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還沒歸來,西邊塞外已開戰,消息傳到京師,俱是驚訝,根本想不到為何十公主剛出嫁,兩國就起了紛爭。知情人泰然自若,絲毫不見紊亂。慕韶華和方巧巧聽得這事,正巧都在家中。趕緊算了下時日,約摸阿月已經在回來的路上。只是仍怕途中有什麼變故,一連十餘日都是寢食難安。
寧如玉今日又同母親過來,方巧巧見到她也消瘦許多,知她也擔憂。
寧宏那做父親的絕不會告訴她她的未婚夫是去做臥底了,只知道是失蹤,生死未卜。她這做未來婆婆的,也不能透露,否則多一人知道兒子的臥底身份,只會給他添了危險。
寧如玉如今已經掩飾的很好,過來陪同也不說喪氣話,說些其他的。看著女兒強顏歡笑,也唯有柳氏這做母親的才知她心中苦楚,若嘆一氣能將池塘的水去一瓢,只怕池塘早就乾涸了。
七月下旬,已初見果實成熟。
方巧巧晨起,推窗一看,迎面撲來涼風。外面陰沉沉,蕭瑟景象難免讓她多想。轉身想回去再睡會,就聽見急促的腳步聲,門咚咚被敲響「大少爺,大少奶奶,小少爺和小小姐回來了。」
她愣了片刻,還在沉睡的慕韶華像聽見了鑼鼓響聲,掀被而起「長善和阿月回來了?」
說罷起身,差點就直接去了外頭。方巧巧忙攔住他:「先換上衣裳。」
慕韶華這才反應過來:「你也快些換上吧。」
成親後穿戴都是妻子幫忙,也是夫妻兩人情深所為,這會方巧巧穿好後就立刻跑了,不由苦笑。
天還未亮,慕家已經熱鬧起來。前院、各個院子、房間都等起了燈,瞬間亮堂。阿月只是坐在正堂上,就覺高興。慕長善見她眉眼都是笑,真是容易滿足:「阿月,先吃些東西吧。」
「不餓。」阿月將碟子往他一旁推,「哥哥吃吧。」
他們雖然日夜兼程,但見到高聳的城門口,疲憊便全散了,踏入家門,哪裡還有半點疲倦。說說笑笑著,陸續有長輩出來。
慕長青本就要早起晨讀,因此起的比一般人早。這會最先出來的也是他,見到弟弟和妹妹一起歸來,還有些奇怪,弟弟不是失蹤了麼,妹妹不是去送嫁了麼?那怎麼會在一塊。分外不解,可這不解很快就被高興壓了下去。
阿月剛喚了兄長一聲,就見母親急匆匆出來,朗聲「娘」。
慕長善久未見到母親,一字出口,也是哽聲:「娘。」
方巧巧到了前頭,便先給了兩人胳膊一巴掌,惱了:「這麼晚才回來,要娘擔心死嗎?」
阿月笑笑,抬手給她抹眼角淚珠:「娘親不哭,以後不走那麼遠了。」
方巧巧忍了忍淚,到底沒忍住:「當真不要再走遠了。」當日送她走,生死離別,讓她心悸。其中痛苦,卻沒幾人知曉。
其他長輩也起身過來了,宋氏起的最晚,梳妝時輕笑:「不就是兩個小輩回來了,不來見長輩,還得我們去大堂見他們,不像話。」
嬤嬤說道:「老爺和夫人都過去了,少奶奶還是快些好。」
宋氏描了眉妝,這才去外頭。
阿月見過眾長輩,答了些話,吃過東西后疲乏上來,沾枕即睡,起來才去梳洗。
寧如玉聽見慕長善安然歸來,阿月也一同回家,也是有些奇怪,可欣喜為上。想去見見,又覺不妥,強忍下來,好歹人在家裡了,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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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戰事愈起愈烈,大琴國勢如破竹,接連攻下八座城池。殷國皇族內鬥,政權不穩,消息傳開,軍心不定。不過四十餘日,已是風雨飄搖。
這日,又一匹快馬從邊塞飛馳進京。
陸常安從宮裡回來,喚了陸澤。一見他進書房,已是笑道:「邊塞捷報,我朝大軍已在殷國皇城外,可一舉擊潰。想來這送信途中,已經攻下。聖上大喜,要褒獎你和慕長善。」
陸澤微微一頓,他初初回來已經和父親說了自己被委以重任的緣故,只是不願朝政如同殷國一樣內鬥戰亂,因此暫且將這恩怨放下。如今聽見有褒獎,淡聲:「是什麼賞賜?」
「封侯。」
陸澤著實愣了愣:「封侯?我還是長善?」
「皆是。」陸常安笑笑,「雲勵是個聰明人,你們三人沒有在外被除,如今為了安撫我們一文一武兩家,只能忍痛加大賞賜。慕宣一世戰功卓越,卻不得封侯。長善功績尚且不夠大,聖上卻開了金口,其中緣故,耐人尋味。可即便如此,朝廷上下也會覺得,這候是封給慕宣的,不過是將美名讓給了孫兒,並不會有過多異議。」
陸澤微抿唇角,說道:「可如果是我接受了,就會惹來非議。但聖上要收買我們,不讓我們再生疑,就必然要說一些誘人的話。可他又怕給我們這地位,因此先和父親說,而不是立刻昭告天下。為的,是讓我們陸家自己退出,不要叫他為難。」
陸常安嘆息:「病成這樣了還得操勞,真是難為他了。」說罷,笑了笑,「他還懂得安撫我們,也就是說他還忌憚陸家。可忌憚過後,又總愛放冷箭,真是教人難過。我願盡心輔佐君王,誰想君王視我等為糞土。」
陸澤想了片刻:「明日我進宮去見太子和聖上。」
陸常安微頓:「你要做什麼?」
陸澤說道:「聖上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如今重病,兩國交戰,一定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可太過放肆,忌鋒芒畢露。」
陸澤點頭:「孩兒謹記,只是聖上疑心太重,如今雖然臥病在床,但依舊能決斷大事。孩兒怕的,就是兔死狗烹,在他臨死前,要陸家慕家陪葬,給太子鋪平登基大路。孩兒並非想慫恿大臣推翻雲家,但也絕不能讓雲勵執掌大權,否則陸家勢必要跌入險境。八皇子是父親所教,身為帝師,您更明白他的脾氣。雲勵疑心太重,太子待人寬和,胸襟寬廣,更適合做讓陸家忠心的帝王。」
陸常安已然明白,陸澤又道:「慕將軍一世盡忠,甚至可近愚忠,即便真的知道皇族要斷了慕家後路,他也未必會揭竿而起。兩家一旦惡鬥,得益的就是雲家。」
無法慫恿慕家反抗,只能讓慕家有唇亡齒寒的意識。將這些話和太子明說,他如果真想坐穩皇位,不讓臣子寒心,必定要有安撫。除非他愚鈍,非要向陸慕兩家動手。
武能安邦,文能治國。
臣子有沒異心,帝王懷疑可以,但不能因懷疑而迫害臣子。否則國運不長,也會落個國毀家亡的結果。
陸澤常和太子見面,知曉他的脾氣,至少比他爹要好的多,不會口蜜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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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塞又傳喜訊,琴國大軍進城,吞併殷國,自此大琴國又多一片疆土,五國鼎立已成四國鼎立。
殷國這樣快被攻下,一時三國震驚。
消息傳來當夜,雲勵聖旨,禪位太子,大權全放,只掌權宮中禁衛軍,自己做了太上皇,著實讓群臣詫異。
雲翼登基,大赦天下,犒賞三軍,封官進爵,同那捷報一起,慶賀五天。
慕宣得知聖上要封爵慕長善,當即將此事推卻「慕家世代忠誠,並非為了一己私利,封侯與否,並無關係」。聽的新皇大為感動,又賞良田百畝,金銀無數。
阿月也得了賞賜,兩個大宅和十間鋪面,另有金銀。方巧巧看她將單子看了好幾回,笑道:「怎麼又變成財奴了。」
阿月只是在想,這裡頭的賞賜,有十公主和其他宮人的命在裡面。那日大軍進城,十公主被脅迫到城牆上。殷國想以此讓琴國退兵,誰想……十公主骨子硬氣,一躍從牆上跳下,香消玉殞。大軍震驚,士氣因此高漲,以預想的速度更快的佔領殷國腹地,給予致命一擊。
她尊敬十公主,卻也讓人惋惜。
不願讓母親擔心,阿月抬頭笑笑:「女兒在思量要讓鋪子做什麼,地段都好極了,不能浪費。」
方巧巧笑了笑,又道:「你兩個哥哥今年完婚,你也將嫁,到時可以和陸澤商議。」陸家前幾日來求親,長輩合對了八字,先生今日剛送了紅紙過來,日子定在臘月十二。
阿月驀地紅了臉:「遠著呢。」
朱嬤嬤笑道:「不遠了,臘月的事。」
阿月不答話了,成親前不能再見,那也得好幾個月。真不知為什麼老祖宗要定這規矩,兩隔壁家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怎麼可能真見不著。話一出口,丁氏便說「那也對,阿月連這門也不要出了,好好待嫁吧」。
悔的她……
頭一回想,做鄰居倒也有不好的。不過再一想,以後回娘家可就方便多了,大門關了直接翻牆也是可行的。
慕長青正好過來同母親問安,商議事情。見阿月也在,還在拿著御賜的單子看,說道:「阿月閉上眼也能背出來了吧。」
阿月瞇眼笑笑:「原來那莫家姑娘就是我未來嫂子,虧得我這做妹妹的時而去她家走,卻什麼都沒發現。」
慕長青略不自在,笑的理虧:「她比我年紀小許多,說了出去,怕辱沒她名節。又怕她還未長成大姑娘,我已被爹娘逼著娶妻了。變數太多,到底不好先說。」
這沒有絕對把握的事就不說出口,方巧巧覺得這是優點也是缺點,緩聲說道:「別人家我不管,可我的兒子,只可娶妻,不可納妾。你答應過娘,日後即使為娘老去,你也不得違背。那大雁尚且可做到一生一世不變伴侶,你們也該如此。」
慕長青說道:「絕不會那樣做。」
阿月頓了頓,是啊,娘親這麼要求哥哥們,可……程姨會這麼要求她的兒子麼?況且,她從來沒問過陸澤這個問題。
這一想,就很想問個明白,可是她卻被禁足,不得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