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這是家傳統手工的藏族服飾店。老闆娘是一位藏族大嬸,正坐在紡織機前紡布。見他們朝她的方向看,老闆娘衝他們笑,臉上笑出了褶子。

  彭野問:「你要買民族服裝?」

  程迦說:「我覺得好看。」

  彭野說:「那就進去吧。」

  十六跟著竄進去,彭野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三人進店不久,馬路斜對面的巷子裡探出兩顆腦袋,朝他們的方向看一眼,縮回去。

  「萬哥,就是那穿白色羽絨衣的女人。」說話的是一個眼睛有些對眼兒的瘦子,他身旁面相凶惡留著八字鬍須的就是他口中的「萬哥」。

  瘋子說的「王八」都是胡扯,他的僱主是萬哥,計雲死後,萬哥成了黑狐的心腹。

  萬哥說:「這女人看著很弱啊,豆筋子似的。」

  「我在四風寨的兄弟說了,親眼看見她把瘋子拖進小巷裡拳打腳踢,還拿刀割喉剁手。」對眼兒男道,「瘋子殺她沒殺成,反倒被她虐。剛你也看見了,他們綁了瘋子送去派出所,一時半會兒放不出來。」

  萬哥冷笑:「好歹瘋子沒出賣我,不然……哼。」

  對眼兒說:「萬哥你知道的,瘋子裝瘋癲油嘴滑舌的功力是一頂一的,他耍嘴皮子說起相聲來,正常人都招架不住。」

  萬哥道:「我知道。我不會虧待他。」

  「這女人……」萬哥盯著店子,眯起眼睛,「得親自收拾。你盯好了,過會兒她出來,你跟著,看她住哪兒。找了兄弟今晚行動。」

  對眼兒說:「是。」

  程迦才走上台階,腳步一停,問彭野:「那瘋子的話你信多少?」

  彭野說:「一句也不信。」

  程迦有同感:「說反殺僱主,他拍手叫好;把5萬砍成5千,他也接受。他裝傻又裝蠢,配合著咱倆玩兒,心裡指不定想:我早看穿你們的把戲,隨著你們演呢。」

  彭野:「只許我們倆演,就不許他演了?」

  程迦冷哼一聲:「王八這代號估計都假的,既然他這麼忠心,就不該便宜他。該和警察說明實情,讓他坐牢。」

  彭野卻笑了笑:「不管他忠不忠,他出來後,都得去找僱主吧。要麼為你那錢,要麼為盡忠。」

  程迦抬眼:「警察放他走的時候,叫人跟著?」

  彭野笑笑,沒多說了,只道:「看衣服去。」

  程迦瞥一眼他的背影,演戲時只道他表演誇張,金錢從5萬砍5千,條件由殺人變追人,原來不過是探瘋子的底。

  不管是「金錢」,還是告知瘋子「被抓後再出來會成為僱主心腹」,都在對瘋子的潛意識進行暗示,確保他出來後立刻去找僱主。

  彭野說瘋子裝傻卻賊精,他自己呢?

  看人下菜碟兒,他給她又下了什麼菜?

  程迦拉拉嘴角,走進店。

  衣服鋪子裡掛著各類顏色鮮豔的藏族服飾,女裝居多。

  老闆娘說:「這都是春夏款了,秋冬的袍子只有幾件掛在最裡邊。」

  程迦說:「剛好,我就想春夏的。」

  剛走了一路,太陽照著,她有些熱,把羽絨衣脫下來挽在手上。

  老闆娘說:「你們從風南鎮那邊來的吧?昨天那大雪怕是這春的最後一陣兒了,後邊都不會下了。」

  程迦心想著她是為了推銷春夏裝,於是回頭看彭野。

  彭野說:「是的。」

  程迦回頭挑衣服,夏裝款式都差不多,裡邊一件光滑柔軟的長裙,外面套一件斜肩薄袍子,裡外撞色,絢麗繽紛。明黃,寶藍,草綠,帝青,豔紫,花紅……

  腰帶上還綴著各類飾物,如珊瑚,松耳,蜜蠟。

  程迦看了一圈,回頭問彭野:「你覺得哪個好看?」

  彭野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店裡的衣服,下巴指了指:「那件。」

  程迦回頭,那正是她在街道上無意扭頭時一眼看見的。她懷疑當時他是不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件白色與深藍色的春夏裙;裡面一件貼身穿的象牙白繡銀紋綢緞長裙,外面套一件深藍的斜肩袍子,袍子上繡了淡紫色的花兒。

  鵝黃色的豎領,藏藍色的對襟,細節之處都堪稱完美。

  這屋裡其餘衣裝都豔濃熱烈,只有這件,生機裡帶著點兒冷靜,高貴裡透著點兒疏離。

  程迦打量半刻,回頭看彭野,道:「你眼光不錯。」

  老闆娘笑:「你男人真會挑,挑中了我店裡最挑人的一件衣服。」

  程迦有點兒看笑話似地看著彭野;彭野沒什麼動靜地看了她一眼,對「你男人」這個稱呼,他不予置評。

  老闆娘又對彭野說:「我這兒的衣服都是大紅大紫湊一塊兒,就這一件兒帶白色的。這衣服挑人,皮膚黑了穿著不好看,得你女人這雪兒一樣的穿著才壓得住。」

  程迦摸著裡衣那光滑的料子,沒吭聲。

  來這兒後,當地人的措辭讓她很受用,你的「男人」,你的「女人」,性感,原始,帶著誘惑。

  不像城裡的人,說「女孩」「女生」,避著說「女人」的羞赧,實則矯情。

  一旁的十六看兩人的目光越來越奇怪。

  於是,彭野對老闆娘說:「她不是我女人。」

  程迦沒說話,也沒回頭看他,只是摸那衣服。摸著摸著,用力捏了一下繩扣。

  老闆娘一愣,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說錯了。」

  程迦對老闆娘說:「就這件吧。」

  「到後邊隔間去試穿一下,簾子後邊有個門。」

  程迦抱著衣服進了隔間。

  她把羽絨衣和新衣放在木凳上,有點兒熱,她低頭把頭髮捆成包子頭,然後摸出一根菸來抽。她靠在木板上望外邊的天空,巴掌大,藍汪汪的。

  看人下菜碟兒,他給她下了把勺子;

  給勺子的是他,撇清界限的也是他。

  程迦無聲地冷笑。

  煙抽到一半,她掐滅了,打開門。彭野的身影映在簾子上,他也靠在外邊抽菸。

  程迦叫他:「彭野。」

  他的身影頓了頓,煙從嘴裡拿出來:「嗯?」

  程迦說:「你過來一下。」

  簾上的人影靜止一秒後,煙遞給十六,他朝簾子這邊走來。

  程迦退回換衣間。

  彭野掀了簾子過來:「怎麼了?」

  沒見到人。

  程迦抱著手站在門後,不答應。

  彭野停了一下,走進試衣間,往門後看,程迦抱著手看著他。

  她聲音不大,僅限簾子這邊的他聽到:「這衣服挺複雜的,你幫我穿一下。」

  彭野看她的眼神又成了警告,轉身要走;

  程迦往門板上一靠,木門吱呀一聲關上。她看著他,手摸到背後,推上插銷。

  不到一平米的狹窄更衣間裡,兩人四目相對。

  彭野明白了:「就因為剛才那句話?」

  程迦:「什麼話?」

  彭野看了她半晌,用一種置身事外的語氣,說:「程迦,你的確不是我的女人。」

  程迦:「要撇清關係,也是我先開口。」

  這時,十六在外面問:「程迦,你沒事兒吧?」

  程迦看著彭野,淡淡道:「換衣服呢,能有什麼事兒?」

  「哦。」十六掀開簾子,人就傻眼了。程迦在換衣服,彭野去哪兒了?!

  程迦聽到外邊掀簾子的聲響,這才從木板上站直了身子,給彭野讓路:「出去吧。」

  彭野眼神微涼。

  他剛才因十六在場,不想十六誤會,回了老闆娘一句;她看出來了,就偏把他請進來,讓十六看著。

  這一路程迦什麼心思,他不是不清楚。他要是想,那晚在驛站管她高不高反,他都能把她給辦得要死要活。但他不想找事兒,不管她怎麼作,他都睜隻眼閉隻眼,懶得和她較勁兒。她倒好,一步一步欺負到他頭上。

  彭野邁出一步,抽開木門插銷,想了想,又插了回去。

  他轉身看程迦。

  程迦正拾掇衣服,見他還在,皺了眉:「出去啊。」

  彭野說:「你不是讓我給你換衣服嗎?」

  程迦這才隱隱嗅到引狼入室的味道。彭野的眼神看著有些危險。

  她道:「我沒心情了。」

  「但我有心情了。」彭野皮笑肉不笑,「先脫衣服。」

  程迦瞬間後退,可空間太小,彭野要想撈住她,易如反掌。

  他單手抓住她針織衫的下襬往上提,程迦皺了眉要推他。他迅速擰住她的雙手,舉過她頭頂,摁在牆上。

  木板「咚」地發出一聲脆響。

  外邊,十六和老闆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六拎著衣服,張大嘴巴,下巴都快掉出來:臥槽,怎麼在這兒就幹上了?再憋不住也得注意點兒場合啊!

  十六小聲問:「程迦?七哥?」

  隔間裡,彭野摁著程迦的手,黑眸沉沉盯著她,把她的套頭針織衫給脫了下來。

  兩人沉默無聲地較著勁兒,對外邊的十六倒是統一不予回應。

  程迦冷著臉,一巴掌扇向彭野。

  彭野一個側身,輕鬆躲過,順勢擒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身前。

  程迦奮力推開他,彭野故意一鬆,毫不憐香惜玉。程迦一個趔趄,後退著撞到木板牆上。

  「哐當」一聲,比剛才更激烈。

  外邊的人不是聾子,聽得出是身體撞上去了。

  十六:「……」

  老闆娘:「……」

  兩人已不能互相對視,這裡邊該有多激烈呀!

  程迦撞上牆還沒站穩,彭野淡淡一笑,揪住她襯衫領口,把她拎到自己跟前,一扯,襯衫扣子排排炸開,女人深藍色的內衣和豐滿的乳房一覽無餘。

  彭野眯起眼睛掃幾眼,說:「身材不錯。」

  程迦壓低了聲音罵他:「畜生!」

  彭野回:「我偷看你洗澡了,我是畜生。」

  說話間,他順著她的肩膀把襯衫刮下來,抓著薄薄的衫子用力一抖,空氣打出「啪」的一聲。程迦的袖口脫了手,上衣徹底被扒光。

  外邊十六捂著耳朵要崩潰了,能別撕衣服扯衣服麼?能別鬧出動靜麼?就不能做一對安靜的偷歡者麼?

  隔間裡,程迦揮手扇彭野,卻再次被他握住雙手,扣在身後。

  彭野環抱著她,低頭,看著他們倆之間的較量她頭一次露出劣勢,他有些好笑。

  「認錯。」彭野低聲說。

  程迦也沉聲警告:「你攤上事兒了。」

  她突然一腳踢向彭野的襠部,沒想他反應奇快,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程迦一腳踢在門板上,「咚!」

  外邊,老闆娘和十六直接走到門口望天。

  程迦又是一腳,彭野把程迦摁牆上,捏住她下巴:「往哪兒踢呢?」

  程迦冷笑:「你說我往哪兒踢?」

  彭野:「你夠狠啊。」

  程迦:「第一天認識?」

  話沒完,就是一腳往彭野腰上踹;

  「你他媽是想弄廢我?」彭野彎一彎唇角,貼上她,把她壓牆上,雙手摸上她的腰,飛速解開牛仔褲的扣子。

  他瞬間蹲下,雙手往下一帶,程迦的褲子給扒了下來。

  程迦罵:「禽獸!」

  褲子落到腳跟,踢人是踢不成了。

  彭野站起身,後退一步,光明正大地上下看她的身體。

  程迦冷冷道:「彭野,我以後整不死你!」

  彭野想了想,說:「你這頭髮也得散一散。」他上前,揪住她頭髮上的皮筋一拉,黑髮如瀑。

  程迦搶皮筋,彭野雙手握住她的手,固定在牆上,低頭看了她一會兒,要笑不笑的,低聲問:「穿衣服還要幫忙嗎?」

  程迦笑了笑,說:「幫啊,接著幫。」

  彭野又看了她一會兒,還真就去拿那身新衣。程迦站在一旁,安靜又冷靜。

  他把裡衣的長裙卷巴好了,從她頭上套下去,揪著袖子,說:「伸手。」

  程迦腦袋鑽出來,伸手穿袖子。

  彭野一邊給她抻衣服,一邊道:「你較個什麼勁?」

  程迦抬起眼眸看他。

  彭野眼睛黑漆漆的,沒了剛才不羈的表情,說:「你一女的和幾個大老爺們一道,閒言碎語多了,對你影響不好。」

  程迦沉默。

  她知道,那晚肖玲嚼舌根詆毀她的那些話,彭野都聽見了。

  彭野說:「我們糙慣了,無所謂;你不一樣。」他調侃起她來,「再怎麼不濟,你也有百萬粉絲。傳出去不好。」

  程迦:「你以為我在意流言這種東西?」

  「你不在意,但別放任。」彭野說,「別在這兒留下不好的歷史。」

  程迦再度沉默。

  彭野把深藍色的外袍拿過來,給她穿上,綁好腰帶。

  「程迦,」他一手撐在牆壁上,把她籠在自己的陰影裡,低頭看她,「今天一次性說清楚。我他媽不想陪你玩,也沒心情伺候你。你想從我這裡得到的東西,得不到。」

  他站直了,整理好她的衣領肩膀和腰身,又把她的頭髮從衣服裡撥出來,道:「穿好了,出去吧。」

  他過去拉門,程迦問:「我想得到什麼了?」

  彭野回頭看了她一會兒,說:「上次你說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都不可能。」

  他轉身。

  「不要照片,要別的呢?」程迦在他身後問。

  「我們不是一路人。」彭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