看滴說……突然發覺陛下的手指又開始不老實起來,順著鬢角,滑過臉頰,滑向雙唇,然後脖子……然後……
蹭一聲孟扶搖跳起來,狠狠瞪長孫無極一眼,還想罵些諸如某人無恥厚顏之類的話,一眼瞟見人家半個身子都埋在人高的奏摺堆裡,又望望隔簾外一大堆等著回事的官員,嘆口氣,拔身向外走:「行了,這事我幫你搞掂,讓禮部官員來找我回話。」
長孫無極含笑目送女王步出大殿,目光著重在女王生產後略顯豐腴卻更加迷人的腰臀部位落了落,眼神也隨著她無意間花搖柳顫的曲線搖擺盪了蕩,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隨即他舒展身子,斜靠椅背,淡淡飲一口茶,眼角掠了掠桌上那比山高的奏章。
立刻有太監過來,小心翼翼將其實早已批紅覽閱過的奏章一股腦兒抱走。
陛下又抬起眉,眼角掠掠底下黑壓壓跪了一地來「回事」的官員們。
官員們立即屏氣收聲,互視一眼小心退出,瞬間走了乾淨。
笑話,戲都演完了,他們這些道具還不趕緊退場?
陛下微笑,站起身,伸個懶腰。悠悠閒閒在後殿龍榻上躺了,想著禮部和內務局一定已經去煩女王了,自己又要沒事做了,是去找酷兒玩呢,還是找奧特曼?
……
「娘娘,這是禮部修改過的諸般國禮細則,請示下……」
「怎麼細到這程度?」孟扶搖皺眉看那厚達12本,每本都有漢英字典高度的冊子,「這要多久能看完?」
禮部侍郎上前,慇勤的給孟扶搖指點:「細則由儀制清吏司、精膳清吏司、祠祭清吏司、主客清吏司四司呈上,分別有嘉禮、軍禮、吉禮、凶禮、賓禮、筵饗、鑄造、四譯、及接待各藩屬、外國貢使及翻譯等……。」
老傢伙絮絮叨叨一頁頁翻過去,好容易講解完吉禮中的登基禮,天色都黑透了,孟扶搖瞟一眼後面的十二大本,心中發涼,暗暗後悔自己一時衝動接了個燙手山芋。
她想了想,試圖推卸責任:「我覺得挺合適,要不,拿給陛下去?」
「陛下吩咐,全權由您做主。」侍郎大人眼觀鼻鼻觀心,肅然。
孟扶搖皺皺鼻子,心想其實這禮本來就是人定的,合不合規矩有什麼關係?長孫無極一向開明,如今卻也迂腐起來,轉念又想,過段日子,偌大疆域總歸要合併,將來無極就是當世第一大國,凡事講究些也是長孫無極的面子,只好咬咬牙繼續聽。
月色爬上扶春宮外梨花樹梢,在庭院中滿地雪色花瓣中盤桓一刻,再爬上銀紅窗紙,剪出一說一聽的兩道黑色剪影。
孟扶搖伸個懶腰,目光無神的看了滔滔不絕連續說了三個時辰的禮部侍郎,覺得這傢伙一定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瞧這嘴皮子,經過這麼長時間高強度運動,居然完好無損!
她已經完全聽呆滯了,以至於對方停下來的時候,她耳中依然嗡嗡嗡迴響著人聲,絮絮不休鍥而不捨的說著那些繁瑣枯燥的古禮……
「娘娘!娘娘!」
太監小心翼翼的呼喚驚醒了她,孟扶搖呆滯的望望剩下的十一大本,滿臉崩潰的表情,突然道:「我覺得這些十分完美,完全沒有任何可以挑剔之處。」
禮部侍郎謙虛的躬身。
「所以後面也不用看了。」孟扶搖目光直直,「都准了。」
「您確定?」禮部侍郎居然沒有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居然敢質疑她的決定,還伸手取出最後一本裝幀式樣都略有不同的冊子,雙手恭謹的遞過來,「這是……」
「准了准了!」孟扶搖現在看見冊子就想嘔吐,連續幾天都被禮部纏著這事那事,她本就少得可憐的一咪咪耐心早已消耗殆盡,氣壯山河的一揮手,「告訴陛下,我都同意了!」
「是。」老成持重的禮部侍郎微笑,翻開錄冊文書,「請簽字用印,明日臣等便明發諸國,昭告天下。」
孟扶搖聽著不對勁,自己國內修訂諸禮,用得著昭告天下?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問,宮女已經把三隻要吃夜餐的魔王給抱了上來,孟扶搖一忙,便忘了。
……
次日天還沒亮,內務局總管又抱著厚厚一大疊本子來回事,孟扶搖滿面哀怨的從床上爬起來,頂倆大黑眼圈,聽那傢伙嘮叨。
「……娘娘,陛下說,後宮宮人有許多已經超齡,是不是放出去一批,再重新選一批?」
「大姑娘家的硬留在宮裡,別離父母違背倫常,趁早放出去。」孟扶搖昏昏欲睡,「也不必添人,夠用就行。」
「是,遣散後宮。」內務局認認真真記。
孟扶搖聽著又不對勁,正想問,已經被另一堆回事的人淹沒。
「娘娘……」
「娘娘……」
隨著事情一件件辦下去,禮部和內務局漸漸來的少了,長孫無極也似乎越來越忙,而宮中氣氛漸漸有些特別,特別到孟扶搖這個忙著兒女的馬大哈也發覺了不對。
「咦,不年不節的,掛這麼多紅燈綵綢幹什麼?」孟扶搖一大早起來就被窗外斑斕的色彩驚得探頭去看,長孫春花公主歡喜的在宮女手中啊啊的叫,表示對簷下綵綢極大的興趣,奶娘乖巧的扯一截給她,春花公主立即臭屁的綁在頭上。
孟扶搖拍拍女兒穿著開襠褲的雪白屁股,微笑:「真美,郭芙蓉似的。」
長孫春花看老娘滿面笑容,認為那必然是誇獎,立刻笑出剛長出的一顆門牙,母女二人對笑,身邊奧特曼對猥瑣兩人組不屑一顧,抓住元寶大人,將一件灰色抹布往它身上套——灰色老鼠裝,元寶大人最恨。
元寶大人不敢用自己的三百六十度迴旋劈侍候小主子嬌嫩的臀,只好默默垂淚。
所以說,每個成功的奧特曼背後,都有一個默默受虐的元寶怪獸……
所幸很快有人解救了它的困境,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抓走了元寶大人,奧特慢不滿,張嘴要咬,卻發現自己眼前景物一晃,隨即落在了另一個人膝上。
奧特曼啊啊兩聲,從來人的氣場上確定這是自己必須討好的對象,立刻乖乖坐好。
孟扶搖從窗前轉身,訝異地問:「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長孫無極抱著奧特曼,順手扯過滿面深沉正在入定的酷兒,長孫春花公主則早在他進門的那一刻,便心電感應似的唰的回頭,花蝴蝶般黏上去了。
孟扶搖瞟著女兒,再次確認,這丫一定是天生的色女!
也不知道遺傳誰的!
「大事都定了,當然有空過來。」長孫無極懷裡抱一個,膝上坐兩個,十分滿意這種滿滿噹噹的感覺,示意隨同的宮人,將兩個長方盒子呈上來。
「這是什麼?」孟扶搖看著那精緻的紫檀木盒,心裡有不好的預感。
「禮服。」長孫無極餵女兒酥糖,閒閒答。
孟扶搖一拍腦門,恍然道:「最近忙瘋了,都忘記打的那個賭,那禮服尚衣監做出來了?」
她打開盒子,正宗的頂級月華錦垂墜如練暗光流動,純正華貴的紅頓時耀亮所有人的眼,禮服本身具有簡練而又不失精美流暢的線條,優雅高貴的魚尾設計,前後一線深V領帶幾分凜然的華麗,中和了月華錦略微柔軟的韻味,襯得那鮮亮的紅越髮色彩逼人,所有的轉折裝飾處都盤了寶石,卻不是常見的珍珠或祖母綠,而是清一色指頭大的黑曜石,寶光流動的黑曜石如無數雙華彩熠熠的眸子,在一色明亮的火紅中閃爍。
這般的美,這般的簡練中卻又貴氣逼人,黑紅相間的莊凝中別有嬌媚豔麗,驚豔得令室中人齊齊抽氣,這還單只是一件衣服,若是被絕世美人穿上,又該是如何的風情無雙?
孟扶搖目光大亮,讚:「好!我原先的設計中用的是羊脂玉,現在看來,還是黑曜石更端莊出挑!誰改的?真是妙思!」
長孫無極笑而不語,端詳著那禮服,腦海中幻想著她穿上禮服的模樣,思考著那樣的美,是不是不要和別人分享比較好?
這禮服是扶搖親自設計的,這黑曜石是他親自改動的,他的扶搖,原該用這天底下最好的東西。
孟扶搖撫著那禮服嘖嘖讚歎,笑道:「若放在我以前呆的那地方,這禮服倒是很適合用來做嫁……」
她說到一半突然止住,撫在禮服上的手不動了。
半晌她轉回身,看長孫無極,長孫無極笑著對她挑挑眉。
孟扶搖又看一眼禮服,吸一口氣,雙手抱胸靠在桌上,盯著長孫無極。
「你說,這是什麼禮服?」
長孫無極笑得無辜,答得爽快:「成親禮服。」
挑眉,孟扶搖磨牙:「我有答應過?」
「我曾問過你,你確定你就要這種禮服?」長孫無極餵奧特曼啃綠豆糕,「你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你沒說是結婚禮服!」孟扶搖叫囂。
「我也沒說不是。」陛下笑得溫柔,只是在孟扶搖眼裡怎麼看怎麼奸詐,「你看,你剛才一看見衣服就感覺那是嫁衣,說明你分明心裡有數,只是在順水推舟裝不知嘛。」
他挑起一邊眉毛,沖孟扶搖笑笑,大有「其實我知道你很想嫁只是我顧全你面子容得你矯情而已」的意思。
孟扶搖氣結,掀桌。
「我沒答應結婚!」
長孫無極轉身給酷兒餵水,這小子不愛零食喜歡喝溫度適中的清水。陛下認真的侍候皇子,閒閒丟下一句。
「你答應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孟扶搖突然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身前,長孫無極突然攤開了手掌,掌心裡平平一張紙,赫然是用了她大宛女王印,簽了她狗爬扶搖體名字的一張國書。
孟扶搖一把抓過來,匆匆讀完,臉色崩潰。
赫然是以長孫無極和她名義,聯名簽章詔告天下的結縭國書!
後面還附了長長的禮儀注程,及邀請賓客名單,所有一應皇帝大婚大典所應備儀程,都簽了她的字。
更有長孫無極宣佈放歸宮人的文書,她老人家的大名也赫然其上。
孟扶搖臉色青了,白了,又紅了,五顏六色好不精彩。
她就算是豬,這時候也明白長孫無極玩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釜底抽薪瞞天過海美男計苦肉計等等奸計了,想起她因為不耐煩在那一堆冊子上籤的字蓋的私印,孟扶搖就要抓狂——這狐狸知道她沒那耐心,故意將那關鍵玩意混在那堆東西里,現在她要反悔遷怒也不成,遷怒誰?那禮部侍郎當時可是特意將那冊子拿出來請她審閱的,是她自己不耐煩打斷了!
至於那放歸宮人,孟扶搖哭笑不得,這點破事也詔告天下,長孫無極擺明了告訴天下人,她孟扶搖,把老公的後宮解散了,那啥,你都把所有有可能成為二奶的女人都趕跑了,你自己還不嫁?你說得過去嗎你?
廣而告之到這等地步,又有她自己印鑑證明,她要再反悔,長孫無極這輩子臉面就全完了。
狠毒滴男人!
孟扶搖磨牙。
明知道她做不到讓他於天下人面前成為笑柄,明知道她不在乎自己令名,卻在乎他的聲譽,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呢。
長孫無極抱著三個娃,懶洋洋躺著,一點也不擔心某人的青面獠牙。
他瞭解她得很,青面獠牙看著可怕,也不過是一刻雷鳴電閃,過會兒自然風平浪靜。
扶搖就這點最好,守信大氣,只要她認下的事,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認下的,她都會負責到底,如今她明白大典已經昭告天下,自然不會再鬧彆扭。
長孫無極懶懶笑著,餵了兒女們各一點梨汁水,微笑著想。
怎麼可以和你偷偷結婚?
怎麼可以經過一路辛苦,卻在最終不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我要你做我最美的皇后,於萬眾中央,天下之前,告訴長風滄海,五洲各國,你甘心情願,只屬於我。
……別忘了那幾個皇帝,都賊心不死,不肯立後呢!
半晌孟扶搖終於平靜下來,揉揉鼻子,眨眨眼睛,試圖挽回。
「那啥,其實,不用那麼複雜吧?我允許你今晚起,可以把被子扛去我寢宮,還不行嗎?」
長孫無極微笑,很沒有意見的道:「好的,你知道,我一向最尊重你意見的。」
孟扶搖橫他一眼,立刻吩咐宮女太監給陛下再整張床來,陛下含笑瞅著她,等床搬來才慢吞吞道:「鑑於本人身份特殊,一舉一動關乎天下,這個移床也不該草率了的,我的意思,大典不辦也成,等國賓來齊,就辦個移床儀式,昭告天下,邀請五洲大陸皇族觀禮,到時在五洲皇族親自見證下,朕扛著被窩捲去你寢宮。」
「……」
什麼叫真正的狠毒?這就是。
孟扶搖內牛滿面的想像了一下皇帝陛下在五洲大陸皇族見證下扛著被窩捲去自己寢宮的場景,發現這慘烈的一幕如果真的發生,自己這輩子也不用見人了。
她相信,強大的陛下是真的不會介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夾著被窩卷放上她的床的。
孟扶搖望天半晌,沉痛的道:「我剛剛作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在扛被窩卷非法同居和公開昭告天下奉子成婚之間,我決定還是選擇後者……」
長孫無極露出「老婆最乖」的微笑。
於是也便在孟女王悻悻不滿的狀態下,開始了最後的操辦,諸般事宜其實早已打理妥當,因為孟扶搖身份的牛逼,儀式也極盡所能的隆重,禮部在擬定儀禮時煞費苦心,翻遍歷代皇家大婚禮節,諸般納采禮、大征禮、頒詔禮、慶賀筵宴禮規格都比歷代皇后要高,饒是如此在頒詔禮上,禮部官員們也舉棋不定爭論很久,頒詔冊立需要派遣使節先到皇后府邸對皇后進行冊立,孟扶搖的府邸就是長孫無極的龍床,怎麼個頒法?難道去大宛頒?然而大宛並不是無極屬國,從身份上來講孟扶搖和長孫無極完全平等,沒有接受他詔書的必要,禮部尚書最後沒有辦法,只好將儀呈上奏交由孟扶搖定奪。
那位老相好禮部侍郎被再次派來對付孟女王,孟女王從二門外看見那傢伙,立刻很不厚道的笑了,笑得二門外侍郎大人突然打了個寒噤,疑惑的望天:「這麼好的天氣,怎麼突然覺得冷……」
長長的儀式單子直接從書案拖到了地下,孟扶搖端坐著不動,宮女還沒來得及撿起來,奧特曼已經歡笑著爬過去開撕。
禮部侍郎跪在地下,滿頭冷汗滴滴,想搶救又不敢,看著紙片飛舞心中號啕:那是禮部二十三位官員熬通宵研究出來的啊啊啊……寄希望於女王阻止,結果聽見那女人閒閒道:「奧特曼,你這樣撕不對,換個方向。」
「……」
酷兒端坐他娘膝上,眼睛半開半閉,一副毫無興趣姿態,然而當孟扶搖剛剛從奧特曼爪子中搶回單子遺骸,剛看了一段,酷兒突然扯他娘衣襟,孟扶搖低頭看他,酷兒十分乖巧的指向一邊的奶糕,啊啊的向那個方向湊。
奶糕碟子有點遠,孟扶搖抱著他起身去拿,剛站起就聽見「哧啦」一聲,回頭一看,單子分屍兩截。再一看,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酷兒童鞋將拖得長長的單子一頭繞在了桌腿上,一頭抓在了自己手裡,孟扶搖將他一抱,單子四分五裂。
禮部侍郎:「……」
長孫春花公主一直在地毯上玩自己的,看見紅紙單子碎裂,飄得蝴蝶似的十分好看,頓時眼睛一亮,爬過去搶了一張形狀最漂亮的,小心翼翼揣懷裡,準備等下送給她爹討好。
禮部侍郎:「……」
眾官員的心血結晶瞬間被三魔王毀屍滅跡,孟扶搖十分沒有誠意的向禮部侍郎道歉:「啊……不好意思,沒了。」
侍郎:「……」
「這樣吧。」孟扶搖輕輕鬆鬆抱著她家淡定的酷兒,踩著奧特曼的衣服邊不給他爬上她的背,眼角掃著長孫春花對鏡貼花黃的早熟騷包動作,漫不經心的道:「我們的婚禮沒有前例可循,那就不用循,這些什麼納彩大征的統統沒必要,請該請的人,做該做的事,就成了。」
一伸手扔出一張紙箋:「按這個名單發邀請吧,叫他們不要磨蹭,早點來,孟扶搖有驚喜給他們。」
她的目光在那幾個名字上瞟過,當初為發不發喜箋給他們,自己很費了一番猶豫,最後還是長孫無極淡淡一句話定了乾坤。
他道:「他們一定想親眼看見你幸福。」
孟扶搖默然不語,想著幾位帝君各據一國,此後時勢變化,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如他們這等一身繫天下變局的人物,想要再聚只怕也遙遙無期,無論如何……再見一面吧。
她突然有些意興蕭索,無聲揮揮手。
禮部官員唯唯諾諾退下,瞟一眼名單,再瞟一眼地上那三隻。
得了吧,還驚喜呢,有驚沒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