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吉走了,一隊人也出發。
五至七月的盜獵猖獗期已過,十月底的可可西里彷彿恢復平靜,像一片枯黃的荒漠。彭野他們路過幾個藏羚暫棲息地,並無異常。
這一路和最近半月一樣,並沒見到被屠殺的藏羚屍體。
走到第三天,如彭野所說,第一場寒潮早早席捲無人區。氣溫驟然下降至接近零度。
到了晚上,一行人在背風坡上紮了營,升起篝火堆。這會兒他們離藏羚遠,不怕嚇著羊。
食物還是饅頭鹹菜,外加土豆苞谷紅薯之類飽肚子又不容易壞的蔬菜。石頭擔心薛非吃不慣,薛非笑:「程迦和達瓦兩個姑娘家都吃得慣,我有什麼吃不慣的。」
達瓦說:「我粗糙慣了,你是大城市來的,怕受不了這份苦。」
薛非把枴杖扔一邊,盤腿坐下,笑:「別,我就是個糙人。」
達瓦問:「你一直是做記者的?」
「對啊,那會兒……」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來。
程迦坐在火堆邊啃玉米,彭野在一旁撥著火,偶爾扭頭看著程迦吃。
程迦淡淡道:「又看什麼?」
他今天古裡古怪,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處於工作狀態,可偶爾間隙看她,目光便筆直又柔軟。
彭野笑了笑,沒說話,繼續撥弄火堆。
程迦問:「怎麼了?」
「你記不記得醉酒後說了什麼?」
程迦默了半刻,收回目光。
彭野說:「看來不記得」。
程迦沒答。
彭野說:「不記得就算了。」
程迦說:「我沒醉。」
只是那時,我多想告訴你,彭野,我和卓瑪不一樣。
所以彭野,別怕啊,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別怕,我不走。
「我暫時沒錢買戒指了。」
「我知道。」
「我必須得解決黑狐。」
「我知道。」
「你再等等。」
「我知道。」
我多想告訴你,卻又沒緣由開口。
還好,
我說了,你也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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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迦靠在後排的車窗邊抽菸,那防彈背心壓得她不太舒服。
薛非在前邊和達瓦聊天,問:「這個季節,盜獵的人多嗎?」
「這季節少點兒,五六七月份,就程迦來那會兒多。」達瓦回頭看,程迦手搭在車窗外,煙霧在飛。
「這幾年社會上關注動物保護的人越來越多,你們幹工作比以前方便吧?」
「是啊。」達瓦說,「不過關注非洲象牙和鯊魚鯨魚的多,關注羊的少點兒。但總體情況比德吉大哥那時好多了。抓得嚴,很多盜獵團夥幹個一兩次就不幹了,發展成規模的也只有黑狐。」
「黑狐現在被通緝了?」
「對。」達瓦見薛非在做記錄,貼心地多說了句,「他不僅盜獵,還當中間商,找別的團夥收購。每次搜到他手下的羊皮,差不多就抓到無人區所有被盜殺的羊了。」
薛非調了下錄音筆,又問:「一張羊皮多少錢?」
「幾千不等,分皮的大小和成色,非常好的能賣上萬。黑狐轉手能賣更貴。」
程迦聽了回頭,問:「上次抓到那小夥怎麼說幾百幾千?」
「他說的是他自己拿到手的利潤。一層層中間人扣錢,團隊的每個人都要分錢,還有槍啊車啊汽油啊之類的成本。」
程迦微微點頭,繼續望窗外。
薛非:「我查過,因為環保呼聲高,西方時尚業拋棄了藏羚披肩,沙圖什也轉用其它羊毛。」
達瓦嘆一口氣:「黑市屢禁不止啊。國際上對象牙和犀牛角的禁令比藏羚更嚴厲,代象牙製品更多,你看現在象牙盜獵停止沒?」
薛非皺著眉頭:「也是。黑市上反而越賣越貴。」
但達瓦仍然充滿希望:「現在官方的民間的保護站巡邏隊都有,藏羚被殺的是少數,族群數量基本能穩定在七萬左右。」
薛非道:「因為多數都被你們救了。正是因為你們時刻不鬆懈,羊群才能穩定。」
片刻前還侃侃而談的達瓦倒不太好意思:「也沒那麼……都該做的,本職工作麼。」
程迦眼神挪過來看達瓦,覺得這一瞬,她笑得真好看。
她手搭在窗外,北風吹得冷,收了回來。
這時,前方出現一輛車,迎面駛來,沒加速也沒減速。
前邊彭野的車停了,後邊胡楊的車也跟著停下。彭野他們下車沖那輛車招手,示意停下。程迦跟著下車,發現外邊挺冷。
那車越來越近,慢慢減速。
坐了三個大漢,司機迎著冷風把車窗搖下來,笑容憨厚:「兄弟,是遇著啥事兒要幫忙不?」
十六笑了笑,說:「我們是巡查隊的,看看你們的車。」他和尼瑪圍著車走一圈,往裡邊看,檢查有沒有異樣。
「哪個巡查隊的啊?」
「南傑保護站。」
「都這時節了,還有人盜獵啊。」大漢道,「你們幹這個賊辛苦。」
彭野看一眼車頂上的油桶子,大漢見了,也沒在意。這在當地很常見,很多人走無人區難加油或嫌加油貴,都背著汽油上路。
彭野問:「往哪兒去?」
大漢說:「阿爾金那頭。」
十六和尼瑪檢查一圈,車上另外兩人還挺配合,打開車門讓他們看座椅底下。十六走到彭野身邊,低聲說:「正常。」
彭野說:「走吧。」他表情平靜,蹙眉聽著什麼。
只有風聲。
「辛苦嘞。」大漢說著,開動汽車。
車挪動沒半米,彭野突然轉身衝過去,高高躍起,抓住車頂上的欄杆,人瞬間就翻到車頂,一掌拍在汽油桶上。「哐當」一聲巨響在風裡炸開。
眾人一瞬間聽出異樣,汽油鐵桶是空的,裡邊還裝了鐵質的東西。
胡楊和濤子反應極快,瞬間堵住車的去路;大漢就要加速,達瓦飛撲上去拉開車門;尼瑪揪住大漢把他拖下車。
石頭和十六上去把另外兩人推下來。
隊員們配合天衣無縫,薛非在一旁乾瞪眼;程迦倒平靜地抽著煙,習慣了。
冷風席捲。
彭野站在車頂上,踢一腳汽油桶,在桶底發現一道活門,拿鐵絲拴著。他衝下邊喊了聲:「鉗子。」
十六扔給他,他接住,幾下拆開油漆桶,從裡邊翻出三把步槍外加一堆子彈。
彭野把東西從車頂上扔下來,問:「汽油?」
為首的大漢一臉苦相:「我們這是第一次,真是第一次,一頭羊都沒打過呢。」
旁邊一個趕緊接話:「對呀對呀,隔壁村二狗子不幹了,把槍賣給俺們,俺們只想撈回點本錢,哪想一出發就碰上你們。俺們一頭羊都沒打著。」
大漢說:「沒打著。你們把槍繳了,就放我們回去吧,我們一定反省,再不幹了。」
彭野說:「私藏槍支是犯罪。」
大漢一聽,急了:「又沒打羊,買把槍怎麼罪上了?我們不知道啊,不知道怎麼能算呢?」
彭野讓尼瑪綁他們手腳,大漢急得要命:「將功補過成麼,將功補過!」
石頭說:「如果消息有用,回去了我們和上級反映,看能不能折點兒。」
大漢趕緊道:「有群盜獵的要去羊湖那邊了,說是明天動身,明兒下午能到,準備了好多子彈要殺羊呢。你們現在去,還趕得上。」
另一人補充:「對呀對呀,他們比俺們有經驗,但小氣。看俺們想跟著找羊,就把俺們攆走。」
大漢說:「他們有經驗,他們才該抓。有個廢了手的,我聽別人喊他萬哥。」
程迦忽然扭頭看過來,神色中有一絲惶惑。她想起聽達瓦說過,萬哥被黑狐重新招入麾下,有萬哥就等於有黑狐。
彭野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看出這幾人沒說謊。他重複一遍:「羊湖?」
「是,羊湖。」
彭野看一眼胡楊,和他走到一邊。胡楊低聲說:「不像撒謊。」
彭野點頭。
石頭十六和濤子也聚攏過來,石頭說:「怎麼著?」
彭野笑了笑:「急什麼?不是說了明天麼?咱們走咱們的。再說。」
彭野叫桑央綁了那三人,帶著上路了。
到了傍晚紮營時,程迦再次發現手機居然有信號。問達瓦,達瓦笑:「無人區裡待久了,哪塊有信號,哪塊沒有。咱們都清楚著呢。」
程迦:「這麼說,你們特意沿著有信號的地方走著?」
「嗯。」達瓦解釋,「鄭隊那邊的線人說,收貨的買方已經和黑狐聯繫上了,估計會接頭。要是有消息,會通知我們參與行動。」
「你們也參加?」
達瓦笑:「咱們隊裡神槍手多。」
程迦想,就是說彭野和桑央必然會去。
眾人開始搭帳篷,連薛非都在利索地幫忙,程迦立在一旁抽菸,淡淡瞧著他們,瞧著彭野。
彭野很快就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看了她幾秒,移開了視線,跟身旁的胡楊說了句什麼,就留下搭帳篷的眾人,朝程迦走過來。
他說:「去附近走走?」
程迦轉身走,他跟上。走出不遠了,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攏到跟前。
兩人一起往沙漠走,她抽著煙,他也沒說話。走了不知多久,經過一片黃澄澄的胡楊林,藍天下一片金黃。
沙漠一望無際,彭野低頭看她,問:「累麼?」
程迦抽完最後一口煙,扭頭看他,踮起腳。他於是低頭吻她,她把煙呼進他嘴裡。
落日霞光,天地間色彩斑斕。
沙地綿軟。她鬆開他的懷抱,把相機取下來遞給他,她走去彭野面前,拉下頭髮上的皮筋,亞麻色的頭髮像海藻一樣在風裡散開。
她面對著他,張開雙臂,閉著眼睛吹風,忽然就向後倒去。
彭野笑了,卻沒攔,看著她一下子倒進金黃的沙堆裡。
好一會兒,她才安然睜開眼睛:「晚上可以在這兒睡覺。」
他搖頭:「不行。」
「那等到星星起來再回去。」
「可以。」
程迦從沙地上坐起來,看著他手中的相機,開始脫了外套,裡邊是一件薄薄的黑色針織衫,她說:「給我照張相吧。」
彭野道:「你不是嫌別人技術太差?」
「是啊。」程迦說,「但在你眼中,也不會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了。」
彭野笑出了聲。他蹲下來,舉起相機,藍天,夕陽,晚霞,火燒雲,胡楊林,沙漠,程迦。
她微微側身,下巴抵肩膀,髮絲撩動,風起雲湧。
把彭野的心弦撥啊撩啊。咔擦一聲,定格了。
她再一次讓他記住了最美的她,用最程迦的方式。
程迦忽然道:「我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對我動心的了。」
「不是。」彭野說,他站起身,拉她起來,她撞進他懷裡,他摟住她的腰。
兩人氣息相交,近在咫尺。
風在吹,程迦的呼吸也吹在他臉上,問:「明天是什麼天氣?」
彭野說:「下雪。」
風還在吹,程迦看著他,腳下脫了鞋子,踩了襪子;他看著她,照做。
他擁著她,光著腳踩在沙漠,在晚風裡跳舞。
輕輕晃,慢慢搖。
時光絢爛。
落日黃沙,輕風晚霞。
相擁而舞,不知歸路。
直到彭野的手機響,把兩人帶回現實。他摸出電話時,程迦看了一眼,是秦槐。
原來阿槐姓秦。
彭野走到一旁接起:「喂?」
「野哥,黑狐明天下午4點左右會到羊湖去。」
彭野:「消息可靠麼?」
「可靠。」阿槐說,「我托一個朋友找那小姐妹套出來的,拐彎抹角,沒直接問。」
彭野「嗯」一聲。
阿槐又道:「聽說不是去打獵的,好像是那小姐妹聽到黑狐打電話。說黑狐這幾天脾氣很爆,但和那男人說話時語氣挺好,商量著買賣的事兒。黑狐很警惕,她可能也沒聽清。」
彭野笑笑,說:「這個消息很重要。謝謝。」
阿槐說完,小聲道:「野哥,你得好好顧著自個兒的命。」
彭野說:「我知道。」
他掛了電話,回頭看,程迦已經穿好外套,戴上相機。
程迦說:「回去吧。」
彭野笑:「不等看星星了。」
「不看了。」程迦望一眼落下沙漠的夕陽,天要黑了,他和她離群會危險。
回到營地,彭野對胡楊說:「阿槐那邊來消息了。」
胡楊:「這麼快?」
「嗯。黑狐明天下午4點到羊湖。」
胡楊點點頭,蹙眉想了一會兒,問:「怎麼辦?」
彭野眯起眼睛,極淡地彎了彎唇角,說:「今晚,老鄭那邊的線人也會來消息。」
果然,夜裡十點多,老鄭給彭野打來電話,說線人那邊傳來消息,明天下午4點,黑狐會和印度來的買方交接貨物。
老鄭說:「行動時不知道會出什麼狀況。現在活著的人裡,就你和黑狐最熟,打交道最久。你得跟著過來,帶上你隊裡那小神槍手。」
彭野道:「放心。——對了,照上次說的,說要的那個人,找到了沒?」
老鄭笑:「找到了!」
到了夜裡,眾人準備入睡時。彭野對程迦招了下手,低聲說:「你到我帳篷裡睡。」
程迦問:「桑央呢?」
「和石頭十六擠一起。」
程迦看他一眼:「你越來越不要臉了。」
彭野也看她一眼:「有臉說我?」
彭野的睡袋裡依然全是彭野的味道。但這一晚,兩人相擁而眠,偶有撫摸親吻,但頭一次沒有做愛。程迦聽到了阿槐電話裡的內容,知道明天他會有行動。她也沒撩他。
兩人裹在一個睡袋裡,斷斷續續說著話。
「明天要行動麼?」
「嗯。」
「薛非可能要跟去。」程迦說,「他是記者,要一線跟蹤。」
「嗯。但你不能去。」
程迦沒做聲。
彭野收緊她的腰肢,在她耳邊說:「我會分心。」
程迦說:「好。」
其實,她知道他準備充分,但她也知道凡事都有萬一。她一貫不信命運待她溫柔,此刻卻前所未有地期待那份憐憫。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需要我幹什麼?」
「什麼都不用幹。」彭野說,「等我回來就行。」
「好。」
沒一會兒,程迦朦朧睡去。
他說快要下雪了,果然,夜裡就起了大風。帳篷上的帆布呼啦啦地吹。程迦卻睡得很安穩,夢裡風聲隱約成了背景,她只聽見他的心跳和呼吸聲。
第二天一早起來,走出帳篷,冷空氣撲面而來。草地上蒙了一層細細的冰。
彭野說,老鄭那邊的人已經部署好了,就等著黑狐上鉤落網,他們得去和老鄭會和。
不能帶著程迦,另外,昨天抓到的那三人也不能帶著。
石頭說:「那誰把這三人送返回去?程迦一個人肯定不行啊。」
濤子趕過來,剛好聽見他們議論,立刻道:「反正我不走!」
彭野說:「達瓦,十六。沒意見吧。」
十六不同意:「我不走。」誰都不肯走。
達瓦說:「就我和程迦吧,多一個人留在這兒,多一份力量。」
石頭說:「你們兩個女的,得小心。」
達瓦笑笑:「石頭哥,你總忘記我是當兵出身的。」
石頭:「那薛非……」
「我得跟著你們。」薛非拄著枴杖上前,「記者不可能放棄第一線。」
迅速商議完了,準備出發。彭野扭頭,看一眼程迦。
程迦正靠在車邊抽菸,感應到彭野的眼神,她看了過來,他的眼神從未像此刻這般冷靜篤定,她的心裡已有預感,是分別的時刻了。
夾著煙的手抖了抖,終究穩住,平定地看他朝她走來,等待他宣告某個不可避免的分別,重大的,暫時的。
彭野走到程迦這邊,看尼瑪把那三人重新綁好了,說:「程迦,你和達瓦開他們的車,把人送回去。」
程迦抽著煙,臉色在冷風裡顯得有些白。
她沒看他,也沒做聲,像之前的無數個時候那樣沉默。
他們站在大片金色的胡楊林旁,黃燦燦的葉子跟金子一樣晃人眼。
起風了。
彭野望一眼灰白的天空,說:「要下雪了,把手套戴上。」
程迦沒給回應。
他握住她的腕子,把她拉到一邊,低聲:「怎麼不說話?昨晚不是說好了的嗎?」
程迦並沒有想什麼,抬頭,說:「好。」
她和在木子村一樣遵守命令,可今時不同往日,她又哪裡看不出來。
她抿了抿發乾的嘴唇,語氣像紮了根,說:「我等你。你要回來。」
她說完就走,彭野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來:「程迦……」
「別說告別的話彭野。」她打斷,沉而靜,重複,「彭野。別說告別的話。」
彭野握到她細細的手腕在抖,他微微笑了,語氣難得有輕哄:「你啊——」
「沒準備說告別的話。」他輕輕撫摸她細細的手指,仔細瞧她半刻,道,「程迦,你對我沒信心?」
程迦抬頭,他眼睛很黑,冷靜而沉著,給人無盡的力量。
她搖頭:「不是。」
「那不得了。」他摸她的頭,「記住我昨晚說的話,等著我就行。別亂跑。」
「好。不亂跑。」程迦平靜地點點頭。
「七哥。」十六喚他,要趕路了。
達瓦也把那三人牢實綁上車,喊:「程迦,要走了。」
「等著我。」彭野拍拍她的肩,轉身離開。
「彭野。」
他回頭:「嗯?」
風吹著她的髮絲在飛,她異常平靜,認真,在說一個承諾。
「如果你走了,我也會走。」
彭野原本平定的心驟然顛簸了一下。他不是不知道危險,但他選擇更堅定。欲說什麼,
但須臾間她已彎唇,「或許也不會。未來的事兒,誰知道呢?」
淡淡的挑釁和不屑,一如初見。
彭野就笑了。
他彎下腰身,目光與她齊平,眼神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樣,似要把她看進靈魂裡:「程迦,好姑娘,你就往前走,不要回頭。」
她回報一笑:「好。你放心。」
彭野望定她。忽然有一瞬想吻她,但沒有。他笑了笑,頭也不回地離開。
程迦在風裡立了一秒,冷靜而決然地轉身。
上了車,對達瓦說:「你看著他們三個,我開車。」
她系好安全帶,從後視鏡看到彭野的車走了,她發動汽車,
秋天金黃的高原上,他們沿相反的方向,拉出一條越來越遠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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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上一片冰原,達瓦盯著後排三人,隔一段時間就去檢查他們的手腳,不能鬆了讓人掙脫,也不能緊了把人勒壞。
車開得飛快,程迦一支接一支地抽菸。
那三人起先不斷求達瓦把他們鬆開,達瓦就給他們講道理。那三人不聽,不停說冤枉。
前頭程迦煩了,冷斥一句:「都他媽閉嘴!」
三人再不鬧騰。達瓦於是學了一項新技能。
過了冰原,到了沙漠。達瓦問:「程迦。」
程迦沒做聲,好一會兒了,才道:「怎麼?」
「你擔心七哥麼?」
程迦:「不擔心。」
「可我有點擔心。」達瓦笑笑,「不,應該是有點兒緊張。那麼多年的恩怨,今天終於要了結。」
程迦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