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說再見的時候

那天下午,雨很大,她看著叮噹的樣子,

像是失去了一個親人。

我沒有安慰過一個失去狗的人,

所以我只能跟她說:「別哭」。

她說,她跟叮噹已經認識了十年了。

叮噹每天都會到她家的路口等她下課,

從來沒有一天缺席,就連生病也一樣。

聽她說完,我問著自己,

「我會不會在妳的生命中缺席呢?」

然而答案,很快地就出現了。

「梁小姐,要不要再來一杯咖啡?」關老闆站起身子來,手指著我那杯已經快要見底的藍山。

『啊!』我看了他一眼,『嗯,好,不過,可以再給我一杯開水嗎?』

「好的。」他拿起我的咖啡杯,然後走向吧台。

『我覺得,你跟李心蕊小姐兩個人,一定很合得來吧。』我躺回那大大的椅背上,微笑地說著。

「怎麼說?」

『因為你們之間的感覺很好,像是在一起好久好久的戀人啊。』

「真的嗎?」關老闆笑了幾聲,「我自己都沒感覺耶。」

『後來呢?你跟李小姐兩個人怎麼了?』

關老闆停頓了幾秒,「她....」他話裡帶了一些遲疑,「我跟她緣份不太夠。」

『不太夠?』

「嗯,不太夠,我只能這麼說。」

『怎麼了?』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把咖啡端到我面前,我輕聲地問著。

他坐下,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手中的藍山咖啡,繼續說了下去。

我跟李心蕊過了很快樂的一年,從高二到高三這一年,我們過得很快樂。

雖然我們並沒有每天在一起上學放學,但是在學校時,為了不讓同學們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刻意地掩飾兩個人是情人的身份,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阿智為了這樣的事,還當了好幾次把風的。我跟李心蕊為了能中午在一起吃飯,還會各自拿著便當,若無其事地走到學校活動中心的地下室樓梯轉角處一起吃。而阿智就必須很衰的坐在活動中心地下室的入口,替我們把風,不能讓同學下來。

這時候你可能會問,如果同學硬是要下去怎麼辦?

阿智總會有辦法。

「同學,不能下去喔,教官叫我在這裡看著,等等下面要噴消毒劑,禁止進出喔!」對。這就是他想出來的辦法。

不過,他是個壞人,他恐嚇我一定要給他一點報酬,否則地下室要噴消毒劑的說法就會變成地下室有對姦夫淫婦在亂來。

所以,我一共欠他十二個便當,十七本漫畫,還有蔡心怡的房間電話號碼。

其實,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追蔡心怡,我本來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過,他在好幾年之後終於全盤拖出,我聽完當場下巴掉到地上。

「我覺得我有必要為這件事負責,」他認真地看著我說,「因為我摸到蔡心怡的胸部。」

「怎麼摸到的?」天啊!我一整個好奇!

「你就別問了。」

「事情都過了這麼多年,你也就別再隱瞞了。」

他抬起頭看著天空,然後吐了一口氣說,「因為高三那一年,有一次她的家人全都出去了,她一個人不敢睡,打電話到我家要我去陪她唸書。」

「這....這....」我一整個不敢相信,「這太唬爛了吧?」

「我沒唬爛,我是說真的。」

「這根本就是A片的情節!」

他聽完,嘖了一聲,非常扼腕地說,「可惜!沒發生A片裡會發生的事。」

「所以,你去她家陪她,然後光明正大摸了她的胸部?」

「不是!我是不小心的!」他拼命地解釋。

「不小心的都那麼準喔?我怎麼都摸不到?」

「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啦!」他死命地抓頭皮,「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間踢到自己家裡的桌腳跌倒啊。」

「那....」基於男性的本性,該問的問題還是得問一下,「感覺如何?」

「喂....」

「你就說說看嘛,造福一下男性的讀者朋友。」我說。

「什麼讀者啊?」他怪怪地看著我說。

「沒事沒事!」我用力地搖搖手,「你就說說看嘛!」

「就.......不算小....很柔軟.....」

「哇....」我下意識驚訝地呼喊了一聲。

「欸!關閔綠!」他叫了我一聲,「這是網路小說,不是色情小說,OK?」

「咦?」

故事回到我跟李心蕊的高二與高三,至於阿智跟蔡心怡的幸福,嗯....不干我的事。

因為很怕人言可畏,所以除了阿智,全班同學沒有人知道我跟李心蕊已經在一起了,就連蔡心怡也不知道。我們只能偷偷地抓住時間地尾巴,在她補完習,我也用最快地速度趕到她家附近的時候,才能用那短短地十幾分鐘,在她們家附近的小公園裡,牽著手一起散步。

我說過,她的手很美,所以每次我牽住她的手,都會有一種保護古蹟的心情,我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太輕。用力了古蹟會壞掉,太輕了我感覺不到她手中的柔軟。

高三那年,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本來約好要讓我送她去補習班的。

她卻在我出發前半個小時打電話到我房間,電話那頭的她哭得泣不成聲,我心裡一急,馬上掛掉電話,趕到她家。

在路上,那豆粒般大的雨就已經開始下了,我顧不得雨點打在臉上有多痛,也顧不得沒穿雨衣淋得一身濕,我只想要用我最快的速度去見到她。

才到她家的路口對面,我就看見幾個圍觀的人,他們撐著傘,正在替蹲在地上的那個女孩檔雨。

那個女孩不是別人,就是我的李心蕊。

我跑了過去,心裡一陣緊張。只見她抱著一隻狗,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那隻狗體型不小,應該是隻黑色的台灣狼犬。

『叮噹啊!』她哭泣地狂喊著。

「心蕊!妳先別哭,說不定還有救。」

『來不....來不及了啦...牠剛剛....一直....一直吐血....還會哀號幾聲.....現在都不動了....』心蕊邊哭邊說著。

這時路人就說:「一輛開得很快的車,開在機車道上,可能雨太大了視線不好,直接從叮噹正面撞上去,可惡的是,開車的人連下車都沒下車,就直接開走了。」

我從心蕊手上接過叮噹,然後用力地把牠抱起來:「不管!我要帶牠去找醫生!」

我抱起叮噹,站在路邊,「叫計程車!心蕊!叫計程車!」

心蕊站在我的旁邊,不停地對經過的計程車揮手,有些計程車已經載客,有些則是停下車來,看見是兩個已經濕透的人外加一隻已經死掉的狗,就立刻揮手表示不載,然後很快地開走了。

雨依然繼續下著,心蕊依然繼續哭著。

這天,心蕊跟我都沒去補習。

坐在她家的沙發上,我的頭髮還在滴水,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脫下來拿去脫水。只剩下一條她拿給我的褲子。

『這是我爸爸的舊褲子,已經不穿了。』她說。

叮噹的屍體放在她家門外,雨還是沒有小一點。她坐在地上,雙手放在我的腿上,把頭倚在我的膝蓋,「我跟叮噹....已經認識十年了。」她說。

她看著叮噹的樣子,像是失去了一個親人。這時,她的眼睛很安靜地流了下來,在我的膝頭上熨開。

我沒有安慰過一個失去狗的人,我只能跟她說:「別哭。」

她說,叮噹每天都會到路口等她下課,從來沒有缺席過,就算生病了也一樣。

看著她的眼睛,我不禁問自己,「我會不會在妳生命中缺席呢?」

我的心裡,不停不停地這麼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