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因為阿智的餿主意,在李心蕊生日的前一天下午,我很辛苦地翹了三節課,跑到高雄車站去搭車,往台中。而我們最後的目的地是台北,因為阿智的餿主意。

「帶著你要送她的手機,還有一顆難掩興奮的心,對下禮拜就要期中考的威脅毫不畏懼,搭上一共有六個輪子的統聯客運,奔馳在國道一號這條已經讓政府收錢收到臉皮厚到極限的路,往五光十色繽紛燦爛的台北,去等待你心愛的她,讓她感到驚喜,在接過你手中這裹滿了愛心的手機時,會為你掬一滴感動的眼淚。」阿智不知道哪來的興緻瞎謅胡掰了這一大堆東西。

「講得簡單一點就是去台北送手機給她,讓她感到驚喜咩!你說這麼一大堆幹嘛?」我打了他一拳。

「我要講得讓你也覺得很美,你才會有動力咩。」

「啥動力?」

「去台北的動力啊。」他說。

我沒辦法說他錯,因為他確實說服了我帶著手機去台北找李心蕊,雖然原本我已經不寄望在她生日的時候可以見到她。

很不巧的,高雄下了大雨,在我要出發時,那傾盆大雨已經下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騎著可愛的小機車,幾乎是一身溼的到高雄火車站,那便利商店買的二十元雨衣對這大雨來說沒有多大的用處,那天我穿了一件很多顏色的T恤,還有一件卡其色的褲子,不過因為都溼了一半的關係,從玻璃門的倒影看起來,我像隻戴著安全帽的公雞。

我的位置被一個阿公給坐走了,他坐在我的位置上呼呼大睡,還發出類似史前生物的鼾聲。基於禮讓座位給老弱的觀念,我就站在我的位置旁邊,不好意思叫醒他。

火車在經過嘉義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我那溼了一半的衣服跟褲子也大概乾了一半,不過因為空調的關係,我打了幾個噴嚏,有點擔心會因此而感冒。

火車在斗南站停下來的時候,那個阿公醒了,他第一個反應是拉住我的衣服,「這裡是哪裡?」他說的是台語,用那驚醒後佈滿血絲的眼睛看我。

「斗南。」我說。

「斗南?」他大驚,立刻站了起來,拿著他放在行李架上的大包小包,「夭壽喔!坐過頭了啦!」很快的,他離開了位置,離開了車廂。

阿公離開之後,我總算有機會坐回我的位置。不過才坐了幾秒鐘,看見一個阿嬤走了進來,她的眼睛四處搜索著空位,她的肩膀和背上都掛著一堆東西。

我站了起來,把位置讓給她,她只說了一句「你很乖」,然後就把我的位置當成她的床了。

站了將近兩個小時到台中,我的腿有點麻。在火車站出口看見阿智坐在他的機車上,還戴著一副太陽眼鏡。

我看了看天空,「這....你哪隻眼睛看見有太陽?」我指著他的太陽眼鏡說。

「沒關係啦,找機會戴一下咩。」他把眼鏡摘了下來,轉了幾圈說,「地攤貨,才一百五十塊。誰叫你上次把我的太陽眼鏡砸爛。」

「你還敢說!」我皺起了眉頭,「我沒把你的骨頭拆了已經算很仁慈了!」

「我買到的是晚上的車票,還有好幾個小時,先去我宿舍吧。」阿智丟了一頂安全帽給我,接著把他買的票遞給我,然後示意我上車。

我接過票看了一看,晚上九點多的車子,從台中到台北。

大概騎了二、三十分鐘,阿智的學校到了。只見他很熟練地騎進學校,然後左彎右拐,經過了幾棟建築物,然後又騎過了兩個機車停車場,上了一個小陡坡,最後他在一棟到處都是男生走來走去的建築物前停了下來。

就在我下了車,要脫掉安全帽的同時,我聽見有人大喊:「蕭柏智!你又把車子騎到宿舍門口!我看你是找死了!前面就有兩個停車場,你為什麼每次都要騎上來?」把頭探出窗戶大喊的是一個男的,留了一臉的鬍子,看起來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多。

「麥安捏啦!學長!」阿智一邊脫安全帽一邊回應他,「晚上八點之前會把你的便當送到你面前,還包裝精美。」

「很好,」那大鬍子展開笑顏說,「八點整我的手機會自動撥出拖吊電話喔!」他說完就把頭縮回窗戶。

「那是誰?」我好奇的問。

「舍監,也是我的學長。」阿智說。

「幾歲了?」

「三十七。」

「三....三十七?」我瞪大了眼睛。

「嗯,他可是個奇才,家裡有錢,爸爸是大公司老闆,可是他不想接任何他爸爸交給他的工作,所以他拼命唸書。」

「唸書唸到三十七歲?」

「別看他這樣,這是他唸過的第五所大學,碩士不說,光是學士學位,他就已經有七個了。」

我聽了有點吃驚,心想這世界上怪人還真多。

「那你剛剛說便當是什麼意思?」

「他的精神糧食,就是A片。」阿智轉頭,詭譎的笑了一笑。

「A片為什麼要叫便當?」

「他自己說的,一生寧可不吃飯,A片不可以不看。他看A片就飽了,所以A片就是他的便當。」

「那你為什麼有他的便當?」

「我花時間替他到網路上抓片燒片,他付我錢。我當這是賺外快。」阿智說,「一片八十塊,十片就八佰囉。」

阿智到了寢室之後,開始忙著打開電腦,整理桌子,然後拿出一大筒空白光碟。他的室友只有一個在,他坐在位置上,沒穿上衣,只穿個四角褲,身材相當瘦小,頭髮一整個爆炸,正在盯著電腦螢幕打電動。他轉頭看了看我,然後開口說「你好啊,阿智的朋友啊?」

「我室友之一,豹哥。」阿智指著這位豹哥說。

「你好啊,豹哥。」我笑著點了點頭,豹哥也笑著回禮,然後他就回頭繼續打他的電動。

「你知道他為什麼叫豹哥嗎?」阿智說。

「他混過黑社會?」我開玩笑的說。

「不是,因為他玩單機版三國誌超強。有個武將是三國誌裡最爛的武將,叫做曹豹。」

「我知道他,」我點了點頭,「他的智力跟武力都只有十三。」

「偏偏豹哥最喜歡把曹豹當主帥,他還曾經用曹豹打贏跟周瑜的戰役。」

「幹!好強!」我不小心髒話脫口而出,「周瑜的武力八十六,智力更高,有九十六耶。」

「所以應該叫他一聲豹哥吧。」阿智說。

「應該應該,不叫聲豹哥無法表達內心的敬佩之意。」

「不過,我常常在想,如果三國的時候就有數學或物理這種東西,那曹豹就死定了。」

「你想這個幹嘛?」我不明白阿智的想法,理不出頭緒的問著。

「你想想,如果開打時,周瑜問了曹豹一個數學題,當曹豹想不出來的時候,周瑜趁機一刀砍下去,豈有活命的機會?」

「幹!你想太多了!」豹哥跟我同時說出同樣的話。

「啊!你們不懂啦!智者永遠想得比愚者多啊!」阿智說。

阿智才剛說完,豹哥就開始大笑,「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司馬懿,今天我曹豹就要來除掉你!以報昨夜的一箭之仇!」豹哥興奮地把腳放到椅子上,然後伸手抓了抓他的頭髮。

「你看,」阿智看了看豹哥,然後對著我說,「他昨天晚上打輸司馬懿,今天要去報仇了,你看他的頭髮就知道有多怒髮衝冠了。」

阿智邊說邊操作他的電腦,把一大堆檔案都放到燒錄程式去。然後他放進一片光碟,機器就開始運轉了。

「你先四處晃一下,我先做幾個便當。」阿智轉頭對我說。

我先是無聊看了一下阿智燒A片,然後又看了一下豹哥打三國誌,接著拿出我的手機,撥出了李心蕊的宿舍電話。

『喂。』電話被接了起來,是她的室友。

「喂,妳好,麻煩請找李心蕊。」我說。

『她不在喔。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她的室友說。

「喔....」我應了一聲,「謝謝妳。」

『不客氣,要幫你留話嗎?』

「不,不用了,謝謝。」

待電話掛上的那一剎那,我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昨天到今天都沒看到她。』....

她室友的話,在我掛了電話之後,還在阿智的寢室裡,飄啊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