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這一次回山西,衛夫人收拾出了十車的行李。

衛相兩口子同衛旭一輛馬車,加上丫鬟婆子小廝等等隨從人員五輛馬車,衛相此行一共十六車。

衛相看到衛夫人遞來厚厚的一疊單子,大呼東西太多了太過張揚了。

認認真真看完了單子,衛相又開始嚷嚷衛夫人忘記了他這本書那支筆還有他最愛的那盆萬年青等等等等。

最後,在衛相的強烈要求下,衛夫人不得不添上衛相的愛物。

這一添,又多了兩車。

衛相再次抱怨東西太多了太張揚了。

衛夫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十二車裡有一半是老爺您的物件,一車是給老太爺的禮物,兩車是給衛家遠近親戚的禮物,剩下的才是我還有丫鬟婆子們的東西。老爺要是嫌東西多,我自個兒帶人帶禮物回去就成了。」

衛相噎了一噎,乖乖地閉嘴了。

送別當日,城門外。

衛相家十八輛馬車停在大馬路上,浩浩蕩蕩地排成了一條長龍。

京中的老百姓們聞訊而來,送別大周朝這第一清廉剛正的丞相。

馬車裡,衛夫人正襟危坐,簡要地將家裡要注意的事項給衛昭再說了一遍。

衛相一旁捋著鬍子,等衛夫人交待完了,忙開口說:「昭兒你記得給我案上的文竹澆水。還有我書房裡的矮松蘭草……」

衛相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遍自己書房裡養著的植物,然後總結:「這些都要澆水。」

要不是衛夫人攔著,估計他全都得帶上。

衛昭很孝順地應了。

衛相滿意地點點頭,又補充:「還有我院子裡養著的那缸白蓮……」

衛昭道嘴角微微一抽:「老爺,蓮花不用澆水的吧?」

「非也非也。」衛相對著衛昭擺擺手,「我是讓你記得給裡面養著的鯉魚喂食。」

說完衛相頓了頓,強調:「不許喂太肥了。肥鯉魚不好看。」

衛昭滿心省略號,又應下了。

衛相搜腸刮肚地想了一回,想不出還有什麼要託付給衛昭的了,方微微頷首:「嗯,沒什麼事了,你在家裡好好管家,下去吧。」

衛昭衝衛相衛夫人磕了頭,下了馬車。

蒹葭一早遞來了遮陽的帷帽。

被蒹葭扶著回到自己馬車邊上,衛昭一回首,就看到皇上派來的一隊御林軍就在衛家的馬車隊後面列著隊。

金戈鐵馬,雖只有二十餘人,卻擋不住威嚴氣概。

衛昭一眼就看到了越慎言。

越慎言的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衛昭,在她看過來時,嘴角一揚,衝著她遠遠一笑。

衛昭跟著笑了,笑完才想起來自己帶著帷帽,隔著薄紗,他應當是看不見的,又將右手抬到胸口,對他輕輕揮一揮手。

越慎言笑意更深了。

衛昭只見他嘴脣一張一合,似乎是在和她說,「回去吧」。

這時候坐在馬車裡的衛昀將車簾掀開一條縫,對衛昭說:「昭兒你快上來吧,夫人和老爺人都走了。」

衛昭目光一動,就看到打頭的那輛馬車緩緩地開動起來。

「是該回去了。」

衛昭對車裡的衛昀微微一笑,扶著蒹葭的手,上了馬車。

————

一路上衛相也閑不下來,每天每天地往家裡寫信,教育衛昶要敬崗愛業、教育衛昭三姐妹要賢良淑德。

衛昭看了信真是為衛相的才情所折服。

明明每封信都是一樣的中心,偏偏衛相他還能寫出不一樣的文采風格。

真不愧是當年文名遍天下的衛探花。

如是收了衛相六封信,衛昭終於在第七封裡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教育完女兒,在封信的末尾,衛相含蓄地說了一下衛昭——

你親爹這樣天天給你寫信,你這個不孝女兒居然一封也不回?

不太合適吧?

衛昭見字汗顏,默默地信紙再往下翻一頁,就看到在最後一頁的空白處,是衛夫人鏗鏘有力的六個大字——

別理他,由他去。

一邊是父命,一邊是母命,衛昭該聽誰的?

權衡了一番,衛昭還是選擇了衛夫人。

收信件的時候,衛昭還在信中默默禱告——

老爺,不是我不聽你的話,而是夫人強烈要求的哇!

衛相的信不斷往家中寄來,越慎言的信也沒落下。

但是他用的是飛鴿傳書,比衛相的還快上許多。

白鴿飛到越府,越四取了信,再讓人給衛昭捎來。

因為鴿子腿上的信筒小,故而越慎言寄來的信都是簡單的一句話。

已經到承德,平安,勿念。

這是最近一次信上的話,和以往的句型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是地點。

不過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衛昭覺得十分安心。

————

衛夫人不在家,衛昭感覺大嫂陳馨整個人都要開朗許多,每天都請衛昭到她屋子裡陪她說話。

開始一次兩次還好,後面衛昭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便讓衛昉衛昀替她去。

衛昉只去了一次便沒再去。

衛昭問她,她也只說和大嫂沒什麼好聊的,而且她繡活忙,實在也是沒空閒。

衛昀倒是去了三四次。

聊了什麼衛昭不知道,只看到最後一次衛昀是紅著眼睛回來的。

衛昀性子敏感,衛昭這回沒問她,反是提了她身邊的貼身丫鬟南風來。

一聽三小姐問了大嫂同二小姐聊了些什麼內容,南風磕了兩個響頭,答:「就聊了些京城的風物,還有花草。只不過大少奶奶一直是懨懨的,好像精神不太好……咱們二小姐同她說三句,她也只回一句。」

衛昭皺了皺眉頭,又問:「那最近一次聊天裡可有起什麼爭執?」

南風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然後回答:「最近咱們小姐院子裡的花開了,二小姐請大奶奶到她院子裡賞花。大奶奶只輕笑了聲,說牡丹沒什麼好看的,太過艷俗,要賞花,也當是到荷花池那看荷花去。然後咱們家小姐眼圈就紅了……」

衛昭一聽,不由得皺起眉頭。

衛昉一開始說和大嫂聊不來,她居然還真信了。

現在看來,不是聊不來,而是大嫂根本就不想和她倆聊……

這有女人的地方還真是麻煩。

衛昭煩躁地揉揉太陽穴,轉頭對蒹葭道:「你遣人去同大奶奶說,我這邊忙完了,就過去拜訪拜訪,陪她說會兒話。」

————

下人才報了聲「三小姐來了」,陳馨就扶著丫鬟的手出門來迎接衛昭了。

衛昭見狀忙迎上去扶了陳馨的手,笑道:「大嫂怎麼出來了,外頭太陽毒,莫要曬到我的親親小侄兒了。」

陳馨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答:「沒事,太醫說了,我的哥兒好著呢。算來昭兒你也有七八日沒到我院子裡說話了,最近可是太忙了?」

「忙倒不算忙,就是事情太過瑣碎。」衛昭一邊說著一邊將陳馨往屋裡扶,「大嫂要是嫌悶,找大姐二姐過來同你聊天打發日子,也成呀。」

陳馨聞言笑而不語。

姑嫂倆在屋裡坐下,丫鬟奉上了茶。

衛昭抿了口茶,和陳馨家長裡短地閒聊了一會兒,順勢問到:「不知道嫂嫂家裡有幾個姐妹?」

「我們家就我一個女兒。」

陳馨說完,在衛昭疑惑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又老實補充:「我娘家老爺倒是有三個庶女,不過都養在姨娘身邊。」

「這樣呀。」衛昭了然地點點頭,又問,「那這三位陳小姐現在都在何處?」

陳馨遲疑片刻,方答:「年長我那人嫁給了襄陽伯行三的庶子,還有兩個仍未議親。」

看陳馨一副不欲提及她們的表情,衛昭便沒再追問,反而說起自家的事情來:「原先魏國公府的嫡長孫想要求我們家大姐做貴妾的事情,大嫂可聽說過的?」

陳馨不知衛昭是何用意,還是點頭應了:「知道的。」

「大嫂覺得,這是一段好姻緣嗎?」

陳馨微微一怔,謹慎地反問:「三妹為什麼要這樣問?」

衛昭對陳馨笑笑:「大家都覺得是好姻緣呢。魏國公海家世代勛貴,又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海公子年少有為又一表人才,一個小小的庶女,能給他做貴妾,真真是上輩子積德。」

陳馨神情一緩,不由自主地應了一聲:「是的呀。」

見陳馨如此,衛昭心下幽嘆,可是還是往下說:「換做別的人,也許咱們夫人就同意了。可是換做我們家大姐,夫人和老爺都舍不得……大姐打一生下就養在夫人身邊,得夫人悉心教導。因為是老爺的頭一個閨女,大姐還是老爺親自來啟蒙的,是以大姐的才學是我們三姐妹裡頭最好的。這麼好的人兒,怎麼就捨得她去給別人做小老婆了?」

陳馨有些訕訕然。

「大姐的婚事是老爺夫人慎之又慎定下來的,就是怕她嫁得不好以後吃虧。二姐……」衛昭頓了頓,「二姐也是打小被夫人放在心坎上疼的,要不然襄陽伯小姐打了她,夫人何必又為她出頭?一個庶女,打了便打了,何必要和襄陽伯府鬧翻,不是嗎?」

衛昀這一段公案陳馨也是有所耳聞,現在聽衛昭又將這本舊賬翻了一翻,她的來意陳馨再聽不明白,也是白活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衛昭伸出手來握住陳馨,緩聲道:「咱們三姐妹都還沒及笄,我說不一句不知羞的話大嫂也莫要笑我——我們仨離成親離離開衛府的日子還遠著,興許老爺夫人舍不得我們,多留我們幾年也難說。大嫂嫁給我大哥,同我們成為姑嫂也是一種緣分。大家住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像姐妹一樣好,老爺夫人就算長居山西,也不用操心我們了,不是嗎?」

陳馨的臉有些燙:「昭兒,你今兒說的這些話,我都聽進去了。」

衛昭聞言心中一鬆,在陳馨的手背上拍了拍:「二姐一直想給我們的小侄兒做個帽子,就是愁著不知道該在上面繡什麼花。我呀打算讓她做兩頂,一頂哥兒帶的虎頭帽,一頂姐兒帶的鯉魚帽,大嫂你看可好?」

陳馨跟著衛昭和氣地笑了:「都好,就依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