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嫁與逃(三)

我越往下沉,恐懼就越來越深。我越是張開嘴呼喊,河水的來勢就越是兇猛。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下了多少水!掙扎的時間長了,寒氣逼人的水凍得我有氣無力。我想自己就要死了,我看不到岸在哪裡,聽不見桃兒的呼喊,只感覺冰冷的水淹過了頭頂。我渾身打著顫,就這樣不停地陷落下去!

……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嗚嗚……」

誰在哭?好吵呀!我試著移動一下身子,渾身酸痛,動也動不了!我這是怎麼了?

「動了動了,小姐動了!」

誰在大呼小叫啊?真是受罪,我用了很大勁也睜不開眼!身邊傳來一陣腳步聲,而後又安靜了!這到底是在哪裡啊?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想起來了,我掉進水裡了,天哪!「救命!救命!」一激動,我脫口大叫起來。接著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像是替我把脈!

「沒事,她很快就會醒的。」一個很熟悉的男子聲音!他是誰?

「謝謝您。」桃兒的聲音!

我沒死?我真的沒死!太好了!

「小姐,快醒醒吧!你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嘗試著睜開眼睛,一次,兩次……N次以後,我終於張開了眼睛。昏黃的燭光幽幽暗暗地搖曳著。桃兒的臉放大在我眼前。

「小姐,你醒了?」

「嗯,我這是在哪兒啊?」

「小姐,你嚇死我了。這裡是軍營!」

「啊?」軍營?我怎麼跑到軍營裡來了?在桃兒的幫助下,我支起了半個身子,看清自己確實身處營帳裡。

「你鬼叫什麼?」帳簾『嘩』一聲響,走進一個氣宇軒昂、身著鎧甲的人來!

「不會吧?是你?」我『咚』一聲倒在榻上,閉上眼,心想這只癩蛤蟆還真是無處不在啊?暈了!

「怎麼,好久不見連話都不會說了?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說吧,你怎麼謝我吧?」癩蛤蟆笑意十足地坐在帳內的椅子上,又開始拿喬了。「上次的合約還在呢,你沒做到就逃跑了;現在你又欠了我一條命……嘿嘿……」

一聽這話,我就來了氣,強撐著從床上坐起來。他又救了我一次,一萬兩的舊事又被提起來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逃婚逃到這只死癩蛤蟆手上了!「死癩蛤蟆,你以為我想從醉楓樓跑到京城來啊?」

「小姐,你們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啊?他是……」

「他啊,他就是上次你問的那只死癩蛤蟆!」我打斷桃兒的話,氣極敗壞地說。

「木美美,就憑你剛才這句話,我就能治你死罪!」他一臉興味地把玩兒著手上長劍,好似對一切都胸有成竹。

「死就死,有什麼好怕的?不就是兩腿一蹬,雙眼一閉嗎?反正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我想也沒想,話就衝口而出!

「小姐,小姐!你怎麼這麼說話?他是三皇子呀!哎呀!」桃兒拉著我的衣襟,湊到我耳邊輕身說道。

「啊?」我差點從床上跳起來,而後瞥見癩蛤蟆老神在在的樣子,只好輕聲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天哪,落水沒死成,這下是真的快死了!我的運氣怎麼就這麼背呢?

「我好像聽到有人不怕死啊!你聽見了嗎?」癩蛤蟆亦斜看了我一眼,而後又轉過頭去問桃兒。

「啊,不是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家小姐落水昏迷了這麼久,一定是腦袋還沒清醒,所以才胡言亂語。求您千萬別和她計較!」桃兒臉色轉白,雙腿一彎就跪下了,不斷地為我求情。

我什麼時候變成小人了?癩蛤蟆才是真小人!我暗罵著,認真看了看他的神色,沒有殺我的意思!既然救了我,他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讓我死!「桃兒別求他了,皇子也是人!人人平等!不就是救我一命嘛,說吧,你想把我怎麼樣?」

「我能把你怎麼樣?你看看你,除了有點廚藝之外,渾身上下都是肥肉,送上門兒我都不要!」他一臉嫌惡地看著我,把我說得一文不值。

我一時之間竟覺萬分委屈。「我長得胖怎麼著了?礙著你了嗎?難到長得胖就不該活在世上了嗎?你這只混蛋、死癩蛤蟆、大色鬼給我滾遠一點!」長得胖又不是我的錯,我都傷心死了,這傢伙還踩我的痛腳!什麼皇子,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全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什麼時候成色鬼了?木美美,你可說清楚了!」他臉帶慍意。

「怎麼不是?妻妾成群,還在外勾三搭四,不是色鬼是什麼?」怒火攻心之下,我口不擇言。

「我怎麼妻妾成群,勾三搭四了?」他的臉非常難看。

「娶了兵部尚書的千金,又娶了水太守的女兒,其它小妾什麼的估計也是一大堆了吧!醉楓樓從前的美人老闆不也是你金屋藏嬌嗎?還說自己不是色鬼?我看你是被我說中,心虛了吧!看你長得倒是道貌岸然的,實則敗絮其中!」我氣乎乎地大叫!

「你再說一次?」呃,這傢伙什麼時候站到床邊來了?我怎麼好像看到一隻正在噴火的龍啊?他雙眼圓睜的樣子像是要掐死我,太具有威脅性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啊!」我說話的聲音小了許多,邊說邊注意他那雙隨意都有可能掐上我脖子的手!突然,他的手動了一下,我閉著眼又是一聲大叫:「桃兒,救命啊!」

半晌,桃兒的聲音傳來,「小姐,他走了!」

我睜開一隻眼,又問:「真走了?」得到桃兒點頭確認後,我才又睜開另一隻眼,拍拍胸口!「媽呀,嚇死我了。總算安全了!」

「小姐,你膽子真大!」人都走了,桃兒還提心吊膽的。

「嗯。皇子也是人啊!況且我說的是事實,有理走遍天下嘛!」我說著,忙把棉被蓋在身上。「對了,桃兒,真是癩蛤蟆救了我?」

「是啊!我當時看你沉下去,哭得六神無主。後來一個身影掠過,就把你從水裡拉起來了!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眼花,定睛一看一個穿著鎧甲的天神站在我面前!接著他就帶著我和你進軍營了,事後我才從侍衛口中得知他是三皇子,而且他好像上次賞雪時遇到的那個王爺!」桃兒說清了事情原委。

「他不是我們賞雪那天看到的那個人!我落水的地方是不是離這裡很近?」沒想到文昕的身份顯貴到如此地步!我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得罪他,若是新賬舊賬一起算,我這條小命算是玩完了!

「嗯。原來河的一邊是樹林,另一邊是鐵騎軍的營帳。」

「那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男孩子?」我想起跟在他身邊的小文喜,不知道這個小鬼在不在這裡!

「有一個,但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人。他幫我熬藥去了!」桃兒確定地說:「小姐,你發燒昏迷了三個多時辰才醒來,我看你還是先睡會兒吧!」

「沒事,一點小病還要不了我的命。那他是不是叫文喜?」

「小姐,我只顧著等你醒來,沒有問。」桃兒說完又給我掖了掖被子。

「對了,我逃婚的事,你沒說出去吧?」我小聲問她。

「哎呀,小姐。這種事哪裡瞞得住啊?你穿的鞋,還有你的頭髮樣式,三皇子一看就明白啦!而且你是咱們木府的二小姐,你出嫁的事整個京城人盡皆知,更何況是三皇子!」

苦呀!他什麼都知道了,那還不笑死我了!二叔和長風老哥豈不是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好好的逃婚記居然被演成了這樣,還撞到癩蛤蟆的軍營裡來了。「知道了!」我閉上眼,得想想接下來怎麼辦才好!

「美美姐姐,藥來啦!」小傢伙的聲音出現了!我睜眼一看,小文喜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站在床邊,臉上笑嘻嘻的。「美美姐姐,先喝藥吧!我好久沒見到你了哦!」

「是嗎?還記得我?上次你出賣我,我還沒找你算賬呢!」我接過藥,捏著鼻子喝了下去!真苦!

「那你就不怕這是一碗毒藥?」他稚氣的表情很可愛。

「小鬼!你們要真想害死我,一開始就讓我在水裡淹死得了,還救我起來幹嘛?不多此一舉嗎?」

「美美姐姐你廚藝這麼好,我們才捨不得你死呢!什麼時候做好吃的給我們吃啊?」

「就知道吃!小饞貓!」我點了點文喜的鼻頭說:「那,這位呢,就是你的桃兒姐姐。從現在起你們就算是認識了!」

「桃兒姐姐!」他乖巧地叫了一聲,接過我手上的藥碗。

「小文喜,你家主子倒底想讓我怎麼樣?」得弄清死癩蛤蟆打什麼主意!這傢伙是笑面虎,經常挖坑讓我摔跤,還是小心為妙!

「不知道哦!公子沒說!其實公子對美美姐姐算好的啦,他把自己的營帳都讓給你了。」看他的樣子不像是說謊。後面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癩蛤蟆對我還算好?那是不可能的,一定是他別有企圖!

「哦,知道了。我休息會兒,在水裡撲騰了那麼久,腰酸背痛的!」唉,不想了,半夜三更的,睡覺才是大事情!有什麼事明天天亮再說!「對了,桃兒,你也累了,也上來蓋著被子一起睡會兒吧!」

「謝謝小姐,還是不了。我得先把你的棉衣烤乾,不然明天你穿什麼呀?」

唉,她說的還真是正經事兒!我閉上眼,先和周公約會去了!

等我再睜眼,天已經大亮。

「小姐,好點兒了嗎?該起床梳洗了!」桃兒端著一盆熱水進了帳,看起來很疲倦。

「辛苦你了!」我起身穿戴整齊,準備梳洗。

「美美姐姐,我可以進來嗎?」小傢伙在外面問。

「進來吧!」我邊洗臉邊說著。

「公子吩咐讓我給你送早膳過來!」他端著一些東西進了帳。「美美姐姐,這可是廚子特別做的粥哦!公子說病人要吃清淡的!」

「哦,是嗎?」其實癩蛤蟆這人有時並不那麼壞!

待用了早膳後,我出了帳篷。帳前已停了一輛高大的馬車,駕車的是兩個魁梧的士兵!

「你們這是……」他們這是要幹嘛?

「請木小姐上車吧!我們奉命送您回府!」其中一個士兵恭敬地請我上馬車。

「誰說我要回去了?」開玩笑!送我回府不是讓我自投羅網嗎?不幹!

「是我咐附他們送你回去!」在清晨陽光之下,癩蛤蟆容光煥發,頎長的身軀罩著銀鎖片製成的戰甲,顯得威武不凡,英氣逼人!怎麼我從前就只覺得他長得像只惑世的妖精呢?

「我不回去!」我堅決拒絕。

「木美美,你的膽子就這麼小?」他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車上坐著的兩個士兵驚訝地看著他,而後又看看我。

「膽子小也比回去嫁人強啊!」

「嫁人有那麼可怕嗎?」他自言自語著,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我。「拿去吧,有了這個你就不用嫁人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看這封信!」

我仔細地觀察他的臉色,沒敢接他手裡的信,他不會又想害我吧?

「不要是吧?不要算了!」他收回信,踏著流星大步轉身而去。

我轉念一想,這傢伙貴為三皇子,他若是真為我說話,那我真的可以不用嫁哦。於是我朝著他的背影叫著:「喂,癩蛤蟆!你站住!我要,我要了!」

就這樣,我和桃兒又被送回了木府!滿堂喜慶的大紅綢還沒被拆掉,顯得有些荒唐可笑。被我氣得火冒三丈的二叔和長風老哥看了癩蛤蟆給我那封信後,居然轉悲為喜,不光不生氣,還待我好得不得了,簡直就是奇跡!不知道那小子在信裡都寫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