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迷人,寧靜舒心的觀月閣,將凡塵世俗的喧囂以及青樓嘻戲的場面都遠遠地拋棄在了門窗之外。室內幽光渙散。蘇千絲倚在窗前,秀目凝光,香腮玉腕,發濃如墨,一手靜靜地打著扇,將空氣中的熱浪趕開,一手撐著窗台,遙望彎月一輪。
小丫推門而入,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情景。「小姐,奴婢給您端銀耳蓮子羹來了!」
「嗯!」蘇千絲心不在焉地喏了一句,思緒朦朧。
「小姐,這是冰鎮的,解暑,趁還涼著,快用吧!要不然,崔媽媽又要責怪我沒服侍好小姐了!」小丫望著憑窗沉思的小姐,道。
「呃,好!」蘇千絲恍然回神,柔笑著說,轉身坐到桌邊。
「小姐,陳少爺在怡翠閣等你呢!你要不要見呀?」小丫咬著唇道。
「不見。」她手中的小勺停頓了一下,斷然回絕。若說這陳亭湘,生得也是一表人才,又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品性溫良,對她倒是極為上心的,每隔上一兩天就會來來見上一回,癡心可見一般。按說她也不用端著個架子不放,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就是對不上眼。
「小姐,依我說陳公子也長得不賴,對小姐有情有意,身家門楣也挺好的,別人求還求不來呢!」小丫也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麼遲遲不點頭,那陳公子明明就不錯。
「胡說什麼?好是好,可……」算了,跟這小丫頭片子說了她也不懂!蘇千絲話說到一半,硬生生地停住了。
忽地,門外閃進一個人來,正是打扮得風姿綽約的崔媽媽,「千絲,唉,你怎麼還在這兒?陳公子都等你好一陣子了!快,跟媽媽去見一見!」
「媽媽,我不想去!」說真的,她就是不知道自己裡不對勁。總之就是,那官家公子給他的感覺不對。在他面前,她總是很拘束。
「唉呀,千絲呀!媽媽是過來人,雖說你在媽媽這喜紅樓裡,為媽媽爭了不少面子,也賺了不少錢!可是,媽媽年輕時呀,就眼著一門心思找個如意郎君好好過日子。結果被人拋棄了,淪落風塵,最後自己竟然開了家紅樓。你還年輕,和媽媽不一樣,有大好前程為什麼不抓緊呢?」崔媽媽看著蘇千絲,就像看著年輕時的自己。
蘇千絲眼眸微張,看著年近四十的媽媽,心裡湧起一分感動。崔媽媽年輕時必定是位風姿綽約的美人,雖然淪落風塵,待人待物卻是與眾不同的,所以喜紅樓才一躍成為了京城第一妓院。「媽媽說得的,我這就去!」
當初千絲來喜紅樓,可把崔媽媽嚇壞了,要知道官家小姐自己進青樓是件多麼驚世駭俗的事,連她這個步入風塵多年的女人都驚得沒有言語,後來才發現千絲原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又極為投緣,遂待她極厚,從未為難過她。「好了,媽媽出去招呼客人了,先走一步。」
待崔媽媽出了觀月閣,千絲才又蓮步輕移帶著小丫去了清幽安靜的怡翠閣
皇甫文森輕身站在怡翠閣外,借緊密叢生的竹林,清亮的眼悄然鎖住房間內品茶對弈的兩人,一身黑衣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精悍,將練武之人的內斂表達得淋漓盡致,與白日裡低聲下氣的模樣截然不同。咦,在她對面的不正是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爺麼?怪不得先前一段時間老見不到人,原來是來喜紅樓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非常厭惡陳亭湘,如果是他坐在她面前該多好?這個古怪的想法冒出來後,他竟然一點不覺得奇怪!閱美無數的他曾是京城各大煙花酒巷美人的入慕之賓,原本以為這蘇千絲與別的青樓女子一樣,如今看來他半年前用一千兩黃金的天價來贖她的決定是多麼的愚蠢,怪不得被她不齒了!
一盤棋下完,蘇千絲舒了一口氣,看了看眼前還算清秀的陳亭湘,暗想,他若是再有一點男子氣概就好了,不覺沉思著搖了搖頭!
「怎麼?蘇小姐是不是有些倦了?要不我陪你在園中走走吧?彎月如鉤,竹林夜色也挺有詩意的!」至從一次偶然被同窗好友硬是拉來喜紅樓,一睹她芳容之後,陳亭湘就像失了魂兒似的,茶不思飯不想,隔三差五地就往喜紅樓跑,為的不過是見她一面。多得幾次下來,他心裡就越發地喜歡她,也提出為她贖身,可她就是不願意,或者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提及,所以他就一直這麼等,他相信憑著他的執著,她總會有敞開心扉的一天!
「也好!」蘇千絲第一次為眼前這個男子溫柔體貼的舉動動了動容。
彎月,本就朦朧的夜色因為輕舞的竹影而更加暗淡了。皇甫文森,一閃身,沒入竹林另一邊,遠遠睢著迎面走來的兩人,話聲隱約入耳,不覺怒了幾份,這該死的陳亭湘,竟然膽子大到敢牽她的手!
「公子——」蘇千絲微微一掙被陳亭湘握住的手,臉紅了,幸好被夜色掩住了。
「千絲,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如果是的話,不妨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和你一同面對。」藉著夜色,陳亭湘第一次鼓足了勇氣,緊緊地握住她一雙滑膩的手。
「公子——小女子有——有意中人了。」雖然她在青樓,能將青樓女子清浮的動作眼神都演繹得很到位,但面對陳亭湘這樣真心相待的男子,她說起謊來結結巴巴,竟有點對不住的成份在話裡。
「……」牽著的手放開了,陳亭湘尷尬的表情同樣也被夜色掩蓋住了,良久才肯定地道:「千絲,我待你真心實意是不容質疑的。我不管你的心上人是誰,總之我會一直等到你點頭為止!」
她低著頭,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