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隨便晃了一圈,她覺得腳有些酸,便扔下文瑾一個人在衣服堆裡精挑細選,自己找了個舒適的沙發坐下,又隨手在旁邊的報刊架上抽出一本雜誌。
是最新一期的《GENT》。
翻開第一頁,主編的卷首語過後,她第一眼就看見了目錄上的一串大黑字「專題:公主的婚紗之夜」。
隨著頁碼翻開,在橫跨整本雜誌的銅板紙上,莫小妍殭屍一樣的臉簡直像要從雜誌裡蹦出來吃人。
顏采左思右想,那天拍照片的時候,莫小妍的臉尚沒有這麼蒼白,僵硬也只有一點點,遠不如眼前雜誌上的誇張,估計這要得益於編輯部美工的鬼斧神工,索性在修圖的時候把臉上的僵硬度擴大十倍,這樣僵硬就可以替換成另外一個符合雜誌專題的形容詞——「時髦」。
整整二十個版面,莫小妍穿著各式各樣美艷的婚紗,頂著那張充滿國際范格調的殭屍臉,搭配著一些花裡胡哨的感性文字,大部分是在讚歎她同未婚夫阮晨有多麼金童玉女,兩人多麼般配,多麼恩愛,一路笑傲江湖到了最後,然後在最後一幅照片的書脊夾縫裡,夾著張似乎是在雜誌印好之後才臨時才放進去的卡片,上邊只有一句話「勘誤:莫小姐與阮先生的婚禮由於不明原因宣佈無限期延後,具體事宜本雜誌會繼續關注。」
顏采險些沒笑出聲來。
文瑾穿著一件深藍色的緞面孕婦睡裙晃到她面前,俯身看了她手上的雜誌一眼,歎了口氣道:「明明是很傷感的事情你還在這裡笑,真是太沒良心了。」
「真正沒良心的是你們,本來挺漂亮的照片非要夾一張這個東西在裡邊,根本就在給了糖吃以後又甩了一巴掌。」顏采伸手翻了一把文瑾身上孕婦裝的標牌,望著上邊的標價咋了好幾下舌頭:「這年頭孕婦都這麼花錢嗎?」
「女人這輩子只有兩個時候要花大錢,一個是買衣服的時候,一個是養孩子的時候。」文瑾撫上自己還壓根看不出形狀的肚子,臉上居然蕩起一層母性的光輝。
顏采笑著搖頭,目光朝外撇,晃過商場間的走廊時,忽然意外地看見一個熟人。
天底下只有說曹操曹操到的道理,如今卻遭她碰上一回說曹操夏侯到。商場走廊的盡頭,阮晨挽著個遠看有**分像李嘉欣的高挑女郎款款走來,親暱的模樣讓人側目,
如今分明還是冬天,街道上的積雪也才化去不久,「李嘉欣」卻穿著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緊身皮裙,兩條修長白細的腿大喇喇露在外邊,同她上身毛茸茸的皮草相當不搭。
顏采正疑惑這個阮晨不多考慮考慮莫小妍那邊的事情居然還有臉帶著情人逛商場,可很快就瞪著一雙眼睛,看他們繞進了這家孕婦裝專賣店。
顏采對文瑾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站到一摞衣架後頭,透過衣服間的縫隙悄悄打量那兩人的行動。文瑾也發現狀況不對,二人的目光齊刷刷對準了「李嘉欣」的肚子,在皮草外套掩飾下,居然都能看見一個明顯的小弧度突起。
文瑾小聲道:「嘿,這要是被拍到了可是一樁大新聞,看來姓阮的也不準備避嫌,這是要把小三扶正了。」
「我想他一開始就沒打算要避嫌,真是人渣。」顏采的語氣全沒有方才調侃莫小妍的雅興,一股噁心的感覺從腳底瀰漫上來,莫小妍被這樣的人渣吃得死死的,還不大願回頭,不知該說她可憐還是活該。
阮晨帶著「李嘉欣」在外圍轉了一圈,又開始朝顏采他們站著的方向走,文瑾問了句要不要避開,見顏采沉著一張臉不支聲,她索性也抱起手等著看好戲,腳步聲由遠而近,果然,當阮晨從衣架另一頭轉過來的時候,看見顏采,免不了表情一僵,身子頓時停住,扯得挽著他的美女差點摔倒。
顏採用一種意味莫名的眼光將阮晨從上到下掃了三個來回,淡淡說道:「你好。」
阮晨回了一句:「顏小姐。」看見文瑾,又補上一句:「文小姐也在這裡,好巧。」
文瑾輕輕掩住嘴:「是挺巧,可惜莫小姐不在這裡,不然就更巧了。」
阮晨乾笑一聲,拉過身邊那位「李嘉欣」,「這是我同事Mendy。」轉而又向她介紹道:「Mendy,這是顏小姐,這是文小姐。」
Mendy也跟著上前一步,帶著一股尖銳的香水味,文瑾小聲說了句:「鴉片,霸氣。」
顏采想起她第一次在雜誌上看見伊夫聖羅蘭的這款鴉片香水時,文瑾曾這麼評論,敢用它的女人,要麼是真正的氣質型名媛貴婦,要麼就是明明不入流還硬想把自己裝得高級的野雞二奶。這通評論如今恰恰驗證在Mendy身上。她的妝很濃,眉眼似乎都被那種濃艷的色彩挪開了原本的位置,顏采盯著那張漂亮的臉好一會,總覺得似曾相識。
「我們還要去別的地方,先失陪了。」阮晨對二人禮節性點頭,轉身欲走,Mendy卻站著不動,反而對顏采說道:「顏小姐現在方便嗎,我想跟你說會話。」
顏采同文瑾對視一眼,沒出聲,阮晨表情則很是難看,想要出言阻止,Mendy已經率先朝店內的試衣間走過去,顏采想了想,也抬步跟上。
到了寬敞的試衣間後頭,Mendy拉起簾子,說:「這件商場的空調開得真大,我都熱出汗了。」然後她當著顏采的面,唰地解開了皮草外套,沒了那層遮擋,她肚子的弧度更清楚,比剛才顏采估計的還要大上一圈。
「這該有四個月了吧。」顏采輕輕說著:「以後只會越來越大,你這樣還穿高跟鞋對胎兒不好。」
「你眼光真準,剛四個半月。」Mendy撫上自己的肚子:「我和阮晨早就想要個孩子了,只是之前關係還沒穩定,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顏采問她:「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快一年了,算上剛認識的一個月的話。」
顏采心裡盤算,莫小妍和阮晨來往了一年半,說到底還是趕在這位Mendy前面。
「那你知道他有未婚妻嗎?」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Mendy說:「但那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最後能和阮晨在一起的是我不是她。」
「你真自信。」
「我知道男人需要什麼。」Mendy露出高傲的表情:「我懂得阮晨的一切愛好,也懂得投其所好,我沒有莫小姐那種大戶人家的清高,所以阮晨和我在一起很輕鬆。」
顏采目光又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就算心底不願意,她也得承認眼前這個女人說的是事實,她能懷上阮晨的孩子,而莫小妍同阮晨在一起這麼久,真正肌膚之親的時候恐怕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如果阮晨還不出軌,不是他那方面不行,就是腦子有問題。
「我把顏小姐請到這裡來,是想著既然碰上了,索性就找你幫個忙,我知道你和那位莫小姐是朋友,阮晨這個人很念舊情,不願意當面上門退婚掃了莫小姐的面子,所以想請你去勸勸她,讓她主動解除婚約,這樣對雙方的名譽都好。」
顏采嗤笑一聲:「你就這麼篤定阮晨一定會和你結婚?我覺得你不笨,應當明白阮晨和莫小妍的結合併不是簡單兩個人結婚那麼簡單,還關係到兩家長輩的關係和家族企業中許多人鈔票的走向,阮晨他可是個生意人。」
「莫小姐自然有她的籌碼,只是我的籌碼更大而已。」Mendy笑道:「我也並不是全無來歷,更何況當兩個女人爭奪一個男人時,孩子會成為無往而不利的武器。」
「你把孩子當做武器?」
「是武器,也是資本。」Mendy笑道:「聰明的女人都懂得這一點,當你想把一個男人抓在你身邊,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他的孩子。」
顏采搖頭:「我沒有辦法苟同你的想法。」
「我想你也不會苟同,如果你明白並且能充分利用這一點的話,當年你和林子捷肯定不會分手。」
她的話讓顏采的思維有一瞬間的遲滯:「你……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你明白並且能充分利用孩子的優勢,當年你和林子捷肯定不會分手。」Mendy緩慢地重新將外衣扣上,邊扣邊說:「你要是真的想和林子捷在一起,又懷上了他的孩子,他如果說要離開你,只要你拿出孩子威脅,無論如何,我相信他都會回頭的。可惜,你居然蠢到會去一個人悄悄做流產。對了,你也不要奇怪我知道這件事情,我想你也許是不記得我了,很多年前我們曾經見過,我英文名叫Mendy,中文名叫林子涵,林子捷是我的哥哥。」
顏采站在那裡,面無表情,沒有說話,只是瞳孔有些放大。
Mendy不明所以,又怕顏采沒聽明白她的話,繼續補充道:「林子捷,也就是我哥哥曾經找我訴苦,說他是喜歡你的,但是你一點都不理解他,體會不到他的難處,如果不是真的迫不得已,他絕對不願意事情變成那個樣子。其實他在離開你見到鍾佳宜的那一刻就已經後悔了,一直想再回去找你,可惜還沒找,就接到你把孩子流了的消息,你說,知道自己的孩子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沒了,哪個男人不會生氣,他和你,不就徹底玩完兒了……」
「啪!」
Mendy不可置信地摀住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她張開嘴,只吐出一個「你」字,顏采抬在半空中的巴掌又已經反手抽了回來,落在她另一邊臉上,將她的臉打得一歪。
「啪!」
「你敢打我!」Mendy氣急敗壞地向顏采掄起了自己的手包,結果被顏采更加眼疾手快地抓住她手包的肩帶,用力一扯一推,Mendy尖叫一聲,整個人朝後邊傾斜,摔出了試衣間的布簾,倒在地上哀號陣陣。
「哎喲!哎喲!疼死了!我的肚子!」她聲音叫得極大極慘極尖:「來人吶!打人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啦!」
站在不遠處的阮晨的文瑾立刻聞聲跑過來,阮晨看見倒在地上的Mendy,臉色變得無比難看:「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Mendy一邊哀號一邊指著顏采:「她,她打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了,我的肚子好痛!」
阮晨抬頭朝顏采怒斥道:「你這個女人瘋了嗎!到底要做什麼!」
顏采看也不看他,只淡漠地盯著不斷呻吟的Mendy:「林子涵,我也懷過孕,知道什麼時候會流產,什麼時候不會,所以你別演了,這不是在演電視劇。我打你,是給你一個教訓,讓你別把奪人所愛看成一個高尚的行為到處耀武揚威。另外我之前和林子捷的瓜葛,完全是我年少無知看錯了一個混賬,這輩子離開他是我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下次如果再被我聽見你這張破嘴張口閉口胡言亂語,我就找人把它縫起來。」
說完,她抬起手指著阮晨的鼻子:「莫小妍那邊我會替你去說,我一定不會讓她和你這種人結婚,你這樣的人。」顏采頓了頓,手指的方向移到Mendy扭曲的臉上,「你這樣的人,和她這樣的人在一起才是真真正正的天賜良緣。」
「你你你,你給我等著。」阮晨氣急敗壞地掏出手機,居然報了警。幾名商場的保安從遠處跑過來,將兩撥人隔開,Mendy也已經被店員扶起,依舊呻吟不止。幾分鐘後,救護車和警察相繼來了,用一種不算委婉的語氣請顏采跟他們回去問話,文瑾提出要一起去,卻被拒絕,她也只能迅速幫顏采聯繫了律師。
當然,在給律師打電話之前,她還不忘給認識的所有業內記者都發了一封郵件。
這是顏采在跟警察走之前交代的,既然阮晨把陣仗弄得這麼大,又是叫救護車又是報警,那他們不如索性再添一把柴禾,明天要是報紙和八卦雜誌大賣,各家主編也不會忘記分給他們一張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