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太后公主一行人被劉萱圍困在長樂宮正殿裡已有一個時辰。

太后沉靜地坐在鳳座上,手持念珠,默默念著佛。

劉彤坐在太后身邊,手中的一碗茶喝了又喝,喝了大半個時辰還未喝完。

殿內一干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出,有些個小的沒見過世面的早就嚇得腿抖如篩糠,時不時有人輕聲抽泣。

外面金戈交錯聲不絕於耳,偶有慘叫傳來,襯得殿內的氣氛凝重又蕭殺。

坐在下首的衛昭望望外頭,發現天已經擦黑了。

這麼久過去了,若是玄武門之變都夠李世民砍他哥好幾個回合了,雍親王還沒叛變成功?

念及此,衛昭心希望冉冉升起。

暗中摸了摸手腕,確定袖箭好好地在那兒,衛昭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

「不許動!」

守在衛昭身後的士兵抬起手中長矛指向她。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站在門邊往西北方眺望的劉萱。

劉萱一回頭看過來,衛昭便對著他一福,說:「這枯坐半日也悶,請世子爺容我在這殿中走走。」

看劉萱擺手就要拒絕,衛昭又疾聲道:「奪江山易守江山難,若是親王一擊得中,朝中無人如何坐穩這龍椅?!」

說著衛昭又是一福:「我衛家在京中根基尚淺,若得伺明主,必撲湯蹈火義不容辭!」

劉萱一聽衛昭這暗示,再想想朝中謝衛兩家的恩怨情仇,不由得抿嘴冷笑,對衛昭說:「你是個好的。只希望你父親能如你這般好。」

說完劉萱對著衛昭身後的士兵擺擺手:「隨她。」

士兵們得了令,立將手中長矛「刷」一聲收起來。

這時候劉彤起身來狠狠砸了茶碗,指著衛昭不可思議道:「昭兒你——!」

衛昭得了自由,快步走到桌邊倒了杯新茶,端給劉彤:「公主小心些,莫扎了手。」

背對著劉萱,衛昭低聲對劉彤說了聲:「權宜之計,彤兒你稍安勿躁。」

劉萱並未覺察衛昭小動作,只嘲諷到:「衛三小姐還真是左右逢源吶!」

劉萱話音一落,就有個士兵一臉急色小跑進了正殿,也跪拜也顧不上,徑直走到劉萱身邊,附在他耳邊低聲說話。

衛昭悄然留意劉萱的表情,只見他眉頭一跳,繼而板了臉轉身往太后這邊疾步走來:「太后公主同我出宮去!」

劉彤聞言一驚,一把抓住衛昭的手。

衛昭掙開劉彤,轉身去看劉萱。

劉萱來得快,轉眼就走到了太后腳下!

衛昭眉頭一沉,手中滾燙的茶水毫不猶豫地往劉萱臉上潑去!

劉萱只覺眼前濃郁茶水潑來,腳步一頓,怒視衛昭:「你——!」

說時遲那時快,衛昭抬起右手對著劉萱的眉心射出一枚袖箭!

殿中人還未反應過來,劉萱已然中箭!

箭上淬著劇毒,此毒見血封喉,劉萱連聲悶哼都未及發出,便「撲通」一聲倒地身亡。

劉萱身邊的二位心腹見狀,紅著眼舉刀殺過來!

衛昭眼疾手快地射殺了其中一名,另外一個還未對準,讓他一刀砍了下來!

「小心!」

劉彤低喝一聲,拉了衛昭一把,卻還是讓這一刀砍中了她的胳膊。

忍著胳膊上鑽心的疼,衛昭再一箭射出,卻沒想到射歪了!

看著那心腹對著自己舉刀,衛昭心中一個念頭飛快奔馳而過——

完了……!

————

眼瞧著壞人手起刀要落,有個小太監衝了出來,攔腰抱住了他!

衛昭不及多想,忙從腰間摸出匕首,撲過去照著那人的心口就是一刀!

滾燙的鮮血噴了一臉,衛昭也顧不上擦,推了壓在頭上的屍體,對著殿中舉戈而向的眾位士兵高聲呼到:「雍親王謀反已敗,世子劉萱已經伏誅!爾等莫再一意孤行,犯下死罪!」

此時,長久未發話的太后睜了眼,看著宮中眾人,威嚴道:「爾等若是棄戈投誠,哀家金口諾言——對爾等網開一面,免除死罪!」

太后話音一落,殿中長矛落地一半。

劉彤見狀,上前一步:「你們還要對著太后和本宮操戈而向嗎?!可都是活膩了?!」

就在此時,長樂宮外有人高呼——

「雍親王已經伏法!爾等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剩下的一半長矛也落了地,屋外舉弓的弓箭手也跟著垂了手。

大局已定,衛昭心中鬆了一口氣,才扯了腰間綾羅縛住上臂止血,卻不想太后身邊伺候著的張嬤嬤扶著太后驚惶叫道:「太后!太后!」

衛昭趕忙轉身去看,卻只看到太后翻著白眼,手腳抽搐,歪在張嬤嬤肩頭。

衛昭暗叫一聲不好,忙說:「太后又中風了!你等速去請太醫!」

幾個小太監應聲去了。

劉彤和衛昭一塊兒過去將太后扶著在鳳座上躺下,急道:「外頭這麼亂,太醫院又遠,他們光靠一雙腿,可能尋得到人?!」

衛昭聞言,咬咬下脣往外一看,見著有馬,按捺住躁動不安的心,穩著性子對劉彤說:「宮裡的太醫我都認得,我騎馬去找!」

說完衛昭對在場眾人說:「可還記得上次我搶救太后所為?!你們且按著我的法子來!還有誰會馬的?同我一道兒騎馬出去!」

有個老嬤嬤還在一旁置喙:「宮中奔馬,是大罪!」

劉彤直接一個耳光掃過去:「囉嗦!看本宮回頭不砍了你的狗頭!」

說著劉彤對衛昭說:「你快去!」

衛昭伸手在劉彤手背上一拍,率先小跑出去搶了叛軍士兵手中的馬,翻身而上,策馬而去。

也顧不上看後頭有沒有人跟著出來。

————

衛昭望著太醫院而去,沿途有人攔路,均被她一馬鞭抽過去:「太后有恙急尋太醫!識相地就給我滾開!」

如是奔過兩個拐角,衛昭便看到劉太醫領著一隊持槍兵卒往長樂宮而來。

衛昭想也未想便在劉太醫面前勒住馬兒,朝他伸出手:「太后中風發作,劉太醫請隨我來!」

劉太醫只一怔,便毫不猶豫地握住了衛昭的手,扶著馬鞍翻身落座字她身後:「速去!」

「劉太醫抓穩了!」

衛昭說著調轉馬頭,往長樂宮去。

劉太醫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只一低頭就看到她的胳膊上的刀口和血跡。

「你受傷了?!」

劉太醫驚道。

衛昭手中的鞭子抽了劉太醫的大腿一下:「你的手給我老實些!」

劉太醫偏不鬆手,又說了一遍:「你受傷了!」

衛昭又很抽了劉太醫幾下,他的雙手只緊緊箍住自己的腰不放。

片刻間兩人已經來到了長樂宮外。

衛昭停住馬,掰開劉太醫的手,毫不客氣地推他滾落下馬:「快去看太后!」

劉太醫一咕嚕從地上爬起,回頭看了一眼衛昭,道:「我看好了太后再來看你的傷!」

說完,劉太醫便快步進了長樂宮。

劉萱死了,太醫也來了,衛昭這時候才發覺自己一身冷汗,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

長樂宮的太監宮女看到衛昭久久伏在馬上不動,連忙過來扶她下馬。

由兩名宮女一左一右地攙扶著,衛昭一步一步地往長樂宮的偏殿走去。

太后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太醫接二連三地趕過來,給她老人家診治。

衛昭倦怠地在椅子上坐下,扭頭去看自己的傷處,只見胳膊那一處袖子上的鮮血都變作黑紅。

身邊的宮女一瞧,不由得驚呼一聲:「鄉君傷得這樣重!奴婢馬上去給您請太醫!」

太醫都圍繞著太后呢,哪還勻得出人來給她衛昭……

雖然這樣想,衛昭還是謝了那小宮女的好意。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那小宮女就悻悻地回來了。

「奴婢人輕言微,連太醫的面都不得一見……」

小宮女又羞又愧地對著衛昭說。

衛昭微笑著對她搖搖頭,說:「無妨……你去尋把剪子和一些紗布來,我自己包包就好了……」

特殊時刻,自力更生罷……

————

小宮女領了衛昭的意思下去,過了一刻鐘,帶著衛昭所需的東西回來了。

身後還領著劉太醫。

看到劉太醫的時候,衛昭微微一怔,不可思議道:「你不是應該在太后身旁伺候著嗎?!」

「頭一遭兒的搶救我已經上過了,後面的針灸以及其他,還得一直在太后身前伺候的龔太醫來才好。」劉太醫說著在小宮女奉上的圓凳上坐下,伸頭過來看衛昭的傷勢,「而且我也不放心你這兒。」

衛昭忍住抽動的嘴角,謝了他一句:「有勞劉太醫掛心。」

看到衛昭胳膊上的血都結了痂,黏住了衣服,劉太醫眉頭深鎖,拿起剪子,毫不猶豫地「刷」一聲將衛昭的袖子從中剪做兩半。

擱下剪刀,劉太醫小心翼翼地撕起和傷口黏糊在一起的布段,說:「會很疼,你忍著些。」

衛昭根本不敢去瞧自己的慘狀,咬牙道:「你手腳也麻利些。短痛總好過長……嘶……」

感覺到劉太醫趁自己不備撕下了袖子,衛昭痛得嘶啞咧嘴地,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

「早知道這麼痛,那時候何必逞強!」

劉太醫說著替她清洗傷口,手上一點兒情都不留,痛得衛昭涼氣四抽。

衛昭慘白著臉,連聲對劉太醫說:「輕點兒你輕點兒!」

多大仇,下這麼重手?!

「我都聽小太監說了,你親手誅殺了劉萱……」劉太醫洗淨傷口,又往上頭倒金瘡藥,「橫豎這劉萱也飛不出皇宮去,你何苦以身涉險?!成功了便罷,要是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可怎麼辦?!」

「但是我還是成功了呀……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

聽到衛昭這話,劉太醫給她纏紗布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還真是……小瞧了你。」劉太醫自言自語了一句,又自我解釋著,「不過也是,越慎言看上的人,能差到哪兒去?」

劉太醫這話中有話的,衛昭也起了好奇心:「聽劉太醫這麼說,你和他是舊識?」

劉太醫纏上了最後一下紗布,系好了,並未回答衛昭的問題,轉道:「說起來,衛三小姐還未問過我的姓名……」

衛昭若有所思地看著劉太醫,卻不按著他的意思來問。

劉太醫收了手,對著衛昭徐徐一笑,若清風拂來:「我……姓劉,單名一個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