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衛昭想走,可是腳像釘在地上似的,走不動。

到最後她也只能暗自嘆息,對著少年無聲一拜,然後垂著眼簾不去看他。

少年收了弓,笑著問她到:「讓小黃給妳帶去的小玩意兒,可都收到了?」

都燒了。

衛昭如是想著,點了點頭。

「送妳的那兩隻鸚鵡,養得可還好?」

少年又問。

衛昭又輕輕地點了點頭。

基本上當豬養的,除了吃喝睡別的全都不會……也算是對它們仁至義盡了罷?

「那讓小黃去叫妳出來說話,妳沒有來……」

少年問著,生怕衛昭又不說話,忙給她開脫道:「是因為不方便嗎?」

衛昭早就存了不再和他有聯絡的心,乾脆就直截了當地結束對話:「謝公子,我與你非親非故,私下見面已經大為不妥。若無其他要緊事情,請容衛昭先行告辭。」

說著,衛昭對著少年躬身一福,轉身欲走。

「衛三小姐請留步。」

少年話音方落,人已經掠到衛昭跟前。

疾走帶起來的風拂過衛昭面頰,吹起她垂在耳邊的幾縷髮絲。

與衛昭保持著一步之遙,少年彎身向前,謙和說到:「有一件事一直梗在我心上,無論如何今日都得同妳解釋一下,請妳再給我一些時間。」

衛昭低著頭,望著別處,道:「謝公子請講。」

「不知道衛三小姐為何總是稱我為謝公子,可是有人與妳講起過我的身份姓名?」

聽到少年這樣問,衛昭微微一怔,不由得回想一下她與少年相識過程。

算起來他倆見面不到五次,少年沒一次做過自我介紹。

她之所以稱他謝公子,是因為他正是謝延亭的年紀,又湊巧出現在謝家的墻頭上……

想到這兒衛昭不禁有些汗顏。

——越四不也出現在謝家墻頭上了,她可不姓謝啊。

瞧著衛昭臉上是一陣白一陣紅的,少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小心翼翼往下說:「第一次聽到你稱我為謝公子,我只當是自己聽錯了。這二次聽到的時候,妳又和妳的丫鬟走得急,我沒時間同妳解釋……」

頓了頓,少年語氣中帶上了幾分蕭索,道:「後來就再沒碰得上妳了。」

按著他說話這邏輯……莫非不姓謝……莫非不是謝延亭……?

衛昭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若不是謝延亭,那麼海蕊和他……

衛昭不由得抬手壓了壓自己的心口,扭回頭來,無聲地看向少年。

少年看到衛昭終於正眼看自己了,這才抱拳對她行禮:「請容我介紹一下自己。不才越慎言,五軍營馬軍千總,見過衛三小姐。」

衛昭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少年的名字,那飄忽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定了。

越慎言,威武將軍越致遠的長孫,越四的大哥。

不是謝延亭。

不是已經和海蕊定了親的謝延亭。

忍著想要往上翹的嘴角,衛昭對著少年盈盈一拜,改了口:「越公子。」

衛昭不複方才疏離的態度,越慎言這才眉眼舒展,笑了:「再不說明白,真是要成我一樁心事了……」

正說著,突然一陣北風呼嘯而來,衛昭只聽到越慎言低呼了一聲「小心」,緊接著就看到他一個箭步過來,抬了雙手護著自己,如穹頂似地攏在上方。

衛昭不由自主抬頭,看到兩人頭頂上那顆松樹的雪渣子被風吹落,刷拉拉地砸下來,砸了越慎言滿頭滿身。

有些細渣子還穿過他手臂間的間隙,掉在衛昭頭上。

也顧不上男女大防,越慎言虛虛推著衛昭離開那顆松樹,這才後退一步,抖落身上的雪渣冰渣。

「妳可還好?」

衛昭才問完,就感覺耳朵上一塊雪掉到了自己脖子裡。

被凍到了的衛昭猛地一哆嗦,狠狠地打了個噴嚏。

「凍到了?」越慎言關切地打量了衛昭一眼,略有些不滿,「怎麼就穿這麼點兒?」

「亭子裡的火燒得旺,我一坐下就把氅衣解了。」衛昭說著又打了兩個小噴嚏,「回去坐著就好了。」

說是這麼說,衛昭卻是有些不捨得走。

她就站在原地哈著手。

「妳身邊的丫鬟也太大意了。小四也是的,見著妳出來怎麼沒提醒你外頭冷。」

越慎言抱怨著,走到一旁的兵器夾子上取下一件玄色大氅,抖了抖上面的雪,走到衛昭跟前,一甩大氅給她罩上了。

衛昭微微一怔,忙不迭抬頭拒絕:「這……這可怎麼好。」

越慎言不容反抗地給衛昭繫好了帶子,又順手給她清了清她頭上的殘雪,道:「天冷,別凍壞了。要是妳回去病倒了,豈不是我越家招待不周?」

衛昭的臉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麼的,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那……就謝過越公子了。」

衛昭聲如蚊訥道。

衛昭才謝完,蒹葭的聲音就從院子外頭傳了過來:「小姐~!怎麼一去去這麼久!」

衛昭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小丫鬟領著蒹葭找過來了。

小丫鬟見到了少年,自覺行禮:「大少爺。」

叫完了少年,小丫鬟才轉過來叫衛昭:「衛三小姐。」

蒹葭上前來扶了衛昭,一抬頭看到少年,猛地一愣:「謝公子?」

衛昭尷尬地扯扯她的衣袖:「是越公子,不是謝公子。」

蒹葭有些回不過神:「嘎?」

怎麼幾天不見,連姓都換了?!

小丫鬟在一旁催衛昭道:「衛小姐,我們家小姐說鹿肉烤好了,讓您趕緊回去呢。」

衛昭應了聲,轉身對越慎言道別:「我先回去了。」

越慎言微微頷首,道:「回頭再見。」

衛昭笑了:「回頭再見。」

————

回到大聯歡的亭子前,衛昭為防被裡頭的各位大小表姐表妹察覺這大氅是越慎言的,先讓蒹葭去取了自己的氅衣出來,換下了,讓隨同的越家小丫鬟還了越慎言的大氅回去。

回到亭子裡,越四的鹿腿剛剛烤好。

見到衛昭回來,越四又膩歪到她身上撒嬌,說衛昭去了太久她真是想死她了。

接下來姑娘們又頑耍了一會兒,看著日漸西斜,便起身紛紛告辭。

衛昭和謝婉住得近,兩人是一道兒回去的。

一路上兩人絮絮叨叨說了些八卦,最後依依不捨地在衛相府門口分別。

衛昭回到家時,衛夫人也剛剛從外面回來。

連衣服也不給衛昭換,衛夫人就提著女兒到自己屋裡說話去了。

「今天是魏國公世子夫人請我去喝茶。」衛夫人開門見山,「話裡話外說的全是妳,擺明了就是相中妳了。」

衛昭只覺天靈蓋上一聲悶雷巨響,如魔似幻風中凌亂。

好不容易從雷劈模式中走出來,衛昭苦著臉對衛夫人道:「相中我哪兒了啊?!我怎麼看著滿院子的小姐都比我好啊~!」

「誰沒個看走眼的時候。」衛夫人挖苦自家女兒毫不手下留情,「興許就是看上了妳缺心眼呢?」

衛昭跪倒在衛夫人腳下,雙手扶在她膝蓋上,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問:「夫人~夫人您沒應下來吧?」

衛夫人輕飄飄地瞥了衛昭一眼,反問:「我是這麼隨便的人嗎?」

您的確不是隨便的人,可是您隨便起來不是人啊……

衛昭默默腹誹一句,拽著衛夫人的手左右搖晃著,又問:「那您拒絕了嗎?」

衛夫人並沒正面回答,只說:「先魏國公乃開國功臣,海家世代受聖上重用。現在的皇后娘娘又出自海家,且太子又為其所出。海家當真是風光無限,前途無量。」

衛昭聽著衛夫人誇讚海家,聽得那是一個心驚膽戰。

說了好半天海家的富貴榮華,衛夫人最後嘆了口氣:「海家是樣樣都是好的,就是海公子是長房長孫,以後少不了要承襲爵位,並理事海氏族長一職……」

「然……然後呢?」

衛昭聲音微微顫抖著,問。

衛夫人抬手摸了摸衛昭的頭,道:「海家的孫媳一過門,上頭就是三重婆婆。還有海家大大小小的家事,她都得過問都得管。你是娘的嬌嬌女,娘捨不得妳受苦。」

衛夫人最後一句話真是戳在衛昭心上。

直起身來一把環住了衛夫人的腰,衛昭眼中含淚,顧不上以往的教養,軟軟地叫了一聲:「媽媽。」

衛夫人應了,又拍拍衛昭的頭,接著說:「不過古語有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就算我心裡頭再捨不得妳受苦,但是為了妳好,這些苦妳也是得吃一吃的。」

這形勢急轉直下,還處在溫馨情緒中的衛昭一個措手不及,愣住了。

揩掉衛昭眼角一滴淚,衛夫人悠悠道:「我已經和世子夫人說好了,三日後讓妳與海家大公子見一面。要是你倆閤眼緣,這事就定下來罷!」

衛昭驚呆了!

劇本真的是這樣的嗎確定沒有拿錯嗎我的親媽?!

說好的不是隨便的人呢,怎麼一轉眼就把親女兒給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