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信了?」
看著她倔強冷漠的臉,蕭元沉默片刻才低聲問。
他聽起來有些悲涼,謝瀾音卻想到了他求她早嫁時可憐巴巴的語氣,唇角諷刺地翹了翹,冷聲回道:「是,所以你什麼都不必再說,京城美人不計其數,殿下容貌脫俗,自有人甘心做你的妾室,還請殿下放過我。」
蕭元笑了,自嘲地笑,「我這樣的身份,父皇厭棄,無權無勢,連喜歡我的姑娘都不願意進府陪我,誰還會願意做我的妾?」
他靠到她身旁的石壁上,抬頭望向昏暗的洞頂,「瀾音,父皇從小就厭棄我,旁人跟著嘲笑我,看不起我,可我都不在乎。遇到你之前,我甚至都不怨恨父皇,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日,他會,先我一步過世,我沒必要因一個不將我當兒子的人壞了心情。我第一次恨他,是遇到你的時候,我恨他讓我沒法光明正大的娶你,恨他讓我必須委屈你。」
低低的聲音,在略顯閉塞的山洞裡傳開,明明充滿了不甘的經歷,他聲音卻平靜如水。
謝瀾音已經不想分辨他最後一句話的真假,但她想到了他的身份。
來到京城,她對秦王身世的瞭解更多。
他確實是最不受寵的皇子,皇上賜給他的那個沈家醜王妃也確實在大婚當天死了,他與那人沒有任何情意,而他的的確確該恨皇上,恨他不是個好父親,恨他壞了他的姻緣。
他,其實挺可憐的。
可那又能如何?
這半個多月謝瀾音想了很多。最初蕭元怕她不願做妾隱瞞身份她可以理解,但後來兩人感情那麼好了,他居然寧可騙婚也不跟她說實話,非要不得已時才說,他把她的家人當什麼了?騙她是一回事,騙她的父母又是一回事,他自私地想先得到她的人,但他想過她父母被騙後的心情嗎?特別是父親,那是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啊,蕭元這樣做,豈不如同扇了他一個耳光?
他不尊重她的父母
他想要他們的女兒做妾,卻沒有考慮二老的臉面,是,他有苦衷,可她的父母也有他們身為岳父岳母該得到的尊重。
再提這樁婚事,早知道他是秦王,她根本不會讓自己動心。
給他做妾,她自己受不受委屈先不提,父親呢?皇上對長子的不喜天下人皆知,他會不會因此遷怒父親,進而連累父親姑父的前程?就算皇上大度,沈皇后與太子衡王呢,他們會不對付站在蕭元這邊的父親姑父?西安那邊,舅舅家會不會被平西侯府打壓,生意會不會做不成了?
他騙她,騙了那麼久,毫無誠意,她不想再喜歡他。
他那樣的身份,她不敢也不能答應他。
望著洞口,謝瀾音什麼都沒說。
蕭元偏頭看她,他很想告訴他,他不會委屈她一輩子,但他怕她不信,怕她知道後會更惶恐,畢竟皇上封了太子,他有那種念頭便是謀逆,她一個內宅裡的小姑娘,怎麼會承受住這樣大的驚嚇?
他也很想再解釋一番他的無奈,可他不想說了,不想讓她同情,誰都可以同情他,他卻永遠不想聽她說出口,更不想她因為同情答應他。
可沒有皇后之位的誘惑,沒有因為舊情容易生出的同情,他還能用什麼哄她答應?
蕭元不知道。
他只知道……
「瀾音,」蕭元伸手,在昏暗裡準確地握住了她的,緊緊攥住,不許她躲。
看著她朦朧美麗的側臉,蕭元抬著那小手放到胸口,用力地捂著,「瀾音,我知道你委屈,你不答應,我不怪你,我也不逼你,我會繼續等,等你心甘情願那一日,但你記住,我不會讓你嫁給任何人,你想都用想。」
他也不信她會忘了那些曾經,真的喜歡上別人。
前面說的還是人話,後面突然霸道如地痞混賬。
謝瀾音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掙不開他手,她使勁兒將他手背往石壁上撞,「你憑什麼……」
話音未落,蕭元突然摀住她嘴提著她連退幾步,躲到了最裡面一側凹進去的地方,緊緊壓著她道:「有人來了。」
謝瀾音心頭一跳,立即不敢再動,本能地想要探頭看看,被他大手擋住,跟著又將她往石壁上抵了抵,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他的心跳隔著單薄的衣衫傳到了她胸口,他的呼吸落到了她頭頂發上,謝瀾音才想動一動,洞口真的傳來了腳步聲,還不止一人。
她忍不住主動往裡面縮了縮,才慶幸可以不用貼著他了,蕭元見縫插針般又貼了上來。
謝瀾音咬咬唇,注意力卻迅速被剛進來的兩人吸引,聽著兩人離他們藏身之處越來越近,謝瀾音緊張地發抖。
「別怕。」蕭元幾不可聞地道。
謝瀾音還是哆嗦,越抖越厲害,他大手突然包住了她的,兩手都握住,又穩又暖,讓人安心。
謝瀾音眼睛發酸,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行了,就在這裡吧,裡面太黑了,」小姑娘嬌嬌怯怯地道,「逸哥哥,我真的怕……」
「好,那就在這兒。」男人彷彿十分寵她,馬上就停了下來,趕巧正是之前謝瀾音兩人站立的地方。大概男人都是一個德行,他也將小姑娘抵在了石壁上,捧著她手輕聲道:「雲柔,你去滄州去了一個月,可想死我了,你要是再不回來,我肯定過去找你。」
內閣首輔許閣老唯一的孫女許雲柔羞紅了臉,低頭嗔他,「我隨母親去探望外祖母,你去做什麼?被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麼呢。」
「誰讓你不早點回來?」蕭逸很是委屈地道,抱著她手捏了又捏,「你等著,明年你及笄我就請父皇下旨,我把你娶回王府,讓你除了我身邊哪都不能去。」
謝瀾音登時明白了,那男人是當今三皇子,衡王蕭逸,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至於那姑娘,能被衡王求娶的,應該就是那位她只聽說過尚未見過的許家掌上明珠許雲柔吧?
「哪有你這麼壞的,你真不許我出門,那我不嫁你了。」許雲柔輕輕哼了哼,底氣十足,彷彿嫁給堂堂王爺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想不要就不要。
嬌嬌滴滴的聲音落到謝瀾音耳中,莫名地諷刺,諷刺到握著她的那雙手也不暖了。
後面的話謝瀾音沒有聽清楚,失神之際,突然聽到許雲柔哼了聲,跟著便是有些熟悉的動靜。
他們在親.吻。
第一次撞見這種事情,還近在幾步之遙,謝瀾音臉不受控制地發燙,怕被他發覺,勉力維持呼吸,但她管不住因為心跳加快同樣加劇的胸口起伏,更難為情的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呼吸時胸口受到的來自他胸膛的壓迫。
她尷尬地繼續往後退,忘了後面根本無路可退。
或許也退了點,因為他又追了上來,只是輕輕的一點蹭,謝瀾音身體一僵。
「逸哥哥……」那邊不知蕭逸做了什麼,許雲柔細聲哀求。
於是謝瀾音驚恐地發現,頭頂的呼吸更重了,底下也更加嚇人。
就在她盼著蕭逸二人快點離開快點擺脫這種尷尬境況時,耳朵上忽然一暖,像是小心翼翼抿灌湯包裡的湯汁,只是此時此刻,她的耳垂是灌湯包薄薄的餡兒皮,他是品嚐的人。
她胳膊才動,他呼著氣提醒她,「噓……」
那拉長的單音是熱的,燙得她神智發顫,一瞬心神不穩,他已經搶了她的唇。
謝瀾音猛地扭頭,他動作更快,雙手抱住她腦袋不許她躲。謝瀾音才要伸手推,不遠處又響起許雲柔似哭非哭的聲音,謝瀾音好像還聽見了弟弟趴在母親懷裡狼吞虎嚥的動靜,她迷迷糊糊地想那是什麼,然而意識又被他強勢霸道地拉回。
謝瀾音無法躲,只能攥緊他衣袍,狠狠掐他。
蕭元不怕疼。
他太想她,半年沒見,一見就變了樣,她不再笑著與他說話,反而狠心打了他一巴掌。說不清是怨那一巴掌,還是怨她的無情冷落,蕭元緊緊抵著她,直到蕭逸停下來,他才強行打住,下巴貼著她汗濕的額頭平復。
「雲柔,對不起,我沒忍住。」蕭逸乖乖站在一步外,喘著氣賠罪。
許雲柔面朝石壁,羞惱地將被他扯開的衣襟重新繫上,「下次,下次再也不出來見你了……」
心上人生氣了,蕭逸連忙好好哄了一番,又說了一會兒甜言蜜語,攜手離去。
人走了,蕭元搶在她發作前沙啞地賠罪,「瀾音,對不起,可他們離得太近,我忍不住。」
能夠做到只是親她,沒有學蕭逸那樣,蕭元已經很佩服自己了。
「我能走了嗎?」他依然壓著她,嘴上道歉身體囂張,謝瀾音什麼都不想說,只想離開。
過於平靜的冰冷聲音,如一盆冷水澆滅了男人的火。
意識到剛剛只有他一人沉醉在久違的親密中,她只是被迫接受,蕭元腦海裡突然浮現匈奴殘兵投降時灰頭土臉的模樣,而他看似佔了便宜,實則敗得一塌塗地。
他僵硬地退開,想說送她,她已疾步離去。
蕭元靠到石壁上,良久良久,才試探著摸自己的腰,剛碰上,一陣疼。
她用那麼大的力,肯定掐青了吧?
青了更好,最好永遠都別消,好歹也是她留給他的,勝過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