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6日。
末末在上班的時候收到班裡群發的短信,說是謝師宴在6月24日,畢業典禮在25日,離校日為26日,她情緒突然就低落了下來,躲到廁所裡打電話給夢露。
「夢露,我們真的要畢業了嗎?」
「死人頭末末,你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為你有了男人就不要我們了。」夢露的聲音壓得很低,但罵人的威力不減。
「你在幹嘛?聲音那麼小?」
「員工動員大會,說來話長,我覺得我進了一個神經病公司。你請得到假回學校嗎?」
「請得到吧,我還沒問。你呢?」
「不知道,這公司有點怪,如果實在不讓我請,我就逃班,大不了被炒。」
「上次不是聽說你進的公司很不錯嗎?」
「哎,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碰面再跟你說好了。」
「嗯,好吧,拜拜。」
「拜拜。」
掛完電話,末末剛想打開廁所門,突然聽到外面有很奇怪的聲音,好奇心讓她縮回開門的手,安靜地聽著門外的聲響。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傳來男女的對話。
男:「你到底有沒有跟阿鐵說?」
女:「我不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
女的聲音一出來,末末嚇了一跳,曉晴師姐!那阿鐵就是鐵哥了?那這個男的又是誰?末末豎起耳朵聽。
男:「難道我們就這樣一直下去?你每天和他這麼親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曉晴:「我會跟他說的,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拜託啦~~~」她的聲音變得嬌軟呢喃,末末聽著都腿軟,何況是那個男的。很快外面就剩下吸田螺會發出的口水聲,做為過來人,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世風日下呀,好歹這也是公司廁所。
末末在廁所躲到都快窒息了,才等到他們飽足後準備離去,臨離去前末末總算是聽到值回票價的一句話——悟空,晚上去我那兒。
這話聽著即詭異又不倫,但末末馬上就猜出那男人的身份了。剛進公司的時候鐵哥給過她一份公司員工的名單,她當時盯著孫經理的名字笑了好久,孫蕪孔……
末末硬是在廁所裡待多了二十分鍾才出去,一出去就差點撞到鐵哥,鐵哥眉飛色舞地跟她說他晚上要帶曉晴去見家長。末末有點心虛地敷衍著和他說了幾句,跑回位置上去邊看策劃邊消化剛剛知道的八卦。末末心裡挺忐忑的,腦子裡老是播放著一些電影畫面,壞人總是陰森森地笑,然後說,你知道的太多了,然後砰!好人掛掉了。她現在才知道好奇心會殺死貓,知道太多真的太不安,好想挖個樹洞吼一吼。
下午末末去跟鐵哥請假,鐵哥平時嚴厲歸嚴厲,但人情味特足,很能理解她的畢業情懷,一口氣就批了四天假給她,搞得末末特想把她知道的姦情告訴他,以報答他的大恩大德。
晚上回家跟顧未易說了一下她要回學校去住幾天,他一臉不情願又要假裝沒有不情願的樣子,逗得她特樂,真他奶奶的可愛。
末末踹了踹宿捨門,大叫:「姐姐我回來了,快點出來夾道歡迎。」
裡面傳來虎妞剽悍的回答:「丫的,你要不是掉了鑰匙,就是斷手斷腳!要是掉了鑰匙,看我怎麼收拾你!」
末末訕訕地掏鑰匙開門,本準備第一個看到的人是虎妞那張對不起東北人民的臉,沒想到居然見到了正蹲在地上打包行李的小三,有一點點陌生的尷尬,點點頭說:「你回來啦?」
小三點頭微笑:「是呀,你也回來了啊?回來吃滾蛋飯嗎?」
末末會心微笑:「是啊,我準備午餐都不吃了,就等滾蛋飯一頓吃個痛快。」
「英雄所見略同。」虎妞跳出來插嘴,「要不是我男朋友不讓,我昨晚就不想吃飯了。」
夢露從床上探出頭:「司徒末,大清早地回來擾人清夢啊?」
末末看看手錶,都十點多了,問:「你不用上班啊?」
「請假了。」夢露爬下床。
「不是說很難請?」末末不解地問。
夢露搖曳著她那婀娜的小身段邊走向陽台走邊說:「姐姐我長得如此可人,跟經理撒個嬌就萬事搞定。」
末末有點驚訝,夢露以前最討厭人家拿她的外貌說事,今天怎麼這麼有自嘲精神?她看向虎妞,虎妞聳聳肩,給她一個「最近日子不好過」的眼神。
末末跟出去陽台,靠著牆和在洗臉刷牙的夢露搭話:「你們公司怎麼神經兮兮了?」
夢露擠了一大坨的洗面奶在手掌上,用力地揉出泡沫,「公司裡有一堆神經病女人,一天到晚排擠我,懷疑我和經理有染。」
「那經理有沒有騷擾你啊?」鑑於她的光榮歷史,末末覺得還是問問比較好。
「沒,對我是挺好的,但是挺正經的。」
末末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說:「美麗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夢露順手撂了一手水潑末末:「滾滾滾,沒句好話的。」
末末笑著跳開,「我這就滾,以免被你的美麗所誤傷。」
夢露瞇著眼搓臉,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就你嘴賤。」
中午這群天之驕子的大學生經過嚴縝地討論之後,決定都不吃飯,等待晚餐的到來,好歹四年來學校也就只請他們吃這一餐飯,當然要吃得學校血本無歸。
學校請吃的是自助餐,餓了一個下午的134宿捨,一進場就殺紅了眼,很快她們的桌子上就堆了滿滿的食物。當她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時候,輔導員和部分老師出現了,一直在叫著說現在還不能吃東西,請同學們安靜等待領導的到來。末末她們置若罔聞地吃個不停,剛巧輔導員走過她們這一桌,很嚴厲地批評她們:「不是叫你們別吃嗎?」
末末從食物中抬起頭來,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為什麼不能吃?」
「等領導來。」
她接著扮無辜:「不是說六點開始嗎?現在都六點半了,我們很餓。」
輔導員突然語塞,憤憤瞪了她一眼後離開。
輔導員一走,夢露就拍著末末的肩膀說:「末末,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那麼有種,太有前途了。」
末末揮揮手,大有姐姐不殺人很久了的派頭。其實她敢頂嘴主要還是仗著自己大學過得很低調,幾乎不參加什麼活動,所以輔導員應該不認識她。本來她還以為自己的姓可能又會讓她成為班裡第一個被記住的人,後來她發現他們班有姓「上官」的,有姓「門」的,有姓「羊」的,所以一直困擾她的求學生涯的姓氏問題在大學幾乎不存在。
過多了半個來小時領導們才陸續就位,一就位就開始致辭,這個致完那個致,沒完沒了。上面的人講得是眉飛色舞,下面的人聽得是面無表情,尤其是領導致辭的時候還不給去拿東西吃,於是大家只得就著桌上僅有的食物省著吃。
好不容易等到致完辭,敬完酒。大家開始吃東西,一開始都挺冷靜地說著前程似錦、有空多聯繫之類的話,直到突然有一個酒量比較差又剛好失戀了的男生喝醉了開始抓狂。大家的情緒就好像被按下開關,哭的哭,鬧的鬧,親的親,抱的抱,拍照的拍照。
末末對著宿捨這幾張熟到爛掉的臉,突然間也一陣哽咽,她還沒來得及哭,夢露突然就哇哇大哭起來:「我們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了啊?」
虎妞和小三也跟著哭,「你和末末在一個城市,我們倆都回家了,以後見不到了……」
四人正哭得興起,班長突然卡嚓一聲拍下了她們淚眼汪汪的樣子。
接下來的行程是去唱K唱通宵,然後第二天大家頂著熊貓眼參加畢業典禮。
唱K的時候顧未易打了個電話給末末,跟她強調了五分鍾的不准喝酒,然後說後天我去幫你搬東西,就掛了。賴在旁邊偷聽電話的夢露露出無聊的表情給了個相當中肯的評論:「你們真不像情侶,像父女。」
末末很奇怪:「情侶是怎麼打電話的?」
夢露笑得噁心:「像我們家親愛的,每次都會叫我小寶貝,然後會說我愛你。」
末末給她一個噁心也可以把人噁心死的表情,然後挪去把霸著話筒不放的虎妞拖來聊天。
被拖離麥克風的虎妞顯得相當沒精神,邊搖著骰子邊眼巴巴地看著在唱歌的同學,哀求著末末:「讓我去唱歌吧。」
「不行,你和夢露各唱了一個小時了,至少讓其他人摸摸話筒,不然其他人會恨我們宿捨的。」
正協商著,小三醉醺醺地從另一個包廂跑進來,叫著:「司徒末,司徒末。」
末末扶住她:「幹嘛,我在這兒。」
小三像拍小狗一樣拍著她的腦袋:「末末啊,傅沛很喜歡很喜歡你的。」
「你喝醉了。」
「末末啊,你幫我……跟傅沛說……跟他說,他是個混蛋,還有,對……不起。」
末末、虎妞、夢露三人對看一眼——人之將醉,其言也善。
後來的時間過得很墮落,小三躺著末末的大腿上哭著睡著,她們三個人分工合作,搖骰子喝酒放倒班裡一大票男生。第二天退房的時候,整班人裡清醒的沒幾個了,末末當然是其中一個,也還好她清醒著,不然也就接不到顧未易一大早的查勤電話,回家一定會被唸到臭頭。
回到宿捨大家都是倒頭就睡,直到下午兩點多班長來敲門說去參加畢業典禮,於是又渾渾噩噩地去參加畢業典禮,進了禮堂坐定了之後,末末才發現自己穿了虎妞的拖鞋來參加畢業典禮。她本來是看著腳上的拖鞋挺樂的,隨著典禮的進行,國歌響起,在「起來,起來……」的音樂中突然心潮一陣澎湃,宣了畢業誓詞,這才真正感覺到,她的大學,真的結束了。
畢業典禮歸來,大家都忙著打包行李,末末整理自己的東西時居然翻出了《錄取通知書》和《新生入學手冊》,一瞬間恍如隔世。
第二天一大早虎妞就跑了,大家睡眼惺忪地和她擁抱了一下後又睡去了。下午顧未易不知道從哪弄來一輛麵包車來接她,她和夢露小三擁抱完後最後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宿捨後就上車走了。
坐在車上看著熟悉的風景一點點後退,她拿起手機打給早上走了的虎妞,還沒開口就突然泣不成聲。虎妞這廝特沒出息,一聽到哭聲就嚎啕起來,逼得末末最終不得不掛了電話,看著窗外安靜地掉著眼淚。
顧未易伸過手來牽她的手,手指穿過她的手指,緊緊扣著,眼睛注視著前方,穩穩地開著車。前路似乎漫長悠遠,前程總是迷茫未卜,如果能一直這麼牽著,就不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