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冷宮皇后

  紅葉哭得雙眼紅腫,哀求不已。一直靜靜站著聽她說話的葉嫦雪和碧草主僕二人,卻都是一臉冷漠的樣子,完全不為所動。紅葉見葉嫦雪久久不開言,又看向碧草,泣道:「碧草,碧草,咱們從前都是一起伺候娘娘的,在一起親如姐妹一般,你幫著我說說話啊……」她哭得渾身顫抖,傷心不已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一雙撐在地上的手,紅腫得像是紅蘿蔔一般,上面還有許多舊傷口。可見在這浣衣局裡面的日子,很是不好過。她跪在地上彎著腰對著碧草祈求著,那撐在地上的手便因為她的用力而滲出殷紅的鮮血來,看起來很是淒慘。

  浣衣局的掌事嬤嬤見狀暗咒一聲,忙跑上前來跪下,滿臉堆笑:「皇后娘娘,都是這小賤婢不好,驚擾了娘娘,奴婢這就將她帶下去……」說著,便伸手要去拽兀自哭泣哀求不已的碧草。

  葉嫦雪擺了擺手,道:「無妨,嬤嬤先下去吧。」

  等到那嬤嬤下去之後,葉嫦雪看著眼露驚喜之色的紅葉,微微的笑了笑,彎下腰伸出手來,握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擡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道:「紅葉,從前你跟著本宮的時候,本宮對你如何?」

  紅葉眼含熱淚,回答道:「娘娘對待紅葉恩重如山,紅葉都記在心裡,不敢忘記……」

  「不敢忘記?」聞言,葉嫦雪嘴角翹得愈發高了。她笑得這樣美麗,宛如滿山春花同時開放,卻令紅葉感到一陣膽寒,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囁嚅道:「娘娘,紅葉一直記著娘娘的好,方才在這浣衣局裡撐了下來。要不然,早兩年就病死了……娘娘進冷宮的時候紅葉沒有跟著進去,實在是因為,想要在外面,替娘娘看著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謹防他們作妖。再者,娘娘與碧草在冷宮裡面,外面少不了需要接應的人。可是沒想到,竟然進了這種地方,一點兒也沒有幫助到娘娘,反而將自己給折進去了……」

  聽了她的話,葉嫦雪還沒說什麼,碧草已經一臉氣憤的開口了:「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呸,真會給自己扯遮羞布!紅葉,我問你,那時候搜宮,娘娘箱子裡的那包能使女子小產的紅花,是誰放進去的?那箱子的鑰匙,可只有你跟我才有!賣了舊主子討好新主子,還好意思求舊主子救你,哪裡來的這麼大臉?落到這個地步都是你自己活該,你也不想想,像你這樣出賣主子的奴婢,還有哪個人敢要?」

  聽了碧草的話,滿院子的奴婢們都禁不住竊竊私語起來,看向紅葉的眼光裡,滿是鄙夷。在這個忠誠被奉為圭臬的年代,背主的奴才走到哪裡都是會叫人看不起的。頂著這許多讓人神經刺痛的視線,紅葉哪怕是臉皮再厚實,此時也禁不住紫脹起來,毫無底氣的斥道:「碧草你不要胡說,那件事跟我完全沒有關係……」

  碧草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紅葉將視線轉向面無表情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葉嫦雪,再次祈求道:「娘娘,主子,紅葉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求娘娘再相信一次奴婢吧……」

  她是真的後悔了,此時的眼淚,都是發自真心的。原本看著皇后不受寵,被貴妃逼得步步後退,她便想著重新撿個高枝兒站一站。卻沒料到,出賣了皇后,換來的,卻是這樣的日子……吃不飽睡不好,整日被打罵,一雙手終日浸泡在水裡,哪裡還有從前青蔥嫩白的模樣……她越想越是後悔,更是哭得涕淚俱下,一點兒形象也沒有了。

  葉嫦雪靜靜的看著她的醜態,等到她的哭聲漸小的時候,輕輕的開口問道:「你後悔了嗎?」

  聞言,以為皇后心軟了,紅葉心中大喜,連連點頭:「後悔了,後悔了,奴婢知錯了,求娘娘寬恕。以後,紅葉一定會更加忠心的伺候娘娘,娘娘說東,奴婢絕不敢往西。娘娘叫奴婢站著,奴婢就不敢坐著……」

  葉嫦雪輕聲的笑了起來,聲音像是銀鈴一樣的動聽:「可惜,後悔亦是無用的。」

  「啊?」聞言,紅葉楞住了,一時間連哭泣都忘記了。她傻傻的看著葉嫦雪,嘴巴微微張開,那樣子真是蠢極了。「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葉嫦雪不輕不重的捏著紅葉的下巴,俯瞰著她的眼神裡,空空的一片,似乎完全沒有將她看在眼裡。這種無視,比起輕蔑和仇視來,更加令人心生憤恨和恐懼。「你背棄了自己的主子,你是一個可恥的背叛者。現在這樣的結果,都是你應得的。今生今世,你的舊主都不會原諒你。你會在這裡受盡折磨然後死去,永遠得不到救贖。」

  葉嫦雪最後看了呆楞住的紅葉一眼,放開她的下巴站直了身體,對管事嬤嬤說道:「以後這個奴婢就是你們這裡最低賤的人,什麼苦活臟活,都只管分配給她。讓她最後一個吃飯,最後一個睡覺,最先一個開始做事。不要怕她受不了,要是累死了,只管拖出去,丟到城外亂葬崗上就是了。」

  輕飄飄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話語,卻包含著令人心驚膽寒的含義。叫此地一眾人聽了,哪怕是與自己無關,也不由得心生寒意。

  看來,以後無論如何,也不可開罪了皇后娘娘。她看起來不聲不響的,卻原來,是這般心狠手辣的人……

  旁人聽了葉嫦雪這話尚且如此,那麼紅葉這個當事人,又作何感想呢?

  她起先似乎是怔住了,等到葉嫦雪一行人開始轉身往外走去的時候,忽然尖叫起來,朝著葉嫦雪撲了過去。管事嬤嬤生怕她在這裡做出犯上的事情來,連忙招呼人死死的拉住了她,叫她不能踏出去哪怕一步。

  葉嫦雪走出去老遠了,身後,猶傳來紅葉淒厲的聲音:「娘娘,紅葉錯了,紅葉真的知錯了!娘娘,您開恩啊——」

  聲音裡,藏著無盡的後悔與痛苦,可惜,已經晚了。

  葉嫦雪向來最厭惡背叛之人,紅葉的下場,正是咎由自取。

  葉嫦雪離開浣衣局之後,信步走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極為偏僻的地方。高高的曲折離奇的假山,幽靜森寒。草木茂盛,芳草萋萋。在假山的另一邊,傳來了嘈雜的聲響。葉嫦雪這邊剛好可以透過假山洞子,看清楚那邊的場景。

  一個瘦小的七八歲的孩童,手裡抱著一隻瘦骨伶仃的小貓,正與三個太監對峙著。

  一個太監摩拳擦掌,眼神兇惡,喊道:「快將那畜牲交出來,它竟然敢抓傷了老子,老子要活扒了它的皮!」

  那男孩子緊緊抱著小貓,說道:「它不懂事,不是故意的,你何苦與不懂事的貓兒計較?」

  那太監嚷道:「老子做事還要你一個宮女生的賤種來教嗎?——你不交出來,老子連你一起揍!」

  那男孩子雖然瘦小得好像一隻手就能捏死,卻寸步不讓,眼神兇厲起來。就好像,一隻被逼到了懸崖盡頭的小狼。「你敢!我再怎麼說也是皇子,你敢跟我動手?」

  「皇子?哈哈哈,兄弟們,這小賤種說自己是皇子呢,哈哈……」幾個太監笑得前仰後合,完全沒有將他看在眼裡。「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就算是打傷打殘了你,也沒有人會給你做主?我呸,還皇子呢!哥幾個還是頭一回見到,連名字都沒有的皇子……」

  那男孩子受到這樣的羞辱,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眼裡露出孤註一擲的神情,眼看著,就要撲上去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極其悅耳動人的女聲響了起來。聽在他的耳朵裡,宛如天籟。「誰說沒有人會為他做主?」

  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一位華貴秾麗,氣質卓然的女子領著一行人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站在了那男孩子的旁邊。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後,三個太監悚然變色,連忙跪了下去,口稱參見皇后娘娘,再沒有了之前那囂張跋扈的態度。

  擡眼看向身邊天仙一般的女子,那男孩子呆住了,嘴裡低聲喃喃自語道:「皇后娘娘……」

  葉嫦雪看向跪在地上的三個瑟瑟發抖的太監,冷然說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口口聲聲稱呼皇子為賤種,將陛下置於何地?」

  其中一個稍稍膽大一些的太監,磕頭回道:「回稟皇后娘娘,他,他確實既沒有上排行,也沒有名字,身份低微,母親只是一個灑掃宮女,至死都沒有封號,所以奴才們才,奴才們冤枉啊……」

  聽了他的話,那小男孩子低下頭去,抱緊了懷裡的小貓。瘦小的身軀立在風裡,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看起來脆弱極了。

  聞言,葉嫦雪輕輕一笑,說道:「如今真是什麼人都敢喊冤枉了,他的生母身份雖然不顯,父親卻是皇帝陛下。就憑這個,就不是你們一群奴才可以輕辱的。你們還敢喊冤枉?」