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出了馬場,看著夥計將她的愛馬拴在了馬車後頭,謝瀾音滿意地上了車。

蔣懷舟要陪蕭元,改成騎馬。

兩人邊走邊聊,謝瀾音勞累了半晌,腰酸腿軟,聽了會兒就困了,從小架子底下取出靠枕擺好,愜意地躺了下去。馬車走得穩當,輕輕的顛簸反而添了舒適,謝瀾音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著了。

車裡遲遲沒有動靜,蔣懷舟心裡奇怪,靠到窗前挑簾看看,就見小表妹睡得正香。他失笑,放下簾子,扭頭朝蕭元道:「學那麼會兒就累得睡著了,真是嬌氣。」

蕭元沒有接話,想到了家裡黃鶯鳥睡覺的樣子,圓圓的腦袋窩在羽毛裡,像個球,他敲敲鳥籠,黃鶯便立即抬起腦袋,豆粒大的黑眼睛水潤潤的。想到鳥眼睛,又記起她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不知她睡醒的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胡思亂想著,出了神,還是蔣懷舟與他說話,才陡然清醒過來。

進了城門,兩人約好傍晚去明月樓喝酒,便分道揚鑣了。

馬車到了蔣家門前,謝瀾音還沒醒,蔣懷舟體貼地命車伕將車趕到邀月閣,親眼看著桑枝鸚哥伺候睡眼惺忪的表妹進去了,他才去見姑母。

「瀾音沒給你惹麻煩吧?」蔣氏請侄子喝茶,不放心地問,「你啊你,就是太慣著她了,比親哥哥還親,慣得她什麼都使喚你,跟你大表妹二表妹都沒有對你那般不客氣。」

「那說明我這個表哥當的好,姑母就別再說那些客套話了,咱們誰跟誰。」蔣懷舟笑著道,怕姑母擔心,好好誇了一番小表妹騎馬的天賦。

娘倆聊得愉快,蔣氏心疼侄子,讓他回房休息去。

蔣懷舟與人有約,沒有多留。

蔣氏清楚這對表兄妹感情純粹,想到上午嫂子找她說的那番話,吩咐身邊的大丫鬟玉盞,「去瞧瞧,若是二姑娘回來了,讓她過來一趟。」

玉盞輕聲應了,約莫一刻鐘後回來,道二姑娘尚未歸。

蔣氏看看天色,料到那兄妹倆多半會在外面用飯,頭疼地揉了揉額頭。

她這三個女兒,長女性冷,好像真把自己當男兒看了,提起婚事就走,沒有半點開竅的意思。二女兒大大咧咧的,難得兄嫂不嫌棄,蔣氏也盼著這門親事能成,至於小女兒,才十三,暫且不用愁。

既然二女兒未歸,蔣氏去了邀月閣。

謝瀾音在車上沒睡夠,這會兒倒在床上繼續睡,睡著睡著感覺有人碰自己的手,睏倦地睜開眼睛,對上母親溫柔秀麗的臉龐。

「娘……」謝瀾音輕輕喚了聲。

她的母親當然是個美人,論令人驚艷,要輸給冷峻的父親一分,可母親眉眼裡比尋常女子多了幹練英氣,這讓她的美別有味道。容貌上,長姐隨了父親,清冷脫俗,二姐更像母親,聰明秀麗,她呢,容貌繼承了父母各自的長處,是最好看的,但脾氣就哪個都不像了。

「身上酸不酸?」蔣氏正在檢查女兒掌心,見她醒了,柔聲問道。

謝瀾音點點頭,往母親身邊靠了靠,依賴地望著母親,「幸好聽娘的話了,要不肯定更酸。」

「沒破皮吧?」蔣氏看向女兒的腿。

謝瀾音以為母親要親自檢查,紅了臉,忙道:「沒有,有點紅罷了,已經塗了藥膏,沒事的。」

「為了出去玩你是什麼苦都不怕了。」蔣氏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子,又捏著她手瞧,「回頭我讓人給你縫副護手。咱們家屬你皮最嫩,小時候吃飯灑了湯,手心燙出泡,你爹爹差點罰乳母軍棍,回家讓他發現你磨出了繭子,又得心疼。」

謝瀾音不太信,「真的?」

爹爹疼她,她想做什麼,只要跟爹爹說,再難的事求個三遍爹爹也就答應了,但爹爹天生冷臉,對她們姐妹都很少笑,父女間親密舉止也不多。

蔣氏摸摸女兒腦袋,笑容裡充滿了回憶,「你爹爹人笨,臉皮還薄,只有你們不懂事的時候才敢做醜臉逗你們,還不讓我看見,其實心裡最疼你們。」

母親這樣一說,謝瀾音突然想家了,抱住母親道:「娘,咱們早點回去吧。」

謝家的日子再不安生,父親長姐都在那裡,她想他們了。

「等她好了咱們就走。」蔣氏同樣歸心似箭。

臨別前丈夫抱了她一晚,早上她穿衣打扮,他坐在床上沉默不語,一雙眼睛跟長在了她身上似的,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卻看起來可憐巴巴。她心中不忍,答應他盡量提前回去,未料非但沒能提前,還晚了半個多月。

提到歸期,有人盼一家團聚,有人暗暗生愁緒。

明月樓的雅間裡。

蕭元站在窗前,見蔣家馬車停下後只有蔣懷舟一人下了車,雖然已經料到,還是有些失望。

她的聲音比黃鶯鳥叫還讓人著迷,可惜她不是可以隨意捕捉的鳥。

心不在焉地與蔣懷舟飲酒暢談,散席時天色已晚。

蕭元領著葛進回了自己的宅子。

沐浴過後,蕭元靠在床上,看著鳥籠裡蜷縮成一團已經睡著的黃鶯鳥,腦海裡全是她在跑馬場的身影,或是興奮地笑,或是驚慌地叫,而他只能遠遠望著,看她與她兄長撒嬌。

不知想了多久,困意上來,蕭元揉揉額頭,閉眼入睡。

玩物喪志,他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不該浪費心力在一道聲音上。

理智上作了決定,夢裡竟夢見了她。

她拉著他的衣袖撒嬌,一聲聲撩人,馬場空曠,她是主動送上門的孤鳥,他不必忍。

翌日蕭元照舊去晨練,葛進進來收拾床鋪,意外發現床褥捲了起來。

葛進愣在了屏風前。

自家主子清心寡慾,住在宮裡時,一年頂多夢一次,可進了西安城後,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看來遇到喜歡的姑娘,主子也無法免俗啊。

葛進竊笑,抱起床褥去了外面。

同一時刻,鸚哥站在梳妝鏡前,看著姑娘剛擦拭過的白裡透紅的小臉,由衷讚道,「昨日姑娘雖然受累了,現在瞧著氣色好像更好了。」

謝瀾音邊擦手霜邊看鏡子,對面的她目如朗星,神采飛揚。

不由越發喜歡騎馬。

換上一身杏色圓領男袍,謝瀾音春風滿面地去給母親請安。

蔣氏見小女兒來了,及時止住話,朝次女遞了個眼色。

謝瀾橋一大早被母親放了個響雷,正啼笑皆非呢,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同妹妹說的,就講笑話般道:「瀾音,娘問我喜不喜歡二表哥,你覺得我喜歡嗎?嫁人的那種。」

謝瀾音愣了愣,腦海裡浮現二表哥蔣行舟淡然如水的清雋臉龐,忍不住笑了,坐到母親另一旁道:「娘怎麼想到這事了?二表哥就是竹林裡最秀挺的那根青竹,我姐姐是天上亂飛的雀鳥,根本不是一路人啊。」

若是姐姐與二表哥有什麼,她早看出來了。

兩個女兒都把這門親事當笑話,蔣氏可是認真的,瞪了小女兒一眼,「你懂什麼?現在覺得不合適,成親了就能過到一起了。好比我跟你們爹爹,我若不理他,他半天都說不上幾句話,不照樣過的好好的,生了你們姐仨?」

「可你們互相喜歡,我對二表哥根本沒有那種想法,」事關自己,謝瀾橋馬上反駁道,「在我眼裡二表哥就是我親哥哥,他也是這麼想的,娘你就別瞎配對了,真想跟舅舅家結親,不如撮合瀾音跟三表哥……」

「你胡說什麼!」謝瀾音不幹了,過來要打姐姐。

姐妹倆鬧起來跟喜鵲打架似的,蔣氏氣得扭頭喝茶。

謝瀾音看看母親,重新坐好,幸災樂禍地問姐姐,「娘跟咱們提了,舅母多半也與二表哥提了,那姐姐還好意思天天讓二表哥領你逛鋪子嗎?要不姐姐跟我一起去僮山玩?」她想邀姐姐同去,姐姐偏要與二表哥逛,果然逛出「事」來了吧?

謝瀾橋不以為意,「二表哥才沒那麼小氣,不信一會兒你看著,我親口問二表哥去。」

次女說話直白的不像個姑娘,蔣氏揉揉額頭,決定隨孩子們去了,省的她還得琢磨理由回絕兄嫂。表兄表妹成親,知根知底讓人放心,但是孩子們沒有看對眼,他們也不能強求。

娘仨說了會兒話,一起去正房那邊用飯。

蔣家眾人都到了,蔣欽李氏並肩坐在主位上,蔣濟舟夫妻倆坐一側,蔣懷舟哥倆坐另一邊。

看到她們娘仨,李氏眼睛一亮,期待地望著小姑子,兒子這邊沒問題,就看那邊了。

謝瀾橋人聰明,一雙妙目更是能看透人心,掃視一圈,她笑了笑,直接走到蔣行舟跟前,「二表哥,我娘跟舅母想撮合咱們,那我問問,你想娶我嗎?」

眾人皆驚。

蔣氏朝兄嫂遞個無奈的眼神,逕自落座,謝瀾音跟著母親,笑看蔣行舟,好奇他怎麼答。

蔣行舟看看姑母,目光回到面前男兒般爽朗的表妹身上,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瀾橋願意嫁我的話,我會好好待你,咱們白頭偕老……」

他沒有喜歡的人,既然長輩們樂見其成,只要二表妹有心,他便會一心對她。

「誰要跟你白頭偕老?」他沒說完就被謝瀾橋打斷了,氣急敗壞,「二表哥你少裝,我知道你只把我當妹妹,好啊,你想把辜負長輩苦心的罪名都推在我身上,讓我娘怪我有眼不識金鑲玉是不是?」

蔣行舟坦然一笑,摸摸表妹腦袋道:「既然瀾橋不喜歡,那我便替瀾橋找個好夫君。」

他對表妹確實沒有男女之情,表妹這樣他也舒了口氣,因為他覺得表妹該嫁個真心對她的男人,夫妻互相鍾情,而非相敬如賓。

謝瀾橋嫌棄地躲開他手。

蔣欽夫妻互視一眼,哭笑不得,敢情倆孩子根本沒那意思,是他們想多了。

【小劇場】

謝瀾音:你道貌岸然衣冠禽.獸!

秦王爺:這麼說,你看見我的八塊腹肌了?

謝瀾音:……

秦王爺:難道還看到了旁的?

謝瀾音:……我回杭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