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為啥花花會覺得跟自家哥哥同一個屋簷下會是送羊入虎口呢,這還是有史可循的,此時得往上追溯再追溯,一直到柳浣花初二。
她念的是市立中學,初中部和高中部在一起。花季雨季,豆蔻年華的少女都是春心萌動得早。整個學校天天宣傳好好學習,還是會有層出不窮的人陷入所謂的愛情泥坑裡。
那時候她哥章劍已經念到高三,正值畢業,學習緊張。但是他因為要出國,所以顯得格外的無所事事,便是天天在籃球場上奔跑。
那個年紀的男生,張揚幼稚,卻生得眉目如畫。眼睛是吊梢,典型的勾人桃花眼,眉毛斜飛入鬢,整個人氣質格外突出,在學校裡聲名大噪,風頭一時無兩。
這樣的男生自然是受到青睞,傳聞他每天收到的粉色情書足足有三打。當廢紙賣了都可以換上一瓶可樂。
那時候柳浣花還不知道他們的命運,只是每次無意之中擦身而過的時候總是看到他筋疲力盡之後的滿頭汗水,珠子在髮梢將落未落,顯得有些熠熠奪目。仰頭喝可樂的時候喉嚨處的結頭上下滾動,像是小學時候珠算算盤上黑色滑動的珠子。
那時候她最好奇的,就是他的可樂到底是不是用情書換來的。
那時候她的同桌是位咋咋呼呼的女孩子,叫什麼現在已經記得不甚清楚,紮著兩隻翹上天的辮子,塗著偷偷從媽媽梳粧檯上拿的口紅,可是到底沒啥經驗,常常是厚薄不均勻。看著怪異又豔麗。
「花花,你幫我一個忙我就答應明天好好交作業。」她神神秘秘。
對了,那時候柳浣花還是個不大不小的學習委員,負責收作業,按號碼順序整理,放在老師辦公桌上。她真的是嘔心瀝血苦口婆心,可是就連同桌也不領情,就頂上一句:我上學有沒讓你交學費,你管太多吧。
她哭笑不得。
這天這種反常的驚喜真是大出意外:「說罷,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義不容辭。」她豪邁地拍拍胸膛,承諾了下來。
「你去跟章劍表白!」
「好的…………啊?什麼?」柳浣花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了,這是什麼走向?
「你去跟章劍表白,今天放學之後。」她再次陳述,仿佛理所當然天經地義。
「可是為什麼啊?我又不喜歡他。」柳浣花不得其旨。
「因為我喜歡許晨啊。」
「哈?」柳浣花更加一頭霧水,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可是許晨說過,如果我今天能慫恿一個人去跟章劍表白,他就答應跟我交往。」她說得振振有詞可是柳浣花還是雲裡霧裡。
「為什麼啊?」
「好像是章劍心情不好。」
「那跟我去表白有什麼關係啊?」
「你去表白,他就可以發洩一下啊,那之後他就心情好了。然後許晨就跟我交往,然後我就按時交作業,然後你就不會再被老師批評不負責任了。」她說得頭頭是道,句句在理。柳浣花基本上被繞暈了,直接領會最後一句,大義凜然地答應了。
…………
夕陽西照,天地之間有層芒果布丁的橙黃。顯得誘人而生動,熏得人有些迷離而沉溺。
「我喜歡你!」柳浣花仰起頭,理直氣壯或者是說假裝理直氣壯地看著他。
「真巧,我不喜歡你!」他只是眼角掃了一下,又長又好看的眉毛像個跳蚤一樣蹦了蹦,徑直走過去,手上運指如風,籃球旋轉速度一點都沒有緩下來。後面跟著的男生吹口哨的,戲謔的,哄笑的,比比皆是。還有那個許晨,朝著離我不遠的同桌擠眉弄眼。
柳浣花鬆了口氣,轉身,朝著罪魁禍首狠狠剜了一眼,不過殺傷力肯定不能覆蓋她此刻的洋洋得意。唉,她為認識這麼一位元同桌而痛心疾首。
「你滿意了吧?明天記得交作業,不然又害得我被老班罵得狗血淋頭。」柳浣花朝著夕陽的方向蹦蹦跳跳地趕回家吃糖醋排骨了。
所以她沒看見背後忽明忽暗若有所思又飽含諷刺的視線。
章劍突然覺得,多了這個妹妹,好像也不算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
……三天之後,媽媽連她一起打包了,帶到豪華的別墅裡面。指使著她喊人:「花花,趕緊喊人,這位是章叔叔,還有哥哥。」
她就這樣沒有任何發言權地憑空多了一個叔叔和一個哥哥。
更要命的確實這位天上掉下來的章哥哥,就是三天前她不怕死地頂風作案表白的對象。她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再也亮不起來。
不出所料,房子大了,看她不爽的人就多了。章叔叔倒是總樂呵呵的跟個彌勒佛似的,笑意滾滾,在桌上也對她極為熱情。但是那個每次當著長輩的面喊得甜甜的「哥哥」,就是變著法兒刁難她。
比如莫名其妙責怪她弄丟了家裡的白毛兒,讓她一整個週末都只是拖著一雙腳,挨家挨戶街頭巷尾地尋找。然後抱著貓兒一臉輕鬆若無其事告訴她,已經找到了,只是跟隔壁的狗兒一起踏青去了……
……柳浣花對此很無力,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她很是懂得。為了媽媽和叔叔的美好生活,她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況且還有春遊秋遊的時候總不至於只有她和媽媽兩人孤孤單單對著一堆吃不了的東西,那時候柳浣花覺得,只要老媽不再孤單,她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哪知道這種欺世的惡霸行為還沒完沒了。
本來別墅離學校就不算近,走過去起碼要花上半個鐘頭。柳浣花害怕遲到,總是提前就整理完畢,奉命等著哥哥一起上學。誰知他漫不經心,被章叔叔數落之後細嚼慢嚥吞下去才開口:
「我待會兒載她過去,遲不了到的。」
這也說得過去,柳浣花放下心來安靜等著他吃早餐。
可是見過可惡的,沒見過這麼可惡到不要臉的!
柳浣花被甩在半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實在想問候章劍祖宗,但想著清明節還去拜訪過,到底本著敬老的原則,咽了一口口水,順便壓下滿肚子怒火。
到學校整整遲到一刻鐘,直接後果就是作為班幹不能以身作則反而知法犯法,所以罪加一等一直罰站到下課。
從此溫順如柳浣花,終於識相,懂得距章劍要三丈之外,才能不被章式火力攻擊到。
索性後來章劍出國,在美國本碩博連讀,僅僅只花了七年,簡直不是人幹的事。由此柳浣花得出結論,章劍真的不是人……
其實她後來長大之後慢慢就想通了,那時候章劍也是家裡憑空多了一個阿姨和妹妹。難免會有排外傾向,這樣處處對她刁難實在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並不是誰都有她那種隨遇而安和深明大義的。
她可以生出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豪氣,可是,現在六級沒過,擺在她面前的完全是條死路是個火坑啊。想起章劍當面笑背後刀的個性,難保不會因公徇私把她折磨得死去活來。偏偏她還有苦難言,不能告訴媽媽,因為害怕打破她現在的安寧幸福,不能跟舍友吐槽因為章劍的敏感身份……
這一刻,柳浣花恨不得自己被核輻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