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出校門的時候居然碰到思靚,她難得不淑女地大聲叫我,聲音大得我想裝沒聽見都不可能。
「曦光。」
我停下車,「思靚。」
她瞥見我手中的論文,「來拿修改意見?」
「嗯。」
「論文怎麼樣?」
「一團糟。」
「回宿舍來吧,大家也好幫忙看看,畢竟快畢業了,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她見我不出聲便停住了話,端詳著我的表情說,「你還介意那件事?那件事是個誤會不是,容容也沒有惡意,你不用這麼記仇吧。」
我側了一下頭,其實我一直不理解她為什麼這麼熱衷於我和容容和莊序的事,從很早開始就是。
我想了一下問:「思靚,你真的覺得容容對我是沒惡意的嗎?」
「會有什麼惡意?」她笑著說。
「有一次,你和容容在宿舍,其實我也在,簾子擋住了,你們大概沒看到我,我聽見你問容容,怕不怕莊序被我搶走。」
她的笑容凝住了。
「你還記得容容怎麼說嗎——你難道不覺得她是最好的試金石嗎?家裡有錢有勢,長得也不錯,如果莊序拒絕這架青雲梯,我大概可以相信他以後也不會變心了。」
我學著容容的語調惟妙惟肖的將那句令我呆怔許久的話複述出來,看著思靚有些尷尬的臉色,笑笑說:「然後當天我就回無錫了。」
思靚一言不發地看著我上車,沒再攔我。
我想經過這麼一次談話後,思靚大概不會再熱衷於做和事老了。果然,接下來幾天手機安靜了很多。
其實我也沒心思想這些了,按照指導老師的意見,我的論文簡直是要完全重寫,我頭痛無比,又不知從何下手。只怪自己當初選了這個不熟悉的題,現在後悔也於事無補。
正撐著下巴望著電腦屏幕發呆,手機忽然響起來,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聶曦光?」
我一愣。
「我是莊序。」
我知道是你。我默默的想,卻只是僵硬又平淡地說:「哦,是你。」
然後就沒話說了。
那邊頓了頓,好像和我同樣不自然。「你看一下電子信箱,我給你發了一封信。」
道歉信?表揚信?總不會是情書吧?
打開信箱前,我腦子中閃過各種各樣的猜測,但是絕對沒想到,居然是論文。
我望著下載打開的word文檔,大大的黑體標題正是我這幾天煩惱的根源——網絡經濟中的寡頭壟斷分析。
電話還沒掛,莊序在那頭說:「論文是我重新寫的,和我自己的那篇完全不同,你可以直接使用,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生氣和欣喜好像都不妥當,而逐漸加快的心跳更是讓我難受。
他等不到我回答,草草的說了句:「就這樣……我掛了,有問題再找我。」
然後就掛了電話。
我發了一會呆,才想起看論文。莊序國金系大才子的名氣果然不是假的,論文條理清晰,論據充足,不像我寫的論文,為了湊字數,東寫一句西寫一句,完全沒有邏輯性。
可是……他為什麼要寫這個給我?
莊序這個人,很有幾分清傲的脾氣。據說去年有大四的師兄想請他代寫畢業論文,開出了五千的高價,他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容容一直說他過於清高不知變通,然而現在,他卻違背原則幫我寫了論文,甚至還明白的告訴我可以直接使用。
我趴在電腦前,喃喃自語:「難道,剛剛打電話給我的是外星人……」
好吧,我承認,錯愕過去,寫不好論文的羞愧過去,浮上心間的是一絲絲的甜意,好像忽然和那個人拉近了關係,享有共同秘密的那種曖昧的甜。
我滑著鼠標滑輪快速的瀏覽著論文。亂七八糟的想,他這是變相的道歉嗎?還是……
電光石火間一個念頭冒出來,我按在鼠標上的手停住了,一時間好像被點了穴道那樣一動不能動,心中剛剛冒出來一點點快樂退得乾乾淨淨。
還是……他在代容容道歉?
我盯著論文,越想越可能。誤會解開後,小鳳打了好幾次電話向我道歉,思靚阿芬她們也打過電話問過我,可是那天指責攻擊我最多的容容卻至今隻字片語都沒有。
而且,莊序不是以前就討厭我麼,怎麼會因為這次我受了冤枉就幫我寫論文。
所以……只有這個解釋才合理吧。
我茫然的關了信箱。還好剛剛那些心動只是心裡想想,沒有人知道,不然又是笑話一個。
在床上躺了一會,我拿起手機,想了幾句台詞,回撥剛剛的號碼,打算禮貌的把論文退回去。
接電話的是莊序宿舍的人。「你找莊序啊,等等。」
一會那人又拿起電話。「你有急事嗎?沒有的話晚點打來把,莊序睡著了,喊了兩聲沒醒。」
「現在睡覺?」現在是吃晚飯的時候啊。
「是的。」電話那頭說:「他最近弄什麼資料熬夜了好幾天……哎,他好像醒了,等下。」
熬夜好幾天?我發怔,是因為這篇論文嗎?
從上次在辦公室裡遇到,也不過幾天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裡,用同一個論文題目寫一篇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萬字論文,即使是莊序,大概也不容易。
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些心軟。心裡默默的想,他就算不是直接為我,也算間接為我吧。可是又愈加覺得難受,大概是嫉妒莊序可以為容容做到如此地步。在這樣複雜得連我自己都快搞不清的情緒下,我已經開始後悔打這個電話。
可是掛電話已經來不及,那邊莊序已經接起。
「喂。」略微睏倦的聲音。
「呃……我……」心緒被打亂,那些設計好的不卑不亢的台詞全忘了,「我……那個……」
那邊靜了一會,問:「聶曦光?」
「嗯,是我……」
「是論文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有。」
然後又是沉默。
「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哦,好……那再見。」這次不等他回應,我就飛快的掛了電話。
我想電話那頭的莊序大概很莫名,完全不明白我打這個電話說些廢話是做什麼吧。
最終我還是沒有用他的論文。
可是卻好像被武林高手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忽然間福至心靈,醍醐灌頂,有了許多新的思路和想法,然後花了以前幾倍的功夫,熬了幾個通宵,自己重新找資料寫了一篇。
有時候忙碌著會忽然停下來,想起他說有什麼問題可以找他。他說了兩遍呢,大概不是客套吧。如果真的找他,估計他也會耐心的解釋,就跟他以前當表弟的家教一樣,那我之前選和他一樣論文題目的目的倒是實現了。
不過現在,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這麼做了。
他已經那麼明白的表現出,他已心有所屬。
再送論文給指導老師,老師明顯滿意了很多,又指出了幾個要修改的地方,論文基本上已經塵埃落定。
論文三稿出來後,差不多就是答辯了。
時間已經是五月底。
還有半個月,我就正式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