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答辯那天,我才又碰見到宿舍的人。小鳳一見我就撲上來,抓住我的肩膀猛烈搖晃:「西瓜對不起,都是我丟三落四地害你被冤枉,你要原諒我啊!」
好像要證明她的誠意似的,她抓著我肩膀的手勁堪比大力鷹爪,我感覺我肩膀都要碎了……
「……你以為把我肩膀廢了我就會原諒你嗎?」
「嘿嘿,不好意思,激動了嘛!」她訕笑著收回了爪子,「西瓜你放心吧,這幾天我到處在跟人解釋這事情啦。」
「解釋什麼?」
「逢人就說我是豬啊,忘記告訴同學面試電話。」
含冤莫白的滋味不好受,聽她這麼說,我心裡多少有些寬慰。
老大阿芬也在身邊,我朝她們笑了笑。
之前對她們不是沒有怨言,但是仔細想想,我和容容都是她們的舍友,表面上看容容又那麼的證據確鑿,的確不能要求別人毫不猶豫地信任我,站在我這邊。
放低一些對別人的要求,自己也會高興些吧。
我的態度讓老大和阿芬她們明顯神情鬆快起來,圍上來說起這次答辯。我們宿舍除了思靚容容,都是一個答辯組的,估計下午都能答完。
我抽到的號比較靠後,輪到我上台答辯的時候,教室裡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小鳳她們本來要留下來陪我,被我趕走了,有熟人看著說不定反而更緊張。只是站上講台,正要向老師問好的時候,一抬眼,卻看到莊序站在後門口,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不由一愣。
在走錯教室了吧,容容又不在這裡……
腦子裡模糊閃過這個念頭後,我不敢再分心,開始專心地論述論文,論述完畢等待老師們提問的空隙,我下意識地往後門看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
走出教室已經不早,本來想直接回舅舅家,走到岔路口,想起宿舍裡的東西還沒收拾,就折去了宿舍。
宿舍裡只有思靚在,我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開始收拾一些方便帶回去的零零碎碎。
收拾了一會,發現思靚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在了我身後。
「曦光,今天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吧?」
「不行。」
「……那麼等小鳳她們一起?」
「就我們兩個。」
我以為只是吃個飯,她大概想跟我解釋點什麼,沒想到吃飯的時候她什麼都沒說,吃完居然拖著我去的小超市買了一袋子罐裝啤酒,然後跑到學校小樹林餵蚊子。
果然快畢業的時候,人都開始不正常了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兩面三刀,喜歡背後說人是非?」
「……你想多了。」
估計是喝多了吧,我數數旁邊空著得啤酒罐,三四個了,沒一個是我貢獻的。接下來思靚的話,更證明了我的判斷。
「你大概不知道自己開始就是話題人物,明明不是本地人,卻不住校,班上還有同學在街上看見你從名車上下來,後來大家才從你高中同學那知道,原來你家裡那麼厲害那麼有名。」
「還有,你那盛氣凌人的追求方式。」
盛氣凌人?
我絕沒想到我會被冠上這四個字。
其實我只是膽怯而已,因為沒底氣,所以反而要大聲說出來,給自己加點信心,大大方方地去追,就算失敗了,被拒絕了,也是大大方方的失敗吧。
「後來,莊序的母親生病,你居然一下子拿出那麼多錢。」思靚苦笑了一下說,「曦光你知道嗎,當時我都嚇壞了,看你隨隨便便不用問父母就拿出幾萬的樣子,我第一次意識到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還有,我們一起去銀行取錢,那天銀行的人特別多,叫號機又壞了,窗口排著長隊,可是你一進去,大堂經理就迎上來了。好像能看出你天生不同似地。你只要跟大堂經理說一聲,就能去旁邊的貴賓室取錢,完全不用排隊,我從沒這麼深刻的感受到,原來有錢都不用排隊的。」
我都不太記得這些細節了,依稀是這樣吧,我不由解釋了一下:「莊序不是等著錢急用嗎?大堂經理問客戶有什麼需求很正常啊,而且那個窗口本來就是vip窗口吧。」
「是啊,vip窗口,這麼理所當然,你看,世界上果然沒有平等。」
我想說,世上總是好人比較多,那天就算我沒有vip卡,只要跟排隊的人說,醫院等著這錢做手術,排隊的人也都會讓我們先取的。
為什麼你們不去在意結果,反而要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我沉默地看著地面,然後突如其來地問:「思靚,你是不是喜歡莊序?」
我問得突然,但其實我已經懷疑很久,思靚對我和容容莊序之間的事情關注得已經超出了界限,不容我不多想。我以為思靚會避而不答的,她向來有外交官的天賦,然而思靚卻出乎意料的坦白。
「是,我是。莊序那樣的男生,英俊又有才氣,誰會不喜歡?可是他家裡那麼窮,母親病著弟弟還小,我不得不慎重。你以為容容以前為什麼一直釣著他,真的是什麼狗屁驕傲,等誰先開口嗎?哼,如果莊序家裡負擔不是這麼重,你看她會不會撲上去。現在她倒不想釣著了,可是,呵~」
我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思靚滔滔不絕:「而且就算我不介意他家裡,還有容容在我前面擋著,有人搶什麼都香了,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他們兩個青梅竹馬,我就算全力以赴也未必就能得到他。所以後來你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喜歡莊序,何況你完全不會掩飾,你知道嗎?我既希望你贏,又怕你贏。」
原來思靚喝醉了會這麼坦白,我吃驚過頭,甚至開始覺得好玩起來。我幾乎可以斷定,明天思靚酒醒,若是記得這一切,必然會後悔。
她的情緒已經有點失控,我半安撫半感慨地說:「你比我聰明多啦,是啊,有什麼比得過青梅竹馬呢?」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望著我說:「曦光,你以為他……」
「嗯?什麼?」我漫不經心地。
她打量著我,然後猛地站起來,一甩背包說:「哼,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居然就這樣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呆住。
思靚無論何時總是一副八面玲瓏得體大方的樣子,何曾有過這麼孩子氣的舉動,我一怔之下不由苦笑,喃喃地說:「你能告訴我什麼呀?」
隔天思靚打電話給我,劈頭就是:「聶曦光,昨天我說了什麼我已經全部忘記了。」
我怔了一下失笑:「哦,我也忘記了。」
「那今天晚上我請大家吃火鍋,你一定要來。」
「哦,好啊。」我笑了笑說,「還喝酒嗎?」
思靚「啪」地掛了電話。
晚上我如約而至,容容莊序皆在座。心裡並不是毫無芥蒂的,但是面對離別,我的確也沒那麼在意了。
記憶裡最後那幾天就是吃飯,打牌,一群人到處吃喝唱歌,發畢業證那天,班級最後集體聚會了一次,這是最後的歡聚,大家都知道已經到了曲散人終。
等不到第二天了,當天晚上宿舍裡就有人離開。聚餐結束後,阿芬帶著四年來所有的東西,第一個踏上了回鄉的歸途。
我開始真的一點一點都不傷心,可是阿芬走的時候,在校門口,看著她要上車,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
我完全沒有會哭的思想準備,大家似乎也沒有,但是最後大家卻一起哭起來,完全止不住。後來一衝動,大家都跟著阿芬到了火車站,買了站台票,一直把她送上了月台。
擁抱又擁抱後,火車終於開走了。
我站在月台上,看著疾馳而去的火車,感覺好像送走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那疾馳而去的青澀歲月。
一去再不會復返。
大家都沒有心情說話,沉默地走出了火車站。
火車站附近的公交車永遠很擁擠,我本來和小鳳她們站在一起,站得挺前面的,可是稍微讓了一下別人的行李,就被擠了出去。還差點跌倒了,幸好後面有人扶了我一下。
最後看著那滿滿當當簡直沒有立足之地的公交車,我放棄了,看著它開走,打算坐下一班車。誰知道去站牌看的時候,卻發現這是末班車了。
我不相信的看來看去,就聽有人在我身側說。
「別看了,這是末班車。」
熟悉的嗓音在我身側響起,我猛地扭頭,看到了莊序俊挺的側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