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除夕夜宴和宮廷宴

  阿月吃飽喝足,宴席也將散。分派給他們一房的下人還沒全定好,因此阿月身邊還是四個。沐浴洗好,送回屋裡。阿月躺在翻兩個身都碰不到邊緣的床上,睡不著。

  屋內燈火一散,更是幽暗漆黑。阿月怕了,坐起身披了衣裳,準備去找爹娘。走到窗邊,挪了凳子過來。這點高度對常去爬樹玩的她來說根本沒有難度,翻滾下去,冷風吹來,立即打了個噴嚏。

  循著記憶往大屋摸去,那房裡的燈火還亮著,抬手敲窗。

  方巧巧正給丈夫寬衣,喝了許多酒,醉的厲害。猛然聽見聲響,嚇了她一跳。拿了茶壺做武器,輕步走到那,一開窗,就見女兒凍的紫紅的臉仰來,笑上眉梢:「娘。」

  方巧巧哭笑不得,忙俯身去抱她。阿月蹬腿,順勢而上,如願爬到娘親懷中。關了門窗,將她攬在懷裡給她的手呵氣:「這麼冷的天,還爬窗,下回見了娘要生氣了。」

  阿月說道:「要是從前門來,他們又會把我抓回去了。阿月怕,那屋子好黑,會有鬼吧。」

  慕韶華聽見女兒的聲音,醉熏轉身,瞧見那朦朧影子,招手笑道:「阿月。」

  阿月眨眨眼,像足了今日桌上的一味菜:「爹爹變成大紅蝦了。」

  方巧巧苦笑,不想讓做爹的醉漢模樣嚇著她,壞了形象:「阿月長大了,是時候一個人睡了,那才是英勇的小姑娘。」

  阿月哪裡會想到娘親竟然不要她,拉了她褲腿抽聲,可憐得很:「娘親帶阿月睡吧,阿月會乖乖的。一個人睡很怕,睡不著。」

  方巧巧蹙眉,低聲輕噓她:「別驚了外頭的人。阿月等會,娘給你做個護身符。」

  她先扶丈夫去睡,這才四處翻找,拿了剪子,從櫃子裡取了新被縟抽棉絮。阿月抹了淚,坐在一旁看娘親銀剪飛轉。剪了布縫成袋子,又往裡頭塞棉絮。再將大大小小的布團縫在一起。不由驚嘆,這些是腦袋和手腳吧。

  方巧巧將玩偶的眼睛嘴巴縫上,一看還是很可愛的。這才交給女兒:「這只小熊是娘的化身,放在身邊一塊睡就不怕了。」

  阿月輕輕戳了戳它不算圓的臉:「醜醜的熊。」見娘親瞧自己,軟了聲音道,「娘比它好看多了。」

  方巧巧撲哧一笑,摸摸她的腦袋,多了幾分認真:「阿月,這個家跟之前的家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但並不可怕,只是開始會難適應。阿月要乖乖的,不要太調皮,見到長輩要問安。他們並不會像爹娘這樣寵著你。」

  阿月乖巧點頭,抱著小熊問道:「是不是阿月乖乖的,爹娘的心情也會好好的?那阿月一定會聽話。」

  方巧巧淡笑,微覺心酸,把女兒抱緊:「難怪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都暖進心裡了。」

  阿月窩在她懷中,娘親的懷抱才像棉襖,暖和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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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宋氏將昨夜擬好的冊子給老太太過目。

  老太太瞧了一遍,擰眉:「怎麼撥那麼少人給他們,還有用度也少了,他們剛回本家,應酬必然會多,添些,再添些。」

  宋氏應了聲,抿嘴接回,暗想老太太往日偏頗他們,如今風水輪流轉了。她這嫡孫媳婦像個掌事嬤嬤,還要給大哥大嫂安排這些。喪夫之痛倒沒人來理會。

  老太太說道:「還有學堂那邊的事,年後就去說說,長青和長善等著去呢。那月丫頭,就和阿紫一個學堂吧,你使人安排仔細了。」

  「老祖宗放心吧。」宋氏收了冊子,十分累心。從屋裡出來,就見那方巧巧過來。

  慕正林比慕韶華小一歲有餘,這一回來,宋氏見了她,還得恭敬的叫一聲「大嫂」,可把她噁心鬱悶的。

  方巧巧瞧出她眼裡的不善,剛死了丈夫,這地位就被別人代替了,換做是誰心裡都不好受。她不冒犯他們,自己也犯不著橫眉冷對:「弟妹。」

  虛情假意的寒暄兩句,方巧巧就進屋給老太太請安了。

  慕老太免了她的禮,讓她坐下,問道:「夜裡睡的可舒坦?行之怕是喝多了,夜裡有吐沒?」

  方巧巧一一答過,沒有多言。老太太就喜歡這種不多舌的,她對慕韶華是滿意的,慕正林到底是太跋扈了些,外頭名聲傳的並不太好。再看這孫媳婦,以為是泥腿子出身會是個粗魯婦人,但模樣俊俏,也知書達理,對他們更是看重——她已然忘了為何孫子為何會流落外頭,如今才回。

  叮囑了家裡大小事情足足半個時辰,直到疲累了,才讓她回去。

  方巧巧從房裡出來,真想當著眾人的面揉胳膊揉腿,要是每日問安都被這麼正坐,簡直是要死人的。昨日見到那將軍府三個大字,一瞬她還想穿越大神果然還是沒放過她。今日一看,真真是誠心求放過呀。

  慕韶華早早就被叫到慕宣的書房,這一見面,一時還喊不出敬稱。慕宣也不在意,問道:「身為慕家子弟,不能游手好閒。慕家世代都出武將,只是你自小在外,習武晚矣。老夫……為父給你求個文官罷。」

  慕韶華遲疑片刻:「年後便是會試,我想一試。」

  慕宣禁不住冷笑:「若沒記錯,你曾來京考過一回,那次無名返鄉,這次若落榜,可是要慕家教人笑話?」

  慕韶華一聽,簡直是戳了陳年瘡疤,痛得不行:「當年臨考痢疾,因此耽誤了入院時辰。」

  慕宣抬眼看他:「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當初的意外,你能考得功名?」

  說到這,慕韶華才知中了他話裡的圈套,沉了氣,執拗道:「不敢妄言,但捐官求官,我都不會要。」

  少有人敢直面辯駁,慕宣的將軍脾氣上來,喝聲:「就算真讓你僥倖如願,也不過是入翰林,做小官,至少要十年才能爬到三四品官的位置。」

  這樣投機取巧的事,慕韶華實在不願做。讓人知道,讀書人的面子便可以直接丟了。乾脆不搭腔,沉默抗議。

  慕宣嘆氣:「你當真要丟我們慕家面子?」

  慕韶華忍不住說道:「還未去考,你怎知我一定會落榜?一定會丟了慕家臉面?試也未試先折了自己的威風,我朝將軍不過爾爾。」

  慕宣拳頭緊握,怒的青筋暴起。忍了又忍,才消散了火氣:「這些話,你日後不可再說。我是你親生父親,這話未免不遵孝道,讓別人聽了去,你也落人話柄。」

  慕韶華默了默,話裡確實是為他好的,作揖道:「方才衝動了。」

  成為父子後的初次交談不歡而散,慕韶華剛走,那跟隨慕宣多年的隨從元德已笑道:「大少爺也是個固執的,像足了老爺。」

  正打算給好友寫信的慕宣筆尖一頓,若有所思問道:「他當真像老夫?」

  「看著是個文雅書生,但骨子裡的氣節,卻是像老爺的。」

  慕宣這回下不去筆讓好友留意官職了,兒子如果像自己,那以自己的脾氣,又怎會甘心讓人擺佈安排。重嘆一氣:「老夫當真是找回兒子讓自己受氣。」

  元德笑笑,這氣嘆的違心得很,倒是有藏不住的歡喜。

  除夕,安排給聚芳院的下人都遣好了。阿月是姑娘,比兄長的下人少些,分得一個嬤嬤,兩個僕婦,三個婢女,還有兩個做重活的男家丁。饒是如此,阿月也覺得人很多了,睜眼閉眼都有人在跟前。

  晚上吃完團年飯,漱了口,老太太問道:「明日你進宮赴宴,帶誰去?」

  每年大年初一皇帝宴請群臣,可帶一個親眷。老太太以為他會帶慕韶華,混個臉熟。慕宣自有他的想法,如果聖上心生憐憫,當場賜了慕韶華官做,父子關係怕更是難堪。想了一想,說道:「阿月隨祖父去吧。」

  滿桌人皆是意外,阿月還在翻看暖爐,瞧著裡頭的小木炭漸裹灰白,直到長善扯了扯她袖子,才抬頭,見眾人都往自己瞧,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做錯事了。方巧巧說道:「明日祖父帶你去皇宮赴宴。」

  阿月對皇宮的威嚴完全沒概念,一聽是赴宴約摸就是玩了,臉上已綻了笑意:「好呀。」

  老太太蹙眉:「不帶行之就罷了,為何不挑長青長善,偏是帶個孫女。你若要帶,那就帶阿紫吧。」

  慕宣說道:「阿紫去過皇宮,無需再去。初一必定會有很多人來訪,長青長善留在家中見見客也好,去了宮裡也認不得幾人。」

  一切不過是託詞,只因阿月最親他,他也最疼阿月罷了。

  老太太不悅,但也沒多阻攔,橫豎不過是宮宴。

  除夕宴散,宋氏帶著無心玩樂的女兒慕紫回屋。還沒進院子,慕紫已委屈的要哭了:「往年祖父都帶我去的,如今被阿月搶了。」

  宋氏心中也苦意滿滿,女兒的寵愛被搶,身為嫡孫媳婦的她又何嘗不是。家裡現在上下還是她打點,但只怕過不了多久,等那方巧巧熟悉府裡事務,就要全交給她了。

  慕紫扯母親的衣袖:「娘,你倒是想想法子。」

  宋氏擰眉:「莫吵。」

  不急,總會讓她找到翻身的機會,將那方巧巧壓的死死的,讓她知道,自己才是擔得起嫡孫媳婦名頭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